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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宫涤尘说到南宫逸痕为见般若大士,竟然在弃心窟前放下所有记忆,许惊弦悚然一惊,尚不及开口,却见何其狂从一旁抢了出来,惊叹道:“你兄长他……何苦如此?”
他本欲躲避宫涤尘,但听到这惊人的消息,关心之下顾不得许多,忍不住现身相见。
宫涤尘凝眉不语,环顾左右,万卷破竟已不见踪迹,想是料她欲说南宫世家的机密之事,知机避开。
三人到一僻静处,宫涤尘沉声道:“兄长天纵奇才,行事往往不拘常规,出人意表,他这样做自有深意。依我猜想,那时他已解开了青霜令,正要去塞外寻访悟魅图,当是与此有关。”
许惊弦犹豫道:“不过人之记忆深藏脑海心间,根深蒂固,又如何能说忘就忘?莫非是御泠堂中的不传之秘?”随即又摇头苦笑,即便果真有此武功,却是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习之无益,又岂能流传于世?
“这正是兄长前来恒山的另一层用意,普天之下,只有静尘斋才能助他忘却旧事。”宫涤尘微一停顿,缓缓吐出四个字,“天魅凝音!”
静尘斋不以武功成名,除了门下弟子精于观察与分析之外,另有一独门奇技,即是“天魅凝音”之术,据说凭借此功可以千里传递信息,但众说纷纭,谁也不曾探査究竟如何。
当初在那吐蕃的无名山洞,南宫静扉曾对许惊弦详尽分析过“天魅凝音”之术,应该是一种神秘的催眠术,强行抹去相关信息的记忆,只有用一把特定的“钥匙”才能触发,而那把特定的钥匙或许是一个词语,或许是一个暗号,甚至可能是一种声音,至于实情如何,却不得知。
只可笑南宫静扉小人之心,误以为南宫逸痕带他入恒山,乃是为了借用静尘斋“天魅凝音”之术锁住其对青霜令的记忆,直至遇见宫涤尘后才可甲约定好的“钥匙”打开,故百般躲避,即便与简歌沆瀣一气,在无十足把握获得青霜令秘密之前,不敢轻易对宫涤尘下手。却不料反倒落入南宫逸痕的计划之中,以此为诱饵,借以保护宫涤尘的安全。
但此刻得知南宫逸痕竟将那“天魅凝音”之术用在自己身上,着实令许惊弦何其狂二人大吃一惊。
何其狂思索道:“我曾听你提到过,南宫公子平生之愿,乃是完成袓上遗训,扶天后后人登上九五至尊,但若要见大士,却又必须在弃心窟前放弃使命,于是索性这般舍去自身记忆,亦算过关……”
宫涤尘缓缓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按我祖上的所言,悟魅图极尽奇幻之能事,诡秘难言,除非能一举掌握其中奥秘,不然只要意志稍不坚定,立刻会受其反噬,引发心魔。”
许惊弦半信半疑:“我曾见到南宫静扉施展悟魅图,似他这等反复无常的小人,断难说意志坚定,何以并未受到什么损伤?”
“南宫静扉所画下的图形只是悟魅图中最粗浅的‘策神’之图,我南宫世家的家徽就由此演化而来。
“据袓上秘传,悟魅图共有七幅,缘自于人类喜恶怒哀狂惧灭七种情绪,分为三个等级,第一层是喜与恶,喜为‘策神’之图,可令对方产生信赖与感激之情;恶为‘盘念’之图,观之愁苦,心火郁结。
“仅施用此两图,并无大碍。但到了第二层,‘舭目’令人愤怒‘断肠’使人悲痛‘妄心’激发疯狂‘裂胆’引来恐惧,施此四图稍有不慎,即会惹火烧身,难以自保;至于第三层的‘绝灵’之图,则会令人万念倶灰,心生绝望,极为险恶,未至万不得已之际,不可揸用……”
许惊弦与何其狂初闻悟魅图之秘,心神剧震,又见宫涤尘如此信任”将家族机密实言相告,暗暗感激。
“要真正掌握悟魅图,最为凶险的是第一步。任何人初见悟魅图,灵神俱为之夺,稍有不慎,即落万劫不复之境。
“昔曰我祖上南宫敬楚因被人追!恰好落入汉朝大将霍去病之墓穴中,乍见悟魅囱后,随即伤重昏迷,这才逃过一劫。只因昏晕乏际那悟魅图依然留存于脑海,慢慢侵入灵智,因祸得福,反倒得以领会其中巧妙,实是侥幸至极。后来经暗中反复研究,大概心神失常胸中不留一物者,或可履险如夷,安然度过那乍见悟魅图的关口。
“袓上最终仅以策神盘念两图相授天后,助其建立不世基业,其余五图,一生不敢较用。而像我祖上这般经历,实是万中无一,只:恐后人应用不当,贻害子孙,早已有销毁之意。若非如此,又怎会因天后一道旨令,就甘愿将悟魅图交予昊空真人。”
何其狂越听越惊原来南宫公子自愿承受‘天魅凝音’之功,竟是为此。难道要想学会悟魅图,就必须将自己变成***么?既然如此,我们倒不如放弃,让简歌去祸害自己好啦。”
“鬼谷子所创悟魅图,其中饱含玄机,岂能一言而决?这只是其中一个方法,安知没有其余手段?”宫涤尘扫一眼许惊弦,“替如昊空真人穷半生之力,创下的《天命宝典》,即可克制悟魅图反噬之力。简歌精习各种杂学,又是御泠堂的青霜令使,高居副堂主之位多年,深悉南宫世家的机密,若是被他想出解法,掌握了悟魅图,普天之下,再也无人能与之抗衡,我们必须制止!”
许惊弦心头一震,知道宫涤尘借此提醒自己:他是《天命宝典》的唯一传人,必须担起肩上的重任,阻止简歌称霸天下的野心。
随后许惊弦将向中原的手下以八道火光绘出悟魅图威赫王召集离昌各族高手在漏霄山结盟等事说出。
宫涤尘大是惊讶,她亦曾听闻过威赫王之名,但只道是异族奇士,本也不放在心上。如今看来,此人竟然掌握了悟魅图的秘密,而兄长南宫逸痕尚在人间,或许不无关系。
她沉思道:“我们原就打算塞外一行,如今那‘漏霄尽’之语已有了线索,正好去见识一下这位威赫王。
又等将近一个时辰,才见斗千金童颜水柔清先后出来。
斗意二人皆是面有喜色,想是见到寂梦师太后解开":胸中难题,获益良多。
水柔清却是神情平淡,无忧无喜。
与宫涤尘见过后,六人在拙浅的指引下出了天机道,这一次却再无各种幻象,恒山三派的弟子亦都散去!
原来那域外奇石暗合天上星辰变化,每七年便只有短短几个时辰中才有共通灵智之效,许惊弦等人恰好于此刻赶来,实属机缘。
许惊弦瞅空低声问水柔清:“你求了大士何事?”
水柔淸却只是朝他顽皮一笑:“或许日后有一天会告诉你,但现在可不能讲。”随后就只顾与宫涤尘说话,不理他。
许惊弦实是猜不出水柔清心中所想。不过本是担心她放下俗念出家为尼,此刻她无恙而归,心中欢喜,亦不多计较了。
下山与鹤发吕昊诚阿义多吉白玛等人会合后,又去见过玄宁止水玄偈等人,当晚众人便在悬空寺中住下。
许惊弦与多吉许久不见,各自诉说际遇,提及在御冷堂学艺时的种种趣事,更有斗千金不时插口,妙语如珠,引得在旁倾听的水白二女不时展颜而笑。
他们又提及桑瞻宇背叛之事,想到那时同为鹰组兄弟,虽然与桑瞻宇性格不合,但毕竟吃住学艺皆在一起,亦有许多情厚之时。如今却是分道扬镳,正邪异路,各为其主,许惊弦多吉痛心疾首之余,不免心头感伤。
唯有阿义对众人的说话入耳不闻,只在一角细细擦拭着弓箭。
忽见鹤发童颜师徒进门来,童颜道:“惊弦,我已与师父说好了,今晚就赶回乌槎,特来向你告别。”
许惊弦道:“你我兄弟好久不见,何必急于一时?”
童颜微微一笑:“我得大士一语点醒,一心只-想回去苦练新招,此际归心似箭,实是片刻也呆不住。下次相见,可要与你好好较量一番。”
许惊弦以往见到童颜,印象最深的就是那目中冷光尽现,锋芒毕露。此际却是一如平常,隐含谦恭之色。心知般若士胸罗万象,稍加指点已令他窥至武道极峰,所以才变得内敛,颇有返璞归真之态,亦替他欢喜。又知他心高气傲,嗜武若狂,只怕天下除了鹤发与自己外,谁也不放在眼里。能专程来向自己告别,已足见情谊。
自己平生所认下的兄弟,唯有宫涤尘童颜与多吉三人,此刻能尽陪在左右,实已无憾。暗自庆幸自己在弃心窟前的决断。
鹤发叫过许惊弦,只说了八个字高原之厳,苍猊之尊。”
许惊弦想到那只终未能救下的苍猊王,心头隐隐作痛。知道鹤发借此来提醒自己:世间万物,皆有颠扑不破的规则,纵然大权在握,能力出众,亦不可妄性而为。又念及自己当年因与宫涤尘赌气离开御泠堂,满腹怨气无从发泄,本是怀着一颗愤世嫉俗之心,幸有鹤发悉心教诲,方不至做下错事遗恨终身,鹤发于己实有半师之德,当即毕恭毕敬行了一礼,他知鹤发心伤胞妹桑云雁之变故,立下重誓退出御冷堂,从此不再插手江湖之事,如今匆匆告别,一来因为桑瞻宇反叛,无颜相见宫涤尘;二来也是不愿再陷入御泠堂的诸多纠纷之中。
当下也不多做挽留,送他师徒二人下山。又与童颜约好明年神州盟之际再见,彼此互道珍重,挥手而别。
许惊弦回到房中,却见斗千金与多吉言谈正欢。想到入天机道前,斗千金因多吉天性淳厚,出言而赞,不由心中一动。
不多时宫涤尘与何其狂吕昊诚亦一并到来,众人商议一番后,最后由宫涤尘订下计划:
吕昊诚可借骆清幽掩护,假扮蒹葭门下重回京师,一面联络三分半堂的弟子,一面暗中观察京师群雄的动向,尤其要注意管平与桑瞻宇的举动…
许惊弦与斗千金阿义水柔清先行一步,赶往无双城,最好能请得杨霜儿续起偷天弓弦;宫涤尘与何其狂白玛则先在恒山暂留数日,待何其狂伤好后再去无双城会合。
宫涤尘又派人传书雪纷飞等人,约定明年三月之际同去赴那漏霄之会。
众人素知凌霄公子十分要强,只怕不愿因自己的伤势拖累宫涤尘的行程,却见他毫无异议,皆是暗中奇怪。哪知他本就想随着万卷破多学几日抚琴之技,这提议正中下怀。
多吉听宫涤尘并未言及自己的去向,不由急道:“堂主,我怎么办?”
