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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练】《梦远不成归》文/迟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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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3-26 10:41回复

    “师傅,那位岑夫人已经在门口跪了一个时辰了。”小和尚想着外面日头毒辣,叩门提醒了一句。
    了智大师今日连早课都未做,在房中闭门不出,足足念了一上午的经书。寺里没有人敢去打扰,偏是这燕城首富的夫人曹氏不管不顾的在房前跪了下来,说要求见了智大师。
    “让她进来。”了智沉吟一声,吩咐小和尚把曹氏接了进来。
    曹氏在身边嬷嬷的搀扶下进了房,一看见端坐于堂上的了智,又直直的跪了下去。她面容哀戚,口中喊道:“求师傅救我儿性命!”
    “女施主莫不是糊涂了,求医治病自当去寻那些个再世华佗,怎的来打扰我师傅清修。”小和尚只觉得这岑夫人强人所难,胡搅蛮缠。
    只见那曹氏惨然一笑:“医者医病不医命,我儿的命,非师傅不能救。”
    而他也必须救。
    大约是七八年前,她刚嫁做人妇,与丈夫岑远新婚燕尔,相处倒也美满融洽。一日岑家举家出游遇上了险些落入虎口的了智,曹氏心生怜悯便遣人救活了他。可谁知那了智醒后非但不道谢,反而直呼“作孽”,他瞧了一眼曹氏,留下法号和一件僧袍便离开了。曹氏当时年轻气盛,不以为意,幸而身边的嬷嬷信佛把僧袍仔细收了起来。
    曹氏从嬷嬷手里接过那件僧袍,举至头顶,声音微微颤抖:“了智师傅!”
    了智看向曹氏,缓缓开口道:“你种下业障,必有果报。”
    曹氏浑身一震,低下了头。她性格要强,嫁给岑远后,家中事事要插上一手,岑远嫌她太过强势,没了新婚的如胶似漆,两人关系越来越僵。此后岑远便一房又一房的美妾往家抬,她第一个孩子早夭,岑远不闻不问,她寒了心,对待那些宠妾的手段也越来越狠辣,红花汤,麝香,阴毒之物,层出不穷。岑府凡是怀了孕的姬妾,轻则胎死腹中,重则一尸两命。她也不记得手上到底沾了多少人的鲜血,而在她几乎要麻木的时候,她怀上了岑恪。
    “我自知罪孽深重,可我儿是无辜的啊。”曹氏又猛地抬起头,面容竟有几分狰狞,一位云游高僧断言恪儿活不过十岁,她不信。
    “因果相生,何来无辜之谈。”了智叹了口气,目光落到那件僧袍上,停滞了一会儿,又道:“你儿一世多舛,若想安稳度日,需有人以命替命,以身挡劫。”
    如来成正觉,众生堕三途,皆不出因果之外。曹氏有她的果报要受,他却也有曹氏的恩要报。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3-26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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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嘚嘚的马蹄声踏碎了李村清晨的静谧,陈嫂倒了一半的洗脸水不偏不倚浇在了马车的车轮上,吓得她立刻掀了盆,木盆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陈叔一把拉回这不争气的妇人,捡起磕破了底木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没出息的娘们,一辆马车把侬吓成这样。”
      “侬说这马车要……吓,车子停在了莫家门头!”
