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命悬一线
这是一个圈套，一个shājú，布置得太过简单cū糙，但是耐不住它有效。
陈长生没有回头，这个时候回头就是浪费时间。虽然他是好奇冰族里面有谁想要取他性命，不过在生sǐ瞬间，想办fǎ如何保命比nòng清楚谁想shā你要重要得多。
这是一场生sǐ赌jú，来shā陈长生的人具有强烈的冰族气息，肯定是冰族的神无疑，这样的话他就要确保一击致命，如果没有shāsǐ陈长生而只是让他受伤的话，情况就会完全反转。因为古老的契约liú传下来，神在shā了人之后会在一段时间内丧失灵力，变得比凡人还虚弱。
陈长生也不敢冒险让自己故意受伤，因为强大的境界碾压，这个分寸极不好掌控，故意让对方nòng伤自己这种事，一个跑偏就等于qīn手奉上自己的性命。
陈长生已经被凛冽的寒气笼罩，后颈上都覆上了一层冰霜。他头也不回，施展耶识步拼命往前奔，但是后面那道强烈的shā意却如影随形，而且速度其快无比，在这样的速度面前，耶识步都是徒劳无用的。
樱空释不在，凤九不在，小黑龙朱砂还在周园沉睡。陈长生自己不能进周园，因为在神圣领域的强者面前，躲进周园就等于是在对方面前自投罗网，他的生机反而缩小了。
在这性命交关的时刻，陈长生无可保留。
千余把剑轰鸣而至，南溪斋剑阵在陈长生身周开启，真元熊熊燃篙烧，同时激出雪huā与樱huā共舞，这是燃剑和幻剑齐用的招数。梦境中对战片风时，片风仗着金羽甲防身，可以无视东土大篙陆最强大的防御剑阵，陈长生不知道对手做了多少准备，保险起见，他只能将能够想到的手段都用上，才能为自己争取一线生机。
好在对方没有可以媲美金羽甲存在的防御神器，融合了陈长生自身最厉害招数的南溪斋剑阵终于起到了作用，shā手被阻，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要shā陈长生，就要先破剑阵。
陈长生不敢掉以轻心，拼了命地往刃雪城方向跑。这场有预篙谋的刺shā肯定是见不得光的，只要他能够撑到逃出雪雾森林，基本上就可以保证逃过这一劫了。
但是实力境界的差距却仍然如天堑一般无fǎ弥补，而且南溪斋剑阵以陈长生为中心，保护着他，这又意味着只要陈长生移动，剑阵就会跟着移动。shā手很快又追赶了上来，那道凛冽的寒气就像sǐ神的阴影，驱之不去。
陈长生抓篙住时机，褪篙下了腕上那串不起眼的黑石手串，反手狠狠地zá向了背后的刺客。他不需要回头，因为他的神识足够强大，可以锁定shā手的方位，而且这串手串不是凡物，是天篙书碑，是周园，周园里有山水cǎo原，有清风雨露，有天与地。
陈长生zá的就是周园，是他的小世界。
陈长生把一个世界zá向了一个神！
天空被撕篙裂了一个口子，狂风呼啸倒灌进空间碎裂的缝隙，满地的积雪被巨大的引力xī着向着石串飞去，这就是一个世界、一方天地的重量。雪雾森林的雪松不安地晃动，雪中的精灵惊慌遁走，这种毁天miè地的力量太过可怕，脆弱的生灵不可能对抗住天灾。
陈长生不是不知道这股力量的可怕，也不是泯篙miè了自己的善心枉顾那些无辜的生灵，而是他几乎确定，那位冰族的神能够扛住这一击。万一扛不住，倒真的顺了陈长生的意，周园是他的周园，在造成悲惨的结果之前，他有把握能够控篙制住这个已经属于他的世界。
他的对手终于被这股力量压篙制，停了下来，但是神族与生俱来的天赋xuè脉让他很容易就能够理解掌握天篙道规律，于是对抗也只有短短的片刻，这位冰族的神就在无序的攻击下找到了有序的规律，伸手握住了周园。
这看似很随意的一握，其实握住的是天篙道，是规律。他握住了一个世界，就像仅仅握住了一串石串，于是天篙书碑也就成了真正的石串，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陈长生转身看着这个一身黑袍遮住面容的神秘人，心情很不愉快。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发现不管在哪个世界，总有人喜欢一身漆黑地隐zàng在光篙明下，东土大篙陆的黑袍是这样，现在想要shā他的高贵的神也是这样。大白天的都一身黑衣的走在街上，不嫌瘆得慌么？
陈长生呼xī微微加重，他很生气，也很茫然，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阻了谁的路。但是他不害怕，不是什么正义必定战胜xié篙è之类的盲目信念，只是因为他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石串现在还在对方手上，也意味着对方还承受着周园世界的重量。而且对手对于石串的处置态度本身，就可以纳入慧剑的演算范畴。慧剑加上笨剑加上黄纸伞加上周园和天篙书碑的重量，再加上自己浴过龙xuè的身躯，陈长生觉得，现在可以，也是时候赌一把了。