宫涤尘大是踌躇,按说多吉本可与吕昊诚一起回京,但他的相貌一望便知是吐蕃少年,可不似吕昊诚那么容易改装,何况他与桑瞻宇朝夕相处多多半隐瞒不住,一旦泄露身份,不免连累他人。有心想让他与自己一路,但青霜令之事毕竟极为机密,参与的人越少越好。只是望着这吐蕃少年毫无心机的面容,不忍说出拒绝的话来。
许惊弦却早有计议:“多吉不要着急,我正好有一事要请你帮忙。”


IP属地:河北346楼2017-04-19 1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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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吉大喜:“如此甚好,快说是什么事情?”
    许惊弦神秘一笑:“我还要先和宫豸主商议一下,先不便给你说。”当下叫过宫涤尘,两人在门外低声说话。
    众人不知许惊弦对宫涤尘说什么话,皆在暗中猜测,多吉自己反倒是大大咧咧毫不在乎。
    斗千金调侃道:“你怕不怕惊弦给你出个大难题?”
    多吉笑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无论什么难题,我只管全力相助于他就好。”
    众人见他毫不生疑,也不问何事,显见对许惊弦十分信任,心中暗叹,江湖上似这等坦荡的少年确不多见。
    不多时许宫二人归来,宫涤尘道:“多吉你就随着惊弦一路去吧。”
    多吉欣然领命,又对许惊弦挤挤眼-:“今晚你我兄弟联床夜话,你可得给我好好说说。”
    许惊弦含笑点头。
    在恒山停留了一日后,吕昊诚先行离去,随即许惊弦斗千金水柔清阿义多吉五人亦下山,赶往无双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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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347楼2017-04-19 1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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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塞外枭雄
      硕大的石弹画过一条美丽的弧线,呼啸着从空中掠过,重重地击在城垛的箭塔上,巨大的撞击声有如死神怒吼。烟尘弥漫中,砖石横飞,翻滚的石弹碾过几名士卒后,最终碎裂成数块,石屑与血肉模糊的躯体一同落下。嘶叫声与哭喊声混杂在一起,惊惶失措的守兵们纷纷将弓箭朝城下投石机射去,但大多失了准头,即便偶有命中,也因射程太远,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白松城原本是塞外一座美丽的城堡,城外是一望无涯的草原,围绕着一片方园十余里的白色松林,故因此而得名。这里并非战略要地,平日驻扎的近千守兵也大多由城内居民招集而来,并非久经战火考验的老兵,一旦面对残酷的战争,大多惊慌难定,而此刻的城下却排列着一支盔甲鲜亮、战志昂扬的数万离昌国大军,更何况,领军之人是近年来名震塞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威赫王!
      为了保护自己的家园,白松城的老弱病残、妇女孩童齐齐上阵,不惜与来犯之敌拼死一战。但是,整整两曰过去了,敌人并不急于发动进攻,而是在城外两里安营扎寨,布下重围。
      早在数年前,城主诺颜察就隐隐预料到这一战,未雨绸缪,已有准备。白松城内囤积着充足的粮草,辎重齐备,城头堆积着大量的滚木、礌石、箭支、沸油等物,以备守城。守卫与城民们也是摩拳擦掌,决心与城主共进退,誓死保卫白松城。
      然而,远道而来的敌军远远停在射程之外,并不立刻发动攻击。没宥搦战,没有挑衅,只有招展的旌旗、奔驰的战马,以及在长枪与利刃的冷光寒芒中肃立的士兵。在沉默严明的军纪下,井井有条地进行着攻城的准备。
      人们迷感起来,最初的斗志与愤怒在冷静的敌人面前逐渐瓦解,随着大型的攻城器械陆续抵达,威赫王的大军开始调兵遣将,操练士卒,似乎这只是一场轻松的杀戮游戏,那份强大的必胜信念无声无息地压迫在每一个白松城守卫的心头。恐慌开始在人们心中泛滥,望着城下黑压压的数万大军,他们这才明白面对的是几十倍于己的敌人,根本没有胜利的希望。首发Q群:时未寒《山河》 157224957
      昨夜,白松城主诺颜察派出一队亲兵趁夜出城,欲要毁坏敌军的攻城器械,,却不曾想被敌人的暗哨发觉,随着矜一声号角响起,千百支火箭由敌阵中袭来,护城河上顿时燃起熊熊大火,原来威赫王早已暗中下令让部下在护城河中倾入数桶遇火即燃的黑油,诺颜察的偷袭无功而返,数十名亲兵于烈火中丧生,逃回来的人也都焦头烂額。
      大火到黎明方熄,护城河几乎被烧干,城门外已是一片焦土。谁也没想到,原本是为了阻碍敌人进攻的护城河,却变成了防止己方出逃的屏障。
      威赫王并没有派来招降使者,但他的行动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了城里的每个人:不屈服,就全歼!
      有人认出了残砖碎瓦中几具残破的尸体,却不敢放声痛哭,只发出低沉的啜泣。而就在此刻,围在城外的几十座投石机同时发动,巨大的石弹遮天蔽日,由四面八方袭来,就像是来自苍穹中的猛兽呼啸着扑向青色的城墙。
      攻城开始了,白松城和近万城民的命运已不在自己的掌握中。
      诺颜察全身甲胄,头戴战盔,身持战刀,披着一件靑色战袍,在城头来回巡视,鼓舞士气,但投石机的攻击由四个方向的城门同时开始,令他顾此失彼。
      随着一座座箭塔被大石摧毁、城墙被击破无数缺口后,人们眼中的绝望已是越来越深,他们高呼呐喊只能给自己壮胆,却无退敌之效,一个个麻木地搬运着沙袋,去填补城墙的缺漏。
      诺颜察登上尚未被击毁的箭塔,望向敌阵,试图找到威赫王那标志性的金甲金盔与银色面具,却未能如愿。
      他是避不见我么?诺颜察苦涩地想着,毕竟曾同朝六载,彼此还不乏相惜之情,虽然如今各为其主,不得不兵戎相见,怕也非威赫王所愿吧。
      没有云梯!诺颜察惊恐地发现,在敌军的阵中,密布着各种攻城锤、飞弩楼、投石机、冲撞车等物,却没有—架云梯。以他对威赫王的了解,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威赫王早已料到白松城脆弱的城墙不堪一击,只要攻开城门,铁骑就可长驱直入,根本不须用云梯这样伤亡率极高的战术。
      这一刹,诺颜察的心头泛起了一丝动摇,这些年威赫王征战塞外,所向披靡,自己尽管身经百战,却也无可幸免。这必败的一仗,真的还有必要继续打下去吗?白松城是他的母城,他随着离昌王在外征战多年方才归来,却未能给白松城带来任何荣耀,只有无可避免的屠城之灾。城中有他的亲人家眷和儿时的朋友兄弟,为了亲情和义气,他们义无反顾地陪他力抗强敌,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让他们为自己奉上安乐的家园与最宝贵的生命?
      “大人,危险!”随着亲兵的一声呼叫,一枚巨石在空中翻滚着,朝着诺颜察身处的箭塔飞来。首发Q群:时未寒《山河》 157224957
      诺颜察知道,铁面无情的威赫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从决定率军追赶自己开始,两人的私交就已断绝。但是威赫王也决不是一个嗜杀的人,所以他宁可多耗时间运送修建攻城器械,也不愿用云梯快速攻城,因为那样只会让更多无辜的士兵送命。如果自己死了,威赫王应该可以放过白松城的民众。但是,身为离昌国的股肱重臣,他的责任不允许投降,更不允许把穆答王子交出去,或许就这样死在城墙上,倒也不失一种带着尊严的解脱。
      心念电转间,诺颜察蓦然拔出腰间长刀,大喝一声,朝着巨石劈去。那是一块方园近丈的巨石,重于千钧,人力难挡,他这螳臂当车的一刀实与送死无异。
      一道人影忽然闪了过来,一把抱住诺颜察,两人一同由箭塔上摔下,总算避过巨石加身之劫。
      被大石击中的箭塔由中部断裂,碎石纷如雨下。
      救下诺颜察的,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位二十三、四岁的青年,他并没有像其余人一样穿戴盔甲,而是身着绛红色的华袍,显示出与众不同的高贵身份。他就是诺颜察不惜与威赫王数万大军为敌,也要拼死保护的人--离昌国的穆答王子,也是诺顔察唯一爱女的丈夫。
      “岳父大人,你这样做又是何苦?”穆答王子似乎已经看出诺顔察心萌死志,话语中隐含指责。
      诺颜察长叹一声:“殿下,我有负重托,虽已尽力,但却已不能保你安全,不但愧见君王,更是愧见这些白松城的子民啊……”


      IP属地:河北348楼2017-04-19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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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威赫王,他早将这一切了然于胸。所以他才有意在一个巧妙的时刻谈到安吉,好让穆答陡然间露出能够被诺颜察看穿的神情。
        诺颜察这一生,参与了无数战争,大大小小受过数十次伤,但经历的所有痛苦邰抵不过这一刻的致命。
        即使当投石机攻破白松城门之时,他也还努力保持矜最后的自尊。他以为尽管威赫王可以夺取他的性命,但却永远无法夺取他的骄傲。
        然而,就在此刻,他已失去了所有的一切!
        他深恨自己刚才没有死在投向箭塔的巨石下。
        他彻底地输了!真正的失敗,总是在猝不及防间,铭心刻骨地击中要害!
        第71章 神秘暗杀
        进入白松城东门,与诺颜察及穆答王子碰面后,威赫王径直策马扬鞭,率那名青袍卫兵当先往城主府行去。由此可见他虽是首次踏足白松城,但对城内的路径早已了然于胸。银色面具遮掩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却掩不住他体态中的从容与潇洒,仿佛他才是白松城真正的主人,而非一个外来的入侵者。
        诺颜察和穆答王子随行其后,威赫王孤身前来商议和谈之事早已传遍全城,守卫与百姓在道边默默围观,形如相迎贵宾。
        城内四处堆积着各等杂物,看来是早就做好破城后拼死抵抗的准备,威赫王马鞭一挥,有意无意地道:“这些都可撤去了,无人愿意破坏美丽的白松城。”众百姓闻言隐隐传来欢呼。诺颜察听到周围的窃声低语,对威赫王赞誉远过于诋毁,尊崇更盛于敌视,他本就心志受挫,此际更觉满嘴发苦。此刻才知一切早已在威赫王的预料之中,所以他仅用最低的代价攻破城门,至少目前为止,彼此间尚未结下死仇,仍有回旋的余地。而自己执意将白松城置于绝地,是否太过独断专行了?
        拐过一个路口,城主府遥遥在望,威赫王突然停骑不前,如若沉思,喉间蓦然发出诡异的声响,目光似睁似闭,在人群中搜索。
        穆答王子奇道:“可有什么不妥?”
