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公的早晨之——回到当初(终版)
一大早醒来,结果发现身边突然多了个人,这种事对张良来说……还不算太令他震惊。
但是如果这个人和少年的他长得一模一样……
张良与少年大眼瞪小眼。
随后,异口同声,开口:“你是谁?”
“怎么会在我房里?”
两人双双一愣,随后不约而同去看周围。
少年松了口气,然而张良心里一个咯噔。
——这不是在小圣贤庄他的房间。
倒是很像他以前在相府的卧房。
张良愕然,少年立刻动手打算去摸枕头下,不料张良比他更快一步,抢先拿出了枕头下的匕首。
少年汗毛倒竖浑身僵硬:“你究竟是何人?”
张良汗毛倒竖浑身僵硬:“没错,就是这把匕首……”卫庄送给他然后被他塞在枕头下防身的那把!
少年见势不好,立刻把手伸向墙边的一根细绳,然而张良抬起了头看着他,眼神发直:“你究竟是何人?”
少年目光一沉:“阁下突然现身在我房中,怎会不知我乃张相之孙?”
“……长孙,张良?”
“不错。所以阁下为何而来?”
张良:“……”
编剧你出来我们好好谈谈人生……
趁他发愣,少良迅速拉动细绳,不消片刻,三个黑衣人鬼魅一般现身。
张良束手就擒。
并不是打不过,而是没有动手的打算——打少良?不,那是他自己。打黑衣人?不,那是卫庄派来保护他的。
张良陷入了沉思。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良在他面前俯下身,目光警惕:“谁派你来的?”
张良:“……”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
张良冷静道:“我不知道。”
少良:“……”
少良冷笑道:“你知道我的枕下有匕首,知道我是张良,却不知道是谁派你来的?”
这种自己和自己过招的感觉不要太迷……
张良略一思索,道:“我所言句句属实。既不知道是谁让我来的,也不知道对方意欲何为。”
少良面露狐疑之色。
张良一脸坦然。
就在此时,房外传来声音:“子房该不会现在还没起床吧?”
少良眼睛一亮,而张良突然就僵住了。
来的人是韩非。
韩非见到张良,直接就愣了。在少良说完始末后,若有所思道:“子房,你说,你阿父不会有什么流落在外的弟弟吧?”
张良:“……”
少良:“……”
韩非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我就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他端详着张良,问:“说了半天,你究竟是谁?”
张良沉默良久。
“这个问题,我拒绝回答。”
韩非哈哈一笑:“还挺有个性。”
少良皱眉:“非兄觉得该如何处置为好?”
韩非耸了耸肩:“审讯这种事,我可不如卫庄有经验。”
张良心中一惊。
“慢着。”张良终于决定说点什么,“我叫张良,也是张家人。”
少良:“?????”
韩非慢慢地挑起了眉:“有趣。”
“所以,你和我……有什么关系?”少良困惑地看着张良。
张良冷静地回答:“这个我也不能肯定。”
韩非看着张良:“那就说说你能确定的事。”言罢微笑,笑里带着一种“什么都不确定的话那我们可以让人来帮你想想”的意味。
张良:“……”
张良觉得还是面对少年的自己更为妥当,可是就在他想开口时,忽然卡住。
他该怎么称呼他?
“……张少爷,”张良忍住不适,尽量维持淡定,“我是张家旁系子孙,生于城父,如今家道中落,此来新郑本是想看看是否有机会留在张家,只是一直未能决定,不料今天一早醒来,就已经在这里。个中缘由,我也不知情。”
韩非与少良均若有所思。
张良深知这二人(尤其是自己)的秉性,因此当下并不急于说明。即便被问起城父张家旁系情况,张良也不怕说不出来……
突然间,张良脑中电光一闪,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了过去,却没来得及抓住。
半晌,韩非开口:“子房,看来,他们果然开始对张家动手了。”
少良双眉紧锁,扫了张良一眼:“但对方送来一个人,又是什么意思?示威?”
张良:“……”
自己这话说得够不好听的。
但张良终于想起了刚才想不起来的那件事。
安王五年,逐渐强大起来的流沙组织和姬无夜手下的夜幕组织关系白热化,张家在城父的旁族被夜幕下手屠杀,成了这场明争暗斗的又一个牺牲品。
当年确实有一个死里逃生的张家人来到新郑向他们叙述了前因后果,而现在看来……自己似乎顶替了这个人的位置?
“恐怕,是警告。”张良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当年那个青年转述的始末,心间隐隐作痛,“张少爷,城父张家,被灭族了。”
一瞬间,少良瞳孔放大:“什么?”
