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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述】南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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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美国1楼2017-06-23 17:20回复
    南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从诞生之日起,就不是一个平凡的帮会。
    而这其中,注定不乏一些非凡之人,而我们的传说,就从这里开始........


    IP属地:美国3楼2017-06-23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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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断执大人。
        据坊间流传,出生前,他母亲曾梦见第五世大宝法王噶玛巴德新谢巴出现在她的身边。总之,李断执大人一出生就注定不是一个凡人。他的言行举止、为人处世,都出乎常人意料。看看气势恢宏的李府,到底不是我们凡人可以想象的。此外,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说这位大人的性情暴戾乖张,可以媲美赵皇石虎和商汤,不过坊间流言好比”盲人摸象“,不可尽信。不过照他本人,绝不会把荣华富贵放在心上。相反,他对那些民俗琐事却是津津乐道,这“与民同乐”,却有着“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度量。
        正因此,就算夏日偶遇百鬼夜行,他也毫无畏惧。传言西周时期乘坐白马素车,拿着红弓,射死周宣王的厉鬼杜伯,也会在大人的一声怒吼后销声匿迹。因李大人威名远播,那时京师的男女老少一说起大人的英明神武,有如神灵降世,肃然起敬。有一次,大人赴宴归来,回府途中,马车失控,撞伤了过路的老人。那位老人不仅没有丝毫愤怒,反而双手合十道:“能被大人的马撞伤,乃人生一大幸事啊。”
        如此,李大人的一生,留给后人的奇闻逸事不胜枚举。但之中,至今还没有一个比他府中镇宅之宝的《南风说》壁画之来历更令人毛骨悚然了。平日泰然自若的李大人,那次亦被吓得大惊失色。身为凡夫俗子,自不必说,定是魂飞魄散,哪怕只是远观,怕也是不寒而栗。其中之我,侍奉大人数十年,也从未见过这样惊天地泣鬼神的场面。
        这个故事,首先要从《南风说》这幅壁画的作者,一位叫秦北桓的画师讲起。


      IP属地:美国本楼含有高级字体9楼2017-06-23 1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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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秦北桓,或许直至今日,仍然有人记忆犹新。当时的画师,论能力无人能出北桓之右,十足一个技艺超群的画家。那件事情发生时,他才过弱冠之年,看上去就是一个身材高挑却又瘦骨嶙峋的少年。他来大人官邸时,总穿一身丁香染色的布衣,带着黑色的软纱帽子,让人难以捉摸。不知何故,他那黑帽檐下依稀可见的猩红嘴唇,完全不像年轻人。有人说,是舔画笔的缘故,才染上红色。更有口舌刻薄之人,称北桓举手投足间像极了一位日薄西山的老人,从此他便得了个诨名“老桓”。
          这个“老桓”,年纪轻轻却也曾有过一段风流往事。当年,秦北桓十五束发,意气风发,学艺履节,其绘画技巧更是出类拔萃,正待一番大好做为。偏偏此时,秦府传出消息,秦家少爷北桓带府中丫鬟私奔,踪迹难觅。一时间,大街小巷,街坊邻里,笑谈纷纭。说起这丫鬟,小名雯雯,自幼卖身进了秦府,做了秦家少爷的贴身丫鬟。两人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懵懂年纪,互生情愫。这秦家少爷更是不顾父母反对和世人目光,抛弃地位身份,带着雯雯连夜私奔而去。雯雯虽乖巧懂事,玲珑剔透,遇到秦少爷,却也东西不识,南北不分,就这样跟着少爷离开了秦府。打那之后,他们误打误撞来到了京城。为谋生计,秦少爷只得临摹一些大家之作以贴补家用,由于他技艺精湛,很快便在京城小有名气。不知是冥冥之中还是上天安排,他竟无意间得到李大人赏识,李大人见他年纪轻轻却已有大成,便召他到府中做画师。而雯雯从小在秦府长大,乖巧伶俐,深谙世事,来到李府做小侍女不仅未有半分不适,反倒很是讨夫人和其他侍女的喜爱。小俩口自此便在李府安顿下来,虽不比从前众人簇拥的威风,倒也活得自在。