        威赫王长长吸了一口气,摇首道:“我一向有头疼的老毛病,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殿下请。”复又策马前行。
        穆答王子不以为意,他在离昌宫廷中曾听到威赫王身患一种神秘疾病的传言,一旦发作起来似癫若狂,浑若换了一个人。平日见到威赫王时,他总是彬彬有礼、对答得体,但在战场上却是残酷冷血、铁面无情,不知这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是否与他的病情有关?而无论是朝中文武官员,还是离昌国民,皆对此事讳莫如深,具体的详情或许只有锦夫人才知道。
        只有威赫王自己清楚,他方才并非因为头疼的旧疾复发,而是从观望的人群中感应到一股奇特的杀气,所以及时运起独门神功。刹那间他的眼、耳、鼻等感官都变得无比灵敏,甚至连皮肤的毛孔都能感应到周围气流的异动。然而那道杀气瞬间消散无痕,以他之能耐亦无法及时锁定目标,足见高明。
        在城外数万大军的虎视之下,白松城稍有异动,必是玉石倶焚,谁也不会在这样的情况引火烧身贸然袭击。凭那道收放自如的杀气判断,这名杀手武功极高,意志坚定,作风冷静,绝非出于一时冲动,多半是来自白松城外的另一方势力,而且有把握在乱军之中脱身。
        他虽不知对方是何来路,但至少可以肯定,那是一个很难应付的敌人。
        白松城主府大厅中,诺颜察与威赫王相对而坐。数十名拿刀佩剑的白松城士兵围于左右,他们都是诺颜察手下最忠诚的卫士,尽管威赫王的宽恕得到了大多数城民的拥戴,但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诺颜察一声令下,立刻就会一拥而上,将威赫王乱刃分尸,根本不去考虑接下来的后果。
        “还请诺兄退去左右亲随,除了穆答殿下之外,我不希望有人听到我们的对话。”威赫王语气沉着,不容拒绝。对身边明晃晃的刀剑视若无睹。
        诺颜察挥挥手,沉声道:“你们都退下,白松府周围五十步之内,不许有任何人进入,包括我的家人,违者格杀勿论!”他注意到大将博泰伦询问的目光,缓缓摇头,不允他派人暗中监视。他深悉以威赫王的武功,无人可避开他的耳目,更何况极有可能要面对威赫王开出苛刻的条件,甚至会羞辱自己,一旦被那些忠心耿耿的卫兵听到,或许会节外生枝。察觉到穆答王子对威赫王的态度后,他已是万念倶灰,唯求保全白松城与穆答王子,自己的生死荣辱皆不放在心上。
        白松城卫兵尽数离去,府中只余他们四人。诺颜察枯坐椅中,愁思翻涌,面色惨淡;威赫王悠闲地端起茶杯啜饮,似乎专注品茶,并不急于开口;穆答王子在一旁焦躁地渡步,努力掩饰着心头的不安;而随威赫王一同入城的那位亲兵则是静立于窗前,仿若铁铸,头盔遮掩住他的面容,唯有一对眼睛不时闪动着锐利的光芒。
        “既已败于你手,更有何话说?放过白松城,我愿意接受你的一切要求。”诺颜察长吸一口气,率先打破沉默。他的面色平静而坦然,没有恐惧,没有畏缩,大局已定,尽管输得彻底,甚至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掌控之中,但此刻的他也终于可以放下一身重负,不再为虚名所累,甚至有种莫名的解脱。
        威赫王悠然道:“为了将诺兄迫入绝境,我率兵一路连破九城,死伤无数,作为补偿,白松城的和平是我的賜予,而不是交换。所以,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也不需要什么条件……”
        诺颜察一怔,尽管早就设想会面对种种刁难,但威赫王出乎意料的回答仍让他措手不及,一时语塞。共事六年,他始终都看不透眼前这个人,无论从前,还是现在,无论他是否戴着那银色的面具。
        威赫王话锋一转:“但是,攻下白松城让我手里多了一个筹码,那就是穆答殿下。”
        穆答面呈决绝之色:“我早已立下誓言,宁死也不会受你胁迫。若要杀我,这就来吧!”


        IP属地:河北352楼2017-04-19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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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赫王似也被穆答视死如归的心态所动,柔声道:“蝼蚁尚且惜命,殿下就泯不畏死么?”
          “生有何欢,死有何惧?只要国师能放过白松城的百姓,我可立即当场自尽,也免了你承担弑主之罪名……”
          “放过全城百姓?其中也包括殿下未出世的小王子么?”
          诺颜察暗暗心惊,他从未公布女儿腹中已有了穆答王子的骨血,现在却从敌人的口中听到这消息。由此看来,不但白松城中早就布满威赫王的眼线,就连自己的府中亦有暗探,而且必是身居要职。
          穆答王子怒吼一声,朝威赫王扑去。威赫王微一摆手,一道强大的气劲迫来,如凭空立下一面透明的墙,令穆答寸步难进。
          望着穆答王子愤恨难平的情绪,诺颜察暗自担心他激怒威赫王,惹来杀身之祸,连忙上前拉住低声劝慰。白松城一破,纵然高贵如王子,性命亦如蝼蚁般毫不足惜,只要威赫王事后说他被流矢所伤,又有何人敢置疑?
          威赫王笑道:“我与穆答殿下虽然理念不同,但毕竟有君臣的名分,岂会妄自加害。我可以保证,不但孩子性命无忧,就连殿下自己的安全也不必担心。”他转头朝诺颜察低叹一声,“六年前我初入离昌国时,不过是一介落拓潦倒的白丁,若无诺兄慧眼识珠,大力推举,亦无今日之成就。携手征战六载,浴血同袍,心实感激。”
          “你不必朝我示好,我自知大限已至,难逃一死。”
          “不错,我若放过你,离昌国更无宁日。即使有短暂的和平,不久后也必会有人借你之名再度叛乱,甚至出现另一个诺颜察。假如你必须死,我也希望你死得有价值。”
          诺颜察悲笑一声,语含讥诮:“自古以来都是成王败寇,你是想让我甘心认罪伏诛,好全你的正义之名么?”
          威赫王沉声道:“若是谋反之罪,合当灭族,你我毕竟相交一场,我岂愿让老朋友断子绝孙。只要你召告白松城放弃一切抵抗,并奉安吉王子为即任太子,城民可自由离去,你的残部也可选择加入我。而诺兄大可找个山清水秀的处所了此余生,我将会宣布你乃引疚自尽,不再祸及家人……”
          穆答正要开口,却被诺颜察以目光制止。他已隐隐听出威赫王话中玄机,苦笑一声:“听起来似已对我格外开恩了。”
          威赫王叹道:“从你我决裂开始,彼此都知道必会有这样的结局。若是我落在诺兄手里,只怕下场更为凄惨。”
          “非我自夸。这几年离昌国兴盛强大,全凭我主内政,你征外敌,可谓是我们合力打下的江山。如果我死了,你一人独揽大权,就不怕功高震主么?”诺颜察心有不甘,冷然道,“尽管你一意扶持安吉王子登位,但恐怕有朝一日他羽翼丰满后,也绝对容不下你。”
          那位伫立窗前的青袍卫兵突然开口:“诺大叔不需挑唆,我视威赫王如父,无论何时也不会与他反目成仇
          “安吉殿下……”
          “安吉弟弟……”
          诺颜察与穆答王子同声惊呼。
          青袍卫兵缓缓解下头盔,竟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阔眉宽目,颧高颊长,身形高痩,虽然谈不上英俊,但眉飞若剑,目亮若剑,整个人也像是一柄刚刚淬火的利剑,叫人一见难忘,正是离昌国二王子安吉。
          诺、穆二人齐齐动容,安吉王子却仅是微微一笑:“因恐白松城哗变,所以不得不掩饰身份入城,还请诺大叔与穆答哥哥恕我失礼。”笑容之中似乎不掺杂任何感情,只有淡淡的礼貌与一份拒人千里的平静。窗外的阳光洒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留下数道浓重的阴影,令那稚气未脱的面容显出一份坚毅与高贵,而眼神中更是流露出令人无法漠视的果敢与自信。
          穆答王子又惊又喜,虽说因威赫王的缘故,穆答对安吉不乏妒意,但乍见他现身,旧日相伴的情形浮现眼前,几乎哽咽难语,上前两步想要拉住弟弟的手问安,但望见他那笃定而冷淡的神情,又悻然止步。陡然醒悟他再也不是那个央求自己带他骑马射箭的小弟弟,而是强行将离昌太子之位从自己手里夺去的对手……
          自从安吉十一岁随威赫王征战以来,就连离昌国君每年也只能与他相见一次。而每一次穆答都隐隐感觉到一些不同,此刻再遇,无论是面貌还是性格,安吉身上都似乎再也找不出儿时的影子。
          诺颜察定睛望向安吉,良久后才涩声道:“想不到安吉殿下竟有如此勇气,难怪威赫王会力保你做离昌国君。”毕竟白松城破,军心不稳,就如一个火药桶般稍有火星就会凭生不测,安吉王子入城之举极为冒险。
          面对诺颜察的赞赏,安吉不动声色:“诺大叔过奖了,我相信国师,也相信我自己对目前形势的判断。”


          IP属地:河北353楼2017-04-19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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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诺颜察心中暗叹:穆答或许也不乏胆识,但却绝无如此冷静而准确的决断,这亦两人之间最根本的差距。他忽然想到三年前曾与威赫王私下谈及两名王子,威赫王直言更喜欢安吉,问其何故,他说了一句令人费解的话:“因为,安吉总是喜欢站在阳光下……”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了。
            “然而,我却仍有一事不解。”
            “诺兄请讲。”
            “以我对你的了解,尽管世人皆说你用兵诡诈,屡出奇兵,但都是经过巧妙谋算,绝非贪功冒进。为何要带安吉殿下冒险入城,难道就不怕我出尔反尔,擒下安吉胁迫你,或有一线转机。”
            “第一,你是个信守承诺的人,重视荣誉更胜过自己的生命;第二,你是个有眼光、懂时务的人,既然胜负已决,大势难改,不必再用白松城数万军民的性命孤注一掷……”
            听着威赫王侃侃而谈,诺颜察忽然生出一种荒谬的念头:这个昔日的朋友,如今的死敌,才是这世间最了解自己的人!
            “最重要的一点,安吉殿下将会给他的兄长奉上一份无法拒绝的重礼。为示诚意,他必须在场。”
            “无法拒绝的重礼?”穆答王子大是疑惑。
            威赫王朗声道:“只要你们愿意合作,此间事了之后,我会暂时请穆答殿下移驾北方某个僻静山谷之中,并由明师负责教诲你学习统御策人之道。待有朝一日天下太平,乱世之后人心思治,我必会让穆答殿下重掌朝政,坐上离昌国君之位,凭你的才学,当可一展宏图。我可在诸神面前立下重誓,天地可鉴,如违此言,日后不得好死。诺兄与安吉殿下即是见证。”
            “什么?”穆答王子忍不住失声惊呼。威赫王一言九鼎,当非虚言,他本自忖必死,却不料对方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竟然提出如此优厚的条件,实令他始料不及,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诺颜察心犹存疑:“这是软禁还是放逐?有朝一日?却不知是二十年还是三十年?等安吉殿下退位让贤么?你这些话只能骗过仁厚的穆答殿下,却瞒不了我。”
            “那将视安吉殿下何日能一统中原汉室,在我的计划中,如果一切顺利,大概也不过十年的光景吧。”威赫王的声音饱含着强烈的自信。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诺颜察与穆答王子目瞪口呆,皆想不到威赫王竟然有如此野心。中原汉室地广人稠,资源丰富,历来被塞外游牧部族觊觎,但毕竟物资人力远胜塞外,仅凭区区数万草原铁骑实如蚍蜉撼树,难动其根本,何况汉人虽内耗不休,可一旦受异族攻击,往往同仇敌忾,齐心抗敌。尽管这些年威赫王用兵如神,征战塞外诸国无往不利,建立不世之功业,但若妄想一举征服中原,何异于痴人说梦?
