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里，软帐垂幔，案几上烛火熠熠，金兽口中烟气袅袅，清甜的芙蓉花香弥漫满室。
月吟端坐于妆镜台前，雕花铜镜映出一张精致秀丽的容颜。一身祥云纹素白长裾拖曳在地，腰间束带，更衬得腰身柔曼纤细，不堪盈盈一握。她左手挽着右臂宽袖，右手提起眉笔，在纤纤娥眉上轻轻晕染。淡妆轻抹，粉黛薄施，将本就姣好的容颜衬得愈发姝艳。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她没有回过头去，只见铜镜里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是白衣长袍，鬓边碎发垂落，嘴角微弯，唇边笑意如水，一双眼透过铜镜，落在她身上。
她手中动作一顿，在镜中与他对视了片刻，面色微赧，垂下眼帘去，细长睫毛遮住了眼中万千思绪，唇边却漾出一丝甜蜜的笑意来。
将手中眉笔置于妆奁台上，缓缓起身相迎，朝人敛衽一礼，柔声道，“大人怎来的这般急？月吟梳妆未毕，让大人见笑了。”
面上桃色未褪，竟是比胭脂更艳上三分，身姿盈盈，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张仪看在眼里，心头小鹿乱撞，面上却不动声色，连忙托住人臂弯，将她扶住，“说过多少次了，不必多礼，又没有外人在。”语气里是带着宠溺的责备。
月吟缓缓起身，轻轻问道，“不知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你习舞已有些时日，不知可愿跳给我看看？”张仪望向月吟的眸子里满是期待与欣喜。
月吟微微垂首，羞赧道，“月吟妆未成，如何敢在大人面前起舞？”
张仪低低一笑，并未回答，径自从身后揽住月吟双肩。
月吟只觉肩上陡然一沉，掌心的温度透过轻薄衣料传到她肩头，身子又是一阵酥麻之感，满面绯色。
月吟手无足措，只得随着张仪到妆镜台前坐下。张仪凝视着铜镜里的半妆美人，目光柔情似水。
“月吟如此光彩照人，何须妆扮？”张仪对镜笑道，他仔细欣赏着镜中的羞怯美人，略一思忖，袍袖一挥，取了台上眉笔，蘸上螺子黛，一手扶在人细弱的肩上，转头望着人眼眸，有些忐忑地问道，“半妆已是极美，但若妆成，定是另一番模样。不若我来替你，不知月吟可欢喜？”
月吟心念一动，还未曾有男子为她梳妆。
但如果是他……她似乎找不到理由拒绝。
抑或是，那个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有了一席之地，赶不跑，骂不走，她也就任他在那里常住了。
月吟虽是仍有些闺阁女儿的羞态，但在府里住了数月，早已与张仪熟稔，便也不觉僭越，颔首默许了。
张仪唇边笑意更深，手中眉笔细细轻画，仿佛在极薄极脆的宣纸上临摹画作，唯恐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将脆弱的宣纸弄皱弄破。
他的目光仍旧停在月吟的眼眸上，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无话。唯有案上烛火，满室馨香，在一片寂静里安然跃动着。
黛青的颜色在月吟眉间洇开，一道纤柔的柳叶弯眉画得极秀气，更显月吟钟灵毓秀之姿。
月吟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只觉眉眼秀丽，比妆前多了几分明朗精神。她若有所思，垂首轻叹了一声，隐隐含着幽怨之意，“想不到大人竟是个中高手，定是给无数美人画过娥眉。”
“不曾，只给姑娘一人画过。”张仪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看着张仪认真的模样，月吟忍俊不禁，忙站起来背过身去，掩去面上促狭笑意，幽幽道，“既是妆成，月吟便为大人舞一曲。”
张仪欣喜地点头道，“好，我来为你奏乐。”
张仪席地而坐，古琴置于膝上，袍袖铺展，指尖跃动，熟悉的音律曲调从指缝间漫出，琴弦颤颤，乐音如水，柔婉中带着坚定的节奏，奏响在一室馥郁芬芳之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月吟背对张仪，随着乐声奏响，大袖翩然跃动，身姿翩若浮云，矫若惊龙。一回首的惊鸿一瞥，令张仪不禁心旌一荡。
