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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山河表里》【卷三:死地】作者:pri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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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秃头一双小爪子磨得红肿破皮,他狼狈地坐在地上,哭几声,又忍片刻,忍不住了就再哭几声。
旁边竖着的木头桩子上布满了铁棒尖戳的痕迹,横七竖八,毫无章法。
纵然是守山人,小秃头也是个还没有豆大的小东西,没多大力气,举着那大人的利器,拼命在木桩上戳出来的痕迹,却还不如长者拿钉子钉的深。
褚桓从树后走出来:“……安卡拉伊耶。”
这小鬼烦人程度与他的熊爹一脉相承,褚桓每次看见他都要千方百计地绕路,可是不知什么时候——也许是他恶补似的语言学习起了作用,褚桓居然脱口叫出了小秃头那老长的名字。
小秃头呆呆地看了他片刻,然后低下头,用力揉着自己的眼睛——才多长时间呢,小蛇居然长成了大蛇,而这哭包熊孩子居然也学会了假装自己没有哭。


16楼2017-06-07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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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他的假装并没能持久,小秃头装着装着,就越发委屈了起来,最后他终于自暴自弃了,从地上爬起来,抽抽噎噎地扑向褚桓。
    小秃头:“阿爸!”
    褚桓一把接住了他,把小秃头抱了起来,叹了口气,任凭那小崽子在他肩膀上哭了个天昏地暗,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
    小秃头放开了喉咙嚎,将林中飞鸟也惊起了一片,这动静终于把已经被褚桓甩掉的南山招来了。
    南山远远看见,脚步一顿,却并没有上前,反而是褚桓敏锐地听见脚步声,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相撞,南山心头重重地一跳。
    随后,他就看见褚桓向他走了过来。
    小秃头不知道哭了多久,已经把自己哭得脱力了,软绵绵的,褚桓把他塞到了南山手里,径直走了过去。
    两人错身而过的时候,南山忽然狠下心来说:“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会记得,也不会感激你的,别白费力气了。”
    南山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年好活,短来或许明朝今日,长也肯定长不过两三年,因此耍了个小小的花招——单就道理上,这句话一点错都没有,死人能记得什么、感激什么呢?
    褚桓脚步一顿,偏头看了看他,却并未回应,只是笑了一下。
    那是一种带着宠溺和纵容的、洞悉了什么的笑容,好像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打算好了。
    南山当时心里就一慌:“褚桓!”
    褚桓好脾气地应道:“嗯?”
    “你最近在做什么?是不是去过长者那里?你要干什么?”话音到最后,南山的语气几乎严厉了起来,一句紧似一句地逼问着他。
    褚桓目光一转,忽然抬起两根手指,轻佻地飞了个吻指向南山,然后他身如鬼魅似地闪进林子里,等南山手里拎着个小秃头再追过去的时候,已经连褚桓的毛都找不着了。
    褚桓没有回自己的住处,因为怕南山晚上会在他家院门口守株待兔,于是下山到了山门,打算在守门人的空房子里随便找一间凑合下来。他来到山门后面的小房子聚居处,正碰见袁平在一面山壁上刷着诡异的图形。
    托长者的教学效果,褚桓辨认了片刻后,认出了那是一面日历。
    守门人也有年月日,但是通过长者的解释,褚桓已经弄明白了,山门两边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在河那边看来,守山人转到这边的世界恐怕只有一个季,然而转过来的守山人实际待在这里的时间却很长,从袁平画的天数看,至少有三百多天,接近一整年。
    袁平头也没抬:“你跑这来干嘛?”
    褚桓默不作声地在他旁边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看着袁平倒计时似的将已经过去的日子挨个标记,日历的结尾处,袁平用黑色的染料画了一个终结的符号。
    在他们的文字里,“终结”和“死亡”这两个词写出来非常像,初学者要很努力才能分辨出其中细微的差别,乍一看,这面日历几乎像是一面死亡的倒计时。
    褚桓忽然想起他刚刚到这里的时候,看见过的漫山遍野的尸首,眼下守山人人数众多,能和他们并肩作战,那么等山门再一次倒转的时候呢?
    陷落地已经这么逼近,所有的怪物都企图占领这道山门,得到圣泉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机,守山人作为贯穿两个世界的载体,等他们被迫再次离开的时候,守门人会面临什么呢?
    褚桓盯着日历结尾处的“结束”字样,良久,他忽然说:“我打算这两天就出发。”
    袁平的手倏地一顿:“你说什么?”
    褚桓没回答,袁平蓦地转头望向他:“我以为你至少回去拿几把枪……”
    褚桓截口打断他:“我回去一趟,至少要等到山门再转一次才能回来,那时候你还活着么?”
    袁平一愣,过了一会,他说:“守门人能被守山人的血再生,我那就……相当于重回复活点呗。”
    “死不能复生,再生的人或许通过守山人的记忆有以前的影子,但那是不一样的。”褚桓苦笑了一下,“至少你们以前那个族长就没有现在这么好说话。”
    袁平沉默不语良久,而后他忽然难得地正色下来:“守门人的生命和通常意义上的人的生命并不一样,当然也不能用你们看待死亡的方式来看待我们的死亡——褚桓,从道理上说,我们就是这座山,只不过借由你们的记忆而具化成不同的人而已,只要山不死,我们就是永生的……”
    褚桓:“别扯那些,所以是你向南山透露我的打算的。”
    袁平没应声,默认了。
    褚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的手伤痕累累,但修长而有力,手掌在男人中并不算特别宽厚,然而当他握起来的时候,却仿佛能掐住所有的命运一样稳当可靠。
    他的恢复速度很可怕,每天早晨陪练的袁平首当其冲地感觉到了,褚桓在高强度的连轴转中,非但没显得疲惫不堪,反应和精力却几乎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巅峰状态。
    “别这么嘴欠了,”褚桓说,“我把长者那的羊皮背得差不多了,其他的事,那山羊脸还有你们的水鬼族长也是两眼一摸黑,我看我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好了,差不多可以走了。”
    袁平一下火了:“你没看见那老头的占卜结果吗?死地!你既不是守山人又不是守门人,上赶着找死你有病啊?南山让你去了吗——他不打断你的腿才怪!情圣是这个当法的吗,**?”
    褚桓:“你懂个屁。”
    袁平听了,丢下刷子,打算跟他用拳脚交流一下人生经验。
    褚桓却仿佛没看见他的气势汹汹,参禅似的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那么一个能让你为他赴汤蹈火的人,是非常幸运的。”褚桓说,“让人感觉自己又活过来了。”
    55、死地