            穆答王子迟疑道:“中原风物,谁不景仰,但纵观历史,无论是匈奴、突厥、五胡、契丹、西夏、女真等族,纵然能暂时胜得几仗,最终皆难逃一败,从未能真正令汉人臣服。国师胸怀大志固然可赞,但万一走错一步,就是全族覆灭之命运,还望三思而行。”
            威赫王只是淡然一笑:“殿下多虑了,每个人都可以重新创造历史,只看能否在机会到来时抓住它。”
            “穷兵黩武,皆只为一己私欲。”
            “殿下既然熟读中原典籍,当知什么叫居安思危?”威赫王道,“中原汉室以天下宗主自居,一向视塞外诸国为其附属,离昌国也不例外。若见我等势大,迟早会用兵,与其坐以待毙,不若先发制人。何况你身为离昌皇族后裔,难道就没有开创盛世的梦想么?”
            穆答反驳道:“盛世来自于和平,而非战火。”
            安吉朗声插言:“若无强权,又岂有和平?”
            威赫王冷冷道:“如果穆答殿下只是一介平民,我决不会对你做过多要求。但别忘了你出身于皇室,必须承担自己应该背负的责任。”
            穆答王子从威赫王的话语中感觉出对自己的一份轻视,忍不住大声道:“我知国师本就是来自中原的汉人,或许曾受过同族的欺压,所以才想借此报仇,但为何要让我离昌国的子民为了你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殿下如此想,离昌国的军民却未必如此想。我麾下的战士都认定我将带着他们成就不世功业、尽享荣华富贵!”威赫王戴着面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转向诺颜察,语气依然冷静如冰山,“现在,你知道我为何要选安吉而舍穆答了吧?”诺颜察沉默。穆答王子仁慈、温厚,重大义亦拘小节,可谓是难得一见的谦谦君子。只可惜塞外本就是一个竞争残酷的世界,不能成为强者,就只会沧为被征服的弱者!这个道理,自小养尊处优的穆答王子永远也不会懂。
            “穆答殿下长于守业,但只有安吉殿下才是创业的开国明君。所以等攻下中原后,自会把离昌国君之位拱手相让。这才是我此次入城谈判的真正意图,就看诺兄是否愿意接受了。”
            诺颜察心中大动,有了威赫王的承诺,只要日后穆答为君,家族兴盛指日可期,自己死亦无憾。左右权衡一番,慨然道:“我接受你的重礼,开出你的条件吧。”
            威赫王眼中忽然神光暴涨,令人不敢逼视:“借你的锁,杀两个人!”
            锁名“五星”,乃是诺颜察这些年征战塞外时所结识的五位奇人异士所组成,据传言他们或为流寇、马贼、剑客、浪子,名义上只是五位杀手,但其实更精于策划、伏击、反间、观察、通信等事……诺颜察能为离昌国立下诸多军功,这五人功不可没,因他们向来同时行动,各有分工,一击即退,从未失手,计剡细致缜密,行动准确无误,犹如精巧的锁一般丝丝入扣,在塞外臝得“五星锁”之称谓。外人不知其名,仅以“锁眼”、“锁扣”、“锁环”、“锁头”与“钥匙”称之,其中“锁眼”智计超群,是“五星锁”的首领,而“钥匙”武功犀利,乃是负责最后一击的主要人选。
            诺颜察浑身一震,五星锁是他手下最精锐的杀手锏,隐藏极深,就连他身边的亲信亦不知其来历,但听威赫王的口气,显然早已知悉其根底。他小心试探道:“这段时日被你一路追击,我已与五星锁失去联系。若非如此,或许早就派他们于军中刺杀你,虽然未必成功,但总会心存侥幸。”


            IP属地:河北354楼2017-04-19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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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赫王一摆手:“其他人或许会失散于乱军之中,但我却知道你与锁眼关系极其密切,必会时刻保持联系,而只有锁眼,才能召集齐五星锁,并令其发挥真正的作用。办好此事之后,五星锁即可解散,只要不再与我为敌,就当他们从不存在。如此条件你可满意?”
              听威赫王一再提到“锁眼”,再回想他方才隐晦提到“找个山清水秀的处所了此余生”的话语,诺颜察恍然有悟,不由心口怦评乱跳,面上青红不定,沉吟良久方才道:“你想杀什么人?”
              “近几年离昌国一统塞外,声势浩大,早已引起中原汉室的警觉。一个月前,朝廷派出一名钦差巡守边陲,此人名叫沈从龙,假借巡守之名,实则观察我离昌国之动向。而诺兄因被我追杀,走投无路之下意欲带着穆答殿下转道中原避难,便向这位沈大人求援。却不料沈从龙暗藏祸心,表面上答应了你,索取大量金银珠宝,暗地里却向我通风报信,于是你一怒之下,派出五星锁杀了他……”
              诺颜察不怒反笑:“人是你杀的,通敌之罪却由我承担,果然打得好主意。”
              威赫王置若不闻,自顾自地说下去:“五星锁出手之际,会将一些伪造的书信留在沈从龙的怀中,并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好让对方查出是你所为。接下来,中原朝廷的态度将决定我的计划。”
              诺颜察略一思忖,已猜知威赫王的意图:“原来是投石问路之计!若是对方趁势兵发塞外,无疑恰合你意,以逸待劳与中原开战;而一旦事态紧急,还可将一切过错推在我身上,而若是对方大事化小,亦可推知中原色厉内荏,畏我离昌国武力,不敢轻举妄动,你便会着手准备南下入侵……”
              威赫王笑道:“诺兄分析得头头是道,果不愧与我携手多年。不过还有一些事你不清楚,那沈从龙表面上官居三品侍郎,其实乃是京师将军府大总管水知寒的心腹。再过几日,他就会到关中无双城巡视,五星锁就在那里动手。无双城主杨云清官职虽不大,但却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一号人物,借着地处边远,暗中拥兵自立,久为朝中所忌。沈从龙一旦身死,再从他身上搜到些字词隐讳的书信,中原朝廷不但会怀疑他与外族暗中勾结,更会借机削弱杨云清的实力,或许还会牵连到将军府的头上。嘿嘿,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倒是很期待这场好戏将会如何收场……”
              穆答王子越听越是心惊:“国师说的是大将军明宗越吧,莫忘了十余年前他曾率兵横扫塞外,无人不惧。如今他虽年事渐高,但去年出征乌槎,巧计奇袭荧惑城,几乎以最小的代价平定西南,用兵更见老辣,一旦他为避嫌疑,亲自率兵出战,国师可有把握敌得住?”
              “明将军!此人可谓近百年来最为出色的统帅,若是不能与之一战,实乃我平生至憾!”这个名字似乎唤起了威赫王的重重心事,他眼望大堂高处,冷笑了数声,方才轻声道,“穆答殿下只记得明将军昔日军威,却不记得他给塞外带来的耻辱么?”
              诺颜察微微一怔,威赫王的话不但激起了他心中雄志,明将军的名字亦勾起了他隐藏多年的仇恨。当年明将军北征塞外时,离昌尚未建国,但各部族中有不少人因之妻离子散,皆视其为敌,而诺颜察的两名胞弟当年亦死于此役。可以想像一旦与中原开战,对手又是明将军的话,将会有更多的塞外部族投入到威赫王的麾下,这场大战鹿死谁手,实属未知。
              沈从龙不过是个小角色,杀之不难,但威赫王却想借题发挥,从而引发塞外与中原的一场大战,可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一切计划早在攻打白松城之前就已暗中准备,连自己也不过是他的一枚棋子。然而,威赫王的条件实在令他无法拒绝,更是由衷佩服他的深谋远虑,心甘情愿被其所用:“好,我答应你,五星锁将会在无双城伏杀沈从龙!”
              “有诺兄相助,何愁大事不成!”威赫王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交给诺颜察,“里面是伪造的书信与沈从龙的巡查路线,至于具体的行动安排,全由诺兄自行计划,我就不多过问了。”
              “还有一个要杀的人是谁?”
              威赫王略一迟疑:“另一个人本来并不在我的计划之中,但恰好得知此人近日亦将前往无双城,所以预做准备。五星锁伏杀沈从龙之后,可在无双城附近逗留三日,若我有意杀之,届时会将目标的资料奉上。如果三日之内我没有派人联系,则意味着取消第二次刺杀计划,五星锁就地解散。从此以后,我与诺兄之间再无拖欠!”
              诺颜察神情复杂,似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威赫王目光中大有深意:“诺兄,保重。少了你这个对手,我也会觉得很寂寞。黄泉路上,也请你看着我进兵中原,以壮离昌国威。”又对穆答点首示意道,“我先回军中,等诺兄死后,请穆答殿下暂时接管白松城,然后正式纳城投降。我可保证约束部众,决不犯城内一草一木。”转身往厅外行去。
              安吉重新戴上铁盔,对穆答低声道:“请哥哥记住我们的约定,十年之后,无论中原之战成败如何,我都会把离昌国君的权杖亲手交还给你。”
              望着威赫王与安吉离去的背影,穆答百感交集,忽提声喝问:“国师,以你的雄才大略,塞外无人能敌,为何不自立为王?”