欲拒还迎，欲左还右，欲上还下。
舞姿曼妙婉转，与乐声相和，头上笄簪钗环叮铃作响，步摇颤动，几欲从一头柔滑青丝中垂下。
纤腰旋转，一身素白长裾也随之飘然跃动，三千青丝披散飞转，霎时间，搅动满室芳馨，案几上烛火飘摇，兽口中烟雾挥散，细微风声旋起，张仪闭目轻嗅，只觉幽香馥郁，沁人心脾。
每一旋，每一转，旋至张仪身畔时，月吟都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刹那的芳华，只为他一人绽放。
张仪不知不觉地停下了拨动琴弦的手指，痴痴地望着身前舞动着的月吟，眼眸中是掩不住的赞许与激赏。
月吟的脚步渐渐慢下来了，飞扬的青丝与裙裾打着旋儿重又垂下，颤动着的步摇钗环稳稳插在乌发之中，直至倏地一转身，月吟侧首作态，指尖停于腮旁，风声陡然一滞，烛火燃燃如初。
芙蓉花香沉沉四溢，张仪深吸一口气，花香涌入肺腑之中，心旷神怡。他猛地抚掌，“善！月吟之舞在灵不在巧，今日一见，当真是国手之姿！”
月吟收了舞势，整肃衣袍笄簪，再次向张仪行礼道，“是大人教导有方，月吟不敢居功。”
“不过数月，就有如此进展，何愁一统天下霸业不成？”张仪眼眸晶亮，神情激昂。一时心潮澎湃，禁不住直抒胸臆，把心里话说出口来。
月吟闻言秀眉微蹙，“大人此话何意？”
张仪忙敛了神色，眉宇间隐隐有些黯然，“没什么，你不必多想，日后仍要勤加练习，下次我来考验你的琴技。”
话音未落，张仪就转身出门，不敢回头再看月吟一眼。
他怕他一回头，就把埋藏心底的痛楚与不舍露出分毫，让月吟瞧了去。
“大人，月吟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女子，大人教我习琴练舞，究竟是为了什么？”月吟喑哑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一字一句都仿佛重锤，声声敲在张仪心口，一阵麻木钝痛。
张仪身形顿了顿，终是一言未发，风拂下袍角飞扬，阔步离去。
月吟倚在门边，怔怔地望着张仪萧索的背影，眼中盈盈有泪，凝在眼角，不曾滴落。
从门外卷起的夜风呼啸而至，将重重帷幔鼓起，室内烛火啪地一声燃灭，一缕黑烟悠悠上升，烛泪凝在烛台上，还带着片缕温存。
月吟端坐于妆镜台前，雕花铜镜映出一张精致秀丽的容颜。一身祥云纹素白长裾拖曳在地，腰间束带，更衬得腰身柔曼纤细，不堪盈盈一握。她左手挽着右臂宽袖，右手提起眉笔，在纤纤娥眉上轻轻晕染。淡妆轻抹，粉黛薄施，将本就姣好的容颜衬得愈发姝艳。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她没有回过头去，只见铜镜里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是白衣长袍，鬓边碎发垂落，嘴角微弯，唇边笑意如水，一双眼透过铜镜，落在她身上。
她手中动作一顿，在镜中与他对视了片刻，面色微赧，垂下眼帘去，细长睫毛遮住了眼中万千思绪，唇边却漾出一丝甜蜜的笑意来。
将手中眉笔置于妆奁台上，缓缓起身相迎，朝人敛衽一礼，柔声道，“大人怎来的这般急？月吟梳妆未毕，让大人见笑了。”
面上桃色未褪，竟是比胭脂更艳上三分，身姿盈盈，如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张仪看在眼里，心头小鹿乱撞，面上却不动声色，连忙托住人臂弯，将她扶住，“说过多少次了，不必多礼，又没有外人在。”语气里是带着宠溺的责备。
月吟缓缓起身，轻轻问道，“不知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你习舞已有些时日，不知可愿跳给我看看？”张仪望向月吟的眸子里满是期待与欣喜。
月吟微微垂首，羞赧道，“月吟妆未成，如何敢在大人面前起舞？”
张仪低低一笑，并未回答，径自从身后揽住月吟双肩。
月吟只觉肩上陡然一沉，掌心的温度透过轻薄衣料传到她肩头，身子又是一阵酥麻之感，满面绯色。
月吟手无足措，只得随着张仪到妆镜台前坐下。张仪凝视着铜镜里的半妆美人，目光柔情似水。
“月吟如此光彩照人，何须妆扮？”张仪对镜笑道，他仔细欣赏着镜中的羞怯美人，略一思忖，袍袖一挥，取了台上眉笔，蘸上螺子黛，一手扶在人细弱的肩上，转头望着人眼眸，有些忐忑地问道，“半妆已是极美，但若妆成，定是另一番模样。不若我来替你，不知月吟可欢喜？”