    17楼2017-06-07 1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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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平呆了片刻,过了一会,他反应过来,面色颇为古怪地说:“褚情圣,你这话不去找正主,跟我说有什么用?”
      褚桓往身后的石头上一靠,左摇右晃地伸了个懒腰:“我这么一个严肃的人,当面跟人说这种肉麻的话,不觉得差点意思吗?我就是随便树洞一下,看你比较圆。”
      袁平:“……”
      还能要点脸吗?
      “替我问你们族长好,我在你们这里借宿几天,”褚桓站起来,一点也不见外地冲袁平挥挥手,“帮我保密,别告诉别人。”
      袁平神色木然:“凭什么?”
      “别那么冷血,”褚桓扫了他一眼,“咱俩的友谊走到了尽头么?”
      袁平的表情在木然中又掺杂了不可思议:“咱俩什么时候有过‘友谊’的?是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了吗?”
      褚桓闻言脚步一顿,考虑了一下,只好使出杀手锏:“对了,我走之前准备去吃顿好的——反正烤肉架子还在——我还打算请几个朋友一起,不过人多了弄起来也挺麻烦的,所以要不是朋友的,就算了吧。”
      袁平面对这样的威逼利诱,顿感羞愤交加:“我他妈在你眼里,就是一个为了吃能出卖自己的人?”
      褚桓虚伪地说:“那怎么会呢,你特别有原则。”
      袁平的神色来回摇摆不定,渐渐的从羞愤欲绝转向了难以割舍,终于,在褚桓抬腿要走的时候,袁平忍不住开口叫住他:“慢着!”
      褚桓十分做作地干咳一声,做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袁平好似被人逼良为娼,满脸心不甘情不愿,愤恨地说:“咱俩好歹算从小认识的,你要说算,那就算吧。”
      “那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不在,朋友。” 褚桓笑眯眯地冲他扬了扬下巴,还着重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袁平结结实实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被命运胁迫的无奈”,他默默咬牙切齿一番,才想起晚上自己还要值班守山门,于是拎起弓箭,胸怀满腔悲怆走了。
      褚桓猜得没错,这天晚上,南山确实到了他的住处蹲点,不过等了半宿没逮到人,就知道他是狡兔三窟,又跑了。
      南山在褚桓住处门口转了几圈,思考他能去哪里。
      生活上,虽然褚桓十分能凑合,但不必凑合的时候,他也不大会亏待自己,想来不会在林间山洞之类的地方随便过夜。
      族里和他来往比较多的几个人,要么已经娶了老婆,要么家里还有不能算年老的母亲,都不方便,褚桓一个单身男人也不会贸然上门打扰。
      至于长者——他大概会叫褚桓去睡柴房。
      考虑以上种种,南山不得不别别扭扭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褚桓多半到守门人袁平那去了。
      他心里顿时翻腾了个头重脚轻,酸如陈醋,妒火中烧,于是就这么披着一身夜凉如水,匆匆地下了山。
      到了后半夜,袁平才被同族换下来,准备回去休息,他正边走边打哈欠,迎面就撞上了脸色阴沉如下山捉奸的南山。
      南山见了他,似乎是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一口气,明显用了十分的克制,克制得说话时的语气几乎有些呆板起来,这才勉强保持了守山人族长惯常该有的态度。
      南山:“袁平兄弟,褚桓在不在你这?”
      袁平念及他几个小时前被强加的友谊,和“不许说出去”的承诺,只犹豫了一秒,就决定顺从本心,于是回答:“他说他不在。”
      南山:“……”
      这个说法实在是太棒槌了,饶是南山也愣了一下。
      随即,南山好像听出了他言外之意的某种信号,停下脚步,带着一点试探地问袁平:“你……上次跟我说他最近老往长者那里跑,能告诉我他究竟想干什么吗?”
      袁平叹了口气:“我才答应别人不能嘴欠,你就来问——南山族长,我劝你还是别打听了,这是为难我,河那边有一句名言,叫做‘人至贱则无敌’,你斗不过他的。”
      南山沉默了片刻:“我没想跟他斗,只想平平安安地把他送回那边。”
      袁平将大弓从肩上摘下来,撑在地上,做出一副准备长谈的姿态:“族长,我听说当年是你一直在坚持陷落地有一线生机,一直在找传说中的圣书上记载的那个人,为什么现在果真被你找到了,你又想把人送走?”
      南山艰难地苦笑了一下:“那时既没有逼近的陷落地,我也不认识他,所以没有想太多,其实所谓圣书,谁也没见过,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寄托而已……再者就算是命中注定,那也是我们一族的劫难,凭什么连累他一个毫无关系的外人?”
      “也是,”袁平听了,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假模假样地沉思了一会,他说,“要不这样吧,族长,你不用为难了,我给你出一个主意。”
      哪怕南山已经深知这个守门人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肚子里绝对没什么正经东西,却还是忍不住抱着一线希望问:“什么?”
      袁平正色说:“一会进去,我帮你一起绑了他,然后你负责扒了他的衣服,直接把他干成‘内人’就行了。”
      南山:“……”
      什么玩意!
      河对岸盛产的怎么都是这路货色?
      南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打算认真听袁平说话,伸手掐了掐眉心,认为自己这是心乱如麻,病急乱投医。
      他一言不发地绕过袁平,往守门人的休息地走去。
      “族长,”袁平却叫住他,脸上没有一点玩笑的意思,“无论是你们长者,还是我们鲁格族长,都一起瞒着你,你想过原因吗?”
      南山脚步一顿。
      袁平:“我其实也不相信什么圣书,但是我们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你就不想想自己的族人吗?所有人都想从褚桓身上看到一丝侥幸,只有你执意要把他送走。”
      南山沉默。
      袁平继续说:“一个人如果肯千方百计地为你赴险,他对你的感情一定比你想象得要深,你执意抗拒,是为了他好,还是另一种自私?你能让他忘了你吗?”
      南山仰起头,山间是晴空万里的夜色,星河清澈极了,他神色几变,终于落寞下来,就在袁平以为他要解释什么的时候,南山忽然平静地说:“你说得对。”
      袁平一怔。
      南山叹了口气,靠在距他几步远的山石上:“我族上任族长的事,圣泉应该也传递给你了,其实我们一族很多都是这样,闭塞、固执、不顾一切,容不得一点背叛,因此但凡有情,必然伴随着善妒、忧怖。本不该是这样的,河那边的人,生活在那么大的一个世界里,大家轻轻松松的,只有快乐才会在一起,不快乐的话自然一拍两散,我心里明白这道理,只是做不到。”
      袁平想不到他这么坦诚,在两族人心里,鲁格戾气太重,平时又不苟言笑,让人总是畏多于敬,南山却不同,遇到事的时候他能当好一个说一不二的族长,平时也能任凭一堆讨人嫌的小崽子围着他,好脾气地给他们吹一段笛子。
      他这样坦白说自己心里嫉妒、忧虑与恐惧,让袁平几乎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有一点事我不能为他做到,有一点东西我不能给他,我都会觉得自己无力无能,恐惧也就更深重,心里好像时刻被针扎着,”南山说,“他现在却因为我而陷在这里……”
      南山话音中断,他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指尖不住地颤抖,南山就捏住自己的手指,一时间关节处“咯咯”作响,而他微微阖目,像是无声地忍耐着某种酷刑,良久,方才苦笑一声:“我当年根本不应该迷信圣书,更不该把他带回来,是不是?”
      袁平轻声说:“族长,你要是两难,其实大可以什么都不管,让褚桓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说呢?”
      南山没点头也摇头,只是静默地坐了一会,然后他站起来,往回走去:“算了,他应该已经睡了,我知道他在这就行,不用去吵他了。”
      “哎,南山族长。”袁平忽然叫住他。
      南山:“嗯?”
      “其实……唉,其实我真不该说,”袁平抓耳挠腮了片刻,“但是……算了,反正我卖了褚桓那么多次,不少这一回了——他打算这几天走。”
      南山蓦地一怔。
      “走?”他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去哪?”
      袁平挣扎着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陷落地。”
      南山当时就听见“嘎嘣”一声,脑子里的弦倏地断了,把袁平抛在一边,闯了进去。
      他心里理智与惆怅尽失,只剩下一片腥风血雨,南山快把自己的牙咬碎了,有心把褚桓捉起来一把掐死,省得他再这样大费周章地自己找死。
      可南山把守门人的住处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褚桓的踪迹。
      他再次找到袁平的时候,整个人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袁平看了有点哆嗦,在他印象里,这位守山人族长始终是温良醇厚的,从没有这么走火入魔过。
      袁平开始怀疑自己的嘴是不是真的太欠了。
      南山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他不在。”
      “不在?”袁平愣了愣,“呃……那、那他可能是预料到我会出卖他了,唉,这也不稀奇,真的,我不是跟你说了么,褚桓狡猾狡猾的——要不然这样吧,族长,你先在我们这休息一宿,等明天……”
      南山用力在自己舌尖上咬了一下,一口血腥味勉强压下胸口的焦躁,声音干涩地说:“我合不上眼。”
      “你放心,他要带的东西还准备好,怎么也得有一两天,今天晚上不会贸然行动的,”袁平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南山的肩膀,“等明天早晨——族长你信我这次,我保证明天早晨他肯定会自己出来,难得耍我一次,他要是不马上耀武扬威地回来显摆一通,那孔雀就不姓褚!”
      这时的褚桓其实还在山门附近——鉴于袁平对待他的方针从来都只有“两面三刀”四个字,想起来就拉出来卖一卖,绝无心理障碍,所以褚桓压根没信任过他,褚桓跑到了温度适宜的圣泉边上,听着泠泠的水声,枕着蛇睡了一宿。
      褚桓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一个陌生的中年守山人,风尘仆仆地走到了他面前,弯下腰对他说了什么。褚桓单看见他的嘴唇在动,却什么都听不到,耳边是一片白噪音似的、嘈杂的窃窃私语声。
      那中年男人捻起褚桓胸前的小核桃,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分别在褚桓的额头、嘴唇和胸口上一点,好像怕他看不懂一样,用极慢的语速开口说了什么,是离衣族语。
      那人连续说了三遍,褚桓才艰难地辨认出他的唇语,他在说——“火种”。
      火种?


      18楼2017-06-07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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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桓还没来得及细想那是什么意思,忽然后脑勺一痛,他眼前一黑,迷迷糊糊地一睁眼,发现是自己的“枕头”自己跑了。
        毒蛇小绿就是个生物闹钟,一到点就把褚桓的脑袋扔下,自己爬到了圣泉边上,伸长脖子喝水去了。
        褚桓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只见那蛇的身体发出一片与圣泉如出一辙的荧光,远远一看,蛇好像灯下照的上好玉髓一样透亮光洁,润泽又不灼眼,每一颗鳞片都熠熠生辉。褚桓忍不住凑过去伸手在蛇身上摸了一把。
        褚桓:“所以你是喝了这个,才长到这么大的吗?”
        毒蛇惬意地卷起尾巴尖,撩着他的手腕。
        褚桓将手伸进圣泉中,那水并不冰冷,仿佛人体温那样温和,轻轻地卷过他的皮肤,像母亲的手。
        褚桓忍不住在清晨的低血压中突发奇想:“我要是来一口,是不是还能再长高几公分?”
        不过随即,他就克制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谁知道这纯天然的营养水是促进纵向生长还是横向生长的?
        等蛇喝饱水,褚桓也收拾好了自己,他伸出胳膊让小蛇爬上来,打算去叫醒他的金牌陪练。
        没想到还没等他找,袁平已经在山门口端坐等着他了。
        袁平看着他身上的“真皮长蟒袍”,面有菜色地质问:“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褚桓就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袁平没事是不会去找他的,找他的一定另有其人,袁平有此一问,肯定就是出卖他未果。
        袁平怒发冲冠地站起来,咬牙切齿地指着他:“你,让那条肥蚯蚓躲远一点,咱俩出去单练。”
        毒蛇小绿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摇曳生姿地从褚桓身上滑下来,径直冲着袁平的方向爬过去。
        袁平先是绷着脸保持着淡定,在蛇距离他不到半米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大叫一声向褚桓扑了过去,两人如日常一追一逃地进了山间林子。
        毒蛇诧异地抬了一下头,不知道袁平瞎激动什么,不过它很快把这个奇怪的守门人丢在一边,摇头摆尾地继续往前走去,绕过一根石柱,它谄媚地蹭了蹭躲在那里的人的裤腿,那人缓缓弯下腰,拍了拍蛇头。
        褚桓感觉这一天袁平似乎有些鸡血过了头,好几次因为太冒进,险些被他逮住。
        气成这样?