              威赫王略一驻足,手抚额角,似是头疼复发,声音低沉几不可闻:“我是一个受过诅咒的人,有些事情身不由己!”言罢大步离开。
              威赫王与安吉王子走出府门不久,城墙上传来一长两短的号角声,那是诺颜察召集手下宣布决定。二人一路安抚惊惶不安的城民,耽搁了一炷香的时分,方才离开白松城,往大军驻地行去。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喧哗哭闹之声,回首望去,只见城中黑烟滚滚,隐见火光,算来正是城主府的位置。
              在不知情者的眼里,应是诺颜察将兵权交给穆答王子后回府焚火自尽。但威赫王与安吉却知道,那只是混淆视线的障眼法,诺颜察已从府中的秘道悄悄离开,赶往无双城。


              IP属地:河北355楼2017-04-19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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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吉叹道:“义父饶他一命,到底是因为昔日情谊,还是因为他才是真正的锁眼,决定着刺杀沈从龙行动的成败?”其实他早被威赫王收为义子,但在人前仍是以国师相称,以避国君之忌。
                原来诺颜察本就有双重身份,表面上他是离昌国的重臣,暗地里亦是五星锁的真正首领“锁眼”。这是他最大的秘密,就连穆答王子亦不知情。然而,这一切早被威赫王获悉,并在言语里暗示他日后可以用“锁眼”的身份继续活下去。所以,诺颜察才会答应他的条件,并收下这份彼此默契的“重礼”。
                “我与他虽因理念不同,不得不反目成仇,但素来敬他为人,亦不愿就此杀之。不过这并不是我饶他一命的主要原因,须知欲成大事者,决不可凭意气用事,争霸天下一如弈棋,放眼全局,不拘一角得失,方得大势。”威赫王淡淡道,“作为朝臣,诺颜察性情太过率直,刚正不阿,疾恶如仇,并不擅长玩弄权术,有他在朝中掣肘,一意维护穆答,反令我难展拳脚,故必须除去;但作为锁眼,他却是智计满腹,策划精密,若能被我们所用,当如虎添翼。所以我才不惜大费周折,率大军追踪千里、辗转数地将之逼入万念倶灰的绝境,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收服他。”
                安吉恍然大悟:“义父此战既搬开了诺颜察这块拦路石,又收得五星锁替我们办事,可谓是一箭双雕。”
                “诺颜察文武双全,是塞外不可多得的人物,我今日不杀他,就像是在棋盘不起眼的地方放下一枚闲子,此刻看似无用,但也许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发挥用处。至少,当我们功成身退之时,又可多一条后路。”
                “可是,世人皆知诺颜察已为白松城尽节而死,城内数万军民都会记得他的恩德,他从此只能隐姓埋名,以锁眼的身份活下去。对他这样的英雄来说,更像是一种耻辱,未必会感激你。而且这般苟且偷生,生不如死,只怕也支撑不了几天。”
                “我只想给诺颜察一个交代,并不需要锁眼的感激。”威赫王沉声一叹,“你们都不如我了解诺颜察,他性格中最大的特点就是一个―韧字,只要可负重,他便能忍辱。三年前喀什山之战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要心中存有一丝希望,即便落到山穷水尽、弹尽粮绝的地步,亦要和敌人周旋到底。而这一次,我虽然夺走了他的一切,但却留给了他一个希望,所以他一定会顽强地活下去。”
                “这个希望就是:十年之后,穆答成为离昌国王。”
                “正是如此。他至少还会让自己再活十年,看我会否失信于他。”
                安吉若有所思,忽然眼睛一亮:“我终于明白义父放过他的真正原因了。”
                “不妨说出来,看你到底领悟了多少。”
                “你与诺颜察彼此敬重,虽化友为敌,但都会信守给对方的承诺。所以他将帮你完成与中原开战的计划,而你也会在十年后如约把离昌国交给穆答王子。然而世事难测,人性原本贪婪,你怕身处权力与高位之中,受其诱惑,不肯舍弃,所以才给自己设下了这样一个约束。”
                威赫王微笑很好,虽不全中,但也相差不远了。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倒也不枉这些年的心血。”
                “还有哪里是我未想通透的地方,请义父指点。”
                “荣华富贵如过眼烟云,虚无缥渺,我对此早已看淡。这个约束,是给你准备的。我今日接到向中原的传书,他已在恒山取得天机鼎,三个月后的众部族漏霄聚会之时,你即可凭此神物正式登上离昌国君之位。但你必须记住,日后一旦对穆答毁诺,锁眼就会重新变回诺颜察,那时离昌国将会再起动乱,你这个国君也就再难当下去了……”
                “义父放心,我与穆答虽无兄弟情义,但每次见到他对我态度亲密,都觉得亏欠他许多,十年之内,一定将皇位让给本应该继承的人。”
                “你错了。我不是要你记住承诺,而是希望借此激励你,在十年之内,攻下中原!”
                安吉一震:“诚如穆答所言,凭义父之才,足有资格成为一代明主。”
                “我的志向并不在此。争霸天下对我来说只是一场游戏,结果无足轻重,重要的是在过程中享受那份击倒强敌的刺激。只要能辅佐一位明君登基,吾愿已足。更别忘了,这天下本就应该是属于你的。”
                安吉恭敬道:“拓跋氐能有今日之转机,一切皆拜义父所赐,就算你想要皇位,我亦只会拱手相让,绝无怨言。”
                威赫王低喝一声,语气郑重:“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从今天起,直到你攻下中原、真正成为一代开国之君以前,再也不许对任何人提到这个姓氏。”
                见到威赫王隐有怒意,安吉握紧拳头,垂首相应,随即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他只能在心里对自己立下誓言:总有一日,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的皇帝不是安吉,而是拓跋非!
                离昌国真正的安吉王子早已死去,如今替代他的,乃是当年北魏帝国的后人拓跋非。事实上拓跋非真实年龄要比安吉长两岁,相貌亦有所不同,南以威赫王才会每年仅带他入宫觐见离昌国君一次,且以易容之术令他五官稍做改变。安吉生母早亡,幼年时期服侍他的宫女、太监等人亦早被威赫王调离,何况孩童成长之际本就变化极大,容貌与幼时不同也属常情,竟无人识破这移花接木之计。毕竟此事太过惊世骇俗,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堂堂王子竟被调包。一晃六年,拓跋非已然成年,威赫王终于开始着手计划中的下一步,扶他当上离昌国君,进而入侵中原。
                普天之下,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三个人:威赫王、拓跋非、锦夫人!
                两人边走边谈,策马经过护城河与大军驻营前的一片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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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威赫王暗自思量:诺颜察巳被收服,白松城随后开城纳降,又与穆答王子订下十年之约。只要等到三月的漏霄之会,集各族首领奉安吉为国君,从此离昌国内忧已去,他将会逐渐挑起与中原汉室的冲突,直至引发战争,最终让化身安吉王子的拓跋非登基九五……想到他六年前订下的计划正在一步步有条不紊地实现着,他的心情很轻松,紧绷了多日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下来……
                  陡然间,他的心头急现警兆,在白松城中遇见的那道杀气再度出现。这里是城外,放眼望去皆是一马平川,绝无藏身之所,敌人何在?然而,他的感觉不会欺骗自己,危机就在眼前!
                  威赫王的身体挺直如枪,浑身散发出凛傲之气,仿佛在一瞬间换了个人。
                  与此同时,地底猛然炸开,泥土四溅,威赫王座下骏马一声嘶叫,人立而起。一道细微的银光迅速地从威赫王的马背上透出,瞬间消失不见,幸好威赫王已提前做出判断,掌按马头,腾空高高跃起,鲜红的马血如箭般喷涌而出。只要他反应稍慢半步,便是开膛破腹之祸。
                  安吉乍惊之下侧身望去,只瞅见一道灰色的人影由马腹中闪出,直扑向空中的威赫王。那灰影极淡极快,疾若飞鸟,迅似猎豹,仿若一阵轻烟掠过,安吉一时几疑自已眼花。然而那飞散的泥尘、喷射出丈远的鲜血、战马的悲鸣都提醒他这并非幻觉,敌人竟是藏身于地底,待威赫王从头顶上经过时,先以锐器由马腹扎入,穿过马身,然后再破土而出,痛下杀手。
                  威赫王是安吉最崇敬的人,决不容被任何人伤害。眼见敌人从身边急速掠过,一时不及细想肋下战刀仅抽出一半,便虎吼一声,横身朝那敌人撞去,只盼能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先阻上一阻,好让威赫王有喘息之机。
                  灰影冷喝一声,脚下一踩,将马尸踢向安吉,借力变向,毫无延迟,目标仍是直指威赫王。那扑击之势刚猛至极,带起一阵罡风,令安吉霎时呼吸顿止,全身如被刀割,险险避开马尸。他全力出手,竟连对方的衣袂也未触及,心头惊惧莫名。
                  灰影疾飞于空,身体奇怪地蜷缩成一团,待到靠近威赫王身前半尺处时,左手亮出一柄明晃晃的短刀,同时身体蓦然舒展弹开,挺直一线,犹若一支离弦之箭插向对方的心脏。此人武功奇诡至极,轻功、速度、胆识、判断、战略、狠辣无一不备,更是利用瞬息间可怖的爆发力将刀法发挥到极致,全无留力,务求一击毙敌。
                  威赫王尚未及回气,只觉刀风触体,如万针攒刺,更是唯见点点刀芒,灿若烈阳,一时双眼若盲,不能视物,但觉四面八方尽被刀风笼罩,浑不知对方往何处出手。他临危不乱,阖上双目,右手探入怀中,握住兵刃,整个心灵陷入至静之中敌人攻势虽令人眼花缭乱,但他却清楚地感觉到,那致命的一招正往自己的心脏处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威赫王陡然右腕一翻,一把长不足半尺的短剑电射而出,端端挡在自己的心脏处。
                  “当”的一声巨响,刀剑相交,激出万点火星,两人齐是一震,各自倒飞而出。
                  威赫王落地后微一踉跄,毕竟事发仓促,他难以尽施全力,而对方却是蓄势已久,此消彼长之下,这一记硬碰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若非他保持冷静,及时判断出对方袭击的方位,短剑恰好格住必杀一击,只要稍有毫厘之差,此刻他已是一个死人。
                  灰影乍退复进,再度猱身而上,形同鬼魅。刹那间足足劈出七十余刀,刀刀皆取致命要害,刀路虽快如闪电,但毎一刀却都是劲道十足,刀未及体,威赫王的头发已被刀风吹扬而起,更因灰影皆以左手出刀,与寻常刀路相反,更令人难以应对。
                  只听“叮叮当当”连续爆响,双方兔起鹘落,以快打快,电光石火间已交手数十招。灰影仗着先机在握,身如暴风,刀如急雨,奇招迭出,威赫王边退边挡,不与对方硬拼,只是将刀路尽数封住。两在他们身后,安吉奋力追赶,眼看长刀距离灰影的后心只有半尺的距离,却始终递不上去。
                  威赫王暗暗叫苦。他虽早知有杀手隐伏,一直暗暗戒备,却何曾想对方武功高强至此,可谓是宗师级的超卓人物,纵是与自己平手过招,怕也难分高下,这样的人竟然屈身做一名杀手,敌人到底是什么来路?幸好这轮快刀看似炫目,却远不如那毫无花巧的第一刀更具威胁,可惜他被对方占了先机,只能勉强封挡,全无还手之力,明知内力将竭,却根本没有机会运气调息,只得咬牙苦撑。此刻才见到对方身形高大,面蒙黑布,只露出一对眼睛,目光清亮如波,透着冷静与自信。
                  威赫王一连退出三十余步,灰影步步紧逼,眼看就要得手,忽听一声脆响,灰影的短刀崩断。原来威赫王的那柄短剑名唤“分花刃”,乃是家传宝物,切金断玉、削铁如泥。灰影的短刀虽也是名家所制的宝刀,但毕竟略逊一筹,一连几十记刀剑相拼,刀上缺口越来越大,终于断裂。
                  灰影一怔,身法稍慢,安吉已随后赶上,一声狂喝,兜头一刀劈去,却见对方不闪不让,浑若发呆,正自暗喜,突然胯下一痛。原来灰影看似全无防御,暗地里却是反踢一记,这一脚无声无息,不带起任何风声,安吉武功本非所长,登时中招,但觉得一道大力传来,跌出几步开外,想要翻身坐起,一口气却蹙在心头,一时缓不过来。
                  但就如此一缓,已给了威赫王一线喘息之机,他长吸一口气,尽管胸口依然隐隐作疼:但面临生死关头由不得迟疑,分花刃疾出,攻向灰影肋下。由中伏至此,他才算攻出了第一招。尽管一心想擒拿活口,但深知对方武功纵是稍不如自已,亦是在毫厘之间,不敢丝毫留情。
                  灰影将左手断刀掷向威赫王,身体诡异地一旋,若退若进,瞬间已反欺入威赫王怀中。威赫王偏头避开断刀,对方已近身贴面而立。欺他手无利器,分花刃散出十余朵剑花,连挑对方肩、肘经脉。
                  灰影左手施展空手入白刃之术,或挥或弹,指力雄浑,将分花刃缠住,双方这是第三轮交手,不若第一轮的激烈凶猛,不似第二轮的快攻眩目,但如此近身短打,动辄就分生死,凶险处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威赫王兵器在手,自是夷然不惧,渐占上风。
                  忽听灰影一声冷哼,血光迸现,分花刃锋利无匹,扫到他的腰间,登时画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威赫王见他左胸处露出破绽,不假思索,分花刃直刺中宫,眼见灰影避无可避,只好以左臂相格。威赫王知他左手最具威胁,分花刃改平剌为斜挑,若是这一记划实,足可将他的左手筋脉划断,令对方鮮间失去战力。
                  然而,就在分花刃堪堪触及灰影的左臂、威赫王胜券在握的一刻,他骤然接触到灰影目光中的一丝狡诈,心头大感不妥。
                  灰影左手一合,竟以左臂臂弯扣住分花刃,鲜血顿如泉涌,但他那一直未出的右手突然发力,袖中弹出一件奇门兵器,刺向威赫王的咽喉。
                  这是灰影等待已久的良机,拼着以血肉之躯为盾锁住威赫王的兵刃。他溅血负伤的同时,也就是他施展最终杀招的时刻。
                  那是一支笔,细长而尖锐,就如女子描眉之物,但却发出了森寒的刀剑之气。谁也不会想到,一直施展着劲、疾、狠、准刀法的灰影,竟会有这般小巧而歹毒的杀手锏!