月吟心念一动，还未曾有男子为她梳妆。
但如果是他……她似乎找不到理由拒绝。
抑或是，那个男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在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有了一席之地，赶不跑，骂不走，她也就任他在那里常住了。
月吟虽是仍有些闺阁女儿的羞态，但在府里住了数月，早已与张仪熟稔，便也不觉僭越，颔首默许了。
张仪唇边笑意更深，手中眉笔细细轻画，仿佛在极薄极脆的宣纸上临摹画作，唯恐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将脆弱的宣纸弄皱弄破。
他的目光仍旧停在月吟的眼眸上，两人四目相对，皆是无话。唯有案上烛火，满室馨香，在一片寂静里安然跃动着。
黛青的颜色在月吟眉间洇开，一道纤柔的柳叶弯眉画得极秀气，更显月吟钟灵毓秀之姿。
月吟细细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只觉眉眼秀丽，比妆前多了几分明朗精神。她若有所思，垂首轻叹了一声，隐隐含着幽怨之意，“想不到大人竟是个中高手，定是给无数美人画过娥眉。”
“不曾，只给姑娘一人画过。”张仪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看着张仪认真的模样，月吟忍俊不禁，忙站起来背过身去，掩去面上促狭笑意，幽幽道，“既是妆成，月吟便为大人舞一曲。”
张仪欣喜地点头道，“好，我来为你奏乐。”
张仪席地而坐，古琴置于膝上，袍袖铺展，指尖跃动，熟悉的音律曲调从指缝间漫出，琴弦颤颤，乐音如水，柔婉中带着坚定的节奏，奏响在一室馥郁芬芳之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月吟背对张仪，随着乐声奏响，大袖翩然跃动，身姿翩若浮云，矫若惊龙。一回首的惊鸿一瞥，令张仪不禁心旌一荡。
欲拒还迎，欲左还右，欲上还下。
舞姿曼妙婉转，与乐声相和，头上笄簪钗环叮铃作响，步摇颤动，几欲从一头柔滑青丝中垂下。
纤腰旋转，一身素白长裾也随之飘然跃动，三千青丝披散飞转，霎时间，搅动满室芳馨，案几上烛火飘摇，兽口中烟雾挥散，细微风声旋起，张仪闭目轻嗅，只觉幽香馥郁，沁人心脾。
每一旋，每一转，旋至张仪身畔时，月吟都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刹那的芳华，只为他一人绽放。
张仪不知不觉地停下了拨动琴弦的手指，痴痴地望着身前舞动着的月吟，眼眸中是掩不住的赞许与激赏。
月吟的脚步渐渐慢下来了，飞扬的青丝与裙裾打着旋儿重又垂下，颤动着的步摇钗环稳稳插在乌发之中，直至倏地一转身，月吟侧首作态，指尖停于腮旁，风声陡然一滞，烛火燃燃如初。
芙蓉花香沉沉四溢，张仪深吸一口气，花香涌入肺腑之中，心旷神怡。他猛地抚掌，“善！月吟之舞在灵不在巧，今日一见，当真是国手之姿！”
月吟收了舞势，整肃衣袍笄簪，再次向张仪行礼道，“是大人教导有方，月吟不敢居功。”
“不过数月，就有如此进展，何愁一统天下霸业不成？”张仪眼眸晶亮，神情激昂。一时心潮澎湃，禁不住直抒胸臆，把心里话说出口来。
月吟闻言秀眉微蹙，“大人此话何意？”
张仪忙敛了神色，眉宇间隐隐有些黯然，“没什么，你不必多想，日后仍要勤加练习，下次我来考验你的琴技。”
话音未落，张仪就转身出门，不敢回头再看月吟一眼。
他怕他一回头，就把埋藏心底的痛楚与不舍露出分毫，让月吟瞧了去。
“大人，月吟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女子，大人教我习琴练舞，究竟是为了什么？”月吟喑哑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一字一句都仿佛重锤，声声敲在张仪心口，一阵麻木钝痛。
张仪身形顿了顿，终是一言未发，风拂下袍角飞扬，阔步离去。
月吟倚在门边，怔怔地望着张仪萧索的背影，眼中盈盈有泪，凝在眼角，不曾滴落。
从门外卷起的夜风呼啸而至，将重重帷幔鼓起，室内烛火啪地一声燃灭，一缕黑烟悠悠上升，烛泪凝在烛台上，还带着片缕温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