螽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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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降落如同我的客人般悄无声息.抽动着尾尖面带微笑.礼节性地略一欠身拂起几星积雪.宽大的翼展收拢地恰到好处在我用翼行走时毫不累赘.它们贴合磨娑我的侧腹时带来细微痒痛.也许我的笑容大部分是由此引起的生理反应,不过对方应该不会细致到追究这般地步.
青铜色龙鳞在阳光下边缘晦暗.似乎是金属特有的层次感.于此我感谢自然赋予我美丽的生命.扬起棱角分明的苍色脸庞面对我的客人活像充满自信又带点冷幽默的友善盘蟒.
［嘿.Federn.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颔首向他致敬.头颅向前伸展寸许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螽斯[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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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是东南风,看来我错了.］
当然即使春天来到这里也是白色死寂一片.有时我怀疑这里除了白色和枯朽到几乎撕裂天空的白桦毫无其他色彩,当然也没什么时候会刮起东南风来,除非是我掌控元素的能力大到能改变风向了,那时候估计太阳也打西边升起了罢.
静静立在原处依然面带微笑.我想族群龙也许更善于运用元素,对方身边浓稠而有序的元素场悬浮得如此慵懒,却如同只是呲出牙齿而不吠叫的猎狗一样充满优雅的威胁.
我知道我的多疑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收回目光再次略略颔首却是以平等的身份,我不知道她在族群中是否居于高位.不过谁在乎呢?放平心就好.
深呼吸.我呼气时温暖水汽在冰冷里凝华,比液化的雾气不知浓白上多少.暗调元素把它们拂散.
［阁下该怎么称呼?］

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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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客来访.
我的客人离去许久后我才归来,对于没有本体相见而深表歉意.也许我本不该奢求什么,若要作为独行者,必得忍受没有生气喧嚣的生活.一头特立野兽不需要朋友和家人,毫无顾虑毫无羁绊.我就是我自己的首领,也是我自己的仆从.我以雪为伴,以风为友.孤独纵然难以承受,却也是自由的一种.
来客所站立雪地踏为殷实,白色已经覆盖了凹洞,气味仍却未散去.
向着不存在的来客略一欠身,淡淡开口.
[我名螽斯.］
也许只是作一待客的练习罢了.我知道她已飞离,所谓再见可能需等上数月.但我愿意等待并为此感到兴奋.

螽斯.［昨天码的戏没注意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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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糟糕.阴云笼罩似乎是场风暴.雨层云是一头露出獠牙的巨兽,等待将地面撕裂.
我的元素携我原地升起.盘旋在领地上空.我穿越深灰如铁的云层,固态雨水在鳞甲上演奏交响,自然有比贝多芬更多的灵感只不过她不愿迎合他人,这样的乐手是真正的艺术家.相比中规中矩时尚迷人略带矜持我更喜欢狂暴而桀骜不羁的艺术,也许相比可爱白兔我也更喜欢穿行丛林的豺狼虎豹.我也许是力量崇拜者,或是一头披着礼貌优雅文明羊皮的狼,野性.自由.不驯.尊重.践行.
我以我有野兽之心为荣.我以我有自然印记为荣.
每次扇动双翼我都能品味风的混乱波动.它们不是由我的元素汇聚而成,而是存在于自然的生命的一种.风也许是沙丁鱼群,在鲨鱼追击下聚集成固体般的几何形状,割开海洋,分裂咸水,为了生存下去它们以可怕的速度和力量前行.
风与海洋有惊人的相似之处.它们都有生命,只不过它们的生命是以力为根本而非灵魂.
我的翅展割裂气流,狂风逆雨都是我飞行的忠实奴仆.
能在这样的生命内部飞翔是多么可喜.没有任何词汇可以来形容这种感受.
也没有任何词汇可以来形容自然.
她是压抑,也是自由.她是光和热,也是黑暗与阴冷.她生于火焰,她来自深水.她是神,她是奴隶.她是迷信者,她是无神论者.她是阿佛洛狄忒,她是阿瑞斯.她是沉默.她是激烈.她是智者.她是疯子.她年长.她年轻.她美丽.她丑陋.她简单.她复杂.她没有生命.她有生命.
混乱与矛盾在她身上是美与和谐.
她是自然.自然是我的信仰.
半晌居于云层之上,我只留一身融雪.锋利如风撕裂我的翼膜表面留下浅浅沟壑.细小血珠渗出半星仿若尖针刺过.在这种鬼天气里穿梭云层一定是疯了,但我不就是疯子,或者说
———风子.
上面没有雨雪,只有寒冷稀薄的气流和脚下的铁青的层云.有些神经信号扫过我的肩膀,肌肉酸痛而麻木,但仅此而已.太阳正当半空,吞吐瀑布般的光亮而吝于施舍云层下一分一毫.他展现群星没有的光之狂欢,肆意挥霍,浪费他的生命.他歌颂不驯,怒斥群星光芒的矜持,厉目刺穿所有掩饰与谎言,他又是表现者的镜子,他们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世界.
这是自然的训诫！她叫我表现,叫我放松,叫我敬重她,又叫我尊重自己.她叫我压抑.叫我自由.叫我信仰光明.叫我崇拜黑暗.叫我热爱火焰的温度.叫我珍惜深海的冷漠.叫我伏在她脚下.叫我浮在她上空.叫我迷信.叫我理智.叫我相信爱.叫我喜欢战争.叫我文明.叫我野蛮.叫我有序.叫我混乱.
背过身去,云上我蜷缩起身体如同婴儿,巨翼使我漂浮在阳光的揺篮,任凭那脚下风雨.翻滚.怒吼.暴烈.嘶叫.呻吟.放纵.
大雨滂沱.

