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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唯聂独尊•文】鳞云【聂独/原创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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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这才休养生息了两年,北边的匈奴就又开始南下而牧马了。燕人与匈奴打了多年的交道,早想一鼓作气,又兼几位最高掌权者年龄最大的不超过四十岁,问题抛出,没哪个不想抽丫的。
前朝老臣自知拦不住这帮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在那位所向披靡的韩大将军的威压下,更是大气不敢出。慕容颜并三公为二相,取消了总管军事的太尉之职,摆明了就是让韩信大展拳脚。权倾朝野的左相田言这次罕见的没有给韩大将军使绊子,当场表示全力支持大将军胖揍匈奴,为国防建设贡献出一份属于自己的力量。要知道,之前这位女管仲在慕容颜的默许和盖聂的协助下,对韩信围追堵截穷追猛打,愣是逼着对方在虎符在手的情况下在京中安安静静地吃了两年闲饭,还生了个儿子叫韩忠,就差举双手投降了。
慕容颜很满意,顺手给韩信派了个副手,叫季布。丰神俊朗的花间隐虎笑眯眯地对韩大将军行礼,说我就是去看看长城堡垒筑得怎么样,其他时间大将军若有吩咐末将随叫随到。
韩信无助地望向盖聂,后者眼观鼻鼻观心假装看不见。
长城堡垒是慕容颜登基后就派下来的活儿,说是西戎北狄总是麻烦,嬴政劳民伤财修个长城倒可能有点作用。但烽火台信息效率太低,不如沿匈奴进犯边境五里筑一堡垒,屯驻少量兵马,装备机关武器若干,然后再在这五里之间慢慢修筑城防。战事一起,互相驰援即可。
这是慕容颜忘了从21世纪哪本西方军事百科上翻出的东西,搁到公元前先进性自不必说。盖聂看着她胸有成足叽里呱啦地描述构想,满心都是我勒个去。
墨家有的是能工巧匠,三五天就草出了图纸,誊抄了一百份送往边关。中间慕容颜经常换人去监督进度,何况就算监督也该拍些技术型人才,何必派八面玲珑轻功高绝的季布?一看就是去监督韩信的。
韩信表示心好累——梅三娘就在她身后没事拿个镰刀抡着玩儿,拥兵自重?他倒是敢啊?他儿子还在慕容颜眼皮底下呢。
当然,能够出去带兵还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韩信算是看透了,玩政治他搞不过田言盖聂这两尊神,镇守边关,说不定还能打出个不世之功。
至于季布……他摸了摸怀中的虎符,忽然像是明白了三分。
慕容颜是信他,才将兵权全权交与他。派去的副将,安的则是士族的心。慕容羽并非慕容颜的亲弟,原来的项氏一族,绝不敢凭着这个名义上的宗亲造次;未妆一介孤女,论起关系来还与他韩信走得更近;盖聂更是当年还与他颇有一段惺惺相惜的战友情。宗亲不足虑,外戚更是不存在,会不放心他独揽兵权的人,也就只有田言和慕容颜本人了。而后者素来狷狂得很,若是当真不放心他,一剑宰了便是,何必还要留着他的兵权?
更何况,那季布是慕容羽的人啊。慕容羽何许人?那时跟他韩信一起扛过枪的交情。
总之自个儿这一门应该是没啥问题了。韩信便回家收拾东西,最后亲了亲妻子抱了抱儿子。温婉贤良的夫人抱着他哭的稀里哗啦,缝的冬衣装了两大箱。韩信拍着她的背,挤出一句:“别哭了,我会回来的。”
然后转身出发,走出几步顿了一下,想了想又回头道:“有事拿不准的话,就去找楚王妃。”
韩信走了,带着三军之权带着满身荣华征尘,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咸阳。慕容颜慕容羽慕容庄三人微服一路送至城门,望着那个菠萝头的背影,一时无言。
“走吧。”良久,慕容颜淡淡道,“有季布在,匈奴人伤不到他一根汗毛。”
“臣不担心这个。大将军奇谋,鬼神莫测,匈奴不是他的对手。”慕容羽低低道,“臣只是在想……有大将军在,胡者无虑。若大将军不在了……”
若是大将军不在了……
慕容颜轻轻一笑,拂袖转身。空气中飘荡着她轻灵的声音,像一把薄得看不见的刀。
“那便斩草,除根。”
@病秧子欢乐多 @星尘629


IP属地:广东129楼2017-07-11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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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三.
    慕容颜回到咸阳宫,刚过辰时些许。见过几位臣子,她便坐下开始批阅奏折。虽然上辈子是纯种理科狗,到底也是混先秦历史圈的人,对这个年代的种种情况有些概念。再经由燕丹盖聂这样的专业人士点拨,也就上手得轻车熟路。时至今日,已再看不见生疏的痕迹。
    一边白梨适时端上晾得温热的抹茶牛乳,然后悄无声息地退到屏风后——春天的茶叶的嫩叶,用蒸汽杀青后,做成饼茶保存。食用前放在火上再次烘焙干燥,用天然石磨碾磨成粉末。慕容颜上辈子吸抹茶上瘾,这辈子也不肯放过,称帝后的第二天就拉着清平白梨及一群小宫女提供理论指导,捯饬出了这种原本隋唐才有的新奇玩意儿。由于抹茶的茶叶消耗量比一般的茶汤大得多,制作工艺虽不难却也稀罕,这种被“命名”为“抹茶”的奇特饮品,目前只在咸阳宫为一人特供。
    窗外云淡天高,日光正好,馥郁地铺满竹简上的字迹,宛如前世穿着运动校服,在书山题海里度过的,沉默而年轻的光阴。慕容颜恍如隔世,落笔格外轻柔,衬着风吹树叶的响动,像是生怕惊扰了这片刻的安宁。
    未落朱批的卷宗逐渐减少。慕容颜愈发笔走龙蛇,最后笔锋一挑,利落完成。内侍飞快地传来午膳,其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让她怀疑这货是不是在拿泡面君忽悠自己。
    事实证明御膳房还没那么大的狗胆。上来的四菜一汤清淡而精致,一看就是被端木姑娘敲打过的产物。慕容颜边吃边想着要不要把盖聂拉来陪自己减肥,就见刚刚那个传膳的内侍的师父——也就是大燕第一任大内总管王公公,一溜儿小跑地凑到她跟前,满脸的褶子笑得很接地气:“陛下,楚王来了。春风满面的,怕是有什么喜事?”
    王公公王寻安是前朝的老公公,刚进咸阳宫的时候嬴政还没嗑药嗑死。赵高擅权之时他十分机智地当了缩头乌龟,慕容颜进城的时候却只有他这个排不上号的老宦官站出来,请求陪着胡亥一同前去封地——若是真心,则证明忠心耿耿;若是假戏,则证明老练为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戏,总之他是鹤立鸡群了,也就顺理成章地在燕王眼里刷出了存在感。
    “怕是蹭饭来了。”慕容颜翻个白眼,“让他滚进来陪寡人吃素。”
    王公公早已习惯了陛下与楚王不打不成交的相处模式。初闻此人,只知道其少年天骄,仁德广布,思来不是残暴之主,便将这后半辈子赌了一把。却在赌赢后,才见识到更多的鲜活与不可思议。所谓的天骄,竟是女子之身;所谓尊贵君王,私下待人却是嬉笑怒骂坦荡谦诚;所谓龙阳之癖,却是高山流水之雅音;所谓帝王心术制衡八方,却是小心捏度,保全着所有的君臣故人。
    他便笑嘻嘻地出去唤人。不消片刻,只见慕容羽一袭紫色常服,步履带风地跨入殿中。一张羞煞宋玉的脸笑得满面生花,见了慕容颜便脱口而出:“颜哥——”
    “叫陛下。”慕容颜叼着筷子眼刀一横。慕容羽被她喝住,才意识到殿里不止王寻安与白梨,还有几个低着头的小内监。王公公早就修炼成精,赶紧把一波小徒弟轰了出去,末了还听见慕容颜似笑非笑的一嗓子:“给楚王添双筷子——”
    谁敢回来谁是狗。
    “啥事儿啊还要你自个儿过来?”慕容颜翘起二郎腿,咧嘴一笑。慕容羽此时反倒不急了,双手抄在胸口,贱贱笑道:“陛下……猜啊?”
    “你猜我猜不猜?”
    “殿下到底有什么好消息啊?”白梨凑过来问道,一脸求知若渴。慕容羽十分嘚瑟地伸出手指,比了个“二”。
    “你楚王殿下我,要当爹了。”
    @病秧子欢乐多
    @星尘629