      这辆油壁马车停在了村里最破落的一户人家面前。莫婶急冲冲的走进灶房,拉起蹲在锅灶前点火烧柴的阿桑,用衣袖沾了水缸里的冷水在阿桑灰扑扑的小脸上胡乱擦了擦。
      “侬好日子就要到了,将来出息了,莫忘了侬婶婶!”莫婶一边念叨着,一边将阿桑拽出了灶房。
      阿桑脸上湿淋淋的,被冷风一吹更是冷的直发颤。直到上了马车,她都没有明白过来,什么是莫婶说的好日子。那个从莫婶手里接过她的嬷嬷,自上了马车起就一直在盯着她瞧,身子却坐的离她尽可能得远。阿桑捏着破烂的衣角,羞赧的坐在软垫上。
      莫婶说事把她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阿桑心里忐忑不安却并不害怕,这种事情在村里不少见,那沉甸甸的荷包直教莫婶笑的合不拢嘴。莫婶没有孩子,阿桑只是她的侄女,不知道憨厚老实的莫叔知道这件事情后会不会大发雷霆,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影响,莫叔总是拗不过莫婶。
      阿桑自顾自想着心事,风吹起帘子,露出燕城繁华的一角,在她发愣之际,那位嬷嬷已经挑了帘子等她出轿。
      进了这座宅子,走过九曲回折的回廊,阿桑被人引进了一间房,房里不知熏了什么香,刺的她鼻子发痒。
      一位打扮华贵的中年美妇人立于内室,她眉目凌厉,阿桑只看了她一眼便低下头再不敢抬头。
      “就是她?”良久,阿桑跪的膝盖发麻,她才开口示意人扶她起来。
      “都是按照大师的要求去找的,应该不会出错。”那嬷嬷站到那位夫人的旁边回答道,语气恭敬。
      “带她下去梳洗一番,换了男装打扮送到少爷那里,那位若是问起来,就说是个侍读的书童。”
      “是。”一位丫鬟领了命,带着阿桑离开。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3-26 10: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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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家世代经商,在燕城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只可惜岑家子嗣单薄,到了岑远这一代,便是姬妾成群,也只有正妻曹氏育有一子,取名为恪。
        “你叫什么名字?”岑恪坐在椅子上练字,不过九岁孩童,派头却端的十足,捧研磨墨,端茶递水,身后足足站了一排人侍奉。他抬头扫了一眼母亲遣人送来的书童,不甚在意。
        “阿桑……”
        “美女妖且闲,采桑歧路间?”岑恪终于认认真真打量了这个小书童一遍。
        “家门口种了棵桑树……”阿桑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按着自己的方法解释。
        岑恪愣了半会儿,才问道:“不识字?”
        阿桑摇摇头,在李村的日子,饭都吃不饱,又何谈读书认字?
        岑恪让她来自己身边,她依言走了过去。
        岑恪指着白纸上的字:“恪,我的名字。”想了想他又提笔在空白处写下一个字,道:“桑,就是你的名字。拿回去好好练练,一个书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也太丢本公子的脸了。”
        说罢,他皱了皱鼻子,似乎对这不通文墨的小书童十分不满。
        阿桑接过这张纸,白纸黑字,单调如斯。
        恪,她这辈子认识的第一个字。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3-26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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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桑进府的时候,村头的桃树刚染上了寡淡春光,如今岑府园子里的桂树也开了花。一晃数月过去了,阿桑一直跟在岑恪身边听夫子讲课,可到现在她认识的字还排不满半页纸,岑恪觉得有这样一个书童委实丢人,便寻了个由头打发阿桑去喂养他前几日捡回来的一只猫。
          这日是岑恪的十岁生辰,向来宠溺儿子的曹氏破天荒的没有大办宴席,只让他陪着自己在园中赏秋景。
          “娘,家里的园子统共就这么大点地方,您陪着恪儿出府去玩玩吧。”岑恪坐在石凳上,不安分的扭了扭身子。
          “只要过了今天,你像去哪里,娘都由着你。”曹氏伸手摸了摸儿子稚嫩的脸庞,心里久久安定不下来,只盼着恪儿能平平安安的活过十岁。
