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凤翔只是个小地方,虽被肃宗改为西京, 但和长安自然是不能比的.
凤翔皇宫原是一富商的别院,肃宗迁至此后,才逐步加以扩建. 战争时期,财力不济, 凤翔皇宫远不及长安宫殿十分之一, 虽也是曲苑回廊,雕梁画栋,力显皇家气象, 终归地方有限,宫室逼仄,少了些煌煌巍峨大气.
想也知道, 肃宗在此住得有多憋屈.尤其还有蜀地的玄宗上皇偶尔通过颁行诰旨、委派宰相等方式对肃宗施政进行渗透和干预, 让肃宗更加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不得劲.他觉得, 只有克复两京, 重回长安,入主大明宫, 他才能树立威望, 在声势上压倒玄宗上皇,真正掌握至高无上的皇权.
肃宗夙兴夜寐, 无时无刻不思收复长安. 为了督促自己, 他给自己的寝殿命名勤政殿,
肃宗日常起居和处理政务都在勤政殿.
李俶携珍珠到达勤政殿外时是申时二刻. 肃宗申时用药,用药后一般都在勤政殿处理政务.
李俶是皇长子, 而且是战功卓著深受重用的皇子,可以自由出入宫廷, 无需通禀.
李辅国看到李俶, 心里很是吃惊,不过面上掩饰的很好,未露分毫. 他脸上带着笑,恭敬地向李俶行礼. 身为皇帝身边第一得用的太监总管, 李辅国骄矜傲慢, 不惧任何皇子, 包括战功赫赫的广平王李俶. 内心里他其实觉得皇子们若是聪明点,应该巴结讨好他.
只不过, 每次看到李俶, 李辅国都不自觉地折服于李俶龙章凤姿,贵气天成的气度, 心中油然而生敬意, 行礼也就恭恭敬敬. 那恭敬程度, 让他自己每次事后都忍不住撇嘴.
“劳烦李公公通报一声, 本王欲求见父皇.” 李俶温润有礼, 声音清朗, 矜持得恰到好处.
李辅国躬身正要应一声是, 肃宗挟着怒火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
“俶儿吗?还不快进来!”
张氏隔着炕几和肃宗对坐着.
李辅国向李俶请安的声音传进来时, 张氏心中的惊讶绝不亚于李辅国.她知李俶此去洛阳救珍珠, 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词, 誓要趁此机会狠狠地打击李俶, 削掉他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 且要让珍珠和其它从长安洛阳逃回来的公主郡主一样, 进庙修行, 别想再呆在李俶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早在得知李俶私自出逃凤翔时, 她便叮嘱李辅国, 一定要派人盯住城门口, 一旦发现李俶回来, 速来禀报.
哪曾想, 李俶猝不及防已到殿外了.
她自然不知道, 底下人虽得了吩咐盯住各个城门. 但既知李俶是从洛阳过来, 洛阳在凤翔以东, 守东门的自然丝毫不敢放松紧守着. 守其它城门的人却没那么尽忠职守了. 这天寒地冻的, 谁耐烦在外面呆着呢.
也之所以, 李俶从南门进了城, 一路畅行直到宫门口, 才有人飞奔去报与张氏知晓. 只不过宫人先绕去张氏的寝殿再勤政殿这边的时候, 却比李俶还慢了一步.
张氏原是打算一得知李俶回来的消息, 便在肃宗面前给李俶上眼药, 挑唆着肃宗盛怒之下见了李俶, 再乘机挑拨几句,定让李俶吃不了兜着走!
如今虽然失了先机, 倒也并非不可为.张氏在心里狠狠地咒了办事不力的蠢奴才, 脸上却端出一副难为情的样子, 要趁李辅国进来通报之机向肃宗说一说她听到的流言. 哪知她张口还未出声, 肃宗已扭头看向门口一声暴喝,吓得她心脏本能地一抖, 想说的话全卡在了喉咙口.
张氏定了定神, 肃容端坐, 心中埋怨这宫殿实在太小, 看着李俶跨过门槛, 一步一步走近前来. 珍珠低眉略垂首, 落后他半步.走到约一丈的距离, 李俶站定, 一撩袍摆跪了下去. 珍珠也跟着跪下.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李俶双手作揖, 行了一个敬礼, 然后低头, 恭声道,”儿臣私自出京,自知有罪, 特来向父皇请罪. 请父皇责罚.”
“臣媳见过父皇,母后.”珍珠也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礼, 然后低头, 恭声道:”臣媳久未来向父皇母后请安, 久未在父皇母后膝下尽孝,实在有亏孝道, 特来向父皇母后请罪. 请父皇母后责罚.”
肃宗看到李俶平安归来, 心里还是欣喜的.欣喜过后, 恼怒更甚. 尤其看到他身边的珍珠, 脸色更加难看起来.
张氏看了看肃宗阴郁的脸, 皮笑肉不笑地说一句:”哟, 珍珠回来啦…..”
珍珠见缝插针,飞快地截过话头:”全赖父皇洪福庇佑,臣媳才能平安回来.”她说这话时,眼睛看着肃宗, 一派孺慕崇拜之情. 她的声音清甜软嫩, 带着微微的哽咽感慨, 透出丰沛的情感, 就像漂泊已久的旅人, 终于回到久别的温暖的家园.
珍珠的话实在截得巧妙, 话说的也中听, 肃宗并未察觉她的无礼. 且珍珠眼睛很大,那孺慕崇拜的表情就特别明显, 肃宗被这样的眼神看着, 觉得很是受用, 脸上的表情缓和不少.
张氏说话被打断, 心中已然不悦, 又见肃宗缓了脸色, 心中更加愤恨. 她右边唇角一勾, 讥讽之色一闪而过, 挑眉嘲弄道:”珍珠, 本宫听说你都和安庆绪拜堂成亲了,怎么还有脸回来?”
“什么?!”肃宗惊呼一声, 双目怒视珍珠,”沈珍珠, 此事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