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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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像跟踪猎物一样跟踪红龙,在厚重的云层和积雪的反光中隐藏身影.也许眯着眼睛偷窥他四仰八叉地倒在雪地里似乎不是正人君子之流会做的事,但是谁在乎?
心脏在胸腔里的跳动猛然加快,但作为野兽我不会被突然涌上的热血给携去理智.
像个猎人一样跟踪他.
悄无声息地靠近.
飞雪在风元素的鼓励下遮盖我的鳞甲,深色光泽被纯白吞咽.
绷紧.等待.呼吸急促.
再近一步.
［嘿！］
突然从雪地中爆起如同小型雪崩,白色雪粒纷扬散落在那只几近懵 逼的红龙上.
跳上他脊背压上自己重量,垂下巨翼将他带倒,顺势一勾试图抱着他在雪地里翻滚起来.裹满草药的绿糊糊翼膜上掉下几片干透的药草.

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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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调戏了火山.］
张大嘴巴发出奇怪的咝咝声仿若捕猎失败的蟒蛇.我的笑声活像叽哇乱叫的老鼠.
夸张得似乎是在大吹牛皮.
［怎么,你感到了醋意？］
猛然凑近他呼出一口清新白气.兴奋转为安静.大张翅膀歪头看着他.装作一脸的茫然无措.

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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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了他话里的调侃意味,慢慢坐直低头与他平视,似乎要长篇大论却一言不发.脸上勾起一个比较滑稽[？的弧度.
［没错,我的确想太多.不如你证明给我看你没有吃醋?］
悄悄笑得前仰后合却不失礼仪.猛然一甩尾尖扫起一堆雪粒向他脸上掷去.
［寒冷有助于思考.］
严肃地说着玩笑话.

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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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速在面前加快.
无从闪避.他还叫我幼稚鬼！满心不爽地被雪球打个正着.冰凉融雪混合着透明冰渣在面上顺着棱角流淌,渗入鳞甲细缝.
一脸无辜的样子夸张地向外倒去.重重背摔在雪地上砸出个浅浅凹坑.雪粒纷扬.
［......我摔倒了要桃焰亲亲才能起来。］