    IP属地:广东133楼2017-07-31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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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秧子欢乐多 @星尘629


      IP属地:广东139楼2017-08-01 2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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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五.
        蒙宜德是蒙恬次子。蒙恬死后,蒙氏一族见势归隐,后来被盖聂三寸不烂之舌N顾茅庐抠回了朝廷,为燕王陛下收拢老秦人之人心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老大蒙崇德镇守一方,老二宜德就呆在京中挂个闲职,其作用和韩家那个满地乱跑的小兔崽子如出一辙。
        当两人莫名其妙一头雾水地赶到时,慕容颜正跷着二郎腿转笔。殿下一黑衣男子规规矩矩地跪着,大气不敢出,紧凑的身形看在蒙宜德眼中,有三分诡异的眼熟。
        “齐寒,起来让两位大人看看。”慕容颜不咸不淡道。那名唤齐寒的男人转过身来,就令蒙宜德惊愕地瞪圆了眼睛。
        眉若险川,目若寒星,肌肉线条利落绷紧,如玄色的猎豹,魅惑夺人。七分型,三分神。
        “陛……下?”
        “这是王离,送来服侍寡人的人。”慕容颜闲然道,抬眼望见蒙宜德拳背上已青筋暴起。章邯与蒙恬神交,蒙宜德自然是见过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帝国之影,并对其十分崇敬。慕容颜对章邯的桃色秘辛众说纷纭,尚不知真假几何,然而王离挑选出这样肖似其人的男脔进献君王以供赏玩,却板上钉钉是对那铁骨将军直剌剌赤裸裸的亵渎!
        王离,这个名字,本就与罗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对蒙氏一族而言,更是眼中钉肉中刺。慕容颜挥袖让王寻安带齐寒下去,目光里冷锋乍然,“寡人花了这许久的时间,希望能让各级官宦各司其职,精益进取,谁成想还有人能琢磨出此等’进取’之法……”
        “臣知道该怎么做了。”蒙宜德单膝跪地一磕头,撩了袍子大步退了出去,言行之间家风不改。田言亦拱手道:“朝廷清廉正气是永乐侯的心血。臣,一定不让永乐侯泉下难安。”
        她与沈子高,十几年的农家同门,几年的大燕同僚。二人联合落实的许多政策,构筑了这大燕帝国的基石。后者燃了一生心血,也注定站不上慕容颜身边的位置;这些个心怀鬼胎的魑魅魍魉,却凭什么?
        慕容颜一摆手,“少安毋躁。王公公,叫那几个姑娘来。”
        那三姊妹中颜色出挑的大姐字字泣血地把这一路进宫的历程在田言面前讲述了一遍,闻者落泪见者心惊。末了,慕容颜吩咐王寻安悄悄把她们送回老家,深深地看了田言一眼。
        朝中行贿徇私之风,绝非一个王离一个赵成那么简单。田言深深一躬:“臣,明白了。”
        “北方战事要紧,这几个前朝余孽冥顽不灵的话,让盖聂收拾去。”季布随韩信北上,罗网便移交到了盖聂手上。兜兜转转几番,这昔日的同僚,到底还是磕在了一起。
        “对了,民学办得怎么样了?”慕容颜转了个话题。身为上辈子的理工科人才,她深深明白科技是第一生产力的重要性,一称帝第一件事就是大刀阔斧地整改了学而优则仕的学堂,增加了机械理工类课程,然后把墨家扔出去办学——别的不说,农耕器械这块儿给老子发扬光大,吃饱了才有力气折腾后面的。
        “有伏念先生鼎力支持,很是顺利。”田言如实回答。慕容颜先是眉梢一挑,这奇技淫巧怎么入了伏念先生的眼?再一看面前的女子,明白了明白了,大家懂的。
        “阿言干得漂亮。”慕容颜贼贼一笑,“去吧。白梨呢?把右相给寡人弄过来。”
        @病秧子欢乐多 @星尘629
        楼主最近沉迷黄胖子,更新神龙见首不见尾。如果有不服的,***来咬我啊


        IP属地:广东142楼2017-08-05 2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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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六.(上)
          北边传来战报。匈奴善骑,行动迅疾难测,那边塞苦寒,若深入敌腹,只怕得不偿失;可若后撤,匈奴的骑兵又如影随形。大军进退两难,长此以往只怕徒耗钱粮,还请朝中早日定夺。
          慕容颜向来是大中华主义,信奉除了我华夏血脉别的都是劣等民族,第一反应就是给丫来个种族灭绝。只是有人仰望天空自然有人脚踏实地,田言首先一波折子甩过来,什么新式学堂梯田扩建处处都是烧钱的地儿;王赵两家被削了兵权更是深深地不想打仗只想捞钱;就连沙场热血的慕容羽也抿紧了薄唇不置一词,只因他与天明私交得频繁,知晓办学这一块是多么耽误不得;也只有年轻气盛的蒙宜德跃跃欲试,却不敢做出头鸟给大哥添乱,只好用期待的目光悄悄地瞄着慕容颜。
          朝堂上寂静得像是无边的黑洞。此时此刻,只怕是全场的目光都聚向了文臣队伍的最前端,与深衣女相并立的白衣男子,大燕真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盖聂。
          慕容颜也孤坐高台看着他,唇边似笑非笑,脑海里千军万马。
          匈奴南下,五胡乱华,蒙元铁蹄,清兵入关,还有那狼子野心的东瀛……前世的历史一遍一遍地在脑海中回放,吞心噬髓,字字殷红。而今阴差阳错叫她掌权天下,如何能容忍这山河破碎的黑暗历史再一次发生?
          不许,绝对不许。
          绝对不许华夏这片土地,再低下她高傲的头颅。
          “陛下,我大燕此刻民生刚有起色,百业待兴。”声音从殿下传来。仲春时节,那男子风骨孤旷得如同塞北的雪。他长长一揖,音色低沉,掷地有声,“经不起穷兵黩武。”
          穷兵黩武。
          当这四个字被直剌剌地砸在大殿上时,没有人能够计算它们的重量。
          群臣死寂。龙椅上的君王头脑一嗡,目光刀子般射向那人,却像射进了棉花里,连回音都消失不见——盖聂自始至终低着头,将不可直面天颜的礼数踩得死紧。
          穷兵黩武……穷兵黩武。
          这四个字在慕容颜耳边久久回荡,震得她气血翻涌。盖聂,这四个字,竟然是从你口中说出的。
          这一路杀伐罪孽,一路不死不休,一路仰望星河,一路脚踏泥淖,是你我一同。
          天下人毁我誉我敬我恨我误我,谁在意过。
          唯独你知我心依旧;唯独你,没资格看错我。
          田言剑眉轻蹙。她晓得这话的分量,更晓得这话从盖聂口中说出的分量。刚刚所有出声的人差不多都这么个意思,却都是迂回婉转地规劝着。只有盖聂,敢将穷兵黩武四个字赤裸裸地排在慕容颜面前,分毫不留情面。
          她知道盖聂深得帝心,也更知道何谓君心无常。
          盖聂此举,实在是太大胆了些。他唯一的依傍不过是慕容颜的信任与宠爱。若是失却圣心,又是哪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风暴中心的盖聂维持着抱拳行礼的姿势,却僭越地抬起头,望向了玉阶之上的君王。慕容颜胳膊肘撑着扶手,掩口轻轻咳了几声。
          “诸位爱卿的想法,寡人知道了。”
          “今天的朝会先到这里吧。”
          她就着王寻安的搀扶慢慢起身离开,贵重的龙袍裹在清癯的背影上,华美而又苍凉。群臣不敢动作,只有田言看得见盖聂依旧维持着那个固执的姿势,高高在上的玉阶横亘在君臣之间,如同万里的深渊。
          @病秧子欢乐多 @星尘629
          盖大聂同志身为男主终于狠刷了一把存在感