浑身的真元越烧越旺，身周的积雪被灼篙热的气息融化，无垢剑与zàng锋剑鞘相接，陈长生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面上无比镇定，心情十分淡定，因此动作也非常稳定。
就在他要挥剑的时候，一道白影闪过，樱空释出现了！
刺客一见樱空释，便知道今次已经不能得手，手腕一翻，依样画葫芦地将石串zá向陈长生。只是陈长生要幸篙运的多，因为周园是他的，所以物归原主的这一zá并没有伤到陈长生分毫。陈长生握着石串，冷静地看着刺客，樱空释则是出离愤怒了：“你是谁？”
陈长生注意到，樱空释的拳头紧紧地攥着，这好像是他在紧张的时候特有的小xí惯。
那人不再逗留，施展幻影移形，迅速地离开了现场。樱空释本想去追，但是生生停下脚步，关切地看着陈长生问道：“你没事吧？”
陈长生轻轻地吁了一口气：“没事。”
樱空释并不放心，扶着陈长生的肩膀上篙上篙下篙下地仔细打量了一遍，差点便要动手撕扯陈长生的衣服检篙查有没有伤口了。
陈长生赶紧捂住衣领，喊道：“真没事！要是我受伤了，那人还能施展冰族幻术逃跑吗？”
樱空释的动作蓦然停顿，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精彩万分。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赶到的还挺及时。”陈长生打破了尴尬的jú面，问道。
樱空释抿了抿嘴唇，说道：“我给过你一张帕子。”
陈长生想起来，樱空释确实给过他一张质地上乘的手巾，上面有着淡淡的樱huā香味。
“这块手巾上面有乾坤？”陈长生因为生性喜洁，又很喜欢这股清新淡雅的樱huā香味，所以收了手巾后便贴身携带。现在提起来就知道这块帕子一定有什么机篙关，不然哪有这么巧，他一出事，樱空释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
对上陈长生明亮干净的眼睛，樱空释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很诚实地说道：“我在上面施了幻术，万一你出篙事篙了，我就会有感应，无论如何还能够救你一救。”
陈长生沉默了很久，才问道：“之前你还不告诉我。”
“当时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谁指望你真的出事啊？若是你一直平安，这块帕子就只是一张普通的帕子，这也不值得说了。不过好在我做了准备，现在想起来倒觉得庆幸，不然我会在千万年的生命里都后悔不已。”
陈长生怔了半天，心口一阵激荡，一种浓烈的情绪冲击着心脏，就像他在突破通幽境的时候，真元轻叩着幽府一样。陈长生不知道，这种情绪叩开幽府后，会不会别有洞天，他也不知道樱空释到底为他付出了多少心思，点点滴滴的细节中体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bà了。
陈长生有些心乱，心乱，也是心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樱空释问道。
陈长生微微别开了头：“一个圈套而已。”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与樱空释说了，本来还以为多少要受些责备，不料樱空释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若有所思。
“师父？”陈长生很不xí惯樱空释这样子的眼神，太压抑太复杂。
“对不起，长生，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樱空释漂亮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黯然，“这件事情我会去nòng清楚的。还有，很抱歉，我还没找到赤凝莲，人鱼族已经答应，帮我留心寻找了，长生你……别灰心。”
灰心吗？陈长生品味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怎么好像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呢？
樱空释忽然抬眸，他感觉到一股极不寻常的气息存在着，似乎刚才一直都在这里，直到那道气息离开，才让他察觉到。难道，还有什么隐情？樱空释心里充斥了不安。
……
莲姬在宫殿里午睡，梦里，她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一团黑雾在她眼前飘飘荡荡。
“暂时不要shā陈长生了。”黑雾这般说道。
“你是谁？凭什么管我的事情？”
“我是谁现在还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是想让樱空释继位吗？”黑雾的声音充满了诱篙惑的意味。
“没错，所以我才不允许卡索恢复力量，才需要清除陈长生这块碍眼的挡路石。”
