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打断长辈说话已是无礼,
叱责长辈则是不孝.
御前咆哮更是大不敬!
李俶悚然一惊. 他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话刚出口即已清醒过来, 却也不便即刻跪下请罪, 倒显得自己心虚似的. 他直挺挺地站着, 看着张氏, 不掩愤怒.
“放肆!”
肃宗怒喝一声, 横眉敛目, 端出了帝王的威严, 冷冷地看着李俶.
李俶当即跪了下去, 面向肃宗, 急急地补救:”父皇请息怒, 儿臣惶恐!儿臣不知母后从何处听来的一派胡言, 竟如此诬陷珍珠, 却将儿臣置于何地?求父皇为儿臣作主!”
珍珠跟着李俶跪了下去:”父皇,臣媳冤枉!臣媳一心向着殿下, 向着大唐, 绝无二心!求父皇为臣媳作主!”口中说着官话, 心中急急寻思破解之法.
这个情况是两人没有料到的. 张氏比二人想像的还要阴毒.珍珠现在才知, 张氏将她们母子弃在长安, 不光是要适儿的命, 也是要她的命!
肃宗转头看了张氏一眼, 眼风瞟过珍珠时却有了杀意. 于他而言, 珍珠死不足惜, 宁可杀错, 不可放过. 他看着李俶闭口不言.
张氏没有漏掉肃宗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机, 心中得意, 欲再加把火. 她偷偷地朝李辅国使了个眼色.
李辅国假装没有看到张氏的暗示.这张氏明显地信口开河.他可不会傻傻地跟着起哄, 干这往死里得罪李俶的事情.
张氏不知李辅国有意避事, 暗恼李辅国愚钝, 决定自己添柴加火. 正待开口, 李若已先一步嚷嚷开了.
李若先时没能领会张氏话中之意, 听了李俶和珍珠的话才想明白, 顿时义愤填膺.
“母后, 你怎可如此侮辱珍珠嫂嫂?儿臣日日出宫玩耍, 从未听过此等流言. 却不知母后竟日身处宫中, 又从何得知?父皇, 这绝对是诬陷!嫂嫂和皇兄感情可好了, 还育有适儿这么可爱的儿子, 怎么可能……如此滑稽之言, 母后竟也说得出口?”
“陛下, 这也是属下人出宫办事, 无意中听来的.早在长安的时候,珍珠就经常私会安庆绪, 这陛下您也是知道的. 臣妾还听说, 珍珠还和安家安插在京中的探子秘密见面.”
“沈珍珠, 你有何话说?”肃宗眯眼看着珍珠, 眼中冷芒闪烁, 杀意渐显.
“父皇!......” 李俶急了.
“你住口!朕问的是沈珍珠!”肃宗斜眼一瞪.
李俶咬牙, 不情不愿地闭嘴.
肃宗继续看着珍珠.
珍珠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她无畏地看着肃宗, 神情镇定, 声音清越:”父皇明鉴!臣媳与那安庆绪确实从小一起长大, 有几分兄妹情谊.臣媳遭逢家变, 父母骤然离世, 幼弟不知所踪,心中悲痛难言. 幼弟乃沈家唯一血脉, 臣媳早日寻回幼弟, 以承沈家香火. 然臣媳只是一介弱质女流, 天下之大, 又该往何处去寻?臣媳当时完全不知安家早已狼子野心, 图谋造反. 安庆绪受臣媳父母几年养育之恩, 愿助臣媳寻回幼弟, 臣媳自然欣然接受. “
“臣媳后来蒙天家不弃, 得以入广平王府为孺人,心中自是感恩戴德. 殿下待臣媳恩宠有加, 臣媳与殿下琴瑟和谐. 臣媳听殿下言明, 沈家遭难后, 是父皇不嫌弃臣媳, 在皇爷爷面前坚持将臣媳配给殿下. 臣媳每每念及此处, 都对父皇感激不尽.”
珍珠娓娓道来, 声音抑扬顿挫, 言语间真情流露, 谈及沈家有悲声, 谈及李俶则大有情意, 谈及肃宗则崇敬有加.
张氏见肃宗听得认真, 心中不免着急. 珍珠口才了得, 她已见识过多次. 不过,她反复思量了下, 珍珠私见安庆绪、密见探子是事实, 依着肃宗多疑的性格, 任她沈珍珠如何舌灿莲花, 今日也别想摘干净.
如此一想, 张氏心中大定, 好整以暇地看珍珠接下来要如何辩解.
“殿下虽也尽心尽力帮助臣媳寻找幼弟.然臣媳想着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便也未拒绝安庆绪的帮助. 幼弟一直杳无音信, 臣媳心里着急. 那日突然听说了有幼弟的消息, 臣媳一时情急, 才会去了望江亭与安庆绪见面. 后来殿下知道也去了的. 除此之外, 臣媳绝对没有再私自与安庆绪见过面. 此后为了避嫌, 都是臣媳的丫鬟红蕊与安庆绪的下人传递消息. 臣媳并不知他是不是探子, 他从未向臣媳探听过任何事. 请父皇明鉴!”
“父皇, 您也知道, 儿臣之前有眼无珠, 看上了安庆绪, 安庆绪在长安的时间本来就不多. 他每次来长安, 儿臣都缠着他. 儿臣可以证明, 珍珠嫂嫂并未与安庆绪私下见过面. “李若急急忙忙开口道.
“父皇, 安庆绪找沈安的事情, 儿臣一早就向您禀告过的.” 李俶恳切地看着肃宗.
“既然只是帮忙寻找沈安这么光明正大的事, 为何却要偷偷摸摸地见面?直接在广平王府光明正大地谈不好吗?”张氏反问道.
“父皇容禀. 臣媳虽然不知安家有反心, 但是臣媳也听闻安禄山曾对父皇不太恭敬. 臣媳急于寻找幼弟, 未拒绝安庆绪的帮助已是不妥, 哪敢再惹父皇不快!......臣媳知罪!”
“父皇, 沈易直夫妇对安庆绪有抚育之恩, 安庆绪执意要帮忙寻找沈安, 珍珠又怎好拒绝?请父皇念在珍珠担心幼弟的份上, 不要追究此事.”
肃宗冷肃的目光依然沉沉地看着珍珠. 往事已经不可考, 区区一个沈珍珠, 不值得他浪费精力去查证. 珍珠的话虽然合情合理, 但却不足以撼动他的杀意.
还是那句话, 宁可杀错, 不可放过.
珍珠敏感地察知肃宗的杀意, 李俶话音刚落, 她便再次开口:”父皇, 臣媳也有一事不明, 想向母后请教.”说着, 清湛的眸光看向张氏,”母后, 臣媳很好奇.臣媳跟随殿下从洛阳回来, 连日马不停蹄地赶路, 今日一回西京并立刻进宫求见父皇. 莫非那传递流言的人的马比殿下的马还快?即使如此, 却不知这么短的时间里, 母后从何处听得那等诛心的流言?”
张氏被问住了. 这本是她与身边的侍女灵儿议定的日后诬陷珍珠的毒计. 只是她之前见李俶和珍珠一直向肃宗表忠心, 偏偏肃宗似乎还被感动了, 她急怒攻心, 一时失了镇定, 才会脱口而出.如今却难以自圆其说了.
张氏嘴唇动了动, 仓促之间难以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