          IP属地:广东147楼2017-08-16 1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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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六.(下)
            这一夜,盖聂奉召入宫。本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搁到今天,却有几分山雨欲来的味道。
            寝宫中的年轻帝王只着雪色中衣,三千青丝如墨,一如他们俩平日里秉烛夜话,彻夜批阅奏章的随意模样。盖聂看得分明,案台上并无竹简,却置了一套白瓷酒器。杯中酒液清凉,一看便知上乘。
            “知道先生平日滴酒不沾,可今夜难得有闲,不饮却是辜负月色了。”慕容颜给盖聂斟了半杯,又给自己倒满,“不知先生,可有兴趣听一个故事?”
            她笑得鲜妍,精美的锁骨在领口里若隐若现。盖聂与她对望了片刻,轻轻举杯,抿了一口。只觉入口清冽,回味绵长,确实是好酒。
            慕容颜笑眯眯地晃了晃酒杯,喝了一口。纤长的眉眼流动着盈盈的月色,凝着些微朦胧意味,“两千年之后啊,有一个姑娘。”
            原本的两千年后,没有农家女管仲的传说,没有保家卫国的韩大将军的寓言。那无双聪慧的女子会陷在农家内斗的漩涡中不复得出,那战无不胜的兵仙会在政治上错漏百出万劫不复。谁都想不到那天下会姓刘,四百年后再改朝换代,轮回兴衰,直到那个姑娘所在的年代。
            那个年代啊,已经是名义上的两性平等。女子亦能读书,亦能工作,理论上亦能做一切男子能够做的事。虽然只是名义,但有无数的人,正在这名义之下觉醒。
            就有那一个姑娘,左手计算着世间微观奥义,右手翻阅着古今光怪陆离。她沉醉在那些真实的故事里,看百家争鸣繁花似锦,看那两千年的墨迹,在时光里散发出清新而古旧的香气。
            她看到有人斩蛇起义以弱克强,看到有人横槊题诗笑天下几人称王,看到有人君临天下万国来朝,亦看到有人墨笔疏花写盛世楼阁的烟雨飘摇。
            然而。
            然而她也看到金人刀枪下的软弱,看到蒙元铁蹄踏碎的山河,看到汉家衣裳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看到金发碧眼的白色人种,用坚船利炮轰开闭锁愚昧的国门。
            看到英雄埋骨国门外的苍凉绝笔,看到被教化的人民们抬起头来,温驯而愚昧的眼神。
            那都不是说书人随口的锦词佳句,那是时光里一寸一寸糜烂又结痂的血迹,是长刀砍在这片土地上,能够照见白骨的伤疤。
            再回望昔年嬴秦风骨,恍如一场原始而苍茫的大梦。
            “所以盖聂啊。你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吗。”
            慕容颜一仰脖子就是一杯,声音浸着酒气,萦绕三分月色的苍凉,“我在乎的,从来不是什么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人也无法逃脱。”她直视盖聂的目光微微泛红,涣散却锋利,“我怕的是这个种族,这群人!穿上了礼仪服装,却锈了自己的爪牙!”
            “我怕这群人学会了握笔,忘了拿刀!”
            “怕我们固守在这篇丰饶的土地上,忘了寰宇苍茫海阔天高!”
            她闭上眼,话语中有了轻微的鼻音。
            ——怕我们终有一天创造出了繁华盛世,忘了这偌大的丛林里,我们有多渺小。
            房中一时静默。
            盖聂依然无言,眼帘低垂,掩去了所有目光。慕容颜面上的血气渐渐凉去,唇边弧度,却绷勒得更高。
            “不管你信不信我。”
            她轻轻道,眯起眼睛。
            “我可以优待卫远,对战俘一视同仁,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华夏血脉。”
            ——无论曾经国别,男女老幼,都是炎黄子孙。一样的皮肤,一样的眼。
            ——我不许他们,再在外族面前,低下他们的头颅。
            “所以我要天明他们办学,我要他们长出獠牙,不再被动地等待英雄的拯救。”
            “所有胆敢犯我大燕的苍蝇……”
            “没资格存在于我慕容颜的天下!”
            白瓷酒杯被摔出数尺,碎成几瓣。清脆的裂响刺破夜空,如刀如剑。慕容颜轻轻喘着气,碎发遮住眼神,看不甚清。一片寂静中,却听盖聂举杯饮尽,将杯子往桌上重重一磕,“在下……明白。”
            ——我相信你。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你。
            ——你说你来自两千年后,那就是两千年后。你说那些事发生了,那便一定发生了。
            慕容颜抬起眼,对上他一双比星光还要灼亮的眸子,“匈奴与羌人在边境烧杀掳掠,若能作罢,我学这屠龙之术何用?”
            他三十有七,与慕容颜相识七年,见证了太多奇迹。连同鬼谷修炼出的平稳血液,都会不时在暗夜中,产生滚烫的触觉。
            “只不过在朝上不便言说。事实上,我们有不必流血的法子。”
            @病秧子欢乐多 @星辰629 我死回来了......


            IP属地:广东154楼2017-09-16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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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七.人【上】
              慕容颜目光一凝。
              “外族善骑。我们要做的,未必是骑上战马攻敌之长。”盖聂目光灼灼,“将他们拉下战马,是更简单的办法。”
              “文化输出?”慕容颜一不小心蹦了个术语出来,赶紧找补,“谈何容易。要叫他们心甘情愿地接受我们的文化,要么先让他们臣服,要么让他们尝到甜头。若是不打,你怎样让他们得到好处?牲畜钱粮,香车美人?那我们养兵千日何用!”
              ——你我逐鹿中原时尚且甘愿血染长铩,面对外族,却要用这样的手段?
              “百家学识细水流长,除却一家。”盖聂眼底轻轻聚着冷光,“羌人与胡人逐水草而生,不知天地阴阳,五行轮转。阴阳家内力强盛,百步开外便可制敌,他们焉有不信服的道理。”
              慕容颜静静地看着他,不置一词。
              “当初阴阳家覆灭,唯独少司命消失无踪。前些日子左相却得到了消息,说皇城边陲有一紫发蒙面的少女,能使农田被泽枯木逢春,便是失踪的少司命。是大司命拼死保下了她。”
              “《九歌》言少司命掌管繁育,正是胡人与羌人最无法掌控也最想掌控的东西。何况她还能控制草木枯荣——”
              “我明白了。”
              慕容颜轻轻打断,眉目低敛,似乎失去了光泽。
              她一朝前来,改变的何止是秦汉的命运。道教与佛教还未出现,这两人竟为着军政的目的缔造出了宗教的雏形。盖聂未及不惑,田言更是刚过双十年华,这大燕未来的车轨,光是想象,就叫人心惊肉跳。
              两个始作俑者或许并不清楚,而她白承了两千多年的经验智慧,才比任何人都清楚,“信仰”二字的恐怖。
              她深深地看着他,最终,薄唇间轻轻吐出一句话。
              “以后,对少羽不可如此。”
              盖聂一震。
              她这是……怪他吗?
              怪他先斩后奏吗?
              正因为是她,他才敢全无后顾地放手去做。而她,竟觉得他是欺君罔上吗?
              盖聂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死死盯着慕容颜的眼。后者自始至终纹丝不动,双眸黑黯,如同亘古的恒星。
              “臣……明白。”
              他最终在这样的沉默中败下阵来,仿佛也是第一次在慕容颜面前败下阵来。仓惶地离开慕容颜的寝宫,他展开轻功在岩壁屋脊上全速奔弛。月凉如水,浇得心脏发热而窒息。盖聂忽然省起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在夜晚一个人了,那年咸阳宫里,同样是对影成三,他并未觉得有何不适。如今依旧是那一轮明月,依旧是他一人对影,可他却忽然觉得冷了。
              许是春寒料峭罢。盖聂轻轻眯了眼,有些倦意,便朝右相府折了回去。夜深人静,他也就不从正门进入,而是从旁边的围墙上翻了进去。
              @病秧子欢乐多 @星尘629