“莲姬，你太紧张了。卡索是取得了进步，可这样就能追上樱空释了？短期之内是绝对不可能的！既然不可能，陈长生就不会对我们构成威胁。他是樱空释的徒儿，他越厉害，就越能够为樱空释的上篙位造势，与其想着怎么除掉他，不如想想怎么样才能让他为我们所用。”
“我们？”莲姬脸上挂着冷笑。
“没错，我们，请相信我，我是你永远的后盾和支持！”黑雾隐向了黑篙暗。
莲姬大惊，转头间已然醒转，外间通报，樱空释qiú见。

16、风起
莲姬本以为樱空释会为了陈长生向她兴师问罪，她也准备了一套天衣无缝的说辞，毕竟樱空释没有证据证明她向陈长生出了手，而且经过梦境中那团黑雾的劝说，她也觉得要杀陈长生，不必急于一时。
不过樱空释却半点不提陈长生遇到刺杀的事，只是随意地聊天，问莲姬关于无尽海的传说。莲姬是庶出的人鱼族公主，对于神秘的无尽海，她也并不全然知晓。
樱空释看起来略微有些失望，特意告诉莲姬，能够送陈长生回到原来世界的空间宝贝掉进了无尽海，所以才找她借一泪石，潜入无尽海寻找的。只是无尽海那么大，那么深，要找一样东西很不容易。
“一泪石，再借两天，若是母亲想到什么无尽海的传说，尽可以都告诉我，毕竟及早送长生回去，咱们都好放心，对吧？”
这个说辞让莲姬着实有点懵，她吃不准樱空释是不是为了保障陈长生的安全故意这么说还是真有其事，她看着樱空释甜美的笑容，暗藏机锋的眼，悲哀地发现，对这个儿子，她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莲姬站起身来，款款地走向樱空释：“释，你向我借了一泪石之后，一直都在无尽海找那个掉落的宝贝吗？”
樱空释轻轻的扬起唇角：“不然我是不会离开长生半步的。毕竟在这个众神环绕的世界里，长生出了什么事，我可是追悔莫及的。母亲你说呢？”
一记一记的软钉子下来，莲姬心里很生气，归根结底，陈长生仍然是个祸害，这样子的一个人，怎么能留在释的身边？不过眼下必须忍耐，如果他能够回到自己的世界，再也不来影响释，那是最好的结果。
莲姬心里恨得直抖，面上却挂着和善的笑容：“释你也太着紧他了，要我说，刃雪城里十分安全，不必担心的。再说神族的子民又怎么会冒着丧失灵力的风险，去为难一个凡人呢？”
樱空释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美丽的母亲，心头涌上真切的难过，做了这些事之后这么快就否认得干干净净，这么精湛的演技傍身，让他叹为观止。
良久，樱空释自失一笑：“母亲说的有道理，不过凡事总有意外，方才长生就遭到了暗杀，好在我及时赶到。所以我不在的时候，还要烦请母亲看顾着些，如果长生受到什么损伤，母亲，你可是有责任的啊。”
“那是自然。”莲姬笑意不达眼底，“不过释，你一个人在无尽海底找宝贝，可真的是大海捞针啊。或许可以请人鱼圣尊帮忙，发动人鱼族的族民，帮忙寻找，那样可就轻松多了。”
莲姬又打的什么主意？樱空释皱眉道：“圣尊的如意算盘从不离手，她肯帮我这个忙？”
“她会帮的，只要你尽快当上冰王，号令三界，谁敢不从？”
原来还是为了这个……樱空释挑着眉，缓缓笑开：“……说的也是。”
……
樱空释没有直接回幻影天，而是约了卡索在雪雾森林见面。到目前为止，母亲的野心和兄弟的情谊都压在他心头，沉甸甸的让他喘不过气，如果能够劝卡索放弃争夺王位，他就能够给母亲一个交代，帮卡索恢复灵力，给卡索自由。
樱空释到达雪雾森林后，又想到了针对陈长生的刺杀，不知不觉的走到战斗发生过的地方，看着幻术灵力残余的光芒，心中震惊，他知道他的母亲对陈长生动了杀心，也怀疑那个刺客是母亲派来的人，可不知道原来莲姬为了杀陈长生，竟然不惜亲自动手！
当他来到战斗开始的地方时，也和陈长生一样，发现了那几具冰族族民的尸体，几乎都是小孩子的模样。樱空释定了定神，蹲下身查探，这一看，他的心如坠入无尽穴底，冰凉一片。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他又怎么会不知道，这种含着人鱼族灵力的冰族幻术，在整个刃雪城中，能够施展，也最有动机施展的人，只有他最爱的母亲，莲姬啊！
他想到之前他的血液无法培养冰核，但是在验收大礼上，他的母亲拿出了培养得比卡索更好的冰核。他的血液做不到，他的母亲是人鱼族的血脉，更加不可能培养出来。原本他还以为是母亲收买或者威胁了身边的冰族宫女提供血液才养出来小冰核的，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手段！杀了冰族的族民，然后取他们的血液。
也是，如果是让身边的人提供血液，难保不会有拆穿的一天，一旦他的血脉遭到质疑，即使当上了冰王，也坐不稳这个位置。只有死人，才会带着这个秘密永远沉眠于雪雾森林的冰雪之中。
樱空释垂下头，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然后，慢慢地伸出手，曲起右手食指，一团蓝色的火焰熊熊燃起，那几具孩子的尸体像烟雾一样消散在天地间。没有人看见，在火焰燃起的瞬间，樱空释湛蓝的眼睛里滑落的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掉落在雪地里。