          曹氏抿了一口茶,想了想又吩咐道:“把阿桑带过来。”
          一位婢女应声退下,不过片刻,阿桑便抱着一只猫出现在曹氏的眼前,她神情怯怯,看的曹氏厌烦。岑恪觉得无趣,从盘子里拿了一块桂花糕便往嘴里放。
          曹氏耐着性子询问阿桑在府中过得如何,阿桑受宠若惊,结结巴巴的答着,越答越紧张,她不自觉将怀里的猫抱的更紧了。那猫被抓疼了从她怀里挣脱出来,往前一扑直直扑掉了岑恪手里捏着的桂花糕,阿桑一惊,曹氏一惊,却只有岑恪最先发现那只猫吃掉糕点后四腿一蹬,嘴角泛出白沫的惨状。
          “娘……”岑恪面色发白,如果不是那只猫扑掉了他手里的点心,恐怕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就是他了。
          曹氏看着地上那只死猫的,眼神渐渐变得狠厉,她一甩袖子,怒声道:“查!给我好好的查,居然敢在公子的吃食上动手脚,这府里是该好好整顿了。”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3-26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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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恪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支蘸了墨的毛笔在白色的宣纸上戳戳点点,不经意间染出了两圈黑色的窟窿,看起来就像,就像元姨娘临死之前被母亲生生挖出来的一双眼珠。
            父亲曾经夸元姨娘的眼眸如秋水横波清,可是她死的那般凄惨,全然没有生前半分风情。
            岑恪瑟缩了一下,扔掉毛笔,推开椅子,跑出了书房。
            “少爷,天黑了,你去哪儿?”阿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惊着了,下意识的喊了一声,想起曹氏“寸步不离”的吩咐,也跟着岑恪跑了出去。
            岑恪去了元姨娘生前住的院子里,阿桑虽胆怯,但咬咬牙也跟着他从后门钻进屋里,躲到了屏风后面。
            屏风那面是岑远与曹氏。屏风挡着看不见人影,他们争吵的声音却可以清晰的传过来。
            “曹兰!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府中滥用私刑,活生生逼死了元儿!”
            “孟元意图谋害恪儿,人证物证俱在,那个贱婢该死!”
            “人证,物证,那些不过是你找出来加害元儿的借口!元儿平日里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会去害你那个好儿子!”
            “孟元是我的陪嫁丫鬟,卖身契还在我手里捏着,我就是要她死又如何?不过是个下作的奴婢。”
            “哼!终于露出了本性!你这个毒妇,不贤不淑,狠心善妒,我当初是瞎了眼才娶了你。”
            岑远怒斥一声,一挥袖刮倒了桌上的烛台,烛火点燃了帘子,他又红着眼推到了几盏烛台,火势蔓延开来,大有愈演愈烈之势,见状他心生怯意便跌跌撞撞的跑出了这间房。
            曹氏在丫鬟的搀扶下急急忙忙的出了房,望着跌坐在院中岑远,她目露鄙夷之色,刚要离开,却被一声微弱的呼喊声绊住了脚。
            “娘……救我……”挡在岑恪和阿桑前面的屏风也着了火,岑恪急着逃开却不慎撞翻了孟姨娘梳妆台上的头油,大火迅速烧了起来,呛鼻的烟味熏得二人头晕眼茫。
            “恪儿!恪儿怎么会在里面!”曹氏脸色一白,听着岑恪的呼救声,她条件反射般的就要往里面闯,却被人死命的拦住了。
            “夫人,不能进去啊,都已经在救火了,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夫人……”曹氏身边两个丫鬟死死的拖住了她。
            “恪儿,我的恪儿……”曹氏一边挣扎一边落泪。有几个大胆的护院从窗子里跳进去找人,岑恪和阿桑被救出来了,一个勉力还能站住,一个已经倒在了地上。
            曹氏冲过去抱住岑恪,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遭,却发现他除了脸上沾了些烟灰,身上竟毫发无损。
            岑恪伸手拽了拽曹氏的衣袖,指了指躺在一旁的阿桑,道:“娘,我没事,你看阿桑。”
            阿桑的情况较之岑恪就惨太多了,头发被烧掉了一半,额前的伤口血肉模糊,身上也有好几处烧伤。