          不久,邻国进贡了一只颇通人性的猴子。顽皮嬉闹的李家小公子喜欢恶作剧,为它起了个名字叫“小桓”,之所以起这个名字是因为猴子的长相奇特可爱,府邸里的人见了都忍俊不禁。为了寻开心,大家见它趴在院中的松树顶上,都会纷纷叫道“小桓,小桓”,来捉弄戏耍它。
          但有一日,雯雯拿着一封系有寒梅树枝的书信,走过长长的走廊,只见走廊尽头拉门前,小猴子“小桓”大概是腿扭伤了,怎么也爬不上庭廊的柱子,狼狈不堪的拖着瘸腿仓皇逃跑,在它身后紧追不舍的是拿着棍子的小公子,小公子口中还不停地叫嚷着:“偷橘子的贼人,不要跑,不要跑……”。雯雯见此情景,稍一停顿,逃跑的小猴子就跑过来抓住她的裙角,不停地呜呜哀求——她顿时动了恻隐之心,一只手拿着寒梅枝子,一只手展开紫色飘香的衣袖,亲切地抱起小猴子,向小公子作揖行礼,柔声细语地说道:“公子请放过它吧,它只是一个畜sheng。”
          少主公子正追得兴致盎然,听了马上板起脸孔,顿了两三下脚:
          “为何要放过它?它是偷橘子的贼人。”
          “它只是一个畜sheng……”
          雯雯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又求情道:
          “而且它还叫“小桓”呢,是奴婢心上人的胞弟。胞弟落了难,做嫂嫂的怎能袖手旁观呢?”既然这样说了,就算是小公子,也只好作罢,饶它一回。
          “既是为弟求情,那我就饶了它吧。”
          小公子极不情愿地说了一声,然后扔掉手中的棍子,向拉门方向走去。


        IP属地:美国本楼含有高级字体24楼2017-06-24 1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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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雯雯便和这只小猴子亲密起来,她把从小姐那儿赏赐得来的黄金铃铛,用漂亮的红绸带系起来,挂在“小桓”脖子上。无论什么时候,小猴子总是绕在雯雯身边。一次,雯雯患了感冒卧床休息,“小桓”就蹲在她的枕头旁,不停地咬着自己的爪子,一副无精打采,担惊受怕的样子。
            说来也怪,那之后谁也不再戏耍这只小猴子了。相反地,大家慢慢发现它很可爱,就连小公子也时常扔些桃子或者板栗给它,如果哪个侍从胆敢踢这只猴子,他还勃然大怒,大发雷霆。然后,可能是听说了小公子生气的事,就连大人都经常让雯雯抱着小猴子到他面前,自然也听说了雯雯疼爱小猴子的事。
            “好一个善良的姑娘啊!”
            当雯雯牵着“小桓”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李大人忍不住赞叹道。只见她沏了一杯茶,递给小猴,小猴子接过茶盏,一摇一摆,走到李大人面前,把茶盏举过头顶,颇有献宝的架势。这一举动逗得大人和夫人大乐,一时间李府大堂传出阵阵笑声,引得府中众人纷纷张望。小猴一番玩耍过后,李大人颇为满意,便赏赐了雯雯两匹上好的大红云锦。雯雯得了云锦满心欢喜,向大人拜恩以表谢意。“小桓”见状,也依样对着大人毕恭毕敬行了一礼,大人更乐了。待欢乐散场,众人离去,李大人却眉头微皱,若有所思,这丫头虽是当初跟着画师一起进府,但两人性情大相径庭,一个桀骜不驯,一个温柔善良……罢了罢了,他思忖片刻,径直走出大堂。
            看得出来,李大人对雯雯的宠爱,完全是因为她对猴子的怜爱,欣赏她的善良,绝不是人们常说的那样,贪图她的美色。当然,也经常有些流言蜚语,这个先按下不表,以后再说。在这里要说的是,大人无论何时,对画师风情万种的恋人,都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
            却说雯雯在大人那里得了面子,加之她本就聪明伶俐,倒也没有引起其他丫鬟侍女的怨恨妒忌。相反,那之后,雯雯和小猴子一起,总是寸步不离小姐左右,就连小姐每次乘车外出游玩,她俩也总是陪伴左右,不曾缺席。
            先将雯雯之事暂搁一旁,现在说说画师北桓的事。小猴子“小桓”渐得众人宠爱,但真正的“老桓”却仍被大家所排斥。不单是府邸里,当时京城的一位高僧一提起北桓,就像遇到妖魔鬼怪一样,脸色大变,心生恐惧(有谣传说,北桓曾经画过该高僧的漫画像。这也许是茶余饭后的无稽之谈,并没有什么确凿的证据)。总之,关于他不好的谣传,比比皆是。不说他坏话的,只是几个画师的朋友,或是见过他的画却没见过他本人的人。
            其实,秦北桓特立独行,这些风评也只能怪他咎由自取。