        19楼2017-06-07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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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桓手里扣着一张弓,弓上的箭没有箭尖,弓弦已经拉开。
          方才有一片树枝微微动了一下,褚桓已经大致判断出了袁平的位置,他嘴角微翘,不动声色地开始瞄准。
          褚桓打算缩短这一天的晨练时间,等速战速决地“干掉”袁平,他还想上山找长者问问自己梦见的中年人是不是有什么典故。
          他的全副心神全都集中在了弓弦箭尖上,将呼吸压到最低,就在这时,身侧的树杈忽然响了一声,褚桓拉弓的手指骤然一松,前方传来袁平一声痛呼,褚桓没管,心生警惕地转过头去。
          谁知就这么一扭头的工夫,他的后颈已经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
          这人下手的角度力道无不拿捏得恰到好处,失去意识之前,褚桓心里电光石火地划过一个念头:“肯定是有蓄谋的,姓袁的**居然给我下套!”
          下一刻,他手中弓弦落地,人软绵绵地往另一边倒去,被一双手稳稳当当地接住了。
          袁平捏着一根没尖的箭,一扭一扭地从树丛中跳下来:“嘶……断子绝孙的***,下手这么重——怎么样,得手啦?”
          南山抱着晕过去的褚桓从树上下来,冲他点了点头:“谢谢。”
          袁平看了褚桓一眼。
          褚桓嘴角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消散。
          袁平记得自己刚从圣泉里出来,第一眼看见这个人的时候,真的觉得褚桓像个忽忽悠悠的孤混野鬼,眼下,这野鬼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了一身的鲜活气,几乎同以前判若两人了。
          “唉,不用谢——其实他真的挺喜欢你的。”袁平抓了抓自己乱糟糟的长发,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说,然而又十分感慨,只得搜肠刮肚了良久,才有些笨拙地又补充了一句,“是真的。”
          南山心事重重地勉强一笑,轻轻地给褚桓调整了一下姿势,抱着他的双手好像捧着什么宝贝似的,将褚桓带回了山上。
          褚桓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一间屋里了。
          这屋子窗明几净,整洁有条,墙上还挂着那熟悉的族长权杖——这是他以前没事总来找酒喝,时常大醉而归……但是还没来得及留宿过的地方。
          守山人族长南山的住处。
          褚桓动了动手脚,听见一阵“哗啦哗啦”的声音,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四肢被床柱上伸出的几根大铁链子锁住了。
          他头天才和袁平建交,第二天就被这阴险狡诈背信弃义的小人出卖了。
          褚桓十分无奈,看这架势,想必自己被卖得还十分彻底。
          他只好苦中作乐地想:“被心上人拿大铁链子锁在床上,唉,大概也能算是人生赢家的一种吧?”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醒了?”
          褚桓一抬眼,就看见面沉似水的南山端着一碗水走到他床边。