              IP属地:广东158楼2017-09-19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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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六.人【下】
                第二日,盖聂称病未朝。
                慕容颜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平静的外表之下,朝臣心中种种暗潮汹涌亦是大家心知肚明却不敢吭声,生怕说错了什么,便成为了陛下杀鸡儆猴的情趣祭品。
                田言只作不觉,安静地做着本分,并不提少司命,只在下朝的时候朝王离与赵成淡淡投去一瞥。慕容颜尽收眼底,也不吱声,只是极艳极冷地轻笑,像华彩的珐琅,一个不经意便是寒冰入骨。
                “陛下已经好几日未见盖大人了呢。”
                此时正值金秋,宫里丛菊盛开,繁花似锦。未妆摘了几朵丢进茶壶,不一会儿便有清甜的香气滚滚而出。到了火候,侍女便给二人各注了一盏,然后静悄悄推到一边。
                “寡人不见他,你开不开心?”慕容颜抬眼笑看未妆,眼角眉梢皆是春色。后者亦扭了身子娇嗔道:“陛下说的什么话,盖大人都病了,妾还能幸灾乐祸不成?”
                两人不紧不慢地扯着闲话,倒真像帝妃之间那点情趣。未妆嘟起嘴,卸了珠翠发钗,伸手向侍女要来了刀,就往花丛间走去。有两个年轻的姑娘要拦,被她的贴身侍女挡了回去。而慕容颜单手支颌晃荡着茶盏,漫天的风流溢出眼角。
                未妆就着秋风里纷纷扬扬的金菊舞起了长刀。那一袭暗红的宫装修饰出她饱满的身形,更衬得丹唇似血,面若桃花。那浓烈的风华与英姿飒爽,轻易地便让人想起远在北疆的梅三娘,以及新郑城头绝色倾城的韩国王后,将军阁下。
                谁能从她身上联想到那个人呢,那样在地狱里媚骨为刀的人。
                慕容颜轻轻垂了眼帘,喝了一口茶。
                皇帝云淡风轻了两三日,左相装聋作哑了两三日,而倒霉的朝臣们也就跟着神经紧绷了两三日。直到第三天的中午,终于传来陛下摆驾右相府的消息。一时间群臣为之一振,却不知这是有惊无险,还是天崩地裂的前兆。
                燕帝陛下说摆驾就是摆驾,帝王仪仗一直排到相府门口。门口几个家丁紧张而沉默,像要把地面盯穿。
                却见一双锦绣革履在眼前停下,上方飘荡着绯色的衣摆。年轻的皇帝声音温和,很随意地跟他们打招呼:“你们大人呢?怎么不出来接驾?”
                家丁们瞬间心态爆炸。盖聂素来得宠,虽然十分约束他们,但这些人平时在京城里,总是有那么几分暗自的骄矜。此番皇城风雨皆传是自家主人触怒了龙颜,本就令他们战战兢兢;而今皇帝态度反常,怕不是这相府下一刻就要翻了天!
                “你们怕寡人?寡人有什么可怕的。”年轻人有点懊恼似的,漫不经心地嗔道,“寡人若是那可怕的暴君,你们现在还能好好地跪在这里?”
                有胆小的已经快趴到地下去了。王寻安苦笑,小声劝道:“陛下——”
                “寡人让你说话了吗?”慕容颜凤目一横,扫兴地挥挥衣袖:“平身平身,都在外头候着。”
                慕容颜大步流星地进了内室,一眼就看到榻上躺着个双目紧闭的人。那人剑眉入鬓,面部轮廓刀砍斧削一如她最熟悉的样子,只是少了点气色,像一具汉白玉雕成的像。
                她失笑,一屁股坐过去,开始玩盖聂的头发。当低双结的编织进行到快一半时,慕容颜终于如愿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睁开:“慕,容,颜!”
                他虽是发怒,声音却没那么有力,像是受了潮点不着的木柴。慕容颜一愣:“你真病啦?”
                盖聂翻了一个对他来说是白眼的白眼,然后咳了两声。慕容颜伸手去摸他额头,被他轻轻挡开,“已经没事了。”
                “欸别啊先生,”慕容颜俯下去,手撑在榻上,低头看着他的眼睛,“怎么搞的?”
                “着了寒。”盖聂想把她推开,从力道上看来没说假话。慕容颜颇觉有趣,索性蹲在榻前,撑着腮帮子看他,“怎么,怕传给我?”
                盖聂并不想承认。于是他默认了……
                “怎么样?”慕容颜愈发得寸进尺,唇角一挑,“不信任的滋味,感觉如何?”
                盖聂一震,倏然对上她的目光。时间电光火石般闪回六年前,十六岁的慕容颜背上刚刚挨了一刀,趴在榻上跟他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眼角眉梢全是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与随心所欲,像是透明而华光溢彩的琉璃。而他那时攥着帝国深处的秘辛,武装着一身寒冰利刺,看慕容颜如同一个无所不知的妖孽。
                他是对的,只是他唯独不知这妖孽,当时对他是怀揣着一颗如何纯净赤诚的心。
                而今风水轮流转,胆大包天锋芒毕现的妖孽变成了他自己。而当初那个毫无保留的姑娘已经披了玄色紫蟒服束了五爪金龙冠,邪肆风流却又无懈可击地高坐在玉阶之上,冷眼审视着他锐意进取的妄想。
                “我知道你是对的。”慕容颜低下头,凝视着盖聂的眸子。她浓长的睫毛像两瓣乌黑的扇子,又像华贵的天鹅绒,包裹着两颗硕大华贵的黑色珍珠,“但我不得不提醒你少羽并不是我,大燕日后的每一个皇帝都不会是我……就像当年必须有一个人提醒我,有些时候需要将剑藏进鞘里,才有机会拔出它。”
                “而这个人,只能是你。”
                ——只有由你说出,才会刻进我的骨里。
                盖聂的目光少有地闪动。即便轻微,但慕容颜能够看得分明,也就够了。
                他们自然有分歧的地方。他嫌她穷兵黩武,她自然有这背后的理由,无关对错,不过视角。但他们也都是人,也都曾经仗着坚不可摧或自以为坚不可摧的后盾,无法无天地狂妄过。
                ——总要那个后盾亲手一个耳光,才能将我们打醒。
                “如何?盖先生。”
                慕容颜直起身,懒懒地笑道。她分明的面部骨骼切割着窗外柔软的日光,目光望向盖聂苍白而玉般通透的脸。
                “病好了吗?”


