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泫雅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摇摇头又想起他看不见，才答道：“没有。”
“嗯，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声音极低，微微暗哑，“我叮嘱的都有乖乖做到么？”
“嗯！”
她有每天好好吃饭，有晚饭后散步一会儿的好习惯，也有细心照顾阿玛和福晋……但如果有他陪伴，那就更好了。
“外卖是绝对不能吃的，晚饭后散散步能帮助消化，晚上早点睡，手机电脑之类的少玩一点，辐射对身体不好，还有阿玛和福晋，不用太宠它们，该学的该纠正的还是要教……”
走廊里很安静，唯有狗狗或猫猫走过的脚步声，她缄默地听着，倏地敏感抬起头。
“张贤胜，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头声音一滞，更让金泫雅肯定了自己突如而来的感觉，她放轻了呼吸，咬着下唇。
“是公司出了什么事么？还是哪里有问题，你告诉我……”
张贤胜顿住，那难耐的冲动在此刻喷涌而出，他知道并不应该告诉她，他知道不需要让她也跟着一起难过，可……
他想要见她，不管以任何方式，在任何地点，想要抱一会儿她，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于是——
“爷爷生病了，在医院，你来看看他，好么？”也来看看我。
一听那开朗活泼的老爷子生了病，金泫雅立刻往外走：“具体在哪里？”
张贤胜说了医院、楼层和病房号，便静静挂断了电话，他开门进去看了看爷爷的状况，确保无事才下楼，站在医院的大门口接她。
他站的笔直，手插/在口袋里满是汗。医院门口有形形色色的人经过，其中不乏烟雾缭绕，他顿了会儿朝旁边走去，回来时手里竟多了一包烟。
在刚开始上任张氏总裁时，压力大的连着很久没有好好休息，那时候年轻气盛，即使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和数不清的饭局，他也能从容应对。也是那时候学会的抽烟，每当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似乎抽烟就成了唯一慰藉自己的方式。
他已经戒了很多年，从没想过会在今日重新回到手上。
男人的手指是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握着细细的烟，那烟卷燃烧时飘出的缭绕烟雾让他轻轻闭了会儿眼，仿佛又有了种回到很多年前的感觉。
所以金泫雅一到，看到的就是他沉默站在大门一侧，垂眸抽烟的样子，她心里一滞，顿了一秒才走过去。
那烟卷已经燃烧至一半，染到他周身都是这股味道，张贤胜感觉到有人靠近，抬眸时见她盯着自己指间看，忽的清醒过来，将烟掐灭，连着整包一起入了垃圾桶。
“张……”
她刚想叫他的名字，就被他大力压进了怀中，随即那低沉嘶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愣了秒，抬手同样抱住他。
“对不起。”明明已经戒了，怎么可以重新拿起。
金泫雅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也没在意，只兀自抱他更紧了些。
大概是半晌，她在他怀里抬头，“带我上去看看爷爷吧！”
“嗯。”
病房里依旧是张贤胜离开时的样子，老爷子并未清醒，靳姨坐在一旁不时地抹眼泪，而乔明鸢握着靳姨的手也是一脸难过。
所以金泫雅进来的时候，除了靳姨扯了扯勉强算和颜悦色的笑容，便感觉到乔明鸢身上散发出的敌意，她一直知道乔明鸢不喜欢自己，也就没有去管，视线落到了病床上。