          IP属地:美国本楼含有高级字体37楼2017-06-25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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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他的脾气,尤为过分的是傲慢无礼、飞扬跋扈,虽也才二十出头,却总是以当朝第一画师自居,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如单单在绘画方面,倒也情有可原,但他却倨傲倔强地不把世间所有习惯和规则放在眼里。据和他相识多年的一位朋友说,一次府里邀请了一位大名鼎鼎的萨满法师来作法事,就在灵魂附体的紧要时刻,他也充耳不闻,随手用笔墨纸砚,仔细地画下了法师当时面目狰狞的脸孔。估计无论多么尊崇的神灵,在他的眼中亦不过是哄小孩子的把戏罢了。
              正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人,所以在绘大功德天女时,画了一个丑陋粗鄙的傀儡木偶面孔;在绘不动明王时,画了一幅浪荡形骸的无赖像。他画了许多非常不敬神灵的画像,当被别人当面斥责时,便歇斯底里地大叫:“我秦北桓画的神灵画像,如果能怪罪惩罚于我,那才是活见鬼呢。”就连他的朋友们也都害怕以后受他牵连,有不少人中途借机和他分道扬镳了。总之,他就是狂傲不羁,唯我独尊,目空一切。
              因此,无须多说,无论北桓的画技多么高超,他的人生也只能是裹足不前,特别是他的画风、下笔、着彩,都和别的画师风格迥异,大相径庭,许多与他关系不好的画师说他那是旁门左道。他们评价吴道子、顾恺之,还有那些古往今来的大师笔下的传世之作甚为优美,如画在门板上的梅花,月夜之时会散发出阵阵芳香;画在屏风上的乐师,似乎都能听到其吹笛子的声音,但对秦北桓的画作,却总说那令人胆寒。譬如,北桓在灵隐寺大门画了《六道轮回图》,他们说,半夜路过时还能听到仙人在叹息和抽泣。更有甚者,说还能闻到画中饿鬼腐烂的气息和味道。又说,大人让他画侍女肖像,被画的侍女在三年内,都像丢了魂似的病倒,直至丢了性命。更有恶言称,这是秦北桓画风陷于歪门邪道的有力证据。
              但正如前文所言,北桓是一离经叛道之人,所以,相反地,他越发得意。有次李大人开玩笑说:“你就是喜欢以丑为美,别出心裁。”北桓张开他那和年龄极不相衬的猩红嘴唇,轻蔑地笑道:“正是如此。现在的这些画师,对于从丑陋中发掘美,根本就是一无所知。”尽管是当朝第一画师,但是在大人面前,如此地夸夸其谈,无怪乎以前的同僚们背后给他起了个“青坊主”的诨名,讽刺挖苦他狂妄自大。众所周知,“青坊主”其实是来自东洋流传百鬼夜行中的一个妖怪。
              但是这个秦北桓——对任何事物都嗤之以鼻,不放在眼里的他,只对一人情有独钟。


            IP属地:美国本楼含有高级字体40楼2017-06-25 1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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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人就是北桓青梅竹马的恋人,那个小侍女雯雯,北桓爱她到简直跟发疯似的。前面说过,雯雯性情温和,成熟懂事,可是他对雯雯的爱,却不知该如何形容。对旁人向来苛刻的他,对雯雯却照顾备至、疼爱有加,连她的日常起居、穿戴装饰都置备地面面俱到,简直令人难以相信。
                北桓做梦都想早日光明正大地把雯雯娶进家门。倘若有人胆敢在背后说雯雯的坏话或者风言风语,他必会纠集几个市井无赖把人家暗地里痛打一顿。正因如此,当大人把他的心爱之人提升为小侍女时,“老桓”可理解不了,当着大人的面,也是脸色阴沉,怫然不悦。坊间流传大人贪图雯雯的美貌,不管北桓同意与否,都要纳为小妾的流言,多半出自这里。
                流言虽不实,但一心扑在雯雯身上的北桓确实三番五次地请求大人放过自己的心上人。一次,大人想要一副幼年释迦牟尼像,北桓以大人宠爱的童子为原型,画得神态逼真。大人很是满意,便说道:
                “作为奖赏,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不要客气,尽管说吧。”这时,秦北桓想了想,毫不客气地说道:
                “无论如何请大人对雯雯网开一面,放过她吧。”别的府邸先不说,能够在李大人身边侍奉左右,还能受到如此的恩宠,竟然还无礼地提出如此要求,世间哪会有这种事?这时,宽宏大量的大人也有些不太高兴,稍事沉默后,盯着秦北桓的脸,大声喝道:“绝对不可能。”然后站起身,拂袖离去。这类事前后发生了四五次,现在回想起来,大人看“老桓”的眼神,一次比一次冷峻阴冷。而此时,雯雯担心“老桓”的安危和境遇,每每夜深人静,常常是咬着衣袖,以泪洗面。于是乎,大人想要强占雯雯的流言也愈演愈烈。其中也有人说,《南风说》壁画之事,起因就是雯雯不肯屈从大人,当然这种猜测是子虚乌有的。
