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书房内，陶墨与金师爷相对而坐，“大人，咱们今日学习人字部的字可好？”“金师爷，咱今日不练字，学些道理怎么样？”陶墨提议到。“可以可以，大人既然愿意学习为官之道，金某定当知无不言。”
“金师爷可曾听过'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这句话么？”陶墨问道。
金师爷一听，这哪是学习为官之道，明明是需要指点某些感情问题嘛，“金某听过，这是《诗经.齐风篇》中的一首，说的是一个人心意坚定，不可轻易更改，多是用于形容爱人、夫妻之间的深厚情谊。大人您，可是有了心上人了？”金师爷问道。
“没有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陶墨心里一惊，这句话是他陪在昏迷的顾射床边时，听他在睡梦中不断重复梦呓的，是爱人吗？那他的爱人在哪里呢？如果他有爱人，此时为何却孤身一人在丹阳县呢？陶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他觉得自己的内心有些伤感，有些酸楚，一个念头一直在他的脑海中徘徊'顾射，是有爱人的'。金师爷见陶墨发呆，忍不住提醒道“大人？”
“师爷，陶墨昨日没有睡好，今天可以休息一下么？书明日再读可好？”“好好，那大人您先休息，金某去前面盯着，有公务金某叫您。”眼看陶墨情绪明显低落了许多，金师爷忙道。转身走了出去，并把门替陶墨带上了。自家大人纯洁的就像白纸似的，这一看就是感情问题啊。情之一字，最为伤人，还是留他好好消化吧。

顾府府内，顾射这在车上一眯就眯过了辰时，醒来的顾射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便在书房看起书来，这一看就看就到了午时，“少爷，快到午时了，午膳已经准备好了，您该用膳了。”顾小甲推门进来，提醒顾射。“恩，将午膳带去县衙吧。”也不知道陶墨今天上午在县衙都做了什么，有没有学几个字，金师爷可有教他学问？很想见他，听他絮絮叨叨地说话，看他香香甜甜地吃饭，顾射想着，不自觉便脱口而出，“我们去县衙”。还可以查看一下自己不在的时候他有没有偷懒，顺便给他一个惊喜，或者是惊吓？谁知道呢。
“少爷这是想陶大人了吧？陶大人一定会很高兴的！”顾小甲兴奋道，说完便忙着收拾去县衙的东西了，留顾射一人恼羞成怒，“顾小甲，想去厨房可以直说。”顾射默默咬牙。

“顾公子，您来了。”门房看见顾射从马车上下来，忙迎上去，顾射略一点头，朝县衙后堂走去，一路上的仆人见是顾射，都侧立一边，喊一声顾公子，待顾射经过后便各忙各的了，这与顾射这三个月在县衙往来频繁密不可分，但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家大人对顾射的态度，让他们觉得顾射好像才是这个县衙的正主呢。所以顾射一路畅通，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就到了陶墨的书房，而此时的陶墨，正拿着从金师爷那里央来的墨宝发呆。顾射进房时，看到的便是陶墨对着一副字发呆状，而陶墨的精神明显已经游离，竟然都没有发现顾射推门进来。

顾射走到陶墨身边，看着陶墨在看的那副字，“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你怎么知道这句诗的？”顾射轻轻问道。“我听顾射在昏迷中念出来的，不小心就记住了。”陶墨接嘴到。“金师爷说这说的是恋人之间的关系，那就是说顾射是有心上人的，那他的心上人是谁呢？”“陶大人对顾某的私事如此感兴趣？”顾射冷冷道。这语气一下惊醒了陶墨，“顾……顾射……”“是。”

“不，不……我不是……”陶墨想解释，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借口，他是对顾射的私事很感兴趣啊，可这又不能如此直白。“不是什么？不是对顾某的私事感兴趣？”“嗯嗯”陶墨忙点头道。“那陶大人是对顾某的私事不感兴趣了？”顾射继续道。“顾射……”你明明知道的，何必为难我呢？陶墨暗想。“算了，顾某多余了。”顾射啊顾射，你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呢？你明明知道的，若是他说出来，你能回应他么？又能给予什么回应呢？不说，你们尚能相处，说了，怕是就再难见面了吧。

“顾射，你是不是生气了？”陶墨小心翼翼地问道。“用膳吧，我带了午膳过来。”顾射说着，便在桌边坐了下来。“好好，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你事情办完了？”“恩。”

见顾小甲要将饭菜摆到桌上，陶墨忙把那副字收到一边，顾射看着他的动作，微微皱眉。“陶墨……你……”“顾射，我没有打听你事情的意思，你千万不要误会我！”陶墨急忙解释。“我知道。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话说出口，顾射才惊觉，自己是心甘情愿的要把埋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告诉陶墨么？“如果你想说，我当然是愿意听的。”陶墨心中一惊一喜，顾射对自己应该是不一样的吧？“今晚来顾府吧，我们谈谈。用膳吧。”“嗯嗯，顾射，我一定早点去。你等我。”

明明可以这样，却偏偏要那样

用完午膳，顾射便先回府了。他并不后悔自己跟陶墨说要告诉他自己的事情，但是他觉得自己还是需要静下心来想一想。怎么会看到他的样子就不忍心瞒着他了呢？告诉了他之后呢？既然我心匪石，不可转也，那陶墨会不会知难而退呢？自己又舍得他离开吗？虽然自己不停地在告诉自己连箭不可取代，不能忘怀，可是，陶墨似乎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忘不了，离不开，也不想忘记，不想离开……