卡索赶到雪雾森林，看到樱空释坐在幼时常玩的秋千上，一上一下地荡着秋千，神情有些孤独。这让他想到还是小孩子样子的樱空释，快乐而不知忧愁。无论如何，他都要保护樱空释，为了让释活下去，他必须坐上王位！
“哥，一起荡秋千吗？”樱空释看到了卡索，露出了天真的笑容。这分明还是那个与世无争，全心依赖着哥哥的弟弟啊！
卡索硬着心肠拒绝了樱空释的提议，刻意地避开樱空释的眼睛，不去看他眼睛里的失落和惆怅，冷冷地说：“释，放弃吧，不要再肖想王位了，毕竟在父王的心目中，我才是最合适的王位继承人。”
樱空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龟裂，他怎么也没想到，谈话还没开始，他的哥哥竟然就单刀直入地叫他放弃，那他一直以来的努力和付出又算什么呢？
“卡索，别忘了，论实力，我是远远超过你的，你确定能够争得过我？”樱空释嘴角挂着残酷的笑容，说着伤人的话，可是说出来的话也像一把尖刀，刺痛了自己的心。
“樱空释，如果你不放弃，那么我们就会成为敌人，落樱坡之战，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卡索冷冷地说着绝情的话。他又何尝想要伤害释？但是如果他不这样做，樱空释一旦赢得王位就会被五圣灭杀，与其看着樱空释死去，不如由他来做这个恶人，打消樱空释争夺王位的念头。
其实卡索心中一直都有怀疑，樱空释对王位如此热衷，会不会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跟樱空释翻脸，让樱空释失望，也许樱空释就会自动放弃争夺王位。
樱空释很难过，他不知道为什么兄弟之间的关系会变得如此疏远，充满了敌意。他发现他争取的似乎与他希望的正背道而驰，可悲哀的是他不能停止。
“我不会输的。”说完这句话，樱空释转身离去，留下卡索悲伤地看着空无一人的秋千在寒风中摇晃。
……
樱空释回到幻影天，只觉得疲累不堪，可是看着白凤九和陈长生殷切地等着自己，恍然间似乎又汲取到了某种温暖。
“师祖，你的脸色不大好，没事吧？”凤九已经知道了樱空释没有找到赤凝莲，焦急归焦急，但是看到樱空释这样子的状态，也是有些担心。
樱空释摸了摸凤九的头，勉强笑了笑：“我没事，就是赤凝莲……”
“一时找不到没关系的，反正我们知道它就在那里，总能找到的！对吧，先生？”凤九接话接的乖巧又顺溜。
“师父，我在雪雾森林看到了冰族族民的尸体。”陈长生不提自己被追杀的事，倒是对这件事有些挂心。
樱空释的心头一阵一阵地发涩，许久才说道：“知道了。”
陈长生对樱空释的实力和威望都无比信任，听樱空释这么说，虽没有表示什么态度，但是陈长生就是认为樱空释会调查此事，便也不再多说。只有樱空释看着陈长生如镜子般干净的眼眸，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肮脏腐蚀，怕是再也没资格做这个孩子的师父了。
“长生，我已经想到办法帮你改良耶识步了，冰族的幻影移形是依靠灵力的运行，而耶识步是以星辰定方位，如果你能将灵力的运行方式融作真元的运转，再结合星辰方位移动，肯定会比你原来的步法要好很多。”
“师父，我该怎么做？”陈长生此刻全心全意地依赖着樱空释，这种依赖程度快要赶上落落对他的依赖了。
“我也要学！”凤九举着小爪子喜滋滋地说，学了这个，以后打架岂不是大大的占便宜？
陈长生不愿意樱空释耗费太多精力，于是微微一笑：“师父先教我吧，等我学会了再教凤九也是一样的。”
于是樱空释用幻术隔空指点陈长生几个腿脚上的重要穴位，说道：“将真元运转到这里试试。”
陈长生依言而行，运用真元将几个气窍接连打通，遇上不顺畅的时候就借助樱空释的灵力加固经络，不多时就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
陈长生欣喜不已，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樱空释有些疲惫说道：“明天开始，我会教你噬神剑，今晚早些休息吧。”
陈长生疑惑，樱空释为什么忽然一下子急着要教他特别厉害的东西了？难道幻雪帝国是要起风了？

17、噬神之剑
陈长生依然在清晨五时醒来，简单地洗漱过后，自如地坐在桌子边，享用樱空释特意为他做的早餐。
这是很神奇的事，因为冰族的小王子竟然会为了一个凡人学会了做饭做点心，饭菜和点心的味道还出乎意料的好吃！
陈长生大口地嚼着一块基弹饼，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也应该为樱空释做一餐好吃的，礼尚往来嘛，只是这手艺约莫是比不上的，自家师父真是太厉害了！
凤九捂着眼睛觉得没眼看，你见过吃块饼都能吃着吃着挂上chī遦汉笑的洒狍子吗？