                在我们看来,大人不放过雯雯,其实是对她的宠爱,与其让她跟随那不靠谱的画师左右,还不如在府中过着快活逍遥的生活,这是对温柔、善解人意的姑娘的一种青睐。如果说是贪图姿色,那恐怕就有些牵强附会,完全是无稽之谈罢了。
                总而言之,因雯雯的事,大人对秦北桓极为恼火。正在这时侯,大人忽然召见“老桓”,让他画一幅《南风说》壁画。


              IP属地:美国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1楼2017-06-26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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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起《南风说》屏风,那骇人的画面似乎已浮现在我眼前。
                  同样是《南风说》,“老桓”的画和别的画师相比,首先图案完全不同。壁画一角,画着十大阎罗和他们的随从,以及整个壁画上画着如大小红莲般、仿佛能将世间万物都燃烧殆尽的熊熊大火。除那些精致的冥官服饰上点缀着些许黄蓝色外,所见之处皆是火红的烈焰,那中间,“卍”字形泼墨黑烟和熊熊金色烈火,在上空狂舞。
                  这种手法已是让人瞠目结舌,毕竟《南风说》在其他画师处,皆是表达万物生长,盛世太平的祥瑞主题,在北桓的笔下却犹如人间炼狱,再加之画中被野火烧身、正苦苦挣扎的罪人,这在一般的画中是看不到的。为何这样说呢?北桓在众多罪人之中,上到王公贵族下到商贩走卒,所有人的身份都表现的淋漓尽致。峨冠博带的显赫王孙,婀娜多姿的妙龄侍女,颈带佛珠的得道高僧,着高脚木屐的文武百官,衣身细长的女童,手端供品的阴阳师——简直数不胜数。总之,这一干人等都被卷入浓烟烈火中,被牛头马面的小鬼们虐待蹂躏,像秋风扫落叶般,纷纷四面狼狈逃窜,却又无路可逃。头发燃烧着、缠绕在手杖之上,手脚蜷缩如蜘蛛般的女人,大概是一个巫婆;被长矛刺穿胸膛,像蝙蝠一样倒挂着的男人,定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国司。另外,有被钢鞭痛打的,有被巨石重压的,有被叼在怪鸟嘴中的,有被咬在毒蛇口中的,还有被撕裂在巨龙爪下的——按生前罪孽的不同,他们经受着各种各样的折磨。
                  但其中最为触目惊心的是,从半空之中跌落下来的一辆婚轿,已经有一半落在野兽牙齿一样的刀山上,刀山顶部已是尸骨累累,死者多为刀尖全身刺穿而死。被地狱之风吹起的门帘后,有一貌似嫔妃,身着绫罗绸缎的侍女,她在燃烧的烈火之中披头散发,扭曲着雪白的脖颈,表情痛苦。从女子的身姿到正燃烧的婚轿,无不令人身临其境地体会到炙热地狱的责罚痛苦。而整个画面的阴森恐怖,都集中在这一人物身上。这幅画如此出神入化,看着看着似乎能听到凄厉的惨叫。
                  哎,正是为了画这幅画,才发生了那骇人的惨事。如没那件惨事,“老桓”又如何能将这地狱惨景描绘得如此惟妙惟肖呢?他为了画这幅画,经受了几乎葬送性命的悲惨遭遇。说起来,画中的地狱,也可以说是当朝第一画师秦北桓,不知何时将会坠入的地狱……
                  我急于讲述这非同寻常的《南风说》壁画,语序可能有些颠倒。现在继续讲“老桓”奉命为大人绘制《南风说》壁画的故事吧。


                IP属地:美国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2楼2017-06-26 1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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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五六个月,秦北桓一直没去府中请安,他正闭关一心忙着绘制壁画之事。平日是那么地惦念雯雯,但一提起绘画,他也没兴致去见雯雯了,这真是令人费解啊。正如刚才提到的那位同僚所言,他只要拿起画笔,就像鬼迷心窍了一样。其实,当时有人评论说,秦北桓能在画道上扬名立万,是向“白藏主”祈祷的结果。证据就是,在他作画时,如向他周围的阴影偷偷望去,便能看到一只灵狐的身影,不仅仅是一只,还有人看到过一群呢。正因如此,所以他一旦提起画笔,就要一气呵成。除绘画外,他完全到了忘我的境界,白天黑夜躲在一间密不透光的小屋子里——尤其在绘制《南风说》壁画时,可谓痴迷过度。