          20楼2017-06-07 19: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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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南山把水碗放到褚桓能够得着的地方,就一言不发地在旁边坐了下来,他好像不知从何说起,连看也不敢看褚桓一眼,目光就落在床脚的铁链上,似乎是发呆,又似乎是踌躇。
              许是因为不便,南山将脑后的长发绑了起来,露出宽阔光洁的额头,他的眉宇间不知什么时候有了一道刀凿斧刻般的痕迹,居然憔悴了不少。
              守山人风餐露宿从来不在话下,南山本来又是那样的性格,怎么会忽然憔悴了呢?
              褚桓轻轻地晃动了一下脚上铁链,想要没话找话地说点什么,又觉得此情此景不宜太正经,于是毫无节操地说:“哎,给我吹首曲子听,我就配合你玩S/M。”
              要廉耻何用——反正语言不通,南山也听不懂。
              南山果然是没听懂后半句,但他真的拿出了口琴,吹了一段褚桓从没听过的曲子。
              褚桓也不怎么在意胳膊腿上的铁链,放松了身体,闭着眼睛尽情欣赏,院门口的桂花已经谢了,但他依然有种桂花香的错觉。
              他迷恋南山做任何事时候的那种全心全意,能从南山的曲声里听出真正的细雨微风,余音袅袅,他总是好一阵子回不过神来。
              尾音不知结束了多久,褚桓才重新睁开眼睛,好像睡了好长一觉似的伸了个懒腰,铁锁链被他晃动得叮当作响,他翻了个身,枕着自己的胳膊,侧躺在一边,看了看南山,继而又打量了一番扣住他手腕的铁锁。
              这东西有点简陋啊——褚桓啼笑皆非地想。
              他伸手在自己的衬衫内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根细长的针,在南山眼前晃了晃:“宝贝,知道这个叫什么吗?”
              南山没回答。
              褚桓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告诉他:“这个东西,在别人手里叫做‘针’或者‘铁丝’,在我手里,它有另外一个名字,叫‘万能钥匙’。”
              说完,他将那根针插/进了手腕上的铁锁中,好像只是随便戳了两下,然后褚桓把耳朵贴在上面,轻轻一拧,就听“咔哒”一声,锁应声而开——褚桓活动了一下手腕,无辜又无奈地看向南山,至此,总共耗时不超过二十秒。
              南山:“……”
              褚桓摇摇头,在南山面前展示了一番偷鸡摸狗的技术,半带炫耀的说:“你这个东西,比小时候我爸停摩托车的车库门还好撬啊。”
              南山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褚桓的脚踝,将他整个人拖了过来。
              褚桓猝不及防地被他抓过去,后背擦皱了床单,他好不挣扎,眼睛里突然冒出诡异的光,带着一脸喜闻乐见的表情说:“你是想非礼我吗?好,来吧,随便蹂躏,不过按你们的风俗,蹂躏完了是不是就得负责了?那……呃啊!”
              南山的手好像一把铁爪,抓住了褚桓的腿,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褚桓只觉得自己腿上一麻,好像某根不知名的麻筋被活生生地挑了出来一样,酸疼麻痒滋味就别提了,随即一阵剧痛,他冷汗都下来了。
              不对,这仿佛不是捆绑爱,是正直的预备要打断他腿!
              褚桓当机立断,极其逼真地惨叫了一声。
              南山仿佛被他的叫声刺痛了一样,眼皮狠狠地一跳,接着,他发现褚桓整个人已经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那、那条腿不能掰,**……放开,我那条腿受过伤,再来一次真废了……”
              南山从没有碰过他一根汗毛,连想都没想过,褚桓这哆哆嗦嗦话不成音的模样顿时好像在他胸口上打了一拳,他手上的动作当时就一松。
              褚桓一看这招有效,立刻变本加厉,他把自己缩成一团,脸埋在床单里,蚊子似的哼哼唧唧,叫着南山的名字:“南山……南山,疼……”
              南山本来就是好不容易才狠下来的心,被这样一搅合,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了。
              他终于叹了口气,放开褚桓的腿,轻轻地揉了揉,低声问:“什么时候的伤?”
              褚桓气如游丝:“刚见到你的时候,贯穿伤。”
              南山:“……”
              褚桓听那头好半晌没动静,忍不住偷看了一眼。
              只见南山额角青筋若隐若现了片刻,终于憋出一句:“……我记得不是这条腿。”
              褚桓“哎呀”一声,无比迅捷地将自己的腿抽了回来,没事人似的把脸一抹擦,冲南山讪笑一声:“是吗?对不住,那可能是我刚才一着急记错了。”
              随着褚桓翻身坐起来,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那细小的钢针在他指间几个隐没,好像变魔术一样,南山甚至没注意是什么时候,已经被他把双手挣脱了。
              褚桓毫不见外地往床头一靠,伸手端过南山放在一边的水碗,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
              他搓了搓手,好像在酝酿某种措辞一样,片刻后,褚桓忽然正色了下来:“我见你之前的事,没跟你说过吧?”
              南山又一次把目光转到了床脚上,好像能在那看出一朵花来,做出拒绝交流的姿态,但褚桓知道他在听,他要是不想听,早就抬腿走人了。
              于是褚桓接着说:“我当时身上除了两道贯穿伤外,还有擦伤、撞伤无数,脚上关节脱开,是后来自己合上的,你看见的时候应该还没来得及完全消肿。”
              南山本来做了很强大的心理建设,打定主意不想听褚桓的胡言乱语,但没想到就这么几句话的工夫,他的神智居然不受控制地给吸引了过去,他一方面唾弃自己意志不坚,一方面又忍不住随着褚桓的话回想——他说得没错,当时确实是这样的。
              “那都是摔的。”褚桓说。
              南山的目光已经不知不觉地转到了他身上。
              褚桓:“你肯定看得出是从哪摔的吧?”
              南山迟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惜字如金地开了口:“像是山崖上。”
              褚桓把声音压低了一点,仿佛带着某种悠远的蛊惑意味:“我为什么……会从山崖上摔下来?”
              至此,他一字一顿都牵动了南山的心神,南山关心则乱,目光紧紧地盯住褚桓。
              “我是自己跳下去的。”褚桓靠在床头上,一只手随意地搭在竖起来的膝盖上,他低垂着目光,将眼神放得很空,神色显得有点木然,片刻后,褚桓好像无意识地又重复了一遍,“我是自己跳下去的。”
              南山当即动容,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
              褚桓没有回答,只是停顿了一会后接着说:“我走之前,给我父亲和我养的一只猫送了终,把自己的东西清理了——该烧的烧,该扔的扔,最后卖了房子,写好了遗书,一个人满世界地找一个适合寻死的地方。”
              南山握紧了拳头。
              “我去了好多地方,坐着飞机、火车、地铁、三轮……最后选中了那一片山坡——那里离你们边界的县城大概有七八个小时的车程吧,你肯定没去过——我觉得那风景秀丽,杳无人烟,特别适合跳崖,就跳了。”
              南山无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可惜不知命大还是怎么的,竟然没死,我觉得大概是那块地方虽然看着漂亮,但是实际风水不好,正好有一辆大巴经过,我就搭车走了,希望能再找一块寻死的好地方,没想到会碰上你。”
              褚桓说到这里,话音停顿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目光缓缓地转向南山。
              “是你把我带走的。”褚桓说,“也是你让我活到今天的。”
              南山一口气悬在胸腹中,胸口剧痛。
              褚桓缓缓地爬起来靠近他,那双眼睛在背光的地方显得格外幽深,像是两点深浅不一的浓墨,里面有无穷无尽的层次,让人无论如何也看不分明。
              他直勾勾地盯着南山,然后伸出手掰过南山的下巴,近乎耳语地问:“你要赶我走吗?”
              南山嘴唇微微颤动几下,说不出话来。
              褚桓的嘴唇擦过他的耳垂脸颊,话音似有若无,似连还断:“你要……赶我走吗?”
              南山终于忍无可忍,一把将他拖过来按在怀里,铁链“咣当”一声砸在床脚上,扣住他的后脑,惶急又痛苦地寻找着他的嘴唇,笨拙地亲吻着他。
              这就仿佛是开了闸,将那些个禁忌与隐忍一同冲跑了,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良久,两人才分开,褚桓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南山的嘴唇中间,十分没正经地说:“你们族里有没有规定随便亲也是要负责到底的?”
              南山还没从方才的情绪里回过神来,按下他的手,急切地问:“你为什么不想活了?”
              “因为……”褚桓深沉地看着他,“因为我是逗你玩的。”
              南山:“……”
              褚桓终于再也装不下去了,他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把脚上的锁链也撬开了,利索地滚到一边,笑了起来:“哎哟我不行了,你怎么能连这都信?我要是真不想活了,在自己家里找根绳上吊多环保,跑那么远瞎跳什么,砸着人怎么办?”
              那一瞬间,真是万般怜爱全都化为乌有,南山真的只想扒了他的皮。
              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不是说过你不会骗我?”
              “我说的是原则上的事不会骗你。”褚桓从床上跳下来,活动了一下脚腕,“这种属于无关紧要的事,我就是随口一说,不要当真嘛。”
              南山“腾”一下站了起来,彻底黑化了。
              褚桓还没来得及好好蹦跶,就感觉自己陡然间被一阵气流禁锢住了,他周遭仿佛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墙,无论怎么样都挣扎不出去。
              接着,那气流猛地将他往后一推,褚桓的后背紧紧地抵在墙上,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强硬地逼迫他仰起头来。
              褚桓:“……”
              完蛋,忘了还有特异功能这招了,他突然感觉自己刚才好像作了个大死。
              南山面无表情地端起他方才喝剩下的半碗水,当着褚桓的面往里放了某种不知名的药粉。
              褚桓勉强一笑,死到临头还在嘴硬:“春/药可以……呃……”
              这回脖子被扼得紧紧的,南山一个字都不让他说了。
              南山冷冷地看着他:“既然你只有睡着的时候才能老实,就多睡一会吧。”
              褚桓毫不怀疑,南山是打算把那不知名的药水直接灌进他的喉咙里,这回好像没有回转余地了,他的淡定到了头,玩命挣扎了起来。
              可惜他能撼动有形的手,却挣不动无声的对手,南山已经不有人说地将水碗递到了他嘴边。
              这种依仗特异功能的家庭暴力不利于社会和谐!
              褚桓想闭嘴,南山却已经强行捏住了他的下巴,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一声极度惊恐的喊声:“族长!族长!”
              南山一分神,褚桓立刻找到个可乘之机,挣脱了脖子上的束缚,用力低下头咳嗽起来。
              来人是小芳,小芳仿佛看不见南山难看的脸色,没规没矩地直接闯进了族长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冲着里面喊:“怪物……怪物围住了山门,族长,你快去看看!”
              南山顾不上再收拾褚桓,一把推开屋门:“你说什么?”


            21楼2017-06-13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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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见小芳那半长不短的头发一缕一缕地黏在脸侧脖颈,大约是一口气从山门跑上来的,脚下几乎有些站不稳,踉跄地左摇右晃:“山门……族长,有穆塔伊,音兽,还有食眼兽……它们全都疯了,全都要上山,鲁格族长已经召集了全部的守门人兄弟,你快去看看!”
                南山:“伤病老小留在山上,所有人带上武器跟我走,快!”
                褚桓身上挤压着他的气流荡然无存,眼下情况紧急,两个人再没有精力掰扯各自那一点分歧。
                褚桓一抬手摘下南山墙上挂着的长弓,往背上一扔,随即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下族长权杖,往南山手里一扔:“接住。”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褚桓觉得那权杖好像稍稍短了一截。
                守山人训练有素,族长一声令下,几分钟之内就已经集结完毕,小秃头忽然跑出来,手里抱着那根比他人还高的铁棒,就要从一群崽子中越众而出,被一个成年人一把揪住,虎着脸扔了回去。
                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阴沉了下来,回望山顶处浓云密布,几缕阳光并没带来什么光明,反而在割破乌云时锋如利器,森然而凛冽。
                长者站在高处,高举起一只手,目送着所有守山人迅速集结下山,褚桓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那老人脸上沟壑从生,头顶利剑高悬。
                山间所有的动物都在逃命,褚桓险些和一头野鹿迎面撞上,他连忙蹲下一矮身,那东西慌不择路,竟然从他头顶跳了过去。
                而山门处已经尸横遍野,远远地就能听见音兽的咆哮,褚桓接过不知谁递给他的布头将耳朵塞住,效果聊胜于无。
                这可怎么打?不能看又不能听,摸瞎吗?
                另外这怎么能确定这回围山的东西是什么,规模有多大?
                红外吗?
                等他们再接近一点,褚桓就明白了这规模有多大。
                山脚下整个地面都在震颤,当他们站在山门之上的关卡上,能感觉有什么东西飞蛾扑火似的一下一下往山门上撞,那古老的巨大石门上灰尘与碎石扑簌簌地下落。
                “眼睛,眼睛蒙上!有食眼兽!”
                “眼睛蒙上了还打个屁。”褚桓虽然这么说,手上却也没含糊,将不知谁塞给他的厚布条绑在了眼睛上。
                耳塞是没法隔绝声音的,音兽的咆哮杀伤力依然惊人,他强忍着脑震荡似的呕吐感,凝神判断着周围的形式。
                穆塔伊,音兽,食眼兽还有无数林间山头的野生动物现在好像是一窝蜂地要往山门上涌,仅仅这么几天的工夫,陷落地吞噬的范围难道又变大了么?
                如果长者说得没错,那么这座山相当于是这死水一样的世界里唯一的泉眼,按理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吞噬的……
                然而事到临头,谁也不能肯定这个世界就一定会那么讲道理。
                忽然,守门人尖锐而极富穿透力的哨声刺透褚桓的耳塞,褚桓转头将眼罩微微拨开一点,只见不远处南山将族长权杖点了起来,人们将先人的骨头彼此传递,如同传递火种一样,将故去的守门人的腿骨点燃,从守山人族长权杖上借来冷冷的、能穿透浓雾的光。
                很快,山门上荧光遍布起来。
                褚桓发现,纵然扣上眼罩,他也能奇异地感觉到那些萤火的存在。
                骨血流传,这山门之上祖祖辈辈仿佛无穷无尽,一时间那些死去的全都以这种方式回到了山门上,与山魂同在。
                四面楚歌,仅此一座孤山,负隅顽抗。
                又一声守门人的长哨,褚桓在那一瞬间奇迹般地领会了哨声的意义——杀光它们!
              ☆、第57章
                此时最可怕的是混乱,但最有利的也是混乱。
                山门下满是捂着眼睛在地上打滚的穆塔伊,扁片人光是被自己养的怪兽压死就损伤了无数,他们赖以生存的指挥号角在职业噪音师音兽的搅合下早已经失灵,黑乎乎的穆塔伊完全失控,像一堆没头没脑的蟑螂一样漫山遍野地乱窜。
                音兽和食眼兽则开始互相挠,音兽被食眼兽晃瞎了眼,疼得嗷嗷乱叫,因为是真疼,所以哀嚎也十分真挚,食眼兽虽说皮厚,耳膜上却没镶铠甲,被一波一波的声波死命的扫,本来就泥水咣当的脑子更加晕晕乎乎,开始在原地不停地打转。
                更有无数大大小小的野生动物在山门下乱滚,仿佛集体感染了狂犬病,不管遇到什么障碍物,全都爪牙齐上。
                这样一来,相比那次扁片人率领大批穆塔伊围山,这一批敌人虽然单兵作战能力逆天,但显得颇为无组织无纪律。
                没到山门下,它们已经自己和自己掐了起来。
                但是此地毕竟环境险恶,形势复杂,怪物们虽然内耗严重,但它们共享着同一个诡异的目标——死也要冲上山。
                它们千军万马过独木般地撞向山门。
                任何生物的本能一旦大爆发起来,那战斗力都是无与伦比的。
                守门人族长鲁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六十天都在战斗,经验十分丰富,加上守山人助拳声势浩大,他们很快准备好了巨石数批,在插满了荧光骨头的山门下一波一波的往下砸。
                一时间尘嚣四起,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人几乎喘不上气来,尽管这样,那些怪物与野兽依然前仆后继,悍不畏死。
                一波一波的怪物爬到山门,被人们徒手砍杀出去,可是这怎么杀得干净呢?
                当下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人力有尽,连续几个小时,就算挥的是空刀,手也快要累断了。
                当天日落时分,规模最大的一波音兽赶到了山门口。
                食眼兽在速度上略逊一筹,两种怪物在互掐中渐渐分出了层次,音兽很快将食眼兽远远地甩下,开始冲击山门。
                那蛇不蛇,蜥蜴不蜥蜴的大爬虫一声吼能动地惊天,远距离耳塞尚且有些作用,面对面的情况下音波的攻击无法抵挡,顷刻间就横扫了周遭一片。
                一个扁片人被自己发了疯的穆塔伊坐骑撞死在了墙上,褚桓蒙着眼睛的时候,手掌无意中从山岩上摸索而过,当即蹭到了一手脑浆。
                但他已经顾不上洁癖了。