                IP属地:广东164楼2017-09-24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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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八.
                  圣上驾临右相府五日后,那人回归朝堂,带来了一场惊天的雷暴。
                  刑部赵成与兵部王离,借梯田水利之便侵吞国库近十亿钱,侵占良田数千亩。然而不止于此,罗网深入调查,纠出赵王两家私卖官爵任人唯亲,林林总总一大片,数下来约莫是得把九族诛个两三遍才够本。
                  据说年轻的皇帝当场气得摔了竹简。后来念在两家在前朝于华夏有功,令赵成与王离五马分尸示众;十八岁以上男丁全数处斩,十岁以上十八岁以下发配边疆屯田;女眷尽数没入宫中为奴;财产全部充入国库。
                  王寻安奸细的嗓子回荡在大殿上空,群臣肃穆,不敢抬头。盖聂微微抬眼,看到慕容颜与田言相视而笑。北边的军粮有了,蒙氏的忠心有了。看起来朝中官职大片空缺,天知道学堂里报国无门的寒门士子是怎样的欢呼雀跃。觉得燕帝仁慈想要兴风作浪的,也该彻底消停了。
                  王赵两家如此之大,自然还是有些被牵连的贤能之人。这些人在他盖聂控制的刑狱之下,也是死不了的。
                  而那蒙着面纱的少女,也携带着一身云遮雾罩的神圣意味,也跟着押送钱粮的队伍,悄然启程。
                  “陛下可放心了?”
                  未妆给慕容颜斟了杯酒,巧笑嫣然,“这些烦心的事儿完了,陛下可以去看看楚王妃。蓉姐姐说孩子很健康呢。”
                  “寡人当然要去,少羽那丫的躲了这么久的清闲,怎么能让他好过。”慕容颜喝了一口,发现是甜酒,讶异地看向未妆,后者娇笑:“蓉姐姐说的,陛下只能喝这个。”
                  “你倒学会狐假虎威了,怎么不再加两颗枸杞?”慕容颜捏了捏未妆的脸蛋,未妆瞪起眼睛:“陛下要枸杞酒吗,妾马上去开。”
                  “你他【】妈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整这些东西的……”慕容颜郁结,举杯一饮而尽,心说前几年一起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不是你?“说起来,石兰还有多久啊,四个月?”
                  “陛下怕不是过糊涂了。”未妆噗嗤一笑,撩起慕容颜耳鬓的碎发,“只有三个月啦,而且……”
                  “而且什么?”慕容颜眼皮一跳。
                  “不告诉你。”未妆搂住她的脖子,蹭蹭她的脸,“有时间妾带陛下去看看啊?”
                  “你就是想出宫。”慕容颜翻个白眼,“好啊,出宫有什么难的,咱明儿就去。”
                  慕容颜历来是说走就走的性子,第二天早朝一下,就带着未妆溜去了楚王府。回来以后一路都在碎碎念“少羽***少羽***少羽***”……
                  他他【】妈的是双生!!!
                  慕容羽傻笑的样子让慕容颜一度怀疑自己选错了储君。然而她看着未妆把耳朵贴在石兰肚子上的温柔模样,突然有一些陌生。这是……未妆吗?
                  她从未忘记初见时那个巧笑倩兮刀锋暗藏的女子,从未忘记战场上双刀如风的玉面罗刹,从未忘记这个人执意入宫时,那满身无懈可击的近乎冷酷的坚定。
                  她更不可能忘记,罗网递到她手里的情报上,那如同凝固鲜血般的漆黑字迹。
                  燕元三年,楚王长子长女双双出世,举国同庆。
                  未妆亲自送了一对极为贵重的乾坤玉璧去王府。那玉璧。是征伐韩国的时候得来的,曾经是红莲公主的贴身之物。慕容颜看得出来她多喜欢那两个孩子,慨叹之余,却瞅见一群大人身边还蹲了个粉团子。
                  粉团子看着六七岁的样子,确实是粉雕玉琢。慕容颜唇角一挑,蹲过去摸摸他头上的两个角:“这下有人陪你玩啦。”
                  卫远点点头,笑得有点傻气。他被慕容颜安了个侯爵,一个人在府里孤零零的。盖聂也不可能时时去看他,倒是石兰闲来无事,经常去他那里,或者是叫他来楚王府玩。两三年下来,竟也是母亲般的存在了。
                  盖聂看着这一大一小,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他也凑过去看那两个孩子。男孩儿是先出来的,见谁都笑嘻嘻的,抱住未妆便不肯撒手。未妆又惊又喜,小心翼翼地抱着他站起来,手心都出了汗。女孩儿却不像男孩儿这么自来熟,趴在母亲腿上,东望望西望望,最后竟然向前爬了两步,向慕容颜伸了伸小萝卜手,张开了没长牙的小嘴。
                  一屋子的人没一个反应过来:慕容颜站得最远,而且她和卫远斗智斗勇的那些光荣事迹,地球人都知道。
                  盖聂最先会过来,推了慕容颜一把。
                  石兰也明白过来,示意慕容颜走近些。
                  慕容颜瞪大了眼。她走近了几步,小姑娘的视线也随着她移动;当她走到跟前,那小肉团竟然抬起胳膊,笑嘻嘻地发出了声音:“哎——”
                  慕容颜再不犹豫,伸出手,小心而有力地将小女孩举了起来。
                  新的生命软乎乎温热热的,满满都是胶原蛋白。瞅瞅她爹娘,不难想象这小脸儿日后会是怎样倾国倾城的模样。慕容颜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到怀里,那孩子竟然无师自通地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嘶……”
                  慕容羽只剩目瞪口呆。他是被亲闺女嫌弃得最惨的一个,几天下来抱着的总时间没超过半个时辰。
                  “云儿喜欢陛下呢。”石兰掩口轻笑,“那干脆让陛下给她起个名字吧。”
                  “你们还没起名字?”慕容颜从小肉团的包围下扭过头来。
                  “哥哥已经起好了,霆儿,雷霆的那个霆。”石兰一撅嘴,嫌弃地瞥了慕容羽一眼,“少羽非想起个配对的,可他压根不会起女孩子的名字,我起的他又嫌太柔弱。”
                  未妆笑得停不下来,“那是得陛下来,论文才,楚王殿下还是逊了一筹。”
                  “哥哥叫霆……”慕容颜检索着,顺便在小肉团的小脸上掐来掐去。那孩子倒也不恼,只是咯咯地笑。她看看这孩子的眼睛,再看看盖聂,脑海里突然就闪过田言的眉眼。
                  “霄,云霄的霄。”
                  她突然道,目光清明,如同她每一次掷出政法军令般云淡风轻而又不容置疑。
                  ——雷霆万钧,直上九霄。
                  @病秧子欢乐多 @星尘629 @智障二床


                  IP属地:广东168楼2017-10-06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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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十九.学制【上】
                    “少羽呢?”
                    慕容颜闲庭信步地看折子,边上齐寒看她什么时候停下笔,就喂过去一口粥。王寻安低眉顺眼地站在一边,竭力降低存在感,却还是免不了被cue的命运。
                    “回陛下,殿下下了早朝就回府了。”
                    “哦,奶孩子去了?”慕容颜搁下笔,在齐寒肩上抹了一把,抬眼对王寻安道:“叫他滚过来,否则寡人就让他回彭城安安心心当爸爸。”
                    “是!”
                    王寻安如蒙大赦,脚底抹油。这齐寒也不是什么要脸的货色,王赵两家都满门抄斩了,他反倒放开了拳脚,如鱼得水似的。慕容颜竟也由着他,这才几日的功夫,那恩宠已经越过未妆去了。
                    不过,这其中的关节,略一思索也不难明白。正是因为齐寒没了后台,与政治毫无牵连,君王才能毫无顾忌地宠他。而这人也非常明白自己的定位,平日里除了伺候慕容颜和思考如何伺候慕容颜之外屁事不管。所以相比起知根知底的盖大人和功勋卓著盘根错节的未美人,表现得如同一张白纸的齐寒,或许是最让慕容颜感到轻松的所在。
                    王寻安走了之后慕容颜也顺手丢下折子,忙里偷闲地开始二人世界。她捏着齐寒轮廓俊朗的下巴,懒洋洋地笑道这少羽怕不是个二傻,他要是真想当奶爸,这储君有本事让给石兰当啊。
                    “殿下初为人父,这也是人之常情。”齐寒习以为常地给她喂包子。四下无人,他倒是毫不拘谨,一张酷似章邯的冷峻容颜上是安然自得的神态。慕容颜看得有趣,状似随意地问道:“那你呢?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她年命不永,齐寒是知道的。
                    “臣只想好好服侍陛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后者倒也真随意地答了。他端起晾凉的豆浆,舀起一勺喂到慕容颜嘴边:“啊——”
                    慕容颜一口含住,眼角眉梢的笑意真真假假,快要溢出。不过是个衣冠斯文的主人和乖巧宠物的关系,叫这人给说的仿佛两心相同死生契阔。她自是不会叫人殉葬的,但谁又敢一口咬定,一向乖张的陛下不会顺手带走两个爱宠或者麻烦?
                    慕容羽到的时候被闪了一脸。但他作为大燕FFF团悬赏榜首,也就瞎了一瞬。齐寒迅速拢好衣服离开,慕容颜则嫌弃地睨了他一眼,“早不来晚不来,真会挑时候。”
                    TMD老子紧赶慢赶你还嫌上我了?慕容羽白眼一翻,“有屁快放,我还得回去看着霆儿霄儿呢。”
                    “为了你的霆儿霄儿这个楚王你就不当了?”慕容颜站起身来,把少羽往自己的位置上一拖,“来,熟悉熟悉事务,为未来打基础。”
                    “你这天天活蹦乱跳的哪用得着我啊?”慕容羽十分鄙夷地瞥了她一眼,“列国君王对储君参政都忌讳得要死,你倒是心很大吗?”
                    “毕竟我是个仙女。”慕容颜嘻嘻一笑,麻溜儿地脱了龙袍。刚拿起笔看折子的慕容羽看着这人从机关暗室里扒拉出一身纯色常服,眉角一抽:“你把我弄来……是要干嘛?”
                    “为大燕的基础设施建设做出做出自己的一份贡献。”慕容颜的暗室自带屏风,说话的功夫已经换了一身装扮,天青衣裳白银发冠,益发衬得她容色绮丽出挑,像是妖肌清骨的莲。她对着铜镜整理好仪容,回头指指一桌子的奏折道:“这些就是你的活儿了,有不懂的跑个腿去问问左相,别懒。”
                    “你到底要去干嘛?”
                    “——找天明玩儿去。”
                    干这种事儿是一定要扯上盖聂的。后者刚换了他平素里一身白衣,坐下来收拾了两本书卷,就被微服的皇帝光天化日之下闯了官邸。他指着奏本说陛下这汉江堤坝出了点纰漏臣还在选人,而慕容颜拽起他的袖子道老子现在就带你去选人,保证比这一个二个读圣贤书的呆子强。
                    陛下你这么浪伏念先生知道吗?
                    胳膊拧不过大腿。盖聂心疼了一波官学里的儒生,拿着剑跟慕容颜溜了出去。
                    走出几步他才看见慕容颜身上背了个包袱,就问这是干什么的。慕容颜食指往唇上一搭:“这是寡人毕生的心血,不可说不可说。”
                    盖聂眼皮悄悄一翻,心说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他想到这些日慕容羽天天被叫进宫去,据说是学习亲政,隐约猜到慕容颜应该是在忙些别的动作。现在看她背的这玩意儿沉甸甸的,仿佛是一包竹简?
                    两人靠着轻功一路飞一路瞎唠,从慕容羽家那对小宝贝的百日宴要送点什么,到韩家最近简直老实得不可置信,到阴阳教在边关磕了药似的迅猛发展。盖聂数次旁敲侧击包裹的内容,慕容颜始终装聋作哑听不见,直到两人在天明的住所前停下。慕容颜上前扣了扣门,不多一会儿,就有一个弟子打扮的女孩儿开了门。
                    “你好~在下是楚王的朋友,来找巨子有点事。”慕容颜笑得眉眼弯弯,不想那姑娘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退后两步矮身一福:“陛下请跟我来。”
                    慕容颜一噎,盖聂就从她身边超了过去。她翻个白眼,带上门,才来得及细细打量一下这座小院。
                    放到后世,这宅子应该算得上小康之家。没有什么名贵的装饰,但院子朴素宽敞,春意正浓。几张木桌在院中围成一个直角,四下堆放着一些像是半成品的机关。盖聂经过的时候步子慢了一会儿,显然也是被这些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但吸引慕容颜的不止于此。除了地上堆放的机关,桌上还有一些分组摆放的无色琉璃容器,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粉末溶液之类,有些液体里还沉淀着美妙的结晶。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东西:烧杯、试管、玻璃棒、冷凝管……
                    热辣辣的酸胀感一瞬间就冲上了眼眶。高月学习过炼金术,她曾教她制作一些简单的化学试剂。秦朝自然化学基础不足,慕容颜主要的关注点仍然在机关术上。可高月,竟将她随手画的示意图,完完整整地复原了出来?
                    那样精确的蛇形管道,只能是靠阴阳术做到的啊。
                    慕容颜一时怔在原地,直到盖聂回身唤她,才惊觉过来。后者看着这人迷迷瞪瞪的模样,再看看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一时间没有将之与慕容颜给他讲过的“自然科学”联系起来。
                    “妹子!”
                    慕容颜突然喊道,连盖聂都惊了一惊。她快步走到那姑娘面前,指着那些化学试剂急问道:“这些东西,平时都这样放着的吗?”
                    “陛下放心,夫人有专门的化学实验室,院里的东西是弟子们平日里练习用的。”小姑娘不卑不亢,单是这份从容条理就可圈可点。盖聂听得一知半解,天明天天捯饬机关他是知道的,那些机械在战场上威力巨大,在农耕生活中也有诸多妙用。但看慕容颜的反应,这些瓶瓶罐罐,竟比机关还要紧?
                    慕容颜则松了口气,也没顾上跟他解释,颠儿颠儿地就跟着小姑娘走。盖聂按下疑惑,暂且跟上。路上他们知道了这女孩儿名为星竹,本是阴阳家新一代的弟子。但阴阳家覆灭,她流离失所中被墨家收留,因为有些基础,时常跟着焱妃高月继续学习阴阳术,误打误撞,竟发觉了自身在机关术上的天赋。
                    她算是幸运的。
                    盖聂眉间染上三分竹梢的绿意,还未嗅够这一院清香,就见星竹推开了一间屋子的门。她扳动机关,地下室的门便悄无声息地打开;回头看看两人,便自行领路走了下去。
                    慕容颜麻溜儿地跟上。盖聂想了想,还是反身关上了大门,才跟着一起下了楼梯。
                    @智障二床 @病秧子欢乐多 今晚爆肝,争取完结