原本精神抖擞乐观活泼的老人，此刻却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心电图的平稳证明了这个老人还活着，坚强地度过了这次难关。
她走过去，想了想抽了纸巾擦去靳姨眼角的泪水，抿抿唇：“靳姨，爷爷好好的，您别难过。”
那个风光活了一世的老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病魔打败，怎么可能？
靳姨吸鼻子，心底一暖：“我知道，我知道……”
金泫雅重重握了握靳姨的手，偏头去看老人时，惊讶发现他似乎醒了，正有些浑浊地看着自己，她一喜，“爷爷醒了。”

话落，靳姨唰地起身，连着乔明鸢一起靠过来，她带了怒气，就故意将金泫雅挤到一边，金泫雅也没在意，注意力一直在老人身上。
老爷子的确是醒了，意识还算清楚，认得每个人，在看到金泫雅时眼睛一亮，垂在床上的手微微抬了抬，似乎想去握，他说不出话，就显得有些着急。
靳姨看懂了老爷子的意思，连忙拉着乔明鸢让道，金泫雅凑过去握住老爷子的手，弯下腰声音轻柔。
“爷爷，我是金泫雅。”
老爷子不太能动，只头微微点了点，看得出来很开心，目光触及跟在金泫雅身后的张贤胜时，又抬了抬另一只手。
张贤胜连忙走过去，覆在金泫雅手上，“爷爷。”
老爷子说不出话，就这样握着也很开心。张贤胜在这里陪了会儿，便留了金泫雅和靳姨在里头，自己出来。
乔明鸢正好从卫生间回来，见他在外也就不进去，她很不开心金泫雅过来，却不得不承认老爷子很喜欢金泫雅，落寞的同时又难受。
“爷爷生病的事，要告诉叔叔阿姨么？”
张家两口子长年在国外，很少回来，张贤胜便摇了摇头。
“爷爷会好起来。”
这句话大概又戳了乔明鸢的泪点，晶莹啪嗒一下就掉了下来，她想依靠他，可一抬眼他就进了屋子，让她毫无机会。
死死地咬住唇，乔明鸢眼底一片湿意。
陪到老爷子再次睡着，张贤胜便送了金泫雅下楼，这边暂时走不开，他无法亲自送她回去。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打车，”她握紧了他的手指，微笑，“到了会告诉你。”
他放下心，轻轻嗯了声，正好就到了医院门口，来来往往有几辆空车，在让她坐上之前，他忽然弯腰低头，在她脸颊上一吻。
“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嗯？”
金泫雅心软，点头后轻轻抱了他一下，没有随即离开，反倒是抬头盯了他嘴角一秒，蓦然踮脚吻了吻他嘴角。
她第一次这样主动。
吻完后她便上了车，报了地点车子很快离开，她靠着车窗看见他的身影愈来愈小直至消失，才摸着嘴角低头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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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在医院里等到老爷子状况完全稳定张贤胜才走，连日的劳累让他并不想开车，便叫来了方景，此刻他坐在后座，指腹紧紧压着太阳穴。
路上车来车往，方景在一处红灯前停下，在后视镜里看见后座之人的模样，无声地叹了口气。
方景一直都知道，张家的老爷子年轻时也是个厉害的人物，虽说张氏并不是老爷子创始的，但也是在商海里沉浮了三四十年的人，不失商人的精明，也有作为一个爷爷的关怀和温暖。
如今温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方景看在眼里，心底也难过无比。
只祈祷老爷子尽快好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张贤胜便医院公司两头跑，每每在医院陪老爷子的时间久了，回到公司就会有一大堆事务的堆积，忙到半夜三四点睡觉已经成了常事。
时间流逝，眼见着老爷子的精神一天比一天好，状况却在往下走，每日恶化。