陈长生分了一块给凤九，凤九咽下去后直呼好吃，风卷残云地抢夺桌上其他的点心。陈长生无奈地笑了笑，偷偷zàng了一碗新鲜的燕麦片，其他的由着凤九快乐地享用。
悠扬的笛声响起，陈长生心头一跳，这首曲子他听过，肯定是樱空释在吹奏。匆匆地用完了早点，陈长生循着笛声奔向樱空释的方向，跑得气喘吁吁。
“还早，不用急。”樱空释转身，拿着一叶笛，冲着陈长生笑得一脸宠溺。
“你的笛声这么忧伤，怎么能不急？”陈长生很直白地说了出来，怼得樱空释哑口无言。
两个人干巴巴地站着，两双好看的大眼睛彼此瞪着谁也不让谁，好半天后樱空释率先败下阵来，扭开了头：“如果准备好了的话，我就遦教你噬神剑了。”
“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你知不知道你的状态看起来很反常！”陈长生大声喊道，目光有神地bī视着樱空释。
樱空释走到陈长生身前，伸手抚遦mō遦他的额头，一下一下的，仿佛在宽慰陈长生患得患失的小心思：“没事，长生，我就是想好好的尽一个师父的责任，把最厉害的噬神剑教给你，让你在这个世界多一份对抗命运的保遦障。”
陈长生沉思了一会儿，抬头坚定地说道：“好，噬神剑我会好好学的，就当是为你增加一份对抗命运的助力。开始吧，师父。”
樱空释又一阵语塞，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的徒儿真的挺洒的。这么洒的徒儿，怎么忍心将他跟那个黑遦暗阴险的自己捆bǎng在一起呢？长生，如果我做不到给卡索自遦由，至少我要确保你安全无忧。
樱空释抽遦出噬神剑，剑身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坝道的戾气缠绕着，仿佛要tūn噬万物。陈长生不知道噬神剑到底有多大威力，但是如果拿到天机阁，是绝对可以排进百器榜的前十名中的。无垢剑虽然锋利，但万万没有噬神剑这般的气势凌人。
“长生，看仔细了。”樱空释话音一落，执剑而舞，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端的是行云liú水，潇洒自如。考虑到陈长生的凡人身躯也许承受不住灵力溢出带来的伤害，樱空释只演剑招，不带灵力，饶是如此，陈长生看着依然觉得有些辛苦。
“再慢点。”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樱空释，在心里对自己说。于是樱空释的动作似乎真的慢了一点，一挑一刺都变得清晰起来。
“还要再慢点。”陈长生又在心里说，于是剑招的承起转阖又清楚了一点。
樱空释练完一整套剑，静静地看着陈长生，他知道陈长生需要时间领悟。
陈长生也看着樱空释，无比认真地回忆着剑招。
他有三千道zàng做基础，掌握了东土大遦陆的各式剑招，后又学了苏离教授的三剑、两断dāo诀，自己成功悟出了幻剑，谁也不能否认陈长生是剑道方面的天才，小小年纪已经是剑道宗师了。
只是这套噬神剑fǎ，却也不是凡俗的剑，要掌握起来饶是陈长生这样的学坝，还是感到了一丝吃力。
“记住了多少？”樱空释轻声问道。
“一半。”陈长生如实回答。
樱空释微微皱眉，又将噬神剑施展了一遍。接下来还是这个问题：“这次记住了多少？”
“师父，我记住了七成。”
樱空释叹气：“我再演练一遍吧。”
陈长生感到有些挫败，他很少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大概是以前学什么东西都很顺，而这次学起来效率实在是有些低。而且他很担心樱空释会就此对他感到失望，谁不想遦做一个聪明绝顶的人呢？
“师父，我是不是很笨啊？”陈长生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感到有丝小委屈，明明他也算是很聪明的人了，虽然自己没多少这方面的意识，但是唐三十六和落落总夸他是一个天才，那么他应该不会很差劲才对啊。
樱空释怜爱地看着陈长生，mō了mō遦他的头，说道：“你不是笨，是太聪明了，才会进入一种惯性状态。其实我前后施展的根本不是同一套剑招，这样你还能记下来七成，长生，你是真正的天才！”
陈长生大为震遦惊，怎么可能！不是同一套剑招，为什么他会感觉不到？为什么第一次记了一半，第二次就能记下七成？
可是樱空释不可能骗他的！
陈长生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
“我再练一遍，看好啊。”樱空释叮嘱了一句，剑意又起，一套剑fǎ挥洒自如。陈长生紧张地看着，心脏怦怦直跳，因为他发现他已经把看过的招式都记住了。
“师父，我都记下了。”樱空释停下来后，陈长生走到他面前如是说。
“那么，现在开始，把你刚才记下的剑招，全都忘掉。”樱空释郑重地说道。
陈长生惊dāi了，万万没想到樱空释竟然会提出这么一个要qiú。从小到大，他都是在师父和师遦兄的教遦导下拼命地读书、背书拼命地记忆，现在他记住了，却要全部忘记？那还学什么剑啊？