                    IP属地:广东188楼2018-02-14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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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觉得如何?”
                      盖聂像是着了魔。一连六七天,下了朝就拖着慕容颜往那实验室跑。慕容颜倒是乐得颠儿颠儿地任君差遣,可是苦了慕容羽顶着儿子的名头干着老子的活儿,每天在田言同情弱智般的目光下抓耳挠腮地批折子,数度气到想投笔从戎。
                      中途还几次碰见未妆拿着吃食过来,见着是他,还笑盈盈地说打扰了妾身这就退下。那手里提着的水晶髈子蛋黄酥梅花酿,他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溜走——慕容颜口味偏甜,这玩意儿一看就是未妆特地拿来勾引他的!
                      慕容颜你个斑马的!
                      实验室里的慕容颜打了个天气,裹了裹袍子说月儿你们这里保温是不是得加强一下;高月摊手,本来就是为了恒温才挖这么深的,我没觉得冷啊?
                      两人看着被强迫着用烈酒净了手的盖聂蹲在案台旁,一动不动地盯着瓶中的反应,捂着嘴笑得浑身抽搐也不敢出声。高月戳了戳慕容颜,“欸,这真的是盖先生?你别不是弄了个假的来诓我?”
                      “你可以跟他打一架试试。”慕容颜笑得见牙不见眼,上去拍拍盖聂的肩,“先生,看够了没?”
                      盖聂不动。
                      “昨个儿早朝温晖可是说了,奇技淫巧,难登大雅之堂……”
                      “你说这民学,咱还办不办?”
                      “铮”的一声,渊虹乍然出鞘。
                      “盖先生,下次进来,拜托您把渊虹放在外面。”高月心有余悸——幸好盖聂只是将渊虹弹出了几寸,否则那瓶子里咕噜咕噜冒泡的混合试剂非得炸了这实验室不可,“你看,颜姐进来都不带兵器。”
                      “先生,这次是你错了。”慕容颜难得正色,将盖聂拉到一边,高月则赶紧去检查反应进度。盖聂回头问道:“谁说的?”
                      “???”这人反了不成?
                      “谁说这是奇技淫巧?”
                      “温晖。”慕容颜乖巧道,“负责汉江堤坝的那个。”
                      “把他撤了。”盖聂扭头看向高月,“月姑娘,这个三硝…….”
                      “三硝酸甘油酯。”高月眉眼弯弯,指尖燃起火苗,涌向三脚架下的灯芯,“盖先生您别想了,您知道这点东西值多少银钱吗?”
                      盖聂一时语塞。看高月这阴阳术哗啦啦往上招呼的劲儿,就知道不是能拿银子计算的东西。
                      “倒不是非得阴阳术,只是这东西操作不当纯度不高的话,太危险了。”她双手一结,将瓶口封好,“说起来,颜姐的事……盖先生知道吗?”
                      “他知道。”慕容颜一笑,“那天晚上还干了我一坛百花醉。”
                      “那就好。”高月像是放下了心,小心翼翼地拿夹子去夹那个长颈瓶,“颜姐说这硝酸甘油不是不能批量生产,但是以大燕现有的技术水平还达不到。”
                      她轻轻叹了口气。
                      那眼神盖聂比原来看得懂了些。慕容颜说的那个两千多年之后的盛世,那繁华旖旎得让人不敢想象的盛世,是多少节点的累积与质变。电光火石之间他脑海中闪过了些什么,低头看去,只见慕容颜眼底倒映着跃动的火苗,明灭灼然。
                      “民学必须办。这些,科技,必须传承下去。”
                      盖聂颔首,“北疆匈奴受阴阳教化,望风披靡,不需要大军老在外耗着了。”
                      “等再过个几十年,中原富庶了,教他们学儒学。”慕容颜唇角一挑,眼底流光一闪,又开始蔫儿坏地笑,“等这一批孩子学起来了,有了用武之地,那些水利修路之类的,都不愁没有人去了。朝中那些个腐儒,都得下岗咯。”
                      离开了实验室,慕容颜并未回宫,而是径直跟盖聂回了相府。后者一坐下来就开始把还没呈上去的奏折翻得哗哗作响,笔走龙蛇地改。慕容颜就坐在他对面,哼着小曲儿等饭点。
                      这年冬天来得早,气温早早地降了下来,空气里干巴巴的冷,冻得鼻尖都没了知觉。她看盖聂写奏折写得笔下生风,看着都觉得直哆嗦,就脱下身上的狐裘,披到盖聂身上。
                      盖聂笔下一顿,“你穿这个出来的?”
                      “对啊?”
                      “胡闹。”他搁下笔,这狐裘薄得很,秋天穿还凑活,这都快腊月了,委实太过单薄。他略一思量,命人另取了件大氅来,披在慕容颜身上。后者歪着脖子一蹭,“**,貂毛?”
                      这触感,盖先生生活品质很可以啊。
                      “韩信送回来的。”盖聂眉头一皱,“没给你?”
                      “应该……给了吧?”慕容颜努力地回忆,“我平常都在御书房,炭火烧得挺热的,应该是给了未妆或者齐寒了。”
                      “.…..”盖聂决定不跟她计较,只叫人把炭火又烧旺了些。慕容颜难得偷闲,想到在御书房里了和朱批一起扛枪的慕容羽就十分开心。只是没开心多久,就听到了熟悉的尖细嗓音。
                      “陛下,原来您在这儿啊,未美人将齐公子禁足了,您快回去看看吧!”
                      这是王寻安的徒弟小夏子,平日里行事麻利稳重,颇有其师之风。慕容颜一顿,将茶水饮尽,盖聂府中的下人自觉退了下去,“什么理由?”
                      “未美人说,齐公子对她不敬……这样冷的天气,还命人剥了齐公子的外衣,将他关到冷宫去了!”齐寒出身寒微,虽是男娈,平日里待下人倒是很和气。小夏子索性将头磕在地上,“奴才偶然经过,见那衣服应该是陛下赏给齐公子的貂裘!”
                      “行了行了,女人吃醋把你吓成这样,快给公子送件棉衣去。”慕容颜听罢摆摆手,眉眼间消了率性,已是平日里一派慵懒的风流神色,“盖先生,今天怕是尝不到你这儿新制的醋鱼了。”
                      盖聂低眉道:“陛下晚些来,臣亲自下厨等候。”