            倒像是一个人受了两个人的伤。
            曹氏目光从阿桑转回到岑恪身上,她慈爱的摸了摸岑恪的脸,道:“你放心,娘会派人替她好好治伤的,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一定会把她治好的。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3-26 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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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聆音阁的小戏子抛着水袖,翻来覆去唱着这一句词,听的阿桑也倒背如流。
              不过岑恪对这些却是无甚兴趣,他心心念念的是红袖招新来的姑娘是否身段如柳面若桃花。
              十年光阴匆匆过,不忍顾。岑远去世,岑恪接任家主之位,无人管束,他更是纵情声色,整日流连于青楼楚馆,风流更胜其父。
              曹氏自岑远死后,整日吃斋念佛,浑然不理身外事,只对岑恪下了一道死命令,无论去哪都必须带上阿桑。岑恪也不知这憨傻的丫头哪里入了母亲的眼,不过念着她素日里忠心护主,也就应允了。
              月华清浅,夜色正浓。红袖招的沿楼挂上的灯笼,一层一层灯光暧昧,到为这漫漫长夜平添了一份旖旎之色。
              岑恪接了美人递过来的一杯酒,隔着窗户望着楼下蹲坐在地上的阿桑,她手里拿着一根枯树枝在泥地上写写画画着些什么。岑恪眯了眯眼,饶是他视力再好,也看不清那丫头究竟写了些什么。
              美人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掩唇而笑:“公子的这个小厮倒是听话乖巧,守在红袖招的门口一动不动,到不像别家小厮,见到招里的姑娘早就直了眼。”
              岑恪心不在焉的应着,盯着杯中的美酒,有些出神。
              那美人却是起了玩心,一方描红绣绿的帕子便从窗口扔了出去,不偏不倚的盖在阿桑的脸上。阿桑拿掉脸上的帕子,浓重的脂粉味熏得的她浑身不自在,她疑惑不解的往上看,那美人笑的花枝乱颤,岑恪却是微微皱起了眉。
              “劳烦小哥哥帮我们家姑娘把这方帕子捡回来。”窗户里又探出一张美人面,眉梢眼角尽是调笑之意。
              动静闹得这般大,不少人往这边看了过来,有人笑阿桑好艳福,可阿桑何时见过这种阵仗,一脸茫然的看着岑恪,旁边人的指指点点更让她手足无措。
              满屋的美人笑的开心,岑恪眉头皱的更紧。他一挥袖关上窗户,一声闷响惊的美人失色。那美人有些委屈的看了他一眼:“爷……”
              岑恪执了她的手,喂一杯酒到自己唇边,笑道:“不过是一方帕子,你若想要,我让织锦楼十倍百倍的送到你这来。”
              美人吃吃的笑着,一双手柔若无骨,顺势解开了他的衣襟。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3-26 1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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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样的人,一样软玉温香,每一次都不一样,却似乎又都一样。岑恪从红袖招出来的时候已是拂晓时分,半梦半醒,身子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岑恪眯着眼看向身边扶住自己的阿桑,挑眉:“一直等着?”
                阿桑不语,岑恪不怒反笑,触及到她冰冷的双手,方摆正了脸色:“下次就早些回去歇着,傻愣愣的等在这里,不吃不喝,当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人?”
                阿桑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点头也不摇头。
                岑恪想着阿桑到底是个女子,整日与他混迹在花街柳巷之中,实在不像个样子。他用尽了威逼利诱的法子,平日最听话的阿桑,却偏偏在这件事上犯了倔。一日夜间突降暴雨,岑恪在芙蓉帐中惊醒,在美人的服侍下起了身,打开窗,他心中仅存的一丝侥幸被那个在雨中瑟瑟发抖的身影击垮。
                他套上外裳,不顾美人娇呼,疾步走出红袖招,拽着阿桑,怒声道:“你还在这里待着干什么?”