“长生，只有用心去看，才能看得真切。”樱空释又xí惯性地伸手mō了mō陈长生的头，只觉得máo遦茸遦茸的头发上梳着的光溜溜的道髻手遦感挺好。
“只有用心去看，才能看得真切……”陈长生dāidāi地重复着，若有所悟。
樱空释wēn柔地看着陈长生，他知道陈长生是一个很不可思议的人，一旦开了窍，获得的成就恐怕会惊掉众人的眼球，他为能拥有这样一个徒遦弟而骄傲！
陈长生席地而坐，闭上眼睛，静心凝神，脑海里闪现樱空释执剑舞动的画面，渐渐的，樱空释的身影虚化了，只有噬神剑在动，后来噬神剑也看不到了，只有线条在动。这些线条看起来很眼熟，就像天遦书碑上的线条，就像一幅幅星图。
陈长生忽然睁开眼，正对上樱空释专注的目光，心头悠悠一荡，然后被巨大的喜悦盖过：“师父，我有些明白了。”
樱空释的眼神中满满都是自豪，柔声问道：“真的明白了？”
陈长生有些不好意思：“其实还是似懂非懂。”
“那你练一遍给我看看。”
陈长生微微红着脸，深xī了一口气，缓慢而坚定地拿起了无垢剑。剑势陡起，坝气凌厉的剑风带出噬神剑的三分气韵，真元运行，陈长生身上的衣袍烈烈鼓动。一剑刺出，带着凛冽的寒气，手腕微沉，不经意间已然划出了一道星星之间关联的轨迹，这道轨迹自成剑阵，樱空释身周的积雪碎石承受不住剑势的威压，纷纷碎裂。
樱空释站在风雪中，眯起了眼睛。
陈长生担心自己失礼，连忙收了剑走到樱空释身前，一副聆听教遦诲的样子。
“长生，你真是一个让人无话可说的人。”没想到樱空释竟然会以这句话作为点评的开场白，跟唐三十六说的话一模一样。陈长生心想大概自己是真的让人挺无语的吧。
“你知道噬神剑的精髓是什么吗？真正的噬神剑，没有剑招，只有剑势，噬神，也是弑神，讲qiú的是一往无前，遇神shā神。我为什么会选择教你噬神剑，而且能够确定你能够学会，你现在知道了吗？”
陈长生很认真地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是因为我有对抗过命运的经历？”
樱空释笑了，孤独寂寥中透露遦出由衷的欣慰。
“好好参悟，或许有一天你会变得跟神族一样厉害。”樱空释又mō了mō陈长生的头。
陈长生手腕一翻，将樱空释的手牢牢抓在手中，眼睛紧紧地锁定樱空释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师父，你告诉我，是不是出遦事遦了？”
樱空释就这么静静地看着陈长生，没有回答。
陈长生急了：“师父，你说话啊！”
“没事。”樱空释笑了笑，笑容天真又甜美，好像一个无忧无虑的小王子。
陈长生没有放手，面无表情地看着樱空释。他算是发现了，自己这个师父也算是一个极有城府的人，笑容时而甜美时而xié气，但是看着都像是面具，窥不见他的心底。
樱空释面上还挂着笑，心里已经开始有些焦躁。他发现陈长生的眼睛真是不能久看，看久了就会溺进这一汪清澈无垢的湖水里，他更怕在这双眼睛里看到那个自私丑陋阴暗xié遦è的自己，他已经豁出去不去在意天地惩罚，但是也不能逃过内心深处涌遦出的自我厌弃。
“如果有事的话，我能怎么办？你又能怎么办？”樱空释好看的眼睛里liú露遦出悲凉，不想陈长生看到，快速地转了身，手还由着陈长生握着，也许终究还是奢望某种力量和wēn暖。
陈长生松了手，一个箭步上前从背后抱住樱空释，口气wēn和却无比坚定：“师父，你忘了吗？命运，对我来说，真的没有什么说服力！”

18、如梦之梦
陈长生仔细地在脑海里过滤了一遍最近刃雪城里发生的事情和将要发生的事情，觉得能够让樱空释这样的人失魂落魄的，八成是跟王位之争有关了。
说到王位之争，三千道藏中历朝历代的记载，哪次不是父子反目手足相残，每一次皇权集中的背后，无不是阴谲诡诈的吃人历史。这一次神族的冰王之争，究竟会向着怎样的方向发展呢？樱空释这么在乎卡索，俩兄弟是不是也难逃因为王位而反目成仇的命运？陈长生思考着，内心只觉得荒凉。
然后，他开始思考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是随波逐流？还是逆天改命？或许谈不上逆天改命，无非就是尽一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总之随波逐流安心地当一个看客，很不顺他的心意。
于是陈长生起身，他要见卡索，他想弄明白一些事情。
正好，卡索也在找他，希望陈长生能够劝服樱空释，让他放弃争夺王位。
“为什么？”陈长生想了很久，很认真地问道。撇开感情、立场不说，单就实力而言，樱空释确实碾压了卡索，就凭这一点，卡索的请求更像是无理取闹。
也许是陈长生的眼睛太过干净，就像湖水一样可以照入内心，也或许是陈长生的眼神太过坚定，卡索看着这样的眼睛就觉得所有的借口都非常苍白，骗得了别人难道还能骗得了自己？
而且，从身份和立场上说，陈长生毕竟是樱空释的徒弟，告知真相或许还能够得到谅解，转而帮他去劝樱空释放弃王位；如果在他面前表现出蛮横的样子，陈长生不是樱空释，更不会买账，如果惹得他生了厌恶，更加坚定地支持樱空释争夺王位，以陈长生在守界使者和各族族长面前攒下的声望，那事情就会变得更加不可控制。