                    据说,就算是白天他也要把屋里的窗上卷帘放下,在烛灯的火光下一边秘密调制绘画颜料,一边让助手们穿着私服和官服等各式衣裳,摆出各种姿态,然后仔细将此一一画下来——这些事情先暂且搁下。这些怪异之举,即使不是画《南风说》,也是常有之事,只要关乎绘画,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作风。譬如说,在画灵隐寺的《六道轮回图》时,他很从容不迫,理所当然地把目光投向街上的死人尸体,然后走至尸体前,慢悠悠地蹲下身,一丝不苟地临摹已经腐烂一半的脸和四肢,就连头发也丝毫不差地临摹了下来。那么,这个狂热的家伙到底想要什么,费解的人肯定不少。如今没有闲暇一一道来,单听听主要事件,大体上就可以窥一斑而见全豹了。
                    “老桓”手下助手众多,但最为人所熟知的,是一位名叫何朝的学徒。或许是因为他长期跟随“老桓”左右,学习绘画十分认真,“老桓”便亲切地喊他一声“小弟”,从此这位“小弟”就成为了“大哥”最得力的助手。一日,何朝正在调制绘画颜料,“老桓”忽然闯进来说:“我要睡个午觉,最近老是做一些噩梦。”
                    这并无痛痒,何朝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计,只是应了一声:“知道了。”
                    但是“老桓”不知为何露出平日不曾有过的失落神情,郑重其事地嘱咐道:“在我睡觉的时候,你顺便坐我枕头边吧。”
                    何朝对画师为何如此地害怕做噩梦,感到很不可思议,但也不足为奇,便信口应道:“好的。”
                    “老桓”仍担心地说道:“那你赶快到里屋来,而且待会儿不要让别的助手再进来。”
                    说起里屋,也就是他画画的屋子。那里不论白天黑夜都紧闭房门,在昏暗朦胧的灯光下,周围散落着用炭笔绘制好底图的草稿。“老桓”一进入房间,就以肘当枕,不一会儿就鼾声大作,进入梦乡,还不到半个时辰,坐在他枕边的何朝,就听到“老桓”好像发出了含混不清的声音,声音很是难听,不似对他这位“小弟”,却也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IP属地:美国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3楼2017-06-26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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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只是发声,慢慢地变成断续的话语,就像是溺水之人在水中呻吟求救一般:
                      “什么?我是谁?我在哪儿?叫我来这里——到哪里?——到哪里?到地狱来,到炙热的地狱来——谁?你是谁——?我当是谁?“
                      何朝不禁停下调颜料的手,望着“大哥”惊恐万分的脸。那雕刻瘦削的脸上,此刻苍白无力,渗透出大粒的汗珠,嘴唇干裂,大嘴张着喘着粗气。口中像有什么东西被绳子牵拉着一样,咕噜咕噜地动个不停,是他的舌头吗?那断断续续的声音原来是那舌头发出的。“我当是谁——嗯,是你吗?我想也是你。什么?你来迎接我?来呀,到地狱里来。到地狱里——地狱里我的雯雯在等着我。”
                      这时,何朝好像看到一个朦胧的诡异身影,从壁画上慢慢地挪动下来,不禁感到一阵阵的阴森恐怖。不用说,何朝马上就去用力地摇动“老桓”。但刚还在自言自语说梦话的“大哥”,没那么容易醒来。何朝果断地将洗笔的水泼到秦北桓脸上。
                      “她等着呢,坐这辆车——坐这辆车,到地狱来吧——”正说到这里,就像被掐住喉咙一样的呻吟声传来,“老桓”终于睁开了双眼。他就像被针扎了一样,慌忙不迭地跳了起来,好像梦中的怪异景象还没有离去一般,睁着惊恐的双眼,张着大嘴,望着天空,良久才清醒过来。
                      “现在好了,你出去吧。”“老桓”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对“小弟”吩咐道。何朝平日经常被他吆喝训斥,所以丝毫不敢怠慢,马上就退出了画师的房间,看到外面明媚的阳光,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感觉刚才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这次倒也罢了,之后又过了一个月,这次是另外一位助手,被特意叫到里屋,我们暂且称她为君墨吧。“老桓”在昏暗的灯光下,咬着画笔,突然对助手说:“辛苦了,把衣服都脱了。”听到画师的命令,君墨便迅速脱下衣服,赤身裸体地站在那里。秦北桓怪异地皱眉挤脸,毫无恻隐之心,冷冰冰地说道:“我想看看被锁链捆绑的人是什么样子,虽然要求过分,但时间不长,你按照我的要求做个样子吧。”这次的君墨是一个与其说是拿画笔,不如说是拿大刀更合适的精装勇猛年轻人,听了这话之后,也不免大惊失色,后来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不停地重复说道:“当时以为秦师傅是神经错乱,发疯了,要将我杀死呢。”“老桓”看到助手满腹狐疑的样子,不禁大为恼火,不知从哪里拿来细细的铁索,在手中晃动,猛虎扑食一般扑到君墨的身上,反扭双臂,用铁索将君墨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拉紧铁索,紧绷进君墨的肉中,“咚”的一声,将他推到在地。