                “我,我想等你回家……”阿桑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被大雨淹没。
                岑恪拽住她衣襟的手忽然脱了力。
                在雷霆疾雨声中,她说她在等他回家。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3-26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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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过后,岑恪对阿桑整日跟着自己的事,也就放任不管了。只是他偶尔对着招子里热情似火的姑娘时,眼前会一晃而过阿桑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
                  他还未曾深想,心思又被红袖招这一年的花魁袅袅姑娘牵引了过去。袅袅善舞,赤足起舞之时,红裙下露出的一双玉足不知晃花了多少人的眼。
                  岑恪只是其中之一,却是最幸运的一个。只因这花魁娘子颇通文墨,又爱慕才子,岑恪随手胡诌的几首情诗就这样入了她的眼。再者岑恪又生了一副好皮囊,一双桃花眼竟生生勾的这花魁娘子大有非君不可之意。
                  有人不服,提了一大箱金银珠宝好言相劝岑恪把袅袅姑娘的香闺让出来。岑家这些年虽然有些败落,但底子还在那里,而岑恪又是个纨绔的,竟连人带箱子的轰出了岑府。
                  那人有些官家背景,膏粱子弟,平日里也是个惹不得的主。今日在岑府受了侮辱,便想着法的要把场子找回来。
                  一日夜中,岑恪出了招子,在街上走走停停,夜风刮到脸上,酒意也散了不少。两边店铺都关了门,阿桑跟在自己的身后,是个和往日一般安静的夜,不过,为什么总感觉有些不对。岑恪微微皱眉,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不及思索,他拽着阿桑就跑。
                  那群人见他要跑,也就不在再隐藏,有人高喊了一声,便一起冲了上去。
                  岑恪想着大约是有人要寻他的麻烦,就在拐弯处把阿桑塞进了一个草堆中,压低声音道:“你躲在这里。”
                  说完他就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只是还未跑上几步便被一根棍子打倒在了地上。几个人围聚过来,为首的那人道:“小子,别怪哥几个狠心,谁让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呢,我们就是想给你一个教训。”
                  话还未说完,棍棒便一下一下的落在了他身上,那几个人下手极重,一声一声的闷响再这黑夜听起来愈发沉重。
                  那几个人大概也只是街头混混,不敢惹出人命来,瞧着差不多了,最后踹了他一脚便离开了。
                  他一声没出,是因为棍棒落在他身上也只有一瞬的痛感,他坐起来撩开衣服,惊诧的发现连一点淤伤都没有留下。
                  难道是那些人不敢惹岑家,所以只是在装装样子?
                  他越想越奇怪,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就往回走去找阿桑。
                  阿桑躺在草堆里,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因着满身伤痕,做出的一切动作都成了徒劳。岑恪看着她,怔在了原地。
                  原本应该是他受得伤痕却出现在了阿桑身上。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3-26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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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恪回府后,交代了人照顾阿桑过后,便一头埋进了书房,查阅了几日的古籍,只为了能解释他和阿桑之间的这种奇怪联系。
                    一日夜晚,岑恪出了书房就直奔曹氏礼佛的居所。
                    曹氏手执一串佛珠,看着神色凝重的儿子,微微一怔。
                    屋中檀香的气味愈发浓重,岑恪闻不惯这味道,也不常来这地方。对这个娘,他总是敬畏大于孺慕。
                    佛堂的灯亮了半夜,依稀有争吵声传出,府里的下人连口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会殃及池鱼。曹氏砸碎了一个瓷杯,算是结束了这场谈话。岑恪回到自己院子,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倒头就睡。
                    再醒来已经是次日辰时,岑恪从榻上坐起,刚定了定神,还未来的及吩咐,阿桑便端了热水进屋来伺候他梳洗。
                    时间掐的刚刚好,也不知她在外面等了多久。
                    岑恪抬眼望向她,阿桑拧干布巾递给岑恪,又捧了水让他净手,漱口。这些贴身丫鬟干的事她却做的得心应手,以前他到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往后……
                    他一手接过布巾,一手卸了她头上束发的簪子,青丝如瀑披散在肩头,阿桑毫无预料的呆住了。
                    “日后,换回女儿身吧。”他淡淡的吩咐着,阿桑还未反应过来,他又恢复了原来的轻佻姿态,手指挑了她一缕青丝放在鼻尖细细的闻:“到底不过中人之姿,这些年还磨得一丝女人味也无,日后要怎么嫁的出去。”
                    他贴着阿桑的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息撒在她的脖颈,阿桑脸色白了又红,最后竟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7-03-26 10: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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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伺候了曹氏一辈子的梳头嬷嬷来给阿桑梳髻,阿桑开始还乖乖的任她摆弄,末了却紧捂住刘海不许嬷嬷动一下。
                      “姑娘莫倔,听嬷嬷的,嬷嬷梳了一辈子的头,姑娘的脸型若留了刘海就不好看了。”嬷嬷拿着梳子一边比划着,一边劝着阿桑。
                      “嬷嬷!”阿桑捂着刘海往后退了一步,“我额上有伤,难看。”
                      嬷嬷手一顿,想着刚才阿桑换衣服背后露出的大大小小的伤口,着实有些心疼这姑娘。嬷嬷叹了口气,摸着阿桑的头发任她梳了刘海。
                      全身上下都收拾妥帖了,嬷嬷看着阿桑的刘海仍目露遗憾。阿桑微红着脸问道:“嬷嬷,少爷在哪儿?”