医生也有建议过转移到国外的医院去，其实张贤胜也有这样的意思，可和老爷子说了之后，老爷子却怎么都不肯，哪怕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也不愿出去。
按老爷子的原话来说，便是：“这里才是我的家，我死也想死在这里！”
张贤胜没有办法，只能尊重老爷子的意思，继续和医生商量治疗方案。
日子一天天过，老爷子突然又倒退回了之前的状态，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病体里留着的那些并发症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危及老人性命。
在这节骨眼上，公司居然也出了问题，他一个人两头根本忙不过来，也完全不记得有多少个日夜通宵，浓郁提神的黑咖啡已经成了每个深夜的必备。
这日从医院出来，老爷子的状况稍稍好了一些，他便要立刻赶回公司，因为熬夜眼睛里已经布满了血丝，眼下的青黑覆盖，让方景这样的大男人都心疼。
“张总，”方景轻声，“有点堵车，到公司大概还要半小时，您休息会儿吧，到了我叫您。”
张贤胜正靠在后座，闻言意识模糊了好久才应声，他一闭上眼睛，想到的就是金泫雅，算起来两人已经有近一个月没有见面了，只有电话和短信的维持，让他知道她一直在他身边。
也不是没有想过让她来公司陪他一会儿，哪怕半小时都好，可是有一次路过时看见宠物医院似乎最近在做活动，每个人都忙得很，远处他似乎都能看见她脸上的疲态，自然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而此刻。
他睁开眼摸到了手机。
点开短信界面。
想发些什么，可又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盘旋在脑海，挥散不去。
其实他最想的，是见到她，就现在，立刻马上！
但转念一想又是做梦。
长叹一口气，张贤胜将手机放回口袋，复又闭上眼睛。
……

一到公司就立马开始开会，没有一点喘息的时间，这场会议张贤胜只召集了几个算是他心腹的高管，针对公司现在出现的问题进行分析。
起初第一个单子被人低价购买走的时候，并没有太多人在意，因为商场中这样的商业竞争实在太多，如果有人愿意亏本做，公司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情况下也不会管。
但接连的单子都被人以超低的价格买走，甚至还有一单本是公司的重点项目，前期已经投入了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就这么突然被抢走，怎么说都不可能就这么善罢甘休。
此时张贤胜坐在首位，指间握着一支笔，认真地在听着其他几位的热烈议论，手边就是水杯，杯里的温水已经彻底变凉，他拿过抿了一口，方觉胸口那股郁结之气消散了些，连着喉咙的干涩也好了许多。
这场会议一直持续到近六点，散会后张贤胜便独自回了办公室，继续处理没来得及批复的文件，这么一忙，再抬起头外头的天色就彻底暗下。
s市算是半个不夜城，即便是晚了，路上依旧车水马龙，张贤胜端着已经凉透的黑咖啡站在落地窗前，轻酌同时思绪乱飞。
还有几个文件看完就结束，他的办公室里一直有设着休息室，这一个多月来他每晚忙累了，不是在沙发上将就一晚，就是到休息室里。
本想着今晚继续凑合，可不知为何现在特别想她，知道这会儿她肯定已经熄灯睡了，也想回去看看，就在门口站一晚也好。
也是变相的陪伴。
这样想着，他立刻便放下了杯子，拿了椅背上外套往外走去。公司里的人已经走光，所到之处皆是黑暗，他沉默地乘了电梯下楼，沉默地上了车，往外驶去。
夜晚的一个好处就是不堵车，平常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十分钟不到就开到了，他在停车场里停好车，站在楼下仰望。