                  威赫王左掌疾翻,拦在咽喉处,掌心内精光闪动,那是一柄仅有五寸,短小仿若玩具般的匕首。


                  IP属地:河北357楼2017-04-19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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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幸好,他还有另一件深藏的兵器:拂柳匕!
                    分花刃、拂柳匕原是一对,皆是威赫王从不外露的独门兵器。只不过他纵横塞外数年,偶有动手过招,只随身取用寻常刀剑,今日这位不知名的杀手竟能迫他刃、匕齐出,尽展绝学,当算是平生劲敌。
                    “叮”的一声轻响,轻得犹如屋檐下一颗雨珠坠地。笔断为两截,笔尾掉落,笔头却是余势未消,折向没入威赫王的胸口。
                    两人一触即分,相隔十步而立,灰影左臂鲜血长流,威赫王胸前白袍上一点惊心动魄的红渍慢慢扩大。他虽身着金甲,但那笔头细而锋利,正好由甲胄的缝隙中钻入,所幸拂柳匕挡住了大部分的劲力,仅受了一些皮肉之伤。
                    在他们身后,数万塞外铁骑眼看到主帅被人行刺,齐齐发出怒吼,急速赶来救援,蹄声轰隆,声势惊人。
                    灰影目光如针,眨也不眨地盯在威赫王的胸口,似在判断他的伤势。
                    威赫王大笑:“你是何人?天下杀手,可进前五!”
                    灰影轻轻一震,威赫王银色面具下不露喜怒,声音却是浑厚如昔,心知对方受伤不重,即使再度出手,怕也无功,何况身后铁骑瞬间即至,一旦陷入重围,插翅难逃。他淡淡道:“我还会再来的,等到取得你性命之时,自会告诉你我的姓名!”声音清越明朗,似是年纪不大。说罢闪电般飘身而去。
                    几名赶来的铁骑急忙去追,但那灰影速度极快,远胜奔马,眼看越追越远,只好掉头复命。
                    威赫王扶起安吉:“你可还好?”
                    “我不要紧。义父,你胸口受伤了……”
                    “只是皮肉之伤,并不碍事。”
                    “这人是谁?我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杀手。”安吉心有余悸。
                    “他的可怕之处还不在于武功,而是精于暗杀伏击的心理。起初在白松城内没有动手,却偷偷藏在早已挖好的地道中,待我回程之际稍有松懈陡然发动。更是先假以左手刀为主,诱我不备,直至最后才施出致命的右手笔。嘿嘿,只不过他虽有生花妙笔,却未想到我也有最后的伏匕,一击不中,反倒泄露了身份……”
                    “原来义父已知他来历?”
                    “此人到最后时刻施出了独门兵器,用笔的杀手并不多,最有名的无疑是虫大师琴棋书画四大弟子中的画--墨留白。虫大师虽是白道杀手之王,却素有侠名,门下弟子得其真传,亦不会杀人而不择手段。原本白松城里一片混乱,正是他最应该出手的时机,但只恐我遇刺后城中百姓被大军屠杀泄愤,所以他再三犹豫后隐遁而去。依此两点判断,多半就是他。若非此前的现身给了我一个警告,只怕还真不好避过这一场伏杀。”
                    “虫大师、墨留白……原来是他。不过塞外地处偏远,中原武林为何要杀你?再说虫大师不是只杀贪官么?”
                    威赫王冷冷一笑:“塞外异族一直是中原的隐忧,这几年我南征北战,一统塞外,离昌国声望日盛,稍有见识者都可猜到迟早会对中原用兵。虫大师杀贪官是为国,杀我也是一样。在两国正式交兵之前,这样的暗杀还会出现许多次。嘿嘿,倒要看谁能撑到最后,下一个应该是那位沈从龙沈大人了。”
                    安吉忽想起一事:“墨留白会不会听到我们的话?”刚才两人不但说到了诺颜察的诈死,更还提到了拓跋氏,这些机密如被探知,后果堪虞。
                    “他应该是算准了我回程的线路,然后以龟息之术避于地洞中,对外界的动静全然不闻不问,不然早可被我发觉。”
                    “听说虫大师的弟子一旦接到任务,都是不死不休。何况墨留白方才也讲了,对义父的剌杀仍将继续,我们可要多加防范,决不可掉以轻心。”威赫王却只是浑若无事地道:“无妨,我曾经比方才那一刻更接近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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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河北358楼2017-04-19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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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感悟真心
                        华山脚下,老君犁沟。据传此处原是无路,乃是老子李耳驾青牛用铁犁开的,形如耕地时留下的犁沟,故得此名,乃是上华山的必经险道。
                        沟前两条岔路,一道通往华山最高峰南峰之顶,另一条则是通往西峰的养心观,那里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华山派之主观。掌门无语大师,名列白道四大高手之一。
                        岔路口旁有一间小屋,占住形势要冲,来往行人皆由此而过,乃是华山派知事会客之所。
                        清晨,大雪纷飞,苍茫一片。
                        小屋前却有两道人影在雪中跃动不休,只见剑光闪烁,杖影憧憧,激起漫天雪浪,却是两名青衣僧人在比斗,一僧三十余岁,手里握着长剑,另一僧不过二十出头,手持铁杖。两人蹿高伏低,剑来杖往,斗得十分激烈。
                        忽听持剑僧人低啸一声,纵身高高跃起,双手握剑,竟是将那长剑当作战刀一般,直劈下来。使杖僧人见这一招来势劲疾,欲避无门,只得挺杖硬接。那知剑杖相交一瞬,那长剑忽然一抖,并不与铁杖力拼,而是微微一侧,沿着杖身直滑而下。使杖僧人心知不妙,一声“哎哟”尚未出口,长剑骤停,锋锐的剑刃距他手指不过半寸。
                        使杖僧人惊魂未定:“海空师兄,你这一招从至刚威猛的‘泰山压顶’化为至柔巧妙的‘顺水推舟’,实在精彩,更难得是最后关头留有余力不发,若不然,小弟这几根手指可是保不住了。”
                        那使剑僧人呵呵一笑:“同门过招,自当点到为止,但若是遇见敌人,那就决不容情了。不过海林师弟能接我二十多招,比起从前已是大有进步。”
                        “这都是海空师兄指导有方。”原来这两位僧人乃是华山掌门无语大师的弟子,于此处练功试招。
                        那海空师兄听到了师弟的夸奖,面上却不见得色,而是怅然一叹:“你我武功练得再好又有何用,遇上真正的高手依然不堪一击,别的人先不必说,就说那个喜欢下棋的小子,看似瘦弱,却有真才实学,只怕我再练三五年也未必赶得上他。”
                        海林道:“他的模样虽然看着不起眼,但却是虫大师的嫡传弟子,早就名满天下,我们岂能与之相比?”
                        “不然。夏虫语冰乃是江湖上白道四大高手,师父与虫大师齐名,何等风光。但偏偏门下弟子不争气,难与琴棋书画—较高下,每每念及此事,心甚惭愧。”
                        “海空师兄不必沮丧,依我看你的天分并不亚于他,师门武功亦不见得逊色,何况他整日沉迷于棋道之中,只要你勤学苦练,总有一日超过了他。”
                        海空苦笑一声:“话虽如此。但我虽自认聪明才智并不亚于他,但却总是差了那么一口气……”说到这里,蓦生感应,长剑斜指山坳边的一方大石后,“何人鬼鬼祟祟藏在那里?”
                        从大石后转过一男一女,都不足二十岁的年纪,少男浓眉大眼,英俊潇洒,眉眼正气凛然;少女轮廓秀美,清丽出尘,嘴角还含着一丝笑意,令人一见心生亲近。
                        “你那么凶做什么?吓我一跳……”少女拍拍胸口,仿佛惊魂未定,却是口若悬河,丝毫不让:“这华山又不是你开的,我们只是路过于此,见你们舞刀弄剑的,自然不敢上前,哪有什么鬼鬼祟祟?”
                        武林中窥人练功原是大忌,轻则擒下拷问,重则引来杀身之祸,海空原是微有几分怒意,但见两人形貌俊秀,相携而来,如同一对璧人,不禁暗喝一声彩,又听那少女解释得俏皮可爱,顿时气也消了大半。不过看那少女神情中全无惧意,当身怀武功,西岳华山向以天险称著于世,冬季风雪封山,道路湿滑,少见游客,却不知此二人是何来路?当下口宣佛号,沉声道:“两位施主好。不知到华山上有何贵干?烧香还愿可走左边的小道,径通本门养心观;若是入山游玩请右行,可达最高的南峰,不过今日风雪太大,山路险峻,尚请多多留意脚下。”
                        少年上前半步,拱手为礼:“这位大师请了,两位可是华山门下,不知法号如何称呼?”