              22楼2017-06-13 19: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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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只音兽近距离环绕立体声的滋味,不是他一只脆皮狗担得住的,撑了没多久,褚桓就有种刚刚遭遇了车祸的错觉,他的头剧痛,平衡感也遭到了同样的破坏,听力严重下降,整个人无论是直觉还是反应速度,都已经明显跟不上节奏了。
                  褚桓怀疑照这样下去,自己会在各种极端环境的磨砺下,最终从**凡胎进化成一个摔不死打不烂的超人小强。
                  上一次他们几个人从怪物的包围圈里逃出来,就近乎是九死一生,这一次的任务目标却更加苛刻,整个山中,山门是唯一一道关卡,所以他们绝对不能后退,退后一步就再也没法收复,到时候他们面对的将是不可想象的绝境。
                  褚桓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突然破釜沉舟地一把拉下自己的眼罩——既然是绝地,那就只有孤注一掷了。像之前那样小心翼翼地带好什么防护工具,熬时间是没用的,他们没有后援,眼下只有跟敌人你死我活一条路——而再强壮的人,又怎么能熬过这些皮糙肉厚的怪物呢?
                  一只领头的音兽巨硕得惊人,简直是一头霸王龙的体格,就在褚桓摘下眼罩的一瞬间,它已经在距离褚桓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拦腰将一个守门人咬住,高高举起。
                  


                23楼2017-06-13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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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桓一只耳朵里的塞的布耳塞已经被他自己的血浸湿,黏在了里面,对周遭声音近乎失聪,可他却依然感觉自己听到了“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利齿嚼碎了骨头。
                    那守门人想必是死透了,满面烟尘血污,早已经看不出是什么模样,他手里的长刀落地,砸起一片浮土,几乎糊住了褚桓的眼睛。
                    除了袁平,褚桓与守门人一族来往并不密切,他本身就不喜欢往人堆里凑,又总是觉得这些圣泉里爬出来的“山精们”都同他们首领一样,待人冷冷的。
                    他能认得出的守门人不多,然而此时,他认出了那把掉在地上的刀。
                    刀柄上有一个记号似的小弧,他见过——就是南山受伤那天,帮他引路打水的小伙子手里拿的。
                    褚桓还没来得及打听人家叫什么。
                    褚桓俯身捡起了那把长刀,刀身重得不太趁手,得双手才能拎起,一只被音兽的咆哮声吼得发疯的穆塔伊正好蹿到他身后,褚桓猛地一侧身,刀柄在旋转中重重地一别,将那“疯狗”横削了出去,而后他一脚踏上面前一块巨大的山岩,三步起跳,落地点无不精准,最后他的脚尖踏在一棵根部虬结的大树枝干上,一跃而下。
                    


                  24楼2017-06-13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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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刃横劈到大音兽的牙根,褚桓双臂狠狠一压,冷铁和钢牙之间交错出让人牙酸的摩擦声,那**嘴里叼着人,牙齿合不拢,硬生生地被褚桓破开一条缝,仅是这一条松动,褚桓就将接近一米半长的刀刃毫不留情地送了进去,当即豁开了音兽的大嘴,血喷出了三四米高,将周围一片都笼罩在了这一阵腥臭的血雨里。
                      钢刀巨震,褚桓再也握不住刀柄,而他的运气似乎也不怎么样,随着轰然倒下的音兽一同摔在地上时,他的头撞在一块石头上,有那么几秒钟,他眼前一黑,几乎失去了意识。
                      一个躲躲藏藏的扁片人悄无声息地接近,睁着一双险恶的小眼睛,蹑手蹑脚地要摸向褚桓腰间的短刀,就在这时,一条长长的阴影笼罩过来,稳准狠地一口咬住了扁片人的喉咙,蛇毒见血封喉,大蛇松口的刹那,那企图浑水摸鱼的扁片人就几乎已经死硬了。
                      鲁格擦了一把手上的血,抬手摸了摸蛇的头,目光有些复杂地看了褚桓一眼,顺手替他解决了几只穆塔伊。
                      


                    25楼2017-06-13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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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桓被毒蛇冰凉的身体一蹭,已经缓了过来,他微有意识,只是没来得及看清旁边的人是谁。
                        头重脚轻地借着对方伸过来的刀柄爬起来,含糊地道了声谢。
                        鲁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什么,但褚桓被塞住的耳朵却听不清了。


                      26楼2017-06-13 1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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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在马背上顶着木头鸟的小蛇终于长成了半大蛇,虽然没有自己前辈那样可以在脑袋上驮一个人的能耐,但直起上身来,却也有了半个人多高,做出攻击性的动作,看起来也能颇为唬人了。