一整栋楼，唯有一层的灯光还亮着，那明亮炽热的白光，似乎昭示着什么，让他眼前一亮。
她在……等他么？

快步上了楼，他就站在门口，思考着是敲门还是如何时，门就从内打开，两人的视线对上，皆惊愣着没有出声。
金泫雅没想到开门真的是他，一时间也不知该用何种表情。自从知道他会很忙后，她每晚都这样亮着灯，坐着沙发上等他，直到实在熬不住了才回房。
可他一直没有回来。
所以方才听见电梯的声音，听见有脚步声时，她是何等兴奋，连猫眼都没想过去看，自顾自就开了门。
可门口这个发丝微乱，眼下青黑，眼底布满鲜红血丝的人，真的是她的张贤胜么？
“快进来。”
她回过神，上前牵住他的手，毫不意外是冰凉的，她按了他在沙发上坐下。
“晚饭吃了么？”
张贤胜诚实地摇头。
金泫雅眉一拧，轻声问：“给你煮水饺，好不好？”
他饿了太久，早已经没了感觉，此刻听她轻柔的问话，点头道好。
煮水饺是她最近跟李茜新学的技能，适合她这种什么都不会的新手。金泫雅烧开了水，再把水饺放进去煮熟，捞出来放在碗里，加点紫菜和汤。
味道很清淡，可他吃的很开心。
吃完后金泫雅去洗了碗，重新回来时被他拉坐在腿上，她伸手去摸了摸他的眉眼，手指顺着往下滑，落到微微冒了胡渣的下巴上，她心尖一动凑上去亲了亲。
她近来的主动让他愉悦，低头蹭蹭她额头后，忽的笑了下。
她抬眼表示不明白。
张贤胜两手都放在她腰上，圈紧些后换了个姿势，让两人都更加舒服，他偏头靠在她肩口，鼻间满是清盈的发香，他笑，声线微哑。
“好像长胖了一点，嗯？”
看来他不在的这一个多月，他家的乖宝把自己喂养的很好。
金泫雅咦了一声，好像没觉得自己体重有增加，在他胸口胡乱蹭了一通后，才抿唇笑起来。
“最近好吗？”她问：“爷爷的身体应该已经好起来了吧？”在那天之后她也有去过医院，但好像每次都不太凑巧，总是碰上非探视时间，后来工作上忙了起来，也就没有再去。
张贤胜默了一下，让寂静让金泫雅的微笑渐渐收敛，心跳逐渐加快，她扯住了他的衣袖，不安。

“怎么了？”
缄默良久，他才接话：“爷爷会好起来。”
这含糊的回答，让金泫雅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她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静静靠了他一会儿后，突然道：
“我帮你刮一下，好不好？”
张贤胜怔了秒才反应过来，失笑：“很丑？”
视线落在那些青黑色的胡渣上，她凑上去又亲了下，却一本正经点头。
家里没有剃须刀，张贤胜回了家拿来，两人此刻靠在洗手台边，她站在他怀里小心地刮着那些泡沫，黑色纯净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看。
因为是新手，她动作很慢又很小心翼翼，就怕不小心给他弄出伤口来。她专注在弄，张贤胜就看着她，圈住她腰的手也不知何时开始往上走，无意间弄乱了两人的呼吸。
所以等清洁完，两人早已唇齿相依，那些炙热的呼吸像是揉碎了一般，洒在她的脸上，让她也跟着呼吸急促。
随着越来越深入，放在腰间轻轻摩挲的某物也开始逐渐往上，一路的白皙腻滑，在碰到障碍物后，那灵活的手指摸索着挑开，在障碍物松开后往前移去。
毫无阻碍的柔软在掌心，他一动未动，却让她僵硬了好一会儿，直到在他安抚下重新软倒，金泫雅微微睁开眼，才发现他一直在看着她，那些深沉复杂的东西在眼底跳跃而过，她看不懂。
好一会儿的亲吻，他退出了几分，但唇依然和她相贴着，手依然在原地丝毫未动，他收紧另一只手臂将她往怀里压了压，忽的暗哑低沉。
“害怕么？”害怕他这样对她么？
金泫雅脑子还懵着，好一会儿才继续转动，她一动也不敢动，胸口那种奇异的感觉她这辈子都没有体会过，耳根红的一塌糊涂。
张贤胜等了一分钟没见她回答，也就作罢，此刻脑中理智拉回，他肆意轻薄的手慢慢收回，帮她扣好了暗扣，才去摸摸她脸颊上的晕红。
他的小姑娘，真的很爱脸红啊……