                        海空见他彬彬有礼,举手投足间隐有大家之风,心生好感,将名号说了。
                        却听那少年淡淡道:“在下裂空帮许惊弦,与温柔乡弟子水柔清前来拜见无语大师,烦请通报。”


                      IP属地:河北359楼2017-04-19 13: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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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僧同吃了一惊,脸色大变。海林失声道:“原来你就是许惊弦,名头不小,想不到竟是这般年轻!”
                          近年来在江湖上,许惊弦这个名字可谓无人不知,随大军平定南疆、助明将军逃脱一众媚云教、擒天堡与乌槎高手的追杀,观月楼力敌慕松臣救出夏天雷,随后在梅影峰接任裂空帮主,无一不是震动武林的大事。风头之劲,一时无两,自碎空刀叶风与沈羽相继淡出江湖后,目前唯一可与之抗衡的少年英杰便只有京师中声名鹊起的平西公子桑瞻宇。虽然除了凭借“天脉血石”退去吐蕃大军外,桑瞻宇并无其余出色功绩,但人在京师,受皇上御封,又有一众豪门为其营造声势,仅以名望而论,与许惊弦可谓一时瑜亮,难分轩致。
                          许惊弦微微一笑,谦然道:“小弟后学末进,见闻薄浅,承蒙诸多前辈抬爱,方有小成,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华山门下弟子私下议论中,只道这位名满江湖的许惊弦必是位丰神俊朗、意气遄飞的豪侠,谁知百闻不如一见,原来却只是一位稚气未脱、言语谦逊甚至略带些羞涩的弱冠少年。
                          二僧互视一眼,海空朝许、水二人正色道:“阿弥陀佛,可惜许少侠来得不巧,师父云游在外,不知归期。这便请下山吧。”言罢双掌合十,随即一挥,摆出送客之态。
                          水柔清见二僧说话毫不客气,不但未请人入屋,奉上茶水,对许惊弦亦不尊称一声“帮主”,显是未将他们放在眼里,心头大是不忿,冷哼一声:“小时候听长辈说起无语大师,我就好生奇怪,他又不是天生的哑巴,偏偏去练什么‘闭口禅功’,整日不发一言,岂不是好生无趣?谁知长辈将我呵斥一番,说那无语大师其实佛法精深,深知世人纷争多由口角而来,唯恐言多必失,生出嫌隙。我这才明白,故而对大师与华山一派好生相敬。哪知他门下弟子却是这般无礼,明知我等远道而来,不问清来由便开口逐客。嘿嘿,我看你们不但武功未得大师真传,就连风度亦难望其项背啊……”
                          二僧本听水柔清对无语大师颇多赞誉,面上皆含笑意,谁知她话锋一转,不但对二人极尽讥讽嘲笑,更是检起方才自怨武功不及他人的话头,海林怒道:“原来你早就在一旁偷听了。”
                          水柔清笑道:“你们说那么大声,我又未练闭耳禅功,想不听亦不行呀。”
                          海林道:“师兄请你们离开,全是出于一片好心,你们怎不识好歹?”
                          “是是是,华山上狼虫虎豹皆会趁着大雪天出来,还要多谢两位大师救我们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海林气得脸色青白,还想再争,奈何口舌笨拙,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把禅杖重重一顿。
                          水柔清冷然道:“看来若是我们不走,你就要动手了。来来来,让我领教一下华山弟子的高招。”说罢就要上前,却被许惊弦轻拉了一把,不再多言,只是噘着嘴生闷气。
                          海空轻宣佛号:“女施主请息怒,师弟退下。”海林垂首应诺。
                          海空平日吃斋念佛,修身养性,自不会与水柔清一般见识,又知这个看起来娇弱的小姑娘伶牙俐齿,若是与她斗起嘴来,只怕难以收场,也不多作解释,仅是一笑不语,仍是恭身送客。
                          许惊弦留意到二僧方才对视之时神情蹊跷,海林言语中似是另有隐情,暗忖起初未通名姓之时,两人并无拒客之意,还好心指点路途,一听到自己名字,却立刻翻脸不知是何缘故?凝声问道:“敝帮夏老帮主极为推崇无语大师,裂空帮与华山派亦素无纠葛,莫非其中有什么误会,还请不吝告知。”
                          海空道:“许少侠言重了,此事与裂空帮、温柔乡皆无关系。”
                          “既然如此,二位为何一听到在下的名字就拒之门外,想必是针对在下本人了?”
                          海空不料许惊弦反应极快,立刻抓住自己言语中的破淀,心头暗赞,口中道:“久仰许少侠盛名,只是家师外出,不便接待,得罪之处,尚请海涵。”
                        许惊弦心知有异,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二僧不肯说出实情,总不能将他们擒下拷问。心念电转,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拱手道:“既然无缘面见无语大师,在下亦不勉强两位,这便告辞下山。待无语大师回山之后,还请给裂空帮通知一声,改日再来请见。”
                          水柔清叫道:“无语大师不在,就叫那个喜欢下棋的小子来见我们吧。”她与许惊弦初至华山,见二僧比武,不便上前,本是偷偷躲在一边观看。待听到他们提及那位“酷爱下棋”的小子,身份又是虫大师的嫡传弟子,终于证实了那日由四大家族赶往梅影峰途中,在小庙中遇见的怪客正是琴棋书画四大弟子中的齐生劫,想起他那一副痴迷棋道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这才被二僧发觉。
                          海空面色一沉:“那位施主并非本门中人,何况此刻亦远赴他方,并不在华山之上,恕小僧难以从命。”
                          许惊弦哈哈一笑:“这位水姑娘心直口快,大师不必介怀。我们与齐兄有过一面之缘,是友非敌,尽可放心。”言罢拉着水柔清去了。
                          海林低声道:“师兄,原来我们刚才的说话都被他二人听去了,怎么我竟一无所觉,幸好师兄机敏,还好未泄露什么本门机密。嗯,这个许惊弦果然有点道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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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若不是水柔清的那一声笑,海空亦不知有人欺近身畔,虽然言语上并无太多过失,但自己身为习武之人,少了警觉实是方分不该……正自懊恼间,忽听到一记尖细的声音由山顶处传来,那是江湖中用于传讯的响箭发出的声音。
                            海空脸色大变,肃声道:“还不快去观里看看,稳住二师叔。”海林应承而去。
                            海空眼有忧色,望着许、水二人离去的方向,轻轻一叹:“阿弥陀佛,希望两位能躲过这一场无妄的杀孽!”
                            到了僻静处,水柔清忍不住抱怨道:“都怪你不好,非要拉我来华山。如今堂堂裂空帮主被人弄个灰头土脸的下山,瞧你见了斗伯伯如何交代。”
                          “你看你,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许惊弦调侃道,“斗师伯江湖经验何等丰富,什么场面没见过,难道还会嘲笑我们吃个闭门羹不成?”
                            “哼,你大人大量,忍得下这口气,本姑娘可不行。算来到此才不过一炷香时分,你要回潼关就先走一步,我可定要在华山呆足半日才行。若是依我的脾气,刚才就直接上山,才不信那两个霸道和尚敢把我怎么样。”
                            原来他们一行五人,从恒山离开后赶往无双城,途经潼关之时,许惊弦想到与齐生劫订下的华山之约,便让斗千金、多吉、阿义三人先在潼关等候,自己则与水柔清来到华山,约好晚间再重回潼关相聚。谁知出师不利,碰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水柔清自是不肯就此打道回府。
                            许惊弦笑道:“清儿既有此意,小弟岂敢不奉陪?”
                            水柔清喜道:“好呀,那就随我硬闯上山去……且慢,你方才一副唯恐生事的模样,怎么突然间胆子又大了起来?”
                            许惊弦沉吟道:“我瞧那两位僧人言语中大有不尽不实之处,或许无语大师与齐生劫并未外出,但为何不想让我们见到,却是猜想不透了……”
                            “你说会不会是两个假冒的华山弟子合伙来骗我们?”
                            “那倒不会。一来华山脚下岂容他人冒充,二来观那两名僧人出手,招式法度森严,更含一股凛然正气,当是名门子弟的正宗内家玄功。不过正因如此,我才更想一窥究竟。”
                            “这好办,那就一路冲上去,谁敢阻止就问问我的缠思索……”说到这里,水柔清似乎有些底气不足,“嘻嘻,若是我敌不过,再轮到帮主上场。”
                          “嘿嘿,裂空帮与华山一脉颇有渊源,明里硬闯不行,只好暗中行事了。我们不妨偷偷上山,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哈哈,你就不怕一旦被人发现,裂空帮主像个小贼般摸入华山的消息不出一日就会传遍江湖?”
                            “现在只有一个陪你胡闹的黄雀帮主,哪有什么裂空帮主。”
                            水柔清一怔,轻声道:“真是奇怪,虽然得知你掌管白道第一大帮,我亦觉脸上有光,与有荣焉。但有时看到你像个小老头一样端着架子板起脸,倒宁可你还是那个黄雀帮主,哪怕手下无兵无将,又没有什么声势,却是好玩有趣得多。”
                            许惊弦心中亦大生感慨,接管裂空帮以来,不自然地将种种责任放在肩上,处处照应,唯恐有所错失,不免缺了真性真情。想起以前无门无派,意气飞扬,只需一剑在手,不瞧任何人脸色,那样的日子才是自己真心所喜。
                            水柔清哪知自己随口一言惹来他诸多想法,犹在兴致勃勃地计划如何偷偷上山:“唔,既是要避人耳目,那就要化装易容,嘻嘻,正好我随身带着胭脂水粉、贴黄眉笔,帮主快伸过脸来,让我试演一番。”
                            许惊弦啼笑皆非:“你胡闹的也太过分了。若是那样被人发现,只怕连裂空帮都要蒙羞了。”话虽严厉,心头却是一阵温暖。自从在恒山见过般若大士后,水柔清似乎变了一个人,重新恢复到以往那活泼可爱,古灵精怪的模样,脸上也总是挂着一丝盈盈的笑意。父母之死并未忘却,仇敌简歌依然不知所终,但她已可以用一种平和的心态面对一切,不再当报仇雪恨是人生中唯一的大事,这才是令许惊弦最为欣慰的变化。一路上数次问她到底在般若大士面前提了什么问题,她却总是笑而不答。
                            水秀与莫敛锋之死皆与许惊弦不无关系,曾经水柔清也视他为仇,虽然稍解心结,但以往他总是有些害怕与她单独面对,能避则避,不能避则是小心翼翼,唯恐一语失和,引来她的不快。但如今感应到她的不同,终于可以放下心事,从容相处。正因如此,这次华山之行他才宁可留斗千金等三人在潼关,而只带着水柔清前往。固然由于遇见齐生劫之时斗千金与多吉并不在场,而私心深处,却是希望能与她相伴而行,化开种种恩怨。
                            水柔清笑道:“帮主息怒。假如不允化装,而那两位僧人执意要阻我们上山,必会在旁监视。这华山自古又只有一条上山之路,实难避其眼目,却不知帮主有何妙策?”