                      “在书房忙活着呢,这些年来还是头一次,说不定是真的收了心。”嬷嬷是府里的老人,岑恪是她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聪明懂事,长大了行事却越发无状,二十岁的人了还未娶妻成家,她心里也是着急的。
                      “我去看看。”
                      女子的裙衫她穿不习惯,一路走到书房也颇费了些功夫。她抬手敲门,里面却传出了丫鬟柳叶的声音。
                      “少爷挑了这么长时间,可有合心的。”
                      “人品学识俱佳者,偌大的燕城竟找不出个合适的。”岑恪丢开一卷画像,微微皱眉。
                      “少爷倒像是嫁女儿一般。”柳叶揶揄道。
                      “总归不能亏待了阿桑。”
                      ““赵家少爷粗鲁,李家公子文弱,不知岑家的公子又如何?”
                      “岑家公子偏好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燕城只有一户人家姓岑。
                      书房里传出岑恪与柳叶的调笑声,阿桑敲门的手缓缓垂下。这种感觉在过去的十年里她从未有过,即便是他当着她的面寻欢作乐,也不像此刻,痛不欲生。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7-03-26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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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阿桑盯着铜镜中惨白的一张脸,微微出神。
                        岑家的公子偏好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她鬼使神差的撩开刘海,额边的伤疤狰狞,丑如厉鬼。
                        “阿桑。”岑恪的声音从外屋传了过来,阿桑猛地站起来,迅速用手拨好刘海挡住伤疤。
                        岑恪挑了帘子进来,递了几卷画给她。
                        “这是几家公子的画像,旁边标注了他们的性格家境,你,看看罢。”岑恪有些艰难的说完这段话,阿桑迟迟没有接过画像。
                        “你想把我嫁出去。”阿桑死死的盯着那些画像,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你已经十七岁了,别家的姑娘这时候都有孩子了。”岑恪叹了口气,把画像放在了桌子上又道:“你跟了我十年,是我耽误了你,你择户好人家嫁过去,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不会有人愿意娶我的。”阿桑撩开了刘海,笑容惨淡。
                        女子德容言功,容貌排在第二。
                        岑恪静静地望着那道疤痕,心里却狠狠地抽痛了一下。她身上这样大大小小为他受下的伤数不胜数,这也是曹氏把阿桑接到他身边的理由。阿桑小他三岁,又与他是同月同日同时出生的,高僧说,岑恪一世多灾多难,阿桑当是他命中贵人,故只有阿桑能代岑恪受这命中劫数。岑远薄情寡义,曹氏更是将一颗心都挂在了岑恪身上,为了让为了岑恪能平安长大,她自然是不择手段。
                        “你就是败光了岑家我也不会怪你,这都是你父亲欠我们母子的,不过阿桑你必须留在身边,我宁可下半生长伴青灯古佛,也要你一世平安。”
                        曹氏狠的下心,岑恪做不到。知道事情原委后,岑恪便设法要将阿桑嫁出去,再待在他身边,她受的伤只会越来越多,他不能再这样自私下去了。
                        “把刘海梳起来吧。”沉默了半晌,岑恪又开口道。他吩咐人送来作画的颜料与笔,依次摆在桌上。
                        “你喜欢什么花?”岑恪提笔蘸墨,手停在半空中,又转过头来问她。
                        阿桑失魂落魄的摇摇头,岑恪苦笑,道:“那便……桃花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他一边念着诗,一边在她额上的伤疤处勾勒出一朵灼灼的桃花。
                        宜室宜家,这是我能送你最好的祝福了。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7-03-26 1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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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二
                          婚期订在九月初七,阿桑自己定的日子。人也是阿桑自己挑选,家世背景在岑恪敲定的几个人中是最差的,不过人品学识倒是不赖。岑恪想了想,这样也好,夫家势弱,他便多替阿桑备些嫁妆,总归不会委屈了她。
                          一台台挂着红布的嫁妆箱子抬进了阿桑住的院子,岑恪问她可还缺些什么,阿桑摇头,她说自己只想带走一样东西。
                          那张微微泛黄的纸上,只写着两个字,恪,桑。