                    IP属地:美国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4楼2017-06-26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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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时的君墨像酒坛一样,滚落在地,手脚都被捆作一团,只有脑袋能够活动。肥胖的身体被铁索捆住,血液流通受到阻碍,全身都被憋的通红。但“老桓”却神情自若地围着酒坛一般的身体,左右观看,描绘了好几张相同的画。此时,被捆绑的弟子经受了怎样的痛楚,就不需要特意说了。
                        要不是中途又横生枝节,这个痛楚恐怕还不知道要延续到何时。幸运的是(也可说是不幸),一段时间后,房间角落坛子的阴影处,好像流出了一道细细的黑油,一开始就像一个非常有黏力的东西在慢慢移动,渐渐地开始滑动起来,最后发出闪亮的光芒,一直流到君墨鼻尖处。君墨急忙屏住呼吸,大声惊叫道:
                        “蛇!——蛇!”那时,可以说君墨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冻结了。蛇已经咬到了铁索,凉凉的舌头已经舔到了君墨的脖颈了。发生了这样意想不到的事情,就连平素蛮横跋扈的“老桓”,也不免惊慌失措,乱了方寸。他急忙扔下画笔,弯下腰一把抓起蛇的尾巴,将其倒提起来。蛇身被倒挂,蛇头向上扬起,试图扭动蜷缩的身体,但还是咬不到“老桓”的手。
                        “因为你,害得我出了一个败笔。”“老桓”恶狠狠地嘀咕道,将蛇又扔进房间角落的那个坛子里,然后极不情愿地把君墨身上的铁索解开。他只是帮忙解开了铁索,并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似乎比起君墨被蛇咬伤,在画上出的败笔,更令他捶胸顿足,大为光火。那之后才听说“老桓”特意喂养那条蛇也是为了画它的姿态。
                        听了这些事,对做了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梦就有些了解了。可是,最后还有一位只有十三四岁的助手为了《南风说》壁画,差点枉送了性命。那个助手生来就有如女人一样的白皙皮肤,细皮嫩肉的。一天夜里,他无意间被画师叫到里屋。“老桓”在灯光下,手掌上托着一块鲜血淋漓的肉,在喂一只从没见过的怪鸟。鸟的大小就和猫差不多,这么说起来,它头上长着像耳朵一样的羽毛,琥珀色大大的圆眼看上去和猫眼很是相似。


                      IP属地:美国本楼含有高级字体57楼2017-06-26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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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老桓”这人,喜欢事必躬亲,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事情指手画脚。就像前面说的那条蛇,还有自己房间里别的东西,所有的一切,他都对助手们绝口不提。因此,有时桌上有个骷髅,或者放个瓷碗、漆绘的高脚杯等,他常常用些出人意料的东西来作画。而且平日这些东西摆放在哪里,也无人知晓。秦北桓受白藏主庇护的传言,其中之一也有可能是从这里传说的吧。
                          于是,那位叫“雨泣”的助手见了桌上的那只奇形怪状的鸟,心中暗想,这也肯定是用来绘制《南风说》壁画的道具吧。他走到画师面前,毕恭毕敬地问道:“这个用来干什么?”“老桓”好像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伸出舌头舔了舔猩红的嘴唇,用下颌指了指那鸟:
                          “怎么样?还算是温顺听话吧。”
                          “这是什么东西?我从来没有见过呀。”雨泣一边说,一边心有余悸地仔细打量着这只耳朵像猫耳一样的鸟。