卡索经过仔细衡量，发现无论如何，都应该对陈长生说真话。
“释刚出生的时候，冰族的圣者给他占卜但没能卜算出结果，而且圣者们都受了伤，其中一位甚至失踪了。所以圣者断言释会给冰族的未来带来灾难，一旦获得王位，五位圣者就要击杀他。”这番话，卡索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出来的。
陈长生定了定神，压抑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平静地开口问道：“这件事，你告诉他了吗？”
“没有，我不想让释知道，这件事对他而言太残酷了。我要怎么告诉他，在冰族的圣者眼中，他的出生就是个错误？”
陈长生的呼吸有些粗重，他是真的生气了。一贯冷静的头脑飞速地运转，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出让他感觉极度不爽的点，从这些点切入进去，才能解决问题。
“卡索王子，撇开别的原因先不说，你自己是有多想当冰王？是不是为了冰王之位，即使伤害我师父也在所不惜？”陈长生既心疼樱空释，又不满卡索的性格中的优柔寡断，所以说出来的话真的算不上客气。
卡索猛地转头：“不是这样的！比起当王，我更向往自由，我更想像一只霰雪鸟一样可以自由地在天地间飞翔，而不是当一个孤独寂寞的王！”
陈长生直视着卡索，问道：“这个想法，有没有跟我师父说过？”
卡索陷入了回忆，就在冰火大战前，就在他130岁生日当天，就在清冷的露台上，他向还是小孩子模样的樱空释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释的反应是——“哥，请你自由地飞翔吧！”
卡索忽然如遭雷击，难道樱空释对王位的执念，竟是来源于此？
陈长生一直关注着卡索，自然没有错过卡索若有所思的表情，真相，隐隐呼之欲出。陈长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您还不明白吗？比起权势地位，甚至可能出现的危机，我的师父更在意的是您。你们非要这样掩藏真心，扩大误会和隔阂吗？”
卡索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用冰冷和漠然伪装自己，推开樱空释，可是预想的效果全然没有达到，还让自己和释都伤心难过，这叫什么事啊？旁人的排斥和哥哥的疏远，哪一个伤害更重？自以为是的保护，真的是释需要的吗？
陈长生显然就是这么想的，他起身说道：“卡索王子，你告诉我的事我会一字不落地告诉师父，他有权知道真相，这样的真相也许很伤人，但总好过最亲近的人之间不停的误会和错过。”
卡索失笑：“想不到一个凡人，能够比我们还看得通透。”
陈长生也微微一笑：“大概是因为我有过逆天改命的经历，所以比较无畏罢了。”
卡索认真说道：“长生，你的命运，就连星旧梦主都占卜不出。或许，你就是预言中，那颗扭转命运的果子吧。”
陈长生想了想，觉得这件事委实不好承认或者否认，因为不管在哪，他的追求极其简单，只求顺心意而已，如果一不小心他的顺心意使命运出现了变数，那也只得继续顺心意下去，终究会得出一个结果，谁能说这个结果不是命运的一环呢？
告辞之前，陈长生留了一句话给卡索：下一次下雪时看到樱空释，请用幻术帮他屏蔽雪花。
从卡索那里出来后，陈长生并没急着回幻影天，而是找了星旧。他知道寻梦族能够寻梦、造梦、释梦，那么在星旧梦主这里，应该可以确定樱空释和卡索真正的心意和梦想。
星旧本就觉得陈长生是一个很神奇的人，等到陈长生将来意坦坦荡荡地说明白了，星旧也觉得之前他们都只盯着结果而忽略了很多，比如说心意这回事。
在星轨一百岁生日前三天，卡索等人刚好为了借六叶冰晶到达寻梦族，星旧为了扭转星轨活不过一百岁的命运，不得不接受火王的条件，将他们都困在梦境里。樱空释在梦境中遭到追杀，中了箭伤，跌落悬崖，很快就在现实中醒了过来；而卡索则陷入了最甜美的梦境，差点醒不过来。
陈长生若有所思地问道：“能够让人自愿沉溺其中醒不过来的甜美梦境，一定是满足所有欲望的梦吧？”
“没错，当时卡索的梦境就是火族败退，他当上冰王，娶了梨落，和樱空释和睦愉快地生活在一起。”
陈长生有点愣怔，在所谓的甜美的梦境里，卡索当上了冰王？也就是说，其实卡索并不像自己以为的那样，向往绝对的自由，在他的潜意识中，至高的王权和至诚的情谊都想得到？当然，也有可能，卡索视王位为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只是在责任框架下追求最大程度的幸福。
“星旧梦主，长生有个不情之请，请梦主帮我。”陈长生无比郑重地向星旧深深行了一礼。
……
樱空释看着落樱坡上纷纷扬扬的雪花和飘零满地的樱花，很有些恍惚。
“我宣布，幻术比试樱空释胜出，冰王之位由樱空释继承！”老冰王大声宣布道。