                        27楼2017-06-13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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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格看了褚桓一眼,走上前,俯身揪起音兽那被褚桓掀了一半脑壳的头,微微抬下巴示意。
                            褚桓一眼就看出他要干什么,立刻上前帮他抓住音兽的长尾。
                            那守门人族长的力气大得吓人,他将音兽翻了个身,一肩扛起被褚桓卡在了音兽脑袋里的长刀刀柄,承担了这小霸王龙大部分的重量,还余出一只手拎着武器开路——他要是搁在外面,大概也是个能靠“徒手拉货车”打破吉尼斯纪录的人。
                            其他人一见,立刻一同效仿,纷纷扛着怪兽巨硕的尸体往山门入口处走去。
                            这样一宿过去,山门已经被厚厚的尸体填满了。
                          春天带人从山顶扛来了一桶一桶的油,登高泼在山门外,几个火把扔下去,火光顿时冲天起来。
                            直到此时,一天一宿的苦战后,人们方才在成山的尸首中得以少顷的喘息。
                            褚桓靠在一块石头上,软软地滑了下来,他耳朵里的血已经凝成了块,拽了两下拽不下来,心说:“不会聋了吧?”
                            褚桓拉住布头的一边,正要强行撕拽的时候,一个人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南山跪在他身侧,小心翼翼地将那散开的布条从干涸的血迹里一点一点撕下来。
                            褚桓松了口气,因为摩擦的过程中他感觉到了一点声音——还没聋。
                            接着,一股细细的气流涌进他的耳朵,小心地探索着里面受伤的地方,到了刺痛处,褚桓虽然没吭声,但激灵了一下,忍不住微微偏了偏头,南山就判断出了创口位置,他从怀里摸出一小瓶药水,用同样轻柔的气流托着那滴细小的药水,送到伤口处。
                            沙得慌,褚桓忍不住皱了皱眉。
                            南山仔细地将他脸侧的血迹都擦干净,他发现褚桓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是真疼,哪怕是疼晕过去,也必然一声不响,叫出声来,多半都是装的。
                            南山仔细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地明白过来——褚桓这个人先天的性格成分里,一定有很端着、很别扭的一面,然而大概他又觉得自己到了这把年纪,不该有这么多烂矫情,因此才刻意装出一副百无禁忌的模样来。
                            大概是缺什么才会装什么吧?南山这么想着,一场大战后,他那被褚桓点得燎原的怒火也就烟消云散了,看着褚桓靠在石头上皱着眉忍痛闭目养神,南山心里就忽然软得不行。
                            “还有哪有伤?”
                            褚桓摇了摇头,缓缓地顺着石头溜下来,侧身搂住南山的腰,枕在他腰腹间,一动不动了。
                            南山缓缓地收回手,抱了他一会,在怪兽吼叫与堆积如山的尸体中,静默地品尝着这一时片刻的宁静。
                            不过没宁静多长时间,褚桓就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诈尸一样地匆忙缩回手,举起来做了个近似投降的姿势,木着脸坐直,干咳一声:“对不住,我刚才不小心蹭了一手脑浆,好像还没洗。”
                            南山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片刻后,他低头看了看,虽然已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嘴上还是说:“……不要紧,已经干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终于忍不住一起筋疲力尽地笑出声来。
                            身后传来“咣当”一声,大概又有一波怪物闯过了烈火的包围圈,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山门。
                             旁边小芳就对袁平说:“你猜这是什么?我猜是食眼兽。”
                            袁平:“我赌音兽。”
                            俩个狼狈兮兮的脏猴说着,一人拿了一颗小石子放在面前,一脸正经八百要赌博的模样。
                            小芳:“赌什么?”
                            袁平:“赌一把绝世神兵。”
                            小芳实在地说:“我没有,你有么?”
                            “……”袁平想了想,“那赌一笼椰香生煎包!”
                            小芳抓了抓被血糊住的头发:“那又是什么玩意?”
                            袁平叹了口气:“……好吧,我要是赢了,你帮我把褚桓那个烤肉架子偷出来。”
                            褚桓懒洋洋地在一边插嘴说:“那谁,脆皮狗还没聋呢,再说你连方便面都煮不熟,要烤肉架子干嘛用?”
                            袁平一回头:“滚,谈你的恋爱去,别造谣……啊!”
                            只见那毒蛇小绿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爬了过来,正撑着一个三角的大脑袋,吐着蛇信好奇地打量着袁平,几乎和他来了个亲密的贴面。
                            此情此景太惊悚了,袁平脑细胞当场给吓得集体停了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一蹦三尺高,连滚带爬地扑了出来,被鲁格伸出一只苍白带血的手拦了一下才站稳。
                            鲁格一直在最前线,一只眼睛被食眼兽晃伤了,此时已经排出了毒血,正用一片包扎伤口的叶子盖着。
                            他十分莫名地看了袁平一眼,稀奇地问:“你难道是怕蛇?”
                            袁平感觉自家族长的语气就跟问的是“你怎么可能会怕蚯蚓”一样,脸上顿感挂不住,强撑着面子说:“当……当然不怕!”
                            鲁格大概是觉得有趣,虽然满脸血泪,却似笑非笑地说:“真的?”
                            说话间,小绿不识相的爬了过来,将袁平的腿当成了一根大柱子,不慌不忙地爬了上去。
                            袁平的脸当时就绿了,整个人成了一根僵尸,唯有裤腿不显山不露水地发着抖,显然是惊恐到了极致。
                            守门人生于山精水灵,天生带着大山的意识,大山怎么会怕山间的飞禽走兽呢?
                            怕蛇的守门人实在是空前绝后了,偏偏小绿还挺喜欢他,吐着信子,不停地在他身上舔来舔去。
                            袁平梗着脖子,活像被非礼的良家妇女,一脸惨淡的菜色,把一圈守门人和守山人逗得乱七八糟。
                            褚桓刻薄地点评:“熊样。”
                            他仿佛感觉自己在袁平的对比下多了几分英武,于是端端正正地坐好,正色下来问南山:“怎么回事?我们巡山回来的时候,清理了水里的小白花,音兽什么的,当时不是已经在迁往下游了吗?为什么会忽然往山上跑?”
                            南山默然片刻:“食眼兽反应很慢,照他们这个反应……陷落地应该已经逼近山脚了。”
                            褚桓:“那我恐怕是走不了了吧?”
                            南山垂目不言。
                            褚桓偷偷往四周扫了一眼,发现众人都在短暂的休息时间里尽可能地找乐子,拿着毒蛇玩袁平,没人留意他们这里,于是伸手扣住南山的手背,攥在手心里握了一下:“既然我都走不了了,那我们算和好了没有?”
                            南山无奈地叹了口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些……”
                            褚桓非但有心情想,一听这话,顿时腰不酸了背不疼,心花怒放了起来,刚要捞过南山亲亲摸摸个够,又想起自己满爪子脑浆,于是又讪讪地缩回手:“我还是去把手洗了吧。”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打算去找水,南山却忽然叫住他,鬼使神差地问:“你真的是从山崖上自己跳下来的吗?”
                            褚桓脚步一顿,挑起一边的眉,故作风流倜傥地说:“啧,你还真是深信不疑了——那怎么可能?”
                            南山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笑容,一脸“你说不是就不是吧”的了然表情,一直把褚桓看得落荒而逃。
                            南山这才从贴身的地方翻出那枚风里来火里去过的神勇戒指,仔仔细细地将自己的手指擦了又擦,把戒指重新套回了手上。
                            不远处传来哄笑声,南山抬头看了一眼,摇摇头,吹了一声长哨,将小绿召唤了过来,解救了袁平,只见那蛇屁颠屁颠地用脑袋蹭着他的手,形态有点像狗,显得一点也不吓人。
                            南山弯起眼睛笑起来:“别欺负人。”
                            他心里忽然平静了下来——像许多年前没有遇到过褚桓的时候那样平静,大概是心知肚明此时已经毫无余地,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倾尽所有去找那一线生机。
                            南山这才发现,原来他曾经大言不惭地挂在嘴边的“希望”,已经不知不觉间被他抛在满腔烦乱里很久了,细想起来,居然有些惭愧。
                            就在这时,地面突然响起了闷雷一样的“隆隆声”。
                            还活着的人都站了起来,鲁格嘴角浅淡的笑容没来得及收起来,眉宇间已经开始凝重。
                            他伸出一根手指打住一个守门人的疑问,凝神静听了片刻,蓦地转向了山门方向。
                            南山:“怎么?”
                            “山门……山门要关上了。”鲁格难以置信地说。
                            每年山门倒转的之前,会有三天关闭,这个时候,山门会将守门人送到另一个世界,是他们一年到头唯一的休憩时间——但眼下显然不是它应该正常关闭的时候。
                            堵住山门的尸山顷刻间崩塌下来,地动山摇里,巨大的山石拔地而起,如果一道天然的屏障,严丝合缝地将那山峦入口封堵得结结实实,人在山上只听得到外面的野兽徒劳冲击山岩的撞击声,一切却都已经被这遮天蔽日般的大石门封死了。
                            鲁格的脸色先是惊诧,随后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狂喜,他猛地伸手一推袁平:“去山门内侧,看看那一端的入口是不是开了,快去!”
                            山门这头关闭,那头必然开启——那么眼下这种情况,是不是意味着他们能在绝地里找到一条出路,集体避入那一边的世界?
                            真是那样,陷落地的死局会不会也……