松开她，张贤胜独自在洗手池里洗脸，这一下来，连日的疲惫似乎都退散了，精神好的不行，他正想拥着她回客厅，手机就不合时宜地铃声大作。
是乔明鸢的号码，他心口一窒忽的就有了不安的预感，正一接起，便脸色大变。

☆、第三十六
夜间的马路上还有相当数量的车子，但都被娴熟地避过，金泫雅坐在副驾上，只觉一颗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心脏。
她僵硬地转动脖子去看在专注开车的人，那侧脸有一如既往的坚毅线条，却面无表情严肃的有些过分，若是仔细看去，大概还能看见他眼里的着急和焦躁，她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探手摸了摸他搭在档位上的手指。
冰凉到极致，手心里却矛盾地生满细汗，她搭在上头没动，无声地安慰他。
一路飙车到了医院，金泫雅跟在张贤胜后头到了急救室门口，手术室的灯还大亮着，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里竟有些可怖，她一走近，就听见了两道交错的哭声，是靳姨和乔明鸢。
晚上睡得好好的，留在这里照顾的靳姨突然被心电图大作的声音吵醒，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堆快速涌入的医生和护士挤到了外头，眼见着那心跳变成了一条直线，却无能为力。
后来老爷子就被推入了手术室，靳姨自觉已经过了好久，却没有里面一点消息。
“不会有事的，”晃神间是张贤胜蹲下在身前，靳姨抹了把眼泪，却依旧看不清楚，“靳姨别担心。”
她没有说话，再抹了抹眼睛后又有一人在她身前蹲下，她看不清楚，却听得清晰。
说实话金泫雅不是特别会安慰人，也是想了好久才走过来，“靳姨，爷爷会没事的，您别哭。”那个对自己那么好，总是笑眯眯精神抖擞又慈祥的老人，怎么可能会有事？

靳姨还在哭，可莫名因为这两句安慰心里踏实了不少，她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欣慰难看的笑容，语不成声只能点头。
一时间，手术室的门口便形成了两个小角落，乔明鸢模糊的视线里只有斜对面三人在一起的和谐画面，反观自己一人孤孤单单地坐着，那些对爷爷的担忧，对张贤胜的伤心和对金泫雅的不满，就像一把刀一样在她心口撕裂了一个伤口。
呼呼地透着冷风，却无人问津。
她不甘，她难受，她想要上前将那两个人拉开，只要不靠在一起，看起来就不会那么刺眼。
可她知道不可能。
……
漫长无尽的等待，浓郁的黑色已经慢慢在往白日发展，此时已是清晨五点，冷冰冰的风从走廊另一头吹过来，让急匆匆跟着出来根本没穿多少衣服的金泫雅再一次缩了缩肩膀。
好冷啊……她咬了咬唇，偏头看看在和靳姨低声说话的他，在背后无声地搓了搓自己的手，仿佛那样就能暖和一点。
她搓了好一会儿手才有一点暖起来，低头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想着等会儿太阳升起来，就不会这么冷了，然而就在这时，一件外套披到了自己身上，随即手就被纳入掌心，即使夜凉，他的手还是那么暖和，包容着她，暖意一点点上升。
“很冷？”张贤胜皱了眉，帮她暖暖之后又揽住肩膀拉到怀里，低下头轻声道歉，“是我没有注意到，对不起。”
他光顾着靳姨的情绪，却忘了她从家里跟他出来，单薄衣服的寒冷。
金泫雅摇摇头，这样靠着全身的冰凉都退散了，她悄无声息地抱住他腰在他胸口拱了拱，声音轻轻软软。
“我不冷了。”你别担心。
张贤胜猝不及防被这样的声音给迷住，单属于他家小姑娘的娇软令他软化了神情，手臂间更是用力了几分。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大概又是几个小时的流逝，手术室的灯总算是灭了，张贤胜松开金泫雅，上前和她一人一边扶住靳姨。