“顾小甲，把桑落酒拿来……”“少爷，您要喝酒？您才发热过，今天刚精神一点，喝酒不好吧？中午您也没吃多少东西，等晚膳与陶大人一起喝多好啊！”“去拿来！”顾射不耐道。“是，少爷。”见顾射表情变了，顾小甲不敢再劝，低低应道。但是桑落酒浓香易醉，自家少爷现在饮酒，摆明就是想喝醉，顾小甲这个心疼啊，少爷这几天究竟怎么了呢？顾小甲作为一个心疼主子的忠仆，怎么可能放任自家少爷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而此刻唯一能阻止她他家少爷的，就只有那个陶大人了。所以，趁着取酒的空隙，顾小甲着人去了县衙，告诉陶大人他家少爷要喝酒，他劝阻不了，希望陶大人尽快回府。手里捧着从酒窖里新起封的一坛桑落酒，顾小甲在门口磨磨蹭蹭地不肯进门，桑落酒，是连箭还在时与顾射聚谈最常喝的一种酒，这种酒，浓香纯粹，余韵悠长，顾射酒量不佳，每次聚谈，基本都是连箭豪饮，顾射浅酌，但是顾射每年都会为连箭储存二十坛桑落酒，今年存的二十坛，还没有开封，今天是第一次开封呢。
“顾小甲，进来。”顾射在屋内唤到。“哎，是，少爷。”顾小甲赶紧答应着，捧着酒进了屋。“放下，你出去吧。”顾射坐在桌边，用手指扣了扣桌面。“少爷，我伺候您吧，给您倒酒。”“不用，你去准备晚膳，陶墨晚上会来。”“是，少爷。”陶大人要来，晚膳自然是不能马虎的，他得去盯着，要不少爷不满意了，厨房他顾小甲可不想去。

这边顾小甲在厨房忙着指挥准备晚膳，那边顾射独自在房间饮酒。不知是忆起往事心绪不佳，还是不愿面对陶墨，顾射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咳咳……咳……咳……”本来酒量就不好，加上喝的太急，酒又太烈，一杯就呛住了，顾射不停地呛咳起来，直到眼泪都咳出来了。喝了第一杯，好像第二杯就很容易下肚了，一杯，一杯，酒入愁肠，一年积攒的情绪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酒水好像化作了泪水，不停地从眼眶里涌出来。“不知桑落酒，今岁谁与倾……连箭……陶墨……”泪眼朦胧中，顾射觉得连箭从屋外进来，施施然坐在了他的对面，手持酒盏，似笑非笑，“弟弟一向浅酌，今日豪饮，却是为何？”“兄长……不，连箭……是你吗？你回来了？不，你已经被斩首了，被父亲斩首了！连箭……连箭……”
“弟弟既然心里清楚，逝者已矣，何必为难自己呢？哥哥与你已阴阳两隔，今生已是无望再见，哥哥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不要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连箭，我……我做不到……我根本就做不到……我试了，试了一年，可直到今天我才发现，只要想起你，我的心就好痛，痛的连呼吸都是那么困难，连箭已折，顾射便只能是一根断弦，今生，顾射从未奢望过要与你长相厮守，只要你活着，只要你幸福，我就这样看着你就好，为什么，老天连这样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呢？”连箭只是笑笑，顾射看着连箭的影像越来越模糊，他想伸手去抓，无奈却抬不起手来，只能不停地唤着“连箭……不要走……不要让我一个人……求你了……连箭……连箭……”
顾府的下人到县衙的时候，陶墨仍旧在看着那副字不停地念叨着。郝果子见是顾府的人，便将他领到了后堂，自去禀报陶墨，“少爷，您都看了快一个下午了，别看了，顾公子派人来了，估计是接您去顾府的呢”郝果子推门进来道。“是吗？顾射午膳时说了让我今晚早点去，不过还没到申时吧？”陶墨疑惑道。“反正人是来了，要不您让他等会？我已经让他去后堂歇着了。”郝果子得意道，他自认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陶墨了。“那就让他等一会吧，咱们过了申时再去。”虽然陶墨很想马上见到顾射，但作为一省父母，在无病无灾的情况下，让他早退，是违背了他要做一个好官的初衷的，更何况，他也跟顾射说过，他要做一个好官，熬，他也要熬过申时！要不，脸多疼啊！

浑浑噩噩地熬到了申时，“果子，我们走。”陶墨匆匆道。“是，少爷，外面天凉，您把披风披上。”“不用了，带上就好。”陶墨边说，边推门出去。到了县衙门口，陶墨见没有顾射的马车在，有些疑惑，往常，顾射邀他出门，都是用的顾射专用的那辆丹阳县只此一辆的马车呢，今日为何不是呢？

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情，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的！陶墨想着，双手攥紧了拳头，好像这样，他就抓住了顾射一样。不知为何，陶墨心跳的好快，有一种不详的感觉一直萦绕不散，顾射，千万不要出事！不然我一定不会原谅自己的！

“郝果子，快一点！”陶墨急道。“是，少爷！”郝果子心里惴惴不安，要不是他没有问清楚，少爷也不至于耗到了现在，顾公子啊顾公子，您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情啊……
顾府，顾小甲刚推开顾射的房门，一股酒气就迎面扑来，他还来不及细想，顾射就从他身边冲了出去。“少爷！您去哪啊？少爷！等等我！”顾小甲一惊，待要反应，顾射已经冲出好远了，其实此时的顾射头脑已经完全不清醒了，他只知道连箭来看了他一眼就走了，他不明白连箭为什么要走，他为什么就是留不住他，他要去追他，要去问清楚。于是，顾射直奔马厩，骑上当年连箭送给自己的踏雪乌骓，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