                            许惊弦已有定计:“根本不需要什么妙策。他们既然不接待,我们便自己游山玩水一番,顺道去养心观一窥究竟。嘿嘿,无论我是裂空帮还是黄雀帮,好歹是个堂堂帮主,要来便来,要去便去,不与之当面冲突也就罢了,总不至于在华山脚下寸步难行。”
                            水柔清抚掌赞道:“好一个豪气冲天的帮主,便由我头前带路。养心观是在西峰吧,待我察看―下地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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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可不是去兴师问罪,反正还有半日时光,何必如此急迫?风雪尚大,我们不妨先找个地方避避,也好让那二位华山僧人以为我们已下山回程。然后再随处走走,既是游玩,兴之所至,皆可赏心悦目。”
                              水柔清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瞧你神思不属的样子,只怕还是担心引来华山与裂空帮的不和吧。放心啦,若真闯出什么乱子,你尽可把一切都推到我身上,总不信他们敢把我杀了。”
                              许惊弦苦笑不语。他心中确是另有所想,然而却非水柔清的猜测。
                              当日在那小庙之中,齐生劫不但给了他冯破天临死前留下的《铸兵神录》,还另外留下了一根来自雷鹰扶摇身上的鹰羽,这才是他到华山一行的主要原因。不过飞泉崖一战中,先是叶莺掉入索桥下的千丈深渊,随后才是扶摇舍命救主地飞扑而下,当时只道他们都已殒命,然而先在天齐夫人的九幽府中看到叶鸾的独门兵器“眉梢月”,再于中毒目盲之际被那位以石击壁的无言女子领出迷宫,他已渐渐有所怀疑,而此次又意外得到了扶摇的消息,更一步令他坚信叶莺尚在人世,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愿与自己相见。
                              记得龙判官曾说过他接到无语大师的书信,所以对明将军只有敌意而无杀意,而初遇沈羽之际,由刘书元与那宋铁头的争执中,亦提到过一个华山派的和尚,由此可推测无语大师当时就在左近,极有可能是他出手救下了叶鸾与扶摇。
                              再回想齐生劫当日所言,口口声声说大师兄与他必有一战,对其原因却三缄其口,似有隐情。事后推想,怕也是与叶莺有关。
                              那么此次华山之行,一旦见到无语大师,得知了扶摇的消息,会不会也同时得知叶莺的下落?这才是许惊弦心中最大的隐忧。有许多次,他都想对水柔清叙说他与叶莺的故事,但一来未得其便,二来千言万语亦不知由何说起,只得抱着拖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情。他毕竟是十余岁情窦初开的少年,实不知如何处理男女之间微妙的感情,又没有一个善解人意者听他诉说,唯一知晓内情的,还是神志尽失的阿义。种种想法闷在心头,实是有苦难言。直到此次来华山,才真正下定决心面对一切,所以叫上水柔清同行,欲想瞅个机会将这段日子以来的重重心事全部告诉她。
                              然而,看着身边水柔清蹦蹦跳跳、快乐无忧的身影,他想不出第一句话应该如何开口。
                              两人找到一处干净的石洞中稍事歇息。
                              水柔清见许惊弦神情古怪,一路沉默,倒是有些不安:“你怎么不说话?对了,你可知那两个僧人比武时,我为何要忽然发笑么?”
                              许惊弦随口道:“必是你听到他们提及齐生劫,想起了他当日的种种古怪行径,所以发笑。”
                              “这只是一方面啦。记得那僧人说他天资并不亚于那姓齐的小子,偏偏对方痴迷棋道,而自己武功却又不及,满脸不服气。却根本没仔细想想其中的道理……”
                              许惊弦立知其意,正容道:“正当如此。无论练武也罢、下棋也罢、修道也罢,做任何一件事,只要有那一份痴性在,何愁不成?”
                              “你叫这是痴性呀,我却觉得就是有点呆头呆脑。”
                              许惊弦失笑:“这叫大智若愚。你当每个聪明人都像花楼主一样潇洒俊雅,天文地理无所不知么?”想到那号称四非公子的花嗅香,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此人不但见闻博达,睿智通透,更有一双巧手画技,闻香天下,红颜遍世,称得上是风流倜傥的大才子,实是叫人艳羡不已。若不是还有桑瞻宇这一块心病,他的一生当是了然无憾。
                              “嘻嘻,聪明人也一样可能是呆头呆脑,比如我第一次遇到的那个敲人竹杠后请人吃饭的小鬼头。”
                              许惊弦记起三香阁初遇她的往事,似乎又重温到那一见惊艳、继而惊情的心态,面上微微有些发红。那是他最无心机城府,亦是最乐天开怀的岁月,如今回想,竟恍如前世。水柔清渐渐恢复了那时的她,而他自己却再也回不去那段时光,犹若梦醒泪尽,万幻皆空。
                              水柔清见许惊弦怔立当场,掩嘴笑道:“许帮主想到儿时的荒唐,可是有些汗颜么?好啦好啦,我们都不提过去的往事,从今以后,只想着怎么过好明天。”
                              “你误会了,其实我倒希望与你过去的那一幕能再次发生。”
                              水柔清不料他如此说,脱口道:“嗯,其实我也时时想起那些场景,有机会我们再去三香阁,让你好好请我吃一顿。届时你可记得依然是小鬼头,可不许给我摆帮主的架子。”话一出口方觉不妥,似是邀他以另一个身份赴约,不由亦是面飞红霞。
                              “好,那我们一言为定,击掌而誓!”
                              火柔清以手招耳,笑着岔开话题:“先不提这些话儿,我还没说完我的重大发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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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此刻开朗大方的水柔清,与那个被仇恨占据胸怀的委屈女子判若云泥,许惊弦心头不由荡起一丝柔情,愣愣地发问:“你发现了什么?”
                                “嘻嘻,能与你做朋友甚至兄弟的,大多都是这样呆头呆脑的人。”
                                “啊!这是从何说起?”
                                水柔清扳着手指细算:“你瞧瞧啊,那个童颜就不必说了,眼里除了剑就几乎没其他东西;阿义呢亦是痴痴迷迷,只知抱着弓箭跟着你转;多吉看似木讷笨拙,其实却只是直肠直肚,全无心机罢了,斗伯伯私下里还对我夸他记忆力绝好呢;何公子平日倒是机灵,可一旦遇见了宫大哥,登时就成了呆头鹅,嘻嘻。不过你也说得不错,他们都是有大智慧的人,还有白玛姐姐虽然看起来神志迷失,但若无那一双巧手与心窍,又怎能解得开青霜令,我叠船儿的本事可远远不及她……”
                              许惊弦道:“你似乎还少说了一个人。”
                                “你是说宫大哥么?嗯,她表面上就是那种万事决断于胸,不为诸事困扰的人,同为女子,我最佩服的人就是她了,恨不能以身代之。”
                                “宫大哥可不是你所说的那种呆头呆脑呀。”
                                “嘻嘻,凡事皆有例外嘛。”水柔清一手叉腰,另一手指向自己,“你认识的本姑娘不也是冰雪聪明,全无呆相么?”
                                望着水柔清久违的强词夺理、气势汹汹的模样,许惊弦心情大好。想不到水柔清如此敏锐细心,竟对几人的性情了若指掌,算来自己心里真正当作朋友兄弟的,亦这区区几人而已。望着她如花笑颜,听着她款款低语,霎时间但觉得人生快事,莫过于与自己心爱的女子谈及最在乎的兄弟。
                                水柔清意犹未尽:“哦对了,还有段成那个坏小子……”
                                许惊弦放声笑道哈哈,段成如何坏了,只不过赢了你的几只鹤罢了。”
                                水柔清板起脸孔,竖起一根手指:“说好不提过去的窘事哦,念你初犯,暂时记下。”说到这里,自己也忍俊不禁,脸上重绽出笑容。
                                “对了,你是否有意让斗伯伯收多吉为兵甲派的传人?
                                “咦,这你也看出来了呀。”
                                水柔清抚掌而笑:“我果然一猜就中。那日在恒山,你特意请宫大哥外出说了几句私话,回来就让多吉随我们同去无双城。当时我就有些犯疑。如今想来,你必是请宫大哥应允多吉离开御泠堂,改投兵甲派吧。”
                                许惊弦叹道:“御泠堂高手如云,计谋出众,竞争激烈,原不是一个适合多吉呆的地方,何况桑瞻宇率京师弟子投靠简歌,多吉身为其手下重将,虽然对宫大哥依然忠心耿耿,却难免被他人怀疑。而我早就应承了斗师伯要替他光大兵甲一派,我见他对多吉直率坦荡的性情十分欣赏,而他毕竟年事已高,又是诸病缠身,能有多吉这样一个忠厚老实的弟子在旁边服侍应是最好不过,何况能趁此机会让多吉离开御泠堂那是非之地,安心去做兵甲传人,亦是一举数得。难得宫大哥极明事理,而多吉对此事亦正中下怀,亦算了结我的一份心愿。”
                                原来多吉一心想助许惊弦,知他正打算去替偷天神弓续上弓弦,自也满口应承。斗千金虽欣赏多吉为人,但起初尚怕他资质不足,难以替兵甲一派光大门楣,却不料多吉仅是外表憨直,头脑却不笨拙,更有一份常人难及的坚毅,极为刻苦用功,亦觉老怀大安慰。这一路上将《铸兵神录》给多吉细细讲解,又将兵甲派打造盔甲兵器的各种窍要无私相授,一老一少相处得十分融洽,反倒将许、水、阿义三人撇在一旁。
                                水柔清心思灵敏,早瞧出究竟,心里暗自称赞许惊弦考虑周详,脸上却装作不屑的神情:“一提起多吉,你登时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为何对我却好像无话可说?我知道啦,他们都是你最在乎的兄弟,哪怕呆头呆脑,也比我这个黄雀帮的跑腿跟班强。”
                                许惊弦正色道:“其实我愿意结交的人,都是那种重情重义,即便见惯了世间的丑恶,也依然尚存本真的人,这才是人性中最大的痴。当然,也包括你!我心中最在乎的朋友里面,第一个认识的就是你。”
                                水柔清第一次听他直言夸赞自己,不由大觉羞涩,垂下头来弄着衣角,良久方轻声道:“我曾经那么欺负你,还当你是害我父母的仇人,也算你在意的朋友么?”
                                “从第一次遇见你,我就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由那时到现在,始终未曾改变过。”这番话无异于尽吐心声。
                                女儿家心思最为敏锐,水柔清岂会感应不出许惊弦对自己的丝丝情意。但却总是怀疑那只是因水秀与莫敛锋之死而在许惊弦心头产生的同情与内疚,偏又无法问个清楚。所以虽然相处多日,彼此尽知对方心意,却是谁也不敢轻易挑破。此刻乍然听他如此说,不由芳心鹿跳,满面红晕,—句话也说不出来。
                                —时两人倶都静了下来,只听得到山洞外呼呼风雪与评评的心跳声。那份微妙的沉默,令他们既觉尴尬,又觉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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