“医生，怎么样了？”靳姨张大眼睛。
医生摘下口罩，轻轻舒了口气，但神情间的严肃依然。
“暂时没事了，病人一会儿会醒，老年人年纪大了毛病也多，时刻都得注意照顾。”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的心都放了下来，靳姨的身体更是一软，险些站都站不住，但还是拒绝了张贤胜送她回家的提议，迫不及待地要进病房去看看。

于是张贤胜便扶了靳姨率先进了病房，金泫雅跟在后头，刚想推门，不料被乔明鸢拦住。
“你可以走了，”乔明鸢盯着金泫雅，“我爷爷已经没事了。”
金泫雅注意到她用的那三个字，拧了拧眉没有接话，这表情却让乔明鸢以为心不甘情不愿，似水做的一般眼泪啪嗒又掉了下来。
“你听见没有？我爷爷没事了，也不需要陌生人的关心，你可以走了。”
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乔明鸢梗着脖子一动不动，她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无中生有，可她就是看不过眼，尤其是想到了清晨时斜对面的低声交流和拥抱，便更觉自己无错。
“你……”
她还想说什么，偏巧张贤胜出了来，连正眼都没有给她一个，就牵住了对面金泫雅的手，微微一笑温和柔软，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表情。
“金泫雅，爷爷醒了，”他和她十指紧扣，牵着她往里走，“他想见你。”
金泫雅不再管乔明鸢，用力点点头跟住。
被冷落的乔明鸢独自一人站着，她狠狠地抹了抹眼睛，跺了跺脚后进屋。
……
原本活泼精神的老人，因为病魔一下子就变得形销骨立，金泫雅弯腰握住老爷子探出来的手，轻声聊天。
“爷爷，感觉怎么样？”
老爷子已经可以说话，但精神显然有些不济，笑呵呵地轻拍了金泫雅手背后，有些感叹。
“之前一直让贤胜带你回家，爷爷我可是念了好久，倒是没想到会在这地方见面。”
金泫雅被老爷子这番话逗笑，弯了弯眼睛，“爷爷。”
老爷子最喜欢听她软软糯糯地这样叫，总觉这辈子听来谁都没有金泫雅这样叫好听，大概是盼孙媳心切吧……
金泫雅陪老爷子聊天，张贤胜便扶着靳姨在一旁坐下看着，没仔细听，因此也不知金泫雅陪老爷子说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两个人都笑的很开心。

张贤胜觉得，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璀璨的阳光。
相比于另外两人，乔明鸢的心境就不会如此轻松，她明明就站在离金泫雅不远的地方，偏偏一向疼爱自己的爷爷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自己，甚至连眼神都没瞟过来一个，她气的想发出些声音来引起注意，可又怕惊着爷爷休息。
看爷爷对金泫雅的宠爱程度，乔明鸢开始害怕会被争宠，她和自己抢张贤胜，还要和自己抢爷爷，怎么能容忍！
……
陪老爷子聊到睡着，金泫雅被走上前的张贤胜握住了手指，耳边是他轻柔的问话。
“送你回家？”
金泫雅一怔，随即想到了另外两人，“靳姨也一晚上没休息了。”
他嗯声：“送完你我再送她们回家。”这里留他一个人就足够了。
金泫雅一听，默了几秒后重新抬眼，扯住他衣角，“我留在这里陪你不好么？”
阿玛和福晋她已经发短信通知李茜接去宠物医院了，不会饿着，她一个人回家也是孤独寂寞，何不留下来陪他？
闻言张贤胜沉吟，本想拒绝但没拗过她的坚持，就揉了揉她发顶，无奈：“饿不饿？早饭想吃什么？”
他不说倒还好，这么一说金泫雅立刻觉得肚子里早就开始唱空城计，她垂眼摸了摸肉肉的肚子，笑：“都可以。”她不挑食。
张贤胜嗯了声，便松开她走至靳姨身边，靳姨虽然不愿走，但到底身体吃不消了，也就不再拒绝，难弄的是乔明鸢，说什么也不肯走，甚至在安静的病房大声说话，靳姨怕她吵到老爷子休息，直接将她拖走。