                          秦北桓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嘲讽语气:
                          “什么?从来没有见到?城里长大的,难怪了。这是两三天前猎手倾湮送给我的,叫猫头鹰,只是像这样温顺听话的还不多见。”说着,他抬起手,上下不停地抚摩着刚刚吃饱了饵料的猫头鹰背上的羽毛。就在这时,猫头鹰突然一声尖叫,从桌上疾驰而去,张开双脚的爪子,抓向雨泣的面庞。如果不是雨泣眼疾手快,抬起袖子遮挡脸部,肯定会被它抓个正着。雨泣一边大声喊叫一边用力挥动袖子扑打猫头鹰,猫头鹰一声尖叫,又向他袭击过来——雨泣一时忘了这是在画师面前,不停地站起来防守,坐下来攻击,在难以想象的狭窄房间中,四下逃窜,无路可逃。那只怪鸟反而变本加厉,忽高忽低地飞翔,无孔不入地瞄向他的眼睛攻击。每次翅膀“啪啪”地发出可怕的声音,就像落叶的味道,像瀑布的水沫,或者像猿猴把果实放在树洞或岩石坑里自然发酵而成的酒的味道在诱惑着这只怪鸟般,气氛着实阴森可怕。这样说起来,雨泣透过昏暗的灯光,感觉自己进入了朦胧的月夜,画师的房间就像是远处深山里妖气弥漫的山谷一样,令人胆战心惊。
                          令雨泣恐惧的不仅是猫头鹰的攻击,更令他不寒而栗的是画师”老桓”竟然一边冷静地观看这场骚乱,一边慢慢摊开纸,舔了舔画笔,临摹这个长得像姑娘一样的助手被怪鸟虐待的凄惨样子。雨泣看到画师的这种神情,更觉得亡魂丧胆。后来他曾讲到,那时候他心想,这次定会因画师而枉送了性命。


                        IP属地:美国本楼含有高级字体62楼2017-06-29 1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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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当然,因为秦北桓而枉送性命,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那天晚上,他就是特意把雨泣招呼过去,唆使猫头鹰去攻击他,然后画下雨泣落荒而逃、魂飞魄散的样子。正因为如此,雨泣一看到画师,就下意识地用两只袖子盖住脑袋,发出自己都不知道的惨叫,逃到房间角落里的门边,蹲坐在地。这时,”老桓”也惊叫一声,慌忙不迭地站起身来。猫头鹰的翅膀扇动得更加猛烈,好像有东西被碰倒和摔碎的声音,于是雨泣又一次被吓得惊慌失措,下意识抬起头,房间里不知何时已经漆黑一片,只听到画师焦急地叫唤屋外的助手。
                            一会儿,守夜的助手“风菊”在外面答应着,提了一盏灯急匆匆地赶来,透过灯光一看,房间里的灯台已掀翻在地,灯油都流到地板和榻榻米上了,刚才的猫头鹰倒在地上,只剩一只翅膀在痛苦地扑棱着。秦北桓在桌子对面,半支着身体,也吓得目瞪口呆,嘴里嘀咕着别人听不懂的话。这并非虚构,那只猫头鹰身上,从脖子到翅膀,紧紧地缠绕着一条黑蛇,大概是雨泣蹲下身子的时候,碰倒了那个坛子,坛子里的蛇跑了出来,猫头鹰去抓蛇,蛇又缠住了猫头鹰,于是就引起了这场骚乱。两位助手对望一番,都茫然地看着这不可思议的场面,然后默默地向画师行了一礼,偷偷地溜出了房间。蛇和猫头鹰,之后怎么样了,就无人知晓了。
                            诸如此类事情,之后还发生过几次。刚才还忘记讲一点,绘制《南风说》壁画是从初秋开始的,一直到冬末,”老桓”的助手们都饱受画师各种蹊跷古怪举动的折磨。那年冬末时分,秦北桓在壁画绘制上遇到了一些难题。那时的他,面色越发阴沉,言语也越加咄咄逼人。同时,壁画在完成了八分左右后,再也进行不下去了。不,看那情形,之前已画好的画,也要前功尽弃了。
                            因之前的事,壁画究竟遇到了什么瓶颈,谁都不知道来龙去脉。而且,谁也不想去知道来龙去脉。深受其害的助手们完全像是终日和虎狼关在一起一样,整日过得提心吊胆,对画师也尽可能是敬而远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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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因此,这期间之事,也没有什么值得多讲的。倘若非要说点什么,那就是这个强势的画师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很容易触景生情,经常在独处时掉眼泪,特别是有一日,他的助手“知药”有事到院子里,看到画师站在走廊下,眺望着将要春暖花开的天空,眼里满含泪水。知药见此情景,也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就默不作声地偷偷溜了出去。为了画《六道轮回图》,可以在路边临摹死尸,这样一个狂傲不羁的男人,却在绘制壁画不能顺利进行时,像孩子一样伤心落泪,这简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呀。