                          岑恪倒吸了口凉气,她是何时动了这样的心思?他自认阅遍繁花,末了却是忽略了身边人,也不知是她掩饰的太好,还是他在刻意逃避。
                          岑恪看向阿桑,她额边那朵桃花让她整张脸都生动起来,三分姿色也平添了七分颜色,就连他看得也有些挪不开眼了。
                          “阿桑要嫁人了,少爷呢?还不娶妻吗?”阿桑放下手边怎么练也练不熟的女红,摸着手上多出来的几个针眼,状似无意的问起。
                          “娶妻?我自在惯了,受不得管束。”他自幼时耳闻目睹的就是父亲的薄情,母亲的狠辣,姨娘之间勾心斗角,这大宅子里的腌臜事看得多了,便也厌了。
                          “是吗?”阿桑喃喃道,又拿起搁在一旁的针线绣棚,一晃神,针刺伤了手指,指尖沁出一滴血珠。
                          “过几日就要大婚了,你且好好歇着,这东西学不会就罢了。”岑恪调转目光,轻声劝道。
                          阿桑出嫁的那一日是个万里无云的好天气,四十抬嫁妆流水一般从岑府抬至新郎家中。对外,岑恪只说阿桑是曹氏认下的义女,婚礼规格都是按岑府小姐的身份来的。
                          阿桑不懂,也不在意。不过她知道,岑府她是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她会有新的生活,会像他描述的一般美好。
                          也仅此而已。
                          阿桑坐在有些颠簸的花轿里,外面敲锣打鼓,人声嘈杂。恍惚间她又回到了那个她初到岑府的日子,马车也像这般一路颠簸。
                          十年前莫婶把她卖到岑家,十年后岑恪把她嫁出岑家。莫婶如愿,岑恪如愿。
                          众人如愿,唯有她不得圆满。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7-03-26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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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长夜入墨,白色的宣纸上一女子的轮廓渐渐明晰。
                            红袖招的袅袅姑娘央着岑恪替她画像,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岑恪便停了笔,凝视着画像,似有些震惊。
                            袅袅见他最近精神不振,心中也是忐忑,凑前一看,画上的姑娘面容素净,唯有额边一朵桃花兀自开的艳烈,与她却是无半点相似。
                            “好啊,岑少爷在我的屋里,却念着别家的姑娘。”袅袅打趣道,岑恪眸色一暗,却是笑了,抬起她的下巴便吻了下去。
                            “有袅袅作陪,我谁也不念。”
                            东方既白,岑恪染着一身的脂粉气与酒气走出了红袖招。行至门口,他忽地停住了脚步,下意识的望向那个角落。
                            却是空无一人。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17-03-26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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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了智在佛像前念了一夜的经书,刚回到房中,寺里的小和尚便来向他报告这月寺中的大小事务。
                              “……藏经阁的楼梯损坏,有几位师弟跌伤了被送去了医馆,已经派人着手去修了,至于这费用,岑家的那位女施主说愿意捐笔香油钱助我们修缮楼阁。”七七八八说了不少,那小和尚感叹道:“岑家人当真是乐善好施。”
                              了智没有说话,那小和尚想了想又道:“岑家那位公子最近身染恶疾,听说时日已经不多了,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了智扫了一眼为岑家人惋惜祈祷的小和尚,摇摇头道:“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
                              小和尚看了了智一眼,见他摆手,便恭敬的退出了房间,关上门的那一刻,他却又听到了智的声音。
                              “痴儿,痴儿。”
                              禅师的叹息声在佛钟敲响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IP属地:重庆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7-03-26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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