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回头,便是犯贱,我恨恨地想。
方才离开的方向隐隐传来人声,又像是动物的叫声。罗玄已经被敌人发现了么?
我简直想打自己了。生平最瞧不起那种一心为男人付出的蠢女人,自我感动地犯贱,恶心!
可是,罗玄是我的师父。我对他百般容忍,完全是报答他教养的恩情罢了。只是回头看看,也不一定要出手。而且,也是为了对天向有个交代嘛。
对的,我不过是维护师门,忍辱负重一次。最后一次!想到这里,我连忙急往回奔。
快接近时,我慢下脚步,想着他冷淡嫌恶的目光,不禁踟蹰。“吱吱——”像是猿猴尖叫声,我心猛地一跳,不顾一切冲了去。一人在罗玄头顶举起剑来,行将挥落。我猛地挥出雁伏刀,“铮”地刀剑相接一瞬,我纵跃到了罗玄身旁,打量着两个敌手。一个是柴房门口半空偷袭的人,也就是一直在搜捕我们的冥狱头领林丁;另一个是与他一道,出口下吅流吅淫吅猥,自称铁脚的李瘦子。李瘦子旁边栓有两只成人般高大的猴子,脖子上套着锁链,栓在树上。两只大猴望着罗玄,哀鸣不已,其中一只还断了尾巴。莫非是山谷最后跑出的那两只猴子?
“他的人头我要定了,姑娘现在走还来得及。”林丁横剑,冷声道。
“死对我其实是一种解脱。我们师徒缘分已尽,你走吧。”罗玄亦冷然开口,颇不耐烦的样子。
我横刀而立,自知多余可笑,心中荒垠一片,却又莫名感情汹涌着,不愿退却。林丁利剑生花,在夜空中绽出缤纷银光,朝我袭来。我手持雁伏刀,既不远离罗玄,又灵巧腾挪着与他对招。不禁暗叹,林丁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剑法造诣却已不俗,他的剑法融合正邪之长,雄猛又灵巧,刚正又邪诡,其中最熠熠夺目几处,没由来地让人觉得熟悉。他似一意置罗玄死地,但又并不心急,大约也有细察我刀法之意,所以并未急攻猛打。他的剑法攻守兼备,各擅其场,无论我怎么绞尽心思,趁隙猛攻,使出何种出人意表的刁钻打法,他都一一灵巧化解,应对老辣,形若流水。从自然生出的剑气中可知,他内力亦颇深厚。几十招过后,我不觉心生凛惕。便是我全无负伤,胜败也很难料,何况我此刻内伤隐患既重,左臂也未好。李瘦子在一旁淫吅笑,污言秽语。我顺势用刀一划,踢出几块石子,李瘦子得意洋洋躲过几颗大石子,却被土块击中,糊了一脸尘土。
“林左使给小娘子留个全尸。让老李当着她师父的面,奸吅尸也奸个痛快淋漓。”李瘦子恶狠狠道。我心中一寒,除了一个林丁,还有一个在旁窥伺的猥琐李瘦子,我不觉预感,此处怕是我埋骨之地了。恐怕还真的会应了这李瘦子之话,不但会死,而且,死了尸身也要遭受淫侮。想到李瘦子真的当着师父的面,侮辱我的尸体,我顿时怒不可遏,屈辱悲愤难当。
罗玄又欲开口,“小……”
“住口!”我一声断喝,用独门手法点昏了他。我不要听他废话,扰我心神。如果我不幸战败,他也不必醒来了。敌人就算把我剥皮实草,剁成肉泥,也无人感知了。
“姑娘脾气挺大嘛。”林丁笑道,却趁着我点罗玄穴时,凶猛急攻起来,一取得先机,他便再不松口地猛迫压攻了。我正感吃力,便在此时,李瘦子也加入战圈,铁脚当风,一时间我左支右绌,险象环生。再无选择了。我默然蓄力,不逃不躲,站稳脚跟,“铮”地刀剑相交,林丁退却半步的一瞬,我握刀的手掌猛一离刀柄,掌中“邪天罡经”的真力朝李瘦子奔袭一击,我忍着脏腑灼烧刺痛,一捞下坠中铮铮清越的雁伏刀,灌入全身真力,向林丁背水一击。
“嘭”“嘭”两声好听的声音,李瘦子、林丁几乎同时坠地。我竭力站稳,不露表情地静立着,林丁胸前血流汩吅汩,眼神中满是惊怖之色,踉跄遁走。李瘦子七窍流吅血,似是已然死了。我割下他的头来,总算放心又解气。
持刀走向两只大猴,猴子尖叫惨叫不已,砰砰两下,我斩断了猴子的铁链。两只猴子一自吅由,瞬间就爬到了树顶,紧张地望着我,望着我默默走向它们的旧主——罗玄。罗玄昏睡着,眉目间还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自己也有些茫然,我竟为了他,又使出了邪天罡经。胸中翻涌,内脏灼痛,我不禁有些后悔。勉力解了他的穴吅道,罗玄幽幽转醒。眼眶中已蓄满泪水,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其他,我迅速站起,跟他保持两丈的距离。
抬手把雁伏刀扔在他跟前,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还算平静:“雁伏刀还给你。今后我们不再见了。”我不再理他,转身离去。内伤已重,一种熟悉的感觉悄然爬附在上身——死亡。我怕是要死了吧。我慢慢地往前走,只是想离开。一瞬间,我觉得自己简直像绛雪。我真想往自己脸上吐口水,我怎么蠢成了这副德性!
树林好像漫无尽头一般,胸间越来越闷,脑袋越来越沉。
走着走着,我不禁问自己,我这是要去哪里?找一个歇脚的地方么?可是世间之大,哪里又是我歇息之处呢?我是一个孤儿。是的,我已经完全长大成人。可是,还是一个孤儿。除了去世多年的奶奶,从未见面的娘吅亲,反目成仇的师父,还有不知所踪的天向,世上再没有密切的人了。如果我死了,师父会叹息会木然还是会拍手称快?哎,他也拍不了手,他的手还动不了。走得太急,我忘了再仔细点,看看他的反应。
眼前天旋地转,视野一时黑,一时红,噗,我喷出一口血,眼前一片红,再看,又似深黑。红色的雪,黑色的霜,原来是重伤濒死的视野感观,所以“绛雪”“玄霜”本就是纪吅念仇恨而生的字眼啊。这个念头一起,我再也支持不住,栽倒在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