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半小时过去了。如果能趁他睡着的时候……鹤丸国永悄悄从被子里伸出头,看向了三日月宗近那里。他蹑手蹑脚地下床,床垫却发出了“吱呀”的一声。
“什么事?”他的提问顿时让他的内心追悔莫及,只想将这该死的床垫送去垃圾焚烧炉或者直接退回原厂。一秒钟内鹤丸国永就编好了答案:“有点渴,喝水。”
等待三日月宗近睡着的时间是如此难熬,回到床上的鹤丸国永装着翻身,撩开眼皮看了一眼床头柜电子时钟的液晶显示屏。又一个小时过去了,他故技重施,然而还没等脚底碰到地面,就听到三日月宗近说道:“怎么了?”
黑暗里他坐了起来,背靠着床头,坐在床上,半盖着被子。鹤丸国永忍住了内心的咆哮:“水喝多了,去洗手间。”
出来时他气鼓鼓地上了自己的床,背对着他问道:“你不困吗?”
“不困。”他答道。鹤丸国永想了一会儿,也坐起了身:“你要是睡不着,我陪你聊天吧。”
“不用了,你快睡吧。”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在黑暗里轻轻敲击着他的心。鹤丸国永躺下了,然而他发现自己也睡不着。想试着找些什么话题,却还是没来由地拐到了那件事上。
“你跟那个人说了吗,”鹤丸国永将被子拉过胸口,“如果还是放不下的话……”
“说了也没用。”三日月宗近看向了拉着窗帘的窗户,他的浴袍半开着。
鹤丸国永侧过头看了一眼已经过了半夜的电子钟,新的一天已经来临。他望着天花板,吐出了一口气:“虽然没什么用,我还是很想说一句,生日快乐——哈哈哈总之,你想开一点。不高兴的时候可以看看我找找平衡,我喜欢的人也从来没回应过我啊。”
三日月宗近那里传来了几声笑,但是因为房间里很黑,而且只有气音,他不确定那是不是笑声——因为听上去也很像抽泣。鹤丸国永很快就否定了这一点,他不认为三日月宗近会因为这种事而哭。良久,他听到那边平息了下来,三日月宗近的声音和往常无二:“这是我迄今为止过的最糟糕的一个生日,我宁愿时光倒流,让一切结束在开始以前。”
“你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挫折啊,只是没来而已,居然这么不堪一击?”鹤丸国永单手撑着头,看向了他。见三日月宗近不语,他啧了一声:“我倒也挺想让时间倒退的,唉,手机不知怎么就坏了,还过了保修期。回去后我得赶紧重买一个,不然很耽误事的。”
“放心,我已经帮你请过假了。”三日月宗近低声说道。
“嗯,谢谢。”鹤丸国永趴到了枕头上,他除了再次感受到三日月宗近的用情之深并且给自己的心捅了一刀子外,在安慰上也没什么其他进展。尽管知道这时候的表露心迹很不合时宜,他还是说出了口:“不管怎么样,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你一定要快点振作起来……我想这个世界上肯定没人会真心讨厌你,只是没发现你的好而已。多跟你接触的话,就一定会了解你的为人,被你吸引啊和你交往啊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只是错过了今年的生日而已,也许明年,后年,再不济大后年,你喜欢的那位就会陪你过的。”
“托你吉言,”三日月宗近说道,他的声音很干涩,“到时候也不用麻烦你像这样来安慰我了。”
鹤丸国永笑出了声,他压住了自己的鼻音:“是啊,你情我愿的二人世界的话还需要我跟着凑什么热闹呢,也不怕当电灯泡损人品。再说——”
“——我陪着你过的这个生日依旧是被你认为最糟糕的一个,不如没有我比较好”。鹤丸国永没说出口,打了个呵欠,顺势收住了话题。两人又说了一些其他的,各自睡着了。
后半夜里鹤丸国永却自动醒了过来,今天的梦很浅,内容虽然记不住却让他直浑身冒冷汗。抬起手背擦了一下额头,他坐起身,看向了隔壁床上已经平躺着睡下的三日月宗近。
“三日月宗近?”轻轻喊了他一声,鹤丸国永没有听到回答。他感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跳动,一边说服自己只是看一看他睡觉时的模样,他一边向他那里凑去。
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站在他床边的鹤丸国永慢慢俯下身子,看清了三日月宗近的脸在黑暗里的轮廓。从额头到颧骨到下颌,他的一切都那么美好——他的目光汇集到了嘴唇上,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紧了,鹤丸国永用全部的意志力抑制住自己偷亲一下的念头,可是头却慢慢地低了下去。
等一等!内心在这样大叫着,可是身体完全不听指挥。明明知道这样是很卑劣的做法,却没办法让自己放弃这个念头——“一直想试着这么做一次”——三日月宗近那时的笑容和触摸顿时给了他无比的勇气。如果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的话,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只此一次——
——“我最想招待的人临时有事,不来了。”
这句话在脑海里翻滚了过去,鹤丸国永停下了。他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人,就算是再怎样迷恋、表现出更多的好感,在今天都显得如此徒劳。他之所以出来散心,为的只是“那个人”;表露出来的一切沮丧和失意,只不过是因为对方缺席了他的生日宴会。他想起了自己从前的许多暗示,三日月宗近每次都是笑眯眯地装傻,到最后基本也都变成鹤丸国永自己出来替自己打圆场的地步。他还想起了很多由自己主动开头的玩笑和逗弄,三日月宗近每次照单全收,可是就是没有明确地回复过。
真要说的话……其实今天就已经给出了拒绝的态度,而自己却还在很努力地安慰和鼓励他,甚至还站在这里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明明迄今为止所表现出的全部失落和痛苦都是为了“那个人”,只是因为对方无法来参加生日宴会就以任性的态度取消了一切,还请了工作假散心,并让一直对他有好感的自己作陪——鹤丸国永皱起眉头,觉得自己的做法很卑微也很可笑。然而当他看向三日月宗近时,这些念头又像散沙一样扑簌簌地落下了。
两人的距离又缩短了一寸,鹤丸国永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他蓦地想起了被他吐掉的那根芒果味Pocky,想吻上去的心再次变得淡泊。贴在三日月宗近耳边的鬓发非常垂顺,他想伸手去摸,理智让他忍住了。鹤丸国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却没注意自己及肩的发丝先于自己一步,已经触到了三日月宗近的脸颊。
在痒意里清醒的三日月宗近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鹤丸国永惊讶而不知所措的脸。他愣了一下,接着立刻用力将他推开了。鹤丸国永脚下没站稳,顺势倒到了自己的床上。床垫发出了很大的响声,他忍住了腰背迸发的疼痛。只见三日月宗近坐了起来,拧开了床头灯。
“你在干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冷淡的斥责意味。
“只是想搞个恶作剧来着,没想到你醒了,”鹤丸国永挤出了笑容,“既然这样,那就晚安咯。”
当他背对着他时,脸上的笑意就全都消散了。三日月宗近的反应让他的心无可救药地冷了下来,就在他闭上眼睛的三秒钟后,鹤丸国永听到他开口了:“想偷亲我?”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倒是可以试一试。”鹤丸国永转过身瞧了他一眼,三日月宗近没在看他。
“不必了。刚刚那种程度对我而言已经是‘冒犯’级别的行为。希望你能搞清楚这一点,以后不要再做。”他说道。
“对不起,是我没掌握好开玩笑的火候,”鹤丸国永转了回去,他感到自己的话语变得和他一样平静,“我知道了,不过,保不齐我会梦游。”
三日月宗近盯着他的背影不做声,不一会儿,他听到鹤丸国永那里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