                              但是,一方面”老桓”是如此地如痴如醉,以常人难以想象的境界痴迷于壁画的创作,另一方面雯雯不知为何,变得闷闷不乐,连我们都能看出她是在强忍泪水。本就愁眉不展的白皙、腼腆少女,变得越发睫毛低垂,眼窝深陷,显得分外楚楚可怜。起初,大家都以为她是思念画师、为情所困,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其间,还有一种说大人要强行纳她为妾的谣言也开始流传,之后,大家都像遗忘了她似的,再没人讲她的流言蜚语了。
                              就在这时,一日夜里,半夜三更时分,我独自在廊下行走,那只叫”小桓”的猴子,不知从何处突然跳了出来,不停地用力拉我的裤脚。在梅花香气四溢,淡淡月光又有些温暖的夜里,皎洁的月光之下,猴子露出雪白的牙齿,皱着鼻子,发疯似的不停啼叫着。被猴子撕咬新裤子,我三分不悦,七分生气,想要一脚踢开扯着我裤脚的猴子继续向前走,后来转念又想起,以往有侍从因责骂这只猴子而惹得小公子很不高兴,看这猴子的举动,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情,便随它拉扯我的方向走了五六米远。
                              走过走廊的一个拐角后,白色池水中能看到虬枝松树的对面宽阔无边。这时,附近屋中似乎有人在争吵,慌乱奇怪的声音传到我的耳中。周围寂静无声,月光皎洁,万里无云,除了鱼儿跃水声外,听不到任何声音。听到那里的声音后,我不禁停下脚步,心想,如是强盗来袭,我便可大显身手了,于是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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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猴子见我慢腾腾的动作,有些着急难耐,在我脚边转了两三次后,就像喉咙被掐住般,一声号叫,突然一脚跳到我的肩膀上。我下意识地扭过头去,不让它的爪子碰到我的身体,但猴子紧紧抓住我的衣服袖子,以免从上滑落下来——这时,我无意识地踉踉跄跄走向门口,身体结结实实地撞在门上。紧要关头,不能有丝毫的犹豫不决,我立即推开门,跳进月光无法映射的屋内,映入眼帘的是——不,是我被同在屋里像弹簧般弹出的女子吓了一跳。女子的头差点撞到我身上,她猛地窜到门外,不知为何跪倒在地,喘着气,惊恐地抬头望向我,身体瑟瑟发抖。
                                女子自然就是雯雯,但那晚的她完全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两眼放光,脸色通红,衣衫凌乱,与平日的样子完全不同,倒添了不少艳丽风情。这还是那个弱不禁风、楚楚动人的雯雯吗?我靠在门上,打量着月光下这个美丽的女子,然后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心中暗想,这个人是谁呢?
                                而此时的雯雯紧咬着嘴唇,默默地低着头,一副懊恼沮丧的神情。
                                这次我低下身子,在她耳边小声问道:“刚才那人是谁?”雯雯仍是拼命摇着头,一句话也不说。不,此时她睫毛上已沾满泪水,嘴唇咬得更紧了。
                                天生愚笨的我,向来只能理解一目了然之事,因此,我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便只能听着她怦怦的心跳,呆呆地站在那里,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要再过问为好。
                                不知过了多久,我关上了敞开的门,回头看看面无血色的她,尽量温和地说道:“回自己房里吧。”我自己也感觉到,似乎看了不该看的事,心中充满了不安,觉得羞愧难耐,就顺着原来的路准备返回,走了还不到十步,就发觉好像有人在背后拉扯我的裤脚。我大吃一惊,扭过身来,你猜是谁在拉扯我的裤脚?
                                我定睛一看,在我脚边的还是那只叫”小桓”的猴子,它像人一样两手扑倒在地,脖子上的金铃铛叮当作响,正向我接连不停地叩头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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