张良没有那场惨案,却曾深入了解过事情的起因经过。夜幕的手法过于残忍,因而他记得更为深刻。
所以,转述起来,便格外无压力。
张良并没有急于建议韩非和少良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他十分清楚,他们知道该怎么做。而且最后夜幕将毁于流沙之手。
何况张良作为一介外来人士,不宜在此时表现出对他们过多的了解。
听过张良转述的始末过后,韩非和少良果然没有在他面前讨论什么。少良安排下人带张良下去休息,张良暗暗松了口气,十分诚恳地道了谢。
韩非却忽然问道:“既然阁下已经无家可归,不如就留在相府,你意下如何?”
无家可归……
张良垂下眼,答道:“我来这里也只为替家人讨一份公道,并不敢妄想什么。如果两位愿意助我在这找一份谋生,我自然感激不尽。其他的,不敢多有麻烦。”
心中那个想再一次和他们并肩为战的冲动几乎按捺不住……但张良知道,不能。
起码,现在不行。
当年那个青年就委婉地拒绝留下,甚至拿了他们给的资助就远走高飞,就是因为害怕被他们牵连。
韩非这个问题……不过试探。
果然,听到张良的回答后,韩非神情一松,笑了:“也罢,那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再看看如何安置。”
少良明白了什么,道:“你放心,这里很安全。”
张良已然十分入戏:“多谢张少爷。”
张良住进了相府客房,吃了相府提供的膳食,过于熟悉的环境让他有点恍惚,不由自主地陷入回忆,渐渐地有些分不清到底眼前与日后孰真孰假。
直到,相府一个下人过来,说少爷请他过去。
张良回过了神。
然而,一走进庭院,一把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剑就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这就是那个仅存的生还者?”
手持鲨齿的卫庄冷漠地如是说。
卫庄和不熟的人打交道的方式果然是一贯地不友善。
可张良又想起那次桑海重逢,卫庄一言不发就冲着他拔了鲨齿……心情顿时微妙起来。
不过当下情形并不适合思考这种关乎交情的问题,因为卫庄的鲨齿还在等待他的回应。
“正是在下。”张良从容回道。
“怎么逃出来的?”
“事发当日,我正好外出,侥幸逃过一劫。”张良几乎立刻回想起了当年报信之人的遭遇。
卫庄盯着他的眼睛:“家人被害,你好像一点都不伤心。”
“……”张良面无表情,道,“在下认为,如果不能为他们讨回公道,伤心没有任何意义。”
这不是当年那个人的回答——因为当年那个人确实很伤心。相反的,是卫庄给对方的忠告。
话说回来,张良也并不是不能演戏……只是当着这么几个人的面,他实在提不起心情。
卫庄看张良的眼神顿时变得有些微妙。
张良看了一眼脖子上的鲨齿,叹口气:“现在阁下能把鲨齿从我脖子上移开了吗?”
卫庄目光一动,尚未作答,一直在旁观打量着张良的少良骤然沉了脸:“你怎么知道这把剑名为鲨齿?”
张良:“……”大意了。
韩非的脸上挂着看好戏一般的微笑:“看来,这位朋友还对我们隐瞒了一些事情。”
卫庄一声冷笑,一个响亮的弹指,随即头也不回地对突然出现在院中的三个暗卫下令:“把人关进地牢。”
张良沉默着没说话——没想好怎么圆谎之前,言多必失。
张良一直在地牢中饿到了深夜。虽然清楚地知道流沙对待敌人手段一向不嫌阴狠,但此时当自己站在他们的对立面时,心情就十分糟糕。
就在他考虑是否要打坐调息减少能耗时,地牢的大门开了。
来的人是少良。
他在牢门外站定,锁着眉,看着牢门里的人,那种十分荒谬又强烈的感觉再度出现。
“张少爷……”
“你到底是谁?”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张良默了默,道:“我已经交代过自己的身份。”
“那就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地再说一遍。”少良坚持。
张良静静地看着对面年少的自己,隔在两人之间的牢门仿佛一面镜子。
“张少爷,如果我另有所图,就不会选择离开。”
少良听而不闻:“我们派人回去查了,城父张家确实发生了变故,而侥幸躲过一劫的那个年轻人也确实是叫张良。”
听到这个,张良表面上岿然不动,内心却已翻江倒海。
当年那个人……并不叫张良。
所以自己的到来到底改变了多少事?
“但是你太奇怪了。”少良紧盯着张良,眼神中有什么东西正呼之欲出。
张良几乎立刻看懂了这个眼神,却犹豫。
少良往前一步,眸色幽深:“我们认识。”
肯定句。
张良悄悄蜷起指尖,内心的犹豫变成了挣扎。
“所以,你到底是谁?”少良又问了一次。
张良握起的拳松开了。
他抬眼,正要回答,就在此时,外面忽然传来梆子声,打更人的吆喝遥遥传进地牢:“子时……”
那声吆喝就像一根棍子打在张良的脑袋上,几乎同时,他脑中一昏,意识彻底散去。
当他睁开眼睛时,天光大亮。
长案上,摊着他前一夜尚未看完的简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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