这下病房里除了老爷子就剩了金泫雅一人，她走至阳台目送他的车影渐渐消失，才回到病房在椅子上坐好。

张贤胜回来的时候带了粥，加了一点皮蛋和瘦肉，软糯的香气在开盖的瞬间就飘了出来，金泫雅饿了很久，和他一起简单洗漱过后就迫不及待开始吃。
很快吃完，金泫雅帮着收拾了残渣，正好医生过来查房，一些例行询问后离开，金泫雅回来看见张贤胜正在铺展折叠软榻，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小小的呵欠。
“困了？”他刚好铺好，招手让她过来，“上去睡一会儿。”
金泫雅呆了下，“那你呢？”
“我坐椅子就好。”他不甚在意，牵了她手按她坐下。
榻上有厚厚的毯子，金泫雅盯着发呆，虽然位置不大，但如果挤一下，两个人还是没有问题的，于是她红了红脸，在他起身去椅子前，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起吧……”
她这话说的又低又轻，张贤胜正好竖了耳朵才听见，他瞥了眼不大的软榻和她绯红的耳根，本来想说不用的心渐渐磨灭，一声好后自然地揽着她躺下。
软榻的确比较小，两人俱侧着身还是贴的很近，她就倚在他胸口，那突突有力的心跳声极为明显，一下一下让她安心，金泫雅兀自发了会儿怔，再抬起头他居然已经疲惫地睡着。
手指滑上去抚过他的眉眼，金泫雅拉了拉厚毯往他身上多盖些，靠着他也闭了眼睛。
陷入梦中。
再次醒来居然已经是下午，金泫雅被靳姨推醒，拥着厚毯坐起来。
软榻上只有她一个人，张贤胜似乎去了公司，她被靳姨推着回家休息，在医院门口想了想，还是转道去了宠物医院。
虽然补了一天眠，但精神状态依旧极差，金泫雅一走进去正好就碰见李茜，那苍白面色把李茜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啊？”

☆、 第三十七章：
金泫雅没答话，只找了张椅子坐下，李茜见她累得不行，奇怪地挪过去，用抱在怀里的小泰迪爪子去碰碰金泫雅的手背，嗲声嗲气地问：
“金泫雅姐姐，你怎么了啊？”
爪子软软的，挠的金泫雅痒了一下，她偏头去摸了摸泰迪的肉脑袋，默了会儿后问：“今天忙么？”
李茜摇头：“不忙，我都在逗小公主玩了。”
她抬了抬眼：“那我们去菜市场吧，表姐，你教一下我怎么煲汤好不好？”
闻言李茜惊讶，从来不下厨也不会做饭，唯一的技能就是前段时间学的煮水饺的表妹，怎么突然说要学煲汤了？
金泫雅没在意李茜的错愕，只抱了泰迪放到地上，挽住李茜手臂就往外去：“走吧，趁现在还早，等会儿就收摊了。”
李茜觉着今天的金泫雅严重不对。
首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其次眼下有黑眼圈，眼底还红红的，像是哭过一般，最后是没有笑容，面无表情的样子莫名让李茜有些心慌。
于是趁金泫雅弯腰挑菜，李茜轻声：“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你看起来心情很不好，不能告诉表姐么？”
金泫雅身子僵了僵，没打算将爷爷的事告诉李茜，就扯开一抹笑容摇摇头。
“能有什么事……”
这话明显太敷衍，李茜怎么可能相信，帮着金泫雅挑好之后转战到肉摊上。
“那你学煲汤要给谁喝呢？张贤胜么？”
“嗯，算是吧……”只不过是张贤胜的爷爷，都一样。
李茜哦了声没再说话，沉默着陪她买完了所有的食材，等回到家关上门，才按了她在沙发上坐下，强硬的在她身边坐下。
“现在安静了，有什么事可以说了！”李茜勾住她手指，“别闷闷不乐，有什么事都可以和表姐说，是和张贤胜吵架了还是怎么？”
低眉垂眼，金泫雅搭在膝盖上的手指一寸一寸开始收紧，她想起了前天晚上的危急和紧张，想起了病床沉睡老人消瘦的身体，这些画面都如同慢电影一般，一格一格在她脑海里播放着，将她好不容易消散的紧张和揪心再次提起。