                          28楼2017-06-13 1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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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褚桓才刚把手洗干净,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突然被南山一把拎住衬衫给拽了起来。
                              褚桓:“吁——这件再坏了我没的换了!”
                              但是已经没人管他有没有换洗衣服的问题了,褚桓被败家的南山拖着跑了一路,发现众人仿佛都忘记了那随时岌岌可危的山门,一同张望向一个方向,远远地互相传递着哨声。
                              褚桓一手水珠没甩干净,莫名其妙地问:“这都望眼欲穿的是在干什么?”
                              “山门关闭了。”南山说。
                              褚桓愣了片刻,好不容易弄明白“山门关闭”是个什么概念:“就是说大石门那里没人守着,小怪兽们也进不来了对吗?那不是挺好的吗?”
                              南山回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山门关闭的时候,通往另一侧的内门可能会打开,明白了吗?”
                              褚桓想起他初见鲁格并且险些打起来的时间地点,沉默了几秒,明白了。
                              然而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闭合的山岩,只见那山石对齐处,是鬼斧神工的天衣无缝,青石森严,任凭山门尸横遍野,它也岿然不动——山门是什么?不就是一块大石头吗?
                              为什么会这么智能?
                              褚桓忽然有一个感觉,这座山好像是有生命的。
                              这念头甫一冒出,他就是一愣,继而,他发现自己这样想也是有道理的——褚桓记得袁平说过,从某种意义上来看,守门人就是这座山本身,既然神山圣水能生出人来,那么“山有生命”这个观点是绝对说得通的。
                              褚桓机械地被南山拖着走,心思已经漂浮到了很远的地方,他这个思路一打开,突然把自己想得遍体生寒——如果山有生命,那世界是不是也能有生命?
                              所谓的“陷落地”、“死地”,会不会也是一种生命?
                              褚桓正思绪纷飞,忽然,拽着他的脚步一顿,他们已经到了山门附近的山洞里。
                              鲁格一刻不停地继续往里走去,很快穿过了圣泉,圣泉荧光依旧,褚桓总觉得它似乎又有什么不同,但究竟怎样,他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随即就被南山拽走了,没观察清楚。
                              再往里,就是褚桓没进去过的地方了,这里的山洞漫长而蜿蜒,虽然并不狭窄,却仿佛走不到头似的,带给人一种心理上的压抑感。
                              最初的混乱、惊喜亦或是紧张此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族长飞快地恢复冷静,南山拉着褚桓越众走到鲁格身侧,忽然开口问:“那边如果开了,你打算怎么办?”
                              鲁格恢复了他那冷冰冰的水鬼脸:“不怎么办,把你们那群老弱病残都送走,我们继续守在这里。”
                              南山脸色一沉:“你说得是什么话?”
                              “没别的意思,”这个鲁格大概真是受了南山那滴血的影响,尽管说话依然直愣愣的,却好歹知道生硬地解释几句了,“陷落地肯定已经逼近了山脚,这个时候山门不正常的关闭,以后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万一内侧的门真的开了,你们就尽快离开——也许它以后再也不会打开了。但是我们守门人是不能离开大山的,你懂吗?”
                              南山没有回答,鲁格没有回头。
                              好半晌,鲁格叹了口气:“你们守山人拖家带口的,我其实知道你的难处。”
                              南山喉头动了动,仿佛心里一点微酸处猝不及防地被人点中。好一会,他才低声说:“还没到说这个的时候,走吧。”
                              两个族长在前,轻车熟路,走得飞快,突然,那细长如甬道般的小路走到了尽头,视野豁然开朗,一束光闯进人眼里,褚桓伸手挡了一下,同时他抽了一下鼻子——有一股味道。
                              其实那味道没什么稀奇的,仔细一分辨,好像就是山洞里经年潮湿的泥土气味。
                              有的潮湿让人感觉有霉味,有的潮湿是腐烂味,这里却让他有一种……前面长满了漫山遍野的嫩芽的错觉。
                              可实际上前面却什么也没有,只是个山洞。
                              本应该黑乎乎的山洞里不知从什么地方透进了一束光,将那一片地方照亮,像个天然形成的天井,四下是光秃秃的岩石,地面的材质却十分诡异,仿佛是一块大得惊人的天然水晶,又像是隔壁圣泉的固体版本,也散发着那种乳白色的荧光。
                              人站在上面,低头能看见自己的影子——还是磨皮版本,再糙的模样,这么一照也显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褚桓低声问:“这是……”
                              南山:“嘘。”
                              只见鲁格上前一步,迈步踏上了那块大水晶,随着他的脚步,坚硬的水晶表面上绽开水波一样的纹路,此时褚桓对各种奇景已经见怪不怪,就见那鲁格族长行至大水晶中心,浑身上下被那荧光照得熠熠生光,简直像个八音盒上跳舞的假人。
                              鲁格深吸了一口气,跪了下来,口中喃喃有声,唱歌似的哼出了一段遥远的祭词。
                              所有人不由得随着他的声音屏息凝神,但是五分钟、十分钟……甚至更长的时间过去了,“水晶”表面上的涟漪已经散尽,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鲁格神色一变,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远远地冲南山摇摇头。
                              南山:“所以山门这一侧没有开。”
                              那一头关了,而这一头没有开,也就是说,他们现在被彻底地困在了这座山上。
                              那一刻,南山的表情与其说是“失望”,还不如说是“释然”,他平静地转过身来,淡定地向身后的人挥了挥手,指挥说:“都回去吧,十个人一组,从现在开始大家半天一班,别离开山门。”
                              鲁格从巨大的水晶表面上走过来:“走,跟我上山一趟,我要去见长者。”
                              没等他们上山,长者大概是通过某种未知的封建迷信方法,已经感觉到了山门的异动,等他们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就发现那山羊脸的老东西已经等在那里了,不知道他那么大年纪,是怎么一步一步地从山顶上爬下来的。
                              长者随身还带了个护卫——没有他拐杖高的小秃头。
                              山洞口一群人围成了一圈,长者正声嘶力竭地用拐杖敲敲打打地支使着周围的人:“快快快!哎你给我让开,别碍事……药呢?不行,不够!加量加量!”
                              南山他们拨开人群,大步走过去:“怎么回事?”
                              地上躺着一个人,正是大山,褚桓已经不想掐算大山一年到头有几天是身上不带伤的了,小伙子那双眼睛正在汩汩的冒着黑血,不用问,明显是食眼兽伤的。受伤这回事,大山是一回生,二回熟,这一次伤药已经是一副驾轻就熟的模样了,还在那一边抽气,一边指点别人。
                              一听见南山的声音,大山立刻伸手摸索了几下,一翻身起来抓住了南山的裤腿:“族长!”
                              鲁格凑过来看了一眼他的眼伤:“山门不都封闭了么?你刚才干什么去了?”
                              大山:“我到高处瞭望去了,鲁格族长,我看见了陷落地。”
                              这年轻人居然拼着眼睛不要,来了一次登高望远,众人一时都不知是夸他好,还是骂他好。
                              褚桓半蹲下来:“你看见了?那边界恐怕就不在山脚下了。”
                              大山:“不在山脚下,太近了。”
                              长者没轻没重地扒过他的肩膀:“在哪?还有多远?”
                              大山:“不到十里。”
                              一时间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唯有只剩下一只眼睛的鲁格忽然开口说:“我瞥见食眼兽的时候,还没在山门外看见陷落地的形迹。”
                              它在高速的移动。
                              是因为这样,山门才关闭了吗?
                              就在这时,原本在褚桓身边无所事事地绕来绕去的毒蛇小绿忽然直起上身,对着天空的方向做了一个又像攻击又像恐惧的动作,褚桓顺着那方向抬眼望去,只见山坡上守门人豢养的大雕原本绕着山脚盘旋,忽然,其中一只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唳声,不自然地打了个弯,笔直地摔到了山门之外。
                              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了过去。
                              这些天空杀手一般的猛禽扑簌簌地在山岗地面上落满了,鹰爪不安地叨着地面,那瑟瑟发抖的模样,简直已经成了一群鹌鹑。
                              不知谁喃喃地说了一声:“来了……它来了!”
                              众人齐刷刷地回头,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完全阴沉了下来,站在山门里的人们全都看见了,那漫无边际的阴翳在逼近,如天光云影一般无可抗拒。
                              所有活着的生物……人,毒蛇,巨蟒,大雕在面对那道不知名的阴翳时,全都泛起来自骨子里的恐惧,整个山岗在那一瞬间死寂一般地鸦雀无声。
                              “我们要被吞下去了!”所有人心里都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可是在这巍峨的阴影之下,谁都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人们身后爆出了一道强光。
                              褚桓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好半晌才缓过来,他回头一看,只见以那山的某一个角落为中心,散发出如中天日头一样的白光,强得近乎灼眼,将整座山笼罩在了其中。
                              那是……圣泉吗?
                              圣泉发出的白光如同一把负隅顽抗的尖刀,死死地扛住了山门外头的阴翳,大气也不敢出的人们方才回过神来,胆战心惊地发现站在光与阴翳的交界处,简直不知该何去何从。
                              第一个开口的人是南山,南山的声音不自然地压得降低,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急促地说:“背着长者和安卡拉伊耶,所有人,现在立刻撤回到山洞里,快!别在这里逗留。”
                              一个守山人似乎还没回过神来,一边本能地遵从族长的命令回撤,一边不解地问:“族长刚才不是让我们十个人一组巡视山门吗?”
                              鲁格:“还巡视什么,你们没发现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吗?”
                              听见这句话的人全都不约而同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方才有无数企图爬进山门的野兽和怪物不断地用身体冲撞着山门处的山石,由于数量太多,纵然隔着厚重的山石,这边也能听见那闷闷的撞击声和咆哮声。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和他们浴血奋战了一天一宿的敌人们仿佛一瞬之间全部消失了,山门那头一片死寂。
                              不,是整个世界一片死寂,这座山如同末日洪水里的诺亚方舟,岌岌可危地载着这个世界上仅存的活物。
                              恐怕在场的所有人宁可面对一群致命的食眼兽,也不愿意身处这样的“安宁”里。
                              很快,两族人飞快地撤回到守门人日常休息的居住地里,这里靠近山核圣泉,白光仿佛还要强烈一些,纵然身在山洞,却好像置身艳阳天下,多少让人有了一点安全感。
                              众人以两个族长和长者为中心,聚集在了一起,褚桓自认为是个没什么发言权的外人,因此抱起小秃头,拎起毒蛇小绿,自觉找了个墙角坐下,将自己划定在吉祥物区里。
                              长者丝毫不顾念族人们六神无主,直入主题地开了口,说:“我听说山门关闭了却并没有倒转过来,诸位,这不是个好兆头——神山之所以成为神山,是以山门为依托,以我族人血肉为媒介,沟通两端——现在门扣死了,神山圣泉总归会变成无源之水,顶多能阻挡一时的陷落,我们剩下的时间恐怕是不多了。”
                              鲁格:“你的意思是说,留给我们等死的时间不多了。”
                              长者似乎觉得这位守门人族长太简单粗暴了一点,吧嗒了一下嘴,觑着族人们惊慌的神色,正打算开口圆一下,就听见袁平在旁边说:“那怎么办?水晶门能砸开或者炸开吗?打碎了是不是就能回那边了?”
                              长者:“……”
                              敢情守门人的简单粗暴是一脉相承。