                      IP属地:广东189楼2018-02-14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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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 瑞雪荣国
                        “陛下宠你两天就不知天高地厚了?本宫随陛下南征北战时你却不知在何处苟且!”
                        女子一袭婀娜宫装,云鬓金钗,灼灼如赤芍。她朱唇一勾,那弧度在华丽娇妍的妆容上游动得鲜活而艳毒。眼前的男人生得如同前朝暗影里的爪牙,明明是骨骼分明邪肆张扬的长相,神态却偏偏不卑不亢,安闲从容,实在是不太搭调。
                        “就算右相如今见到本宫,也要恭恭敬敬称一声娘娘。”她仪态万千地走到他跟前,抬起他的下巴,看着那张酷似曾经敌人的脸,“连这长白山外的匈奴草场,也是本宫昔日的战友拿命搏下来的。”
                        “你一个奸佞贡上来的玩物,也配穿这样的衣服?”她抚摸着那件贵重的貂裘,笑吟吟道,“来人。”
                        “将他的外衣剥下来,押去冷宫跪着,对本宫那些战死的弟兄们好好反省反省。”
                        回到自己宫里,未妆退下长长的护甲,看着上面镶嵌的琳琅的宝石,微微有些出神。她已经很习惯自称本宫了,只是拿惯了长枪的手始终习惯不了这金贵的装饰,方才教训齐寒的时候,她差点就划伤了自己。
                        闹剧已经发生好一会儿了,那人该快回来了吧?
                        想着快要见到那人,她竟有些隐秘的欣喜。未妆摇摇头,摸了摸头上繁重的簪子,一支一支地将它们卸了下来。那些名贵的首饰罗列在桌上,金丝八宝,花团锦簇,尤其那支点缀着紫色花瓣与银色花萼的赤金玫瑰,看起来最为耀眼。只可惜再美,也是假的。
                        真正的玫瑰是有刺的,眼底泪痣泣血勾魂,但是会扎人。可还是会有人前赴后继地为她一笑而赴汤蹈火。那些人是凭本能生存的动物,或许他们自己也知道这样有多么荒诞,却乐此不疲。
                        而自己不一样。自己比他们还蠢。
                        未妆将玫瑰簪收进首饰盒中,头上只留一根固定用的银簪。单薄的银簪当然绾不住复杂的发髻,耳后的青丝缎子般倾泻而下,如玄色的星河。她刚盖好盖子,就听见了脚步声。
                        那人脚步放得极轻,带着一种欲语还休的故意。未妆便不动作,直到那人将手伸到她耳鬓,才猛然“一惊”。
                        “嗯,繁花配美人,才是相得益彰。”慕容颜眉眼弯弯,那鲜艳欲滴的芍药花朵在未妆鬓上散发着美妙的暗香,配上一身赤色绫罗,旁人穿了或许艳俗,但在她身上却是相得益彰,“来,照照镜子看,喜欢吗?咱们悄悄戴,这可是王寻安的宝贝,别被他看见了。”
                        未妆看着慕容颜将食指搭在唇瓣上的促狭笑意,有些失神地摸摸那花瓣,触感柔软,是真正馥郁袭人的花朵。她眼睫一闪,偏头小声道:“陛下惯会取笑。”
                        “这天寒地冻的,陛下也不早些回来,妾的酒都冷了。”
                        “有酒?有酒你不早说,寡人几天没沾着味儿了。”慕容颜撩撩未妆的下巴,喜上眉梢。后者抿嘴,牵起她的手,转去了后殿的一片空地。
                        这时节分明已是冬日,天气却旷朗如同深秋。未妆拍了拍手,便有宫女太监抬来了温酒的器具。他们熟练地架好火堆便退了下去。壶中酒香逐渐四溢,直到未妆起身折下花枝,慕容颜才惊觉,院落中竟已悄然开了几树早梅。
                        “当真是人比花娇。”她笑着摇摇头,“有美人在目,寡人都没看见这花。”
                        “陛下才是风姿倾城。不过是几个早开的骨朵儿,也只能用来下酒了。”未妆眼波流盼,掀开壶盖儿,将枝上的梅花一朵一朵地择了进去。沁人心脾的香气随着酒液的沸腾滚滚而出,将有些空旷的院落熏陶得如同万川花海。在这片叫人甘愿长醉不醒的海里,连北风也难得地温柔下来。慕容颜卸下头冠,微微仰起脸,任长发散落一肩。那轻颤的羽睫,比北国的雪还要迷人三分。
                        未妆敛目微笑,将两杯酒都斟上。她饮了一口,捧起慕容颜的脸,覆上那纤薄的双唇。慕容颜有些讶异地睁了眼,任由对方将酒液渡到自己口中。温软的舌尖裹挟着酒气和梅香,如同勾魂蚀骨的鸩毒。
                        她有些发颤地还了回去。唇舌纠缠间她看见未妆杏目里迷幻的水泽,衬得眼尾一点暧昧的红色如桃之夭夭。后者衣领微微散开,娇娆明艳的宫装之下,一小段洁白的锁骨染上了暧昧的红。最后未妆软软地醉倒在她怀里,她摸着她的脸,只觉得指尖的触感一分一分地冷下去。
                        “陛下……你是不是都知道?”


                        IP属地:广东190楼2018-02-14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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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妆笑着,半睁着眼睛,像千年后微醺的贵妃。她肌肤凝白,只有嘴唇像沁着胭脂。慕容颜慢慢抚摸着她的脸,低低“嗯”了一声。
                          她当然知道。连罗网都落到了盖聂手里,她还有什么不知道。
                          怀中的女子,是那紫红玫瑰的毒刺,风雨飘摇里得其庇护,便为之生,为之死。当玫瑰摧折,坚硬的刺侥幸偷生,便按着玫瑰的模子,长成了如出一辙的美艳模样。
                          她要杀卫庄,要杀沈子高,要杀自己,是她慕容颜亲手给的机会。
                          “咳……呵,我就知道,阿颜,我输得不冤。”
                          她抬起手,被丹蔻染的鲜红的指甲划过慕容颜的脸,又坠落下来,像眷恋的落红。慕容颜啊,你杀了她,却为何又对我这样好呢。
                          你那么爱盖聂,又为我留下了后宫;你吓唬我说我此生不过是无宠妾妃,却又陪我过夜纵我穿红;我欺凌你的爱宠,你却摘花来逗我开心。我是那么执拗的一个人,你却企图用柔情来感动我?
                          阿颜,你成功了。
                          你早就知道了那酒有毒对不对?
                          未妆笑得眯起了眼睛,慕容颜的脸在逐渐涣散的视觉中定格成胶片。
                          可你不知道,我也打算陪着你的呀。
                          “阿颜……我欠她的,终于都还清了。”
                          她蹭了蹭慕容颜的衣裳,像以前很多个夜晚扒在后者身上的样子。
                          “我等你……好不好。”
                          “下辈子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随着第一片雪花降落在慕容颜发上,鹅毛大雪纷至人间。北风萧杀,替万里河山披上一身白银的锦缎,在日暮的光辉下,看起来壮美如同仙境。
                          这是咸阳城多少年不曾有过的天降瑞雪。百姓们纷纷探出头来,欢庆这场吉兆。宫中亦有宦官宫女跑来跑去地报吉,将整个咸阳宫笼罩在一片欢喜热闹的氛围中。慕容颜低下头,轻声问:“听到了吗?”
                          未妆仿佛动了动。雪落在她身上,点缀着火红的宫装,如同万紫千红里,一枝洁白的梅花。
                          燕元四年末,未美人薨于寝宫,是时天降瑞雪。帝恸,追荣国夫人。