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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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唇在脸颊上停留了仅仅一秒.感受到他的温度时突然怔住.
靠 我就开个玩笑.他玩真的?
而且还这么草率.
他向外逃去时趋势窜起再次降落在他背上,抖落一身雪地白屑像片积雪云,混乱中翅翼紧紧围绕他的身体.
小个子方便熊抱.
墨绿色翼膜试图将他像端午粽子一样包起.凑近他的脸呼出一口水汽在冰冷空气的凝华.贴住他耳朵悄悄说.
［你那个玩笑不叫亲吻.老爸.］

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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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mmmmmm.原来是有夫之妻[呸呸呸呸呸划掉.
不理会他一脸的惊恐凑上他面,紧贴他颈上鳞甲是淡淡暖意.盯着他郁金色的瞳子的恐惧觉得有些好笑.
再近一点.
......
近的可以贴上他唇时突然猛一甩头啵了他侧脸,然后愉快地挣脱出来.
［我怎么会抢别人家媳妇呢.］

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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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单身阿.而且我也不会说出去的.］
任由他把雪球噼里啪啦打在自己脸上,这和风暴相比简直如同蚊子咬.无所畏惧地望着他.

螽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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狩猎一如往常的孤独。
我的猎物跃过齐踝的雪地，他是一头老弱的雄性驯鹿：脚杆有掠食动物留下的印记，脸庞和脖颈纤细脆弱，被毛如同雪中灰烬。他已经太苍老，至少在驯鹿中如此。也许他曾经有曲线优美的背脊和纯黑带釉的长角，银灰色长毛叫他的敌人畏惧，也叫他的雌鹿臣民燃起爱的灼焰；也许他曾用后蹄崩裂母狼的尖牙，从野兽的狩猎号角里携他的儿女突出重围；也许他曾德高望重，击败过无数灾难，逃离每一次死亡——
但他的传奇的一生将在我的利齿下结束。
狩猎即将停止。他劳累不堪，精疲力竭；而我依然紧紧尾随，追踪他的足迹。
我的翅翼切割冰冷的空气。肌肉带动翼膜，舒张，收缩，然后往复。老雄鹿在雪地里挣扎前行，一如溺水的垂死生灵。我开始下降，我的阴影在地面上覆盖更多的范围，也覆盖了他。
越来越近。
死亡降临时，每个生命都会放手一搏。
他的速度突然加快，蹄下飞扬着白尘。他的肌肉在他瘦骨嶙峋的肩胛上海潮般鼓起，又迅速紧缩。他的每次呼吸都像是白色的火焰。突然间，苍老的生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要为存活搏斗的、要扼住命运咽喉的勇敢生灵。因为每个生命最后也是唯一的愿望，就是活下去。
我看见他眼中喷吐着烈焰，求生的欲望战胜了恐惧。我听见他的心脏在停止前的搏动是那么热烈，仿佛将永远跳跃不息。我闻到他的气息，那里面有死亡也有新生，有恐惧也有勇气，有冰冷也有热情。
这个苍老又年轻的生命就要结束了，因为我要掠食，因为我腹中空空，疲惫不堪，也因为我生来要为自己的生命搏斗，要获得不可或缺的生命的能量。
我猛然下落，翼膜撕碎托起我的上升气流，一如撕开温和假面。我向我的猎物俯冲，风在耳边猎猎作响，那是最后的狩猎号角，是结束时的残章。
死亡来得血腥而残酷。
他的脚步在瞬间混乱。利爪落下时我才惊觉他身躯的羸弱。我的重量使他向一侧倾斜，他试图再次爬上倾斜的陡坡，而我紧扣他的肩膀，永不放松。利齿刺进咽喉，一片血色狼藉。
终于，他倒下了。
我从我的猎物背上滑下，望向他逐渐冷却的眼睛。现在那里已经不再饱含生命的热情。
只有冰冷。
于是在这荒野，我又成了唯一的存在。
然后就是孤独。吞没一切的孤独。
我垂下头去，吞咽我的猎获尚还温暖的血肉。而孤独也在吞咽我，获取我生命的热烈。我注定要孤身一龙，活在思想与自然之间，无人可以交心而谈。因为我唯一的友人，他的身躯终将冰冷，他的灵魂将升向他信仰的乐土。
我可以感觉到，这一天临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