“我……”
李茜再接再厉：“真的和他吵架了？是不是他让你不高兴了，我去，我非得找他谈谈啊，把你交给他不是用来生气的啊！”
说罢李茜还真起身，摸索着手机就打算一通电话过去，幸得适时被金泫雅拉住，李茜气呼呼坐下，嘴里嚷嚷：“拉我做什么？欺负你就是不对的，不管什么原因！”
金泫雅无奈。
“我没有和他吵架，表姐，你放心吧！”她眨了眨眼偏头靠在李茜肩膀上，“我是因为……”
将老爷子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金泫雅在这番冗长的解释中，闭上了酸涩眼睛。
“你懂吗？”那种担忧的感觉，环绕散之不去。
李茜大致明白了金泫雅现在所想，勾住她肩膀顺势抚着长发后，幽幽叹气。
“其实这种事情，你真的没必要一直一直去想，”李茜抿唇，“我知道你很担心爷爷，也听到了医生说的话，明白他此刻身体的各种问题，可是我问你，你除了陪伴，你还能做什么？”
金泫雅默。

这会儿靳姨正好也出来，见状便上前牵住了金泫雅的手。
“一会儿老爷子醒了，我会记得让他多喝点的，”靳姨笑笑，抬手摸了摸金泫雅有些干涩发红的眼角，“你这孩子，没休息就没休息，做什么撒谎，靳姨我一看就知道。”
金泫雅被戳破了有些尴尬，索性晃了晃靳姨的手撒娇，但还是被牵到了病房外。
“回家好好睡一觉，老爷子这里我会照顾，”靳姨拍拍她手背，“有空多来陪陪他，他看见孙媳总是特别开心，在家里也一直念叨着让贤胜带你回家。”
话落，靳姨笑了笑：“老爷子很喜欢你，靳姨也是。”
金泫雅心底暖暖的，用力点头。
坚持着送金泫雅到了一楼，靳姨才返身回去，谁知一进去就看见一个纤瘦的背影正拿了保温壶，开了盖子将里头暖烫的汤全数倒入了厕所中。
靳姨大惊：“明鸢，你在做什么？”
被当场抓包，乔明鸢也不尴尬，只僵硬了一下就回身，扔了保温壶在一旁上前想挽住靳姨的手臂。
“靳姨，爷爷又睡着了是么？饭有好好吃吧？”
面对她靠近，靳姨下意识后退一步，绕过她去拿了保温壶，里头还冒着热气，一股股香气扑鼻，靳姨愈发愤怒，开口便是指责。
“这是泫雅亲手给爷爷做的，你好端端倒了它！”
乔明鸢咬唇，偏偏神情却装作一派不在意：“哦这样啊，我以为是哪个陌生人拿来的，不安全当然不能给爷爷喝，就擅自做主倒掉了。”实际上乔明鸢过来的时候看见楼下靳姨和金泫雅，也知道这肯定是金泫雅做的才要倒掉。
靳姨气急攻心：“哪个陌生人能进这病房，你明明是知道才倒，明鸢，靳姨一向觉得你是个好孩子，怎么总是做出些荒唐事！”
被这毫不掩饰的指责白了脸，乔明鸢大力掐着自己掌心，浓浓的酸涩感从心底喷薄而出，瞬间便淹没了她的理智，乔明鸢忽的泪流了一脸，哽咽。
“是啊我总是做荒唐事，可是靳姨你明明知道我也喜欢贤胜，你为什么就帮着金泫雅不帮我？”
靳姨语塞。
“靳姨你明明知道的，我喜欢他这么多年，也和您和爷爷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比不上她吗？你们一个个都喜欢她，靳姨你真的一点都不帮我吗？”
话音刚落乔明鸢便推开门跑了出去，徒留靳姨身形僵硬地站着，眼底渐渐涌起的湿意让她愧疚难过。
怎么是不帮？是不想让她走错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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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中继续给老爷子送汤，金泫雅一连多日没见到张贤胜，心想他大概是被公事缠身，本想去公司看看他，一想不要打扰，也就作罢，牵了阿玛和福晋出去散步。
福晋肚子大起来，离产期也将近，金泫雅刻意慢慢走，也不让福晋乱跑乱跳。正找了条长椅坐下休息，手机便响起，她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