                          IP属地:广东191楼2018-02-14 1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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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一.继往开来
                            慕容霄最近发现,父王总是很忙。
                            听说皇伯父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三天两头就将父王招进宫去。娘说,父王要承继大统是得好好磨练。慕容霄嘟嘟嘴,趁母妃不注意溜出了门。
                            这天不必上课,哥哥一大早就跑去了田府。她吐了吐舌头,拉着两个侍从和一个贴身侍女,悄悄跑远了几条街。好久都没见到远哥哥了,还怪想他的。
                            来开门的是熟悉的年轻嬷嬷,看到她笑盈盈地说是郡主来了呀,我这就去叫侯爷。卫远比她大个两三岁,一边听她讲她盖先生他大伯讲的那些政论纲纪武学奥义,一边喝杏仁酪。慕容霄讲着讲着看他走神,突然蹦出一句“你知道韩忠又把龙世叔家的蛐蛐儿赢走了吗?”
                            “龙育这么垃圾吗?”卫远倏然瞪大了眼。
                            补课是补不下去了。慕容霄就韩忠斗蛐蛐儿打遍天下无敌手但实际上自己看他弱点看的一清二楚,讲到自家老哥重色轻友每天一下学就往田家姐姐那儿跑,再到上次差点儿弄坏了颜先生心爱的字画,扯了伏念前辈的胡子。卫远听得津津有味,没料到慕容霄看了看时辰一拍大腿,“完了我得赶紧进宫,父王说了要我午饭前去救他来着。”
                            “那你赶紧去。”卫远急道,“我在这里等你。”
                            慕容霄点点头风一般地窜了出去。风风火火赶到咸阳宫中,就看到自家父王跟写作业似的坐在案前看奏折。旁边皇伯父斜倚美人靠上,齐公子正在给他捏肩捶腿好不自在……等等,娘好像说其实是皇姑母来着?
                            哎呀不重要。
                            “父王~”慕容霄忍耐着不符合自己人设的演技扑上去,搂住自家父王的脖子,“娘喊你回家吃饭啦。”
                            “哎呦喂陛下夫人喊我回家吃饭了我得赶紧去否则得变豹食了我下午再来啊嘿嘿。”慕容羽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却被慕容颜轻飘飘地摁住。
                            “寡人刚命人去告诉石兰,今天中午你在宫里用膳。”慕容颜挑眉一笑,扭头道:“王寻安,等会儿星竹要来,楚王这里你可得看好了。”
                            “老奴遵命。”王寻安满口答应,一张老脸上的褶子笑成了菊花。慕容羽还没气完,又见她揉揉自家闺女的小脑袋瓜儿,“霄儿,随皇伯父一起去。”
                            那位由慕容颜亲自接见的星竹姑娘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容色不算出挑,只是看久了有一股凉意。慕容霄见皇伯父没管她,便伸着耳朵上去听。星竹见了她,欲言又止,慕容颜则地一笑。
                            “这是霄儿。”慕容颜道,“楚王的长女。”
                            “臣明白了。”星竹的表情似乎放松了一点,脸上也多了点生动,看起来柔和不少。慕容霄这才注意到她眉眼其实十分秀逸,架在孤挺的鼻梁上,柔和了略高的颧骨,如铁树生花。慕容霄大概听懂了这两人在说什么,好像是说在民间办学,要将机关术与基础炼金术放在与百家学派同样重要的位置,忍不住脱口而出:“为什么必须要学习百家呢?”
                            两人有些惊讶地低下头。慕容颜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霄儿怎么想?”
                            “民学子弟出身疾苦,就算饱览四书五经,朝堂上也没有多少机会留给他们。而且他们根本买不起那些书呀。”慕容霄大声道,“不如把精力集中在机关术和炼金术的实践上不是吗,那才是他们用得着的东西。”
                            星竹眉毛一挑,眼中露出赞许之色,“郡主好见识。”慕容颜则拍拍她的脑袋,笑到:“那么民学弟子出身疾苦,是不是更应该学会保护他们自己?”
                            “怀璧其罪。通读四书五经,是为了让他们更容易打破阶级的壁垒。”慕容颜甩下一句话,没等她嚼过味儿来就又道:“接下来皇伯父要跟星竹姑娘修改一下图纸,你去告诉父王,今天可以回去了。”
                            慕容霄当然不会乖乖回去。她叫侍卫给慕容羽去了信儿,就径自溜去了田家。田子骄见她到来,立马撇了慕容霆说阿霄我们今天去哪儿玩儿?
                            “子衿又不去?”慕容霆朝屋内望了一眼。田子骄一撇嘴,“他啊,快读成书呆子了。”
                            “那咱们去找韩忠?”慕容霄当机立断。她本来还想说带上卫远,但看看田府的气派,还是吞了回去。子骄不会想跟前朝余孽扯上关系的。
                            三人便一窝蜂地出了门,踏着将暮未暮的天色奔向大将军府。斜晒的日光将一帮少年弟子欢快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比未来漫长的岁月还要更加漫长。
                            燕元十年春,帝禅位于楚王,封太上皇。楚王妃立皇后。上皇退居长瑟宫。同年十月殂,谥圣祖。
                            帝大恸,跪守日夜。举国缟素一月。右丞相哀痛成疾,未及。
                            御书房里,盖聂将长瑟宫中取来的书卷一册一册地摆好。原本这工作并不需要他亲自来做,但他觉得这约莫是他最后一次随意出入御书房了,还是亲自前来比较好。
                            砚台上的笔早就换成了慕容羽惯用的狼毫;笔架上最后一只软羊毫,不多时大约也会被撤去。他鬼使神差地撕了片衣袖,将那墨迹未干的鼻头裹好,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
                            美人靠上还是那人喜欢的扶柳刺绣靠枕,碧色轻盈,看得人身心舒畅。他记得慕容羽时常笑她喜着红衣却偏爱绿色装饰,而她总是轻嗤一声道你丫除了紫色敢不敢换个穿穿。
                            慕容颜禅位了之后其实还是经常来看看,那美人靠也是专为她准备的,所以不曾动过。只是今日之后,这里或许就再不是这番模样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仪式感总要有的。
                            民学欣欣向荣,墨家在其背后生长得肆意蓬勃。盖聂至今记得慕容颜画图纸时掩藏不住的笑意,三分诡谲,七分豪气干云。
                            齐寒一直是伺候在慕容颜身边的,那一天和他一起看着她笑着闭上眼。在盖聂晃神的刹那,他就用匕首割断了喉咙。太上皇殿下于我有恩,他记得那出身饱受诟病的男子说过,她一去,我便无处可去。
                            慕容霄八岁了,和一帮狐朋狗友一起纵马京城肆意年少,总让他想起当年慕容颜带着天明少羽几个不听命令自我突进,完了踩着鬼门关回来要他和燕丹收拾烂摊子的事情。他想少羽石兰应该和他是一样的想法,所以这几个祖宗翻墙惹祸上房揭瓦的时候从来都不舍得拦,大不了等他们胡闹完了再豁出一张老脸给别人陪个罪。何况这几个帝都二世祖,也没谁胆子大到敢给他们脸色看,连在小圣贤庄可止小儿夜啼的伏念对这几个孩子,都只能边气边笑,捧着宠着。
                            先帝啊,你们二位先帝。
                            盖聂淡笑着,推开御书房的门。只见天边铅云翻滚,隐有雷霆之声。
                            ——————————————————完————————————————————


                            IP属地:广东194楼2018-02-14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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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惯例,这么长的长篇完了,作为作者我是必须要矫情一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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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过很多矫情的词句在这一天说,只是当初定下知己聂独的主题时,我万万想不到她会在情人节这一天走到尽头。看得出来我后面加了很多新设定新想法,一不小心就圈粉的沈子高沈公子,一不小心就成了真爱的未妆姑娘,还有明日之星慕容霄田子骄,还有后来一些粗糙幼稚的政治设想,都被我一股脑儿地塞了进来。她像一团综合了各种燃料的火花,厚积薄发,燃烧出的火焰,堪堪映照出我理想的模样。
                              在与她共度的这段日子,我亦在向前。大小波澜总在出现,有些以为不会走的人走了,有些以为不会走的人没走,有些认定不会走的人,也不曾离开。
                              我认识了新的朋友,大浪淘沙,她们真金不换。其中有一些人,还共同见证着慕容颜这一路走来,也见证着我一路走来,执拗地仰着头追她。我爱你们。我爱你们所有人。
                              我热爱她,热爱我的梦想,也热爱我的过去。我热爱她俊美无俦的风华,也热爱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疤。


                              IP属地:广东195楼2018-02-14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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