                            29楼2017-06-13 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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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屁,”长者说,拎起拐杖来在袁平的脑袋上敲了一下,老态龙钟地咳嗽了几声,沙哑地说,“圣书上早预料到了这一天,我们走向无法逆转的衰败的时候,唯有渡河而来的人是唯一的转机……”
                                这话成功地将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转移到了褚桓身上。
                                褚桓盘起腿,将小秃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坐正了些,在众人的目光下显得有些局促地干咳了一声,认为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但他其实也没回过神来,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褚桓心里一点底也没有,话说得太干,容易加重群体性的焦虑,说得太满,万一……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呢?
                                这个度颇为不好拿捏,但是褚桓还没来得及开口,南山却忽然说:“如果只能是有人进入陷落地,才能找到那一线生机,那我和他一起去。”
                                南山一句话好像热水溅入了油锅中,在场众人立刻一片哗然,好一会,最先反应过来的小芳愣愣地看着他:“族长,你说什么?”
                                南山神色淡定:“我和他一起走,这边有什么事你们听长者和鲁格族长的。”
                                鲁格看了他一眼,用刀尖一下一下地点着地面,没出声。
                                “可是……”
                                南山目光四下一扫,笑了笑,把人家那句“可是”堵回到了肚子里,他在众目睽睽下走过去,将褚桓从地上拉了起来:“休整一晚,明天我们就出发。”
                                “族长!”
                                “族长等等!”
                                南山没有等,也没有迟疑。
                                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几乎有种挣脱了什么的自由感。
                                南山一把拎起缠在褚桓身上的毒蛇,抬手将那呆呆的蛇囫囵个地抛给了一边的鲁格,然后把同样没反应过来的褚桓不由分说地拉走了。
                                褚桓:“等……”
                                他还想就“关于陷落地的一百零八种猜想”跟长者讨论一番呢,以及他还没来得及问那天给他托梦的中年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鲁格看着被南山丢过来的近百斤的大蛇,毫不犹豫地侧身闪开了,任凭小绿“咣当”一下砸在了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发出愤怒的“嘶嘶”声。
                                旁边一片人都在不知所措地叫着南山,唯有袁平呆了一会,一蹦三尺高地站了起来:“那我也去!”
                                鲁格眼疾手快地用刀柄在他脚下绊了一下,袁平踉跄了一下,好悬摔个大马趴,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又被他们族长用刀背压住了肩膀。
                                鲁格不轻不重地说:“坐下,没你的事。”
                                袁平:“可是……”
                                鲁格低头对毒蛇说:“让他别乱跑。”
                                小绿很快忘记了方才的一摔之仇,立刻从善如流地爬向袁平,三绕两绕绑住了他的腿,谄媚地抬起三角脑袋,充满童趣地看着脸色铁青的守门人,成功地给他画地为牢。
                                南山一路拽着褚桓往山上跑,走得并非寻常路,如果不是褚桓每天早晨跟袁平上演一场林间追杀战,估计早就被他转晕了。
                                一路连气都没来得及喘匀,南山就径直将他带到了半山腰的一个天然溶洞里。
                                这里人迹罕至,洞口旁生长着几棵畸形地大柳树,柔软的树枝仿佛门帘一样垂在两侧,里面似乎隐约有光。
                                褚桓探头看了一眼,抬脚要往里走去:“什么东西在发光?”
                                南山却一把将他拉了回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南山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神采。
                                褚桓看了那幽深的山洞里神秘的光晕一眼,又看了看南山,心里顿时有了某种猜测,他喉咙蓦地一干。
                                “这就是我族人定下婚约的地方。”南山一只手捧起他的脸,手指捻过褚桓的头发,仿佛爱不释手似的逡巡良久。
                                掌心的薄茧擦得褚桓有点痒,然而他没有躲,因为皮肤上的痒远远比不上心里的痒的。
                                “守山人的约定是一约定生死的,”南山说,“可能和你们那里不大一样,只要定了,就终身不能悔改,永世不能违背。”
                                他忽然后撤一步,单膝跪了下来,抓着褚桓的手,将他的手心朝上。
                                “求你,”南山抬起头,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褚桓,“给我。”
                              ☆、第59章
                                南山一跪下,褚桓隐约就有了预感,但等到南山真的仰头看着他说出来的时候,褚桓的脑子里还是“嗡”的一声。
                                以前他觉得“心花怒放”这个词,就是文艺地描述一个人是如何美得屁颠屁颠的。
                                现在他明白了,原来这是写实地形容一个人是如何需要速效救心丸的。
                                褚桓的喉咙动了一下,整个人在原地晃了晃,词穷了。
                                于是他干脆什么也没说,弯下腰捧起南山的脸,给了他一个不怎么炫酷也不怎么有技术的吻,他就是无意识地想亲这个人,一想起南山马上就是他的人,背后是摇摇欲坠的悬崖也好,是凶残得颇为时髦的世界末日也好,褚桓就全都抛诸脑后了。
                                一口热气从褚桓的胸口涌上来,熏得他眼眶有些热,他觉得自己有点现眼,好像几辈子没谈过恋爱似的,连忙眨了两下眼睛,摸摸索索地企图归位到自己风流倜傥的形象上,他露出一个有点四不像的笑容,艰难地找补:“你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抢了我的词呢?”
                                南山转身拉他走进了小溶洞。
                                这守山人的“民政局”设施甚是简陋,活的办事员就不指望了,连个泥土的神像也没有,正中间依然是一块大白石头,被人为地立在那里,好像山的化身。
                                南山:“把手放上来。”
                                大白石头以前可能是生在水里的,光滑如磨,白玉似的,有说不出的透亮,褚桓把手放上去的时候,居然奇异地感觉到它是温暖的。
                                他还没来得及表达惊诧,南山就忽然从身后搂住了他,抬手覆盖在他的手背上。
                                南山的掌心按上来的一瞬间,褚桓蓦地感觉到了一种近似心跳的搏动声,有力的从石心里传来,南山微微低头,将下巴垫在褚桓的肩上,闭上眼睛,神色虔诚,无声地念诵着一段仪式似的祷文。
                                完事以后他侧过头,轻轻地在褚桓颈子上咬了一下,不疼,南山没有用力,他小心翼翼地用牙尖磨着脖颈间的嫩肉,只在那留下了一排非常浅的牙印。
                                随后南山仿佛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垂下眼睛,大大方方地偷笑起来。
                                褚桓:“你跟它说了什么?”
                                南山摇摇头,只是傻笑,不回答。
                                褚桓:“这个仪式算结束了吗?”
                                南山的目光恋恋不舍地在他脖子上的牙印上转来转去:“还应该有什么?”
                                褚桓:“洞房啊。”
                                南山:“什么是洞房?”
                                褚桓双手插兜,以示自己并没有动手动脚,不算个彻头彻尾的流氓,眼神却十分不老实,目光落处全都是非礼勿视的地方,露骨地在南山身上扫了一圈,坏笑起来。
                                南山被他看得感觉自己的四肢全都长得多余,不知道往哪放了,全身上下、劈头盖脸地红了起来。
                                褚桓对南山见色起意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些桃色幻想,但幻想得通常并不深入,他其实自己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和一个男人有什么**上的交流,他半死不活混日子的时候,连跟自己都懒得“交流”。
                                可南山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纯天然无污染的干净,褚桓明明知道他们马上要出发,马上要去死地,什么都来不及做,还是忍不住放放嘴炮过把瘾。
                                据说有个研究调查表明,一个人幸福指数和他废话的多少是呈正比的——那么算起来这大概是褚桓有生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日子,所以他的嘴也是日复一日地贱了起来。
                                南山的局促羞涩让他欣赏了好一会,褚桓决定宽大为怀,先放他一马,转头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洞房今天可能来不及了,酒总该……呃?”
                                褚桓万万没想到,他这台阶才下了一半,居然被南山釜底抽薪地搬走了梯子。


                              30楼2017-06-13 1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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