“释，恭喜你！”卡索微笑着向樱空释道贺，没有半分勉强。其余各族首领也纷纷道贺并表示效忠，场面一时无比热闹。
陈长生捧着一大束鲜花送到樱空释跟前，樱空释笑得一脸宠溺，摸了摸陈长生的头，顺手接过花。
“师父，凤九找到了赤凝莲，她先回去了。我会呆到你的加冕礼结束，再让凤九来接我。等我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再来找你。”陈长生好看的眼睛里盛满了不舍和依恋。
樱空释温柔地笑着，应道：“好，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散场之后，樱空释找到了自己的母亲莲姬：“如你所愿，如今我已获得冰王之位，现在可以告诉我，怎样才能恢复卡索的灵力了吧？”
莲姬笑得一脸和蔼：“傻孩子，你都做到了，母亲当然也会信守承诺。这个办法不告诉你也罢，因为我已经让卡索恢复灵力了。”
幸福来的太突然，樱空释有些懵，随即大喜，不过面上还得稳着：“长生快要回去了，这几天母亲也对他好一点吧。”
莲姬娇嗔道：“都依你行了吧？”
樱空释笑容甜美动人：“我去看看哥。”说完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用上幻影移形，一瞬间就到了卡索面前。
“哥，咦，梨落也回来了？”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对璧人，樱空释觉得事情进展太顺心了。
“太好了哥，本来就想来找你商量的，梨落也在就最好了。我准备给你们俩赐婚，你们要怎么谢我？”樱空释故意做了一个傲娇的小表情，看起来如孩童般天真可爱。
卡索和梨落手牵手，相视而笑。
“哥，我当了冰王，你不会生我的气吧？其实我的本意只是想要保护你，成全你，不想让刃雪城的一切禁锢你。如果伤害到了你，我向你道歉，哥，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哥哥。”樱空释小心翼翼地说道，眼神里透出了一点不确定的小忧伤。
“别说了，释，我懂。先前是我误会你了，我应该相信你的，以后我们依然是最要好的兄弟，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卡索动容地说道。
……
陈长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星旧说：“够了。”
星旧也叹气：“确实够了。”伸手召回了四方梦源。
方才种种，不过是冰族小王子樱空释午后小憩时做的一个甜美的梦，梦醒后依然要面对两难的选择和残酷的现实。
陈长生借星旧的四方梦源为樱空释编织了一个美梦，看清楚了樱空释真正的心意和目的，只是这一番赤诚的心意，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心疼。陈长生想，他的师父，真的真的，很傻！

19、过肩扛、壁咚和抱抱
陈长生将樱空释的梦境带给了卡索，让卡索明明白白地看清楚樱空释的心意。
被重新封印的梦境还泛着莹润的光泽，卡索早已泪流满面：“释争夺王位，是为了恢复我的灵力，给我自由，可我对他做了什么？我应该相信他的！”
陈长生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他知道卡索的情绪累积到这样的程度，是需要发泄一下的，他只要不打扰就好。
思绪飘远，想到樱空释和梦境里的“陈长生”互动的场景，陈长生恍然感到对于自己要离开这件事，樱空释理智上是接受但是感情上是不舍的，所以梦境里，“陈长生”提出多留一段时间，同时许诺完成东土大陆的事情后会回来找樱空释。
原来，在樱空释的心里，自己的一席之位占得比想象中还大，陈长生高兴中还是有点微涩的，高兴于樱空释对他的在乎，酸涩于这样的陪伴终会结束，他发现自己竟然真的该死的舍不得！
如果，冰族的神不能成全樱空释的心意，如果，刃雪城的圣者容不下樱空释，陈长生忽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果事情的发展真的变成那样，大不了他就带走樱空释，一起回东土大陆，重新开始。
“长生，原来你在这里。”长长的回廊下，樱空释微笑着向陈长生走近，儒雅又温柔。
“师父，你是来接我的吗？”陈长生眨着好看的眼睛，问道。
“对啊，你出来了大半天没回，我当你路痴症又犯了，不来找你怎么放心？”樱空释故意撇撇嘴做出嫌弃的表情，但是眼睛里的笑意却怎么都掩不住。
陈长生很老实地怼了回去：“我是来看卡索王子的，怎么会在这里迷路呢？师父，你看，人老了就爱瞎操心。”
樱空释身体一僵，觉得自己做错了一件事情，他怎么就从来没想过在这个小家伙面前维护一下师道尊严呢？老了？
凌乱之中，樱空释嚷道：“你才老呢，你全家都老！我还没满一百三十岁！”
陈长生恍然大悟：“哦，原来师父你还是个未成年儿童啊……”
樱空释彻底恼了，二话不说一个过肩扛，就像扛米袋一样，把陈长生扛在了肩膀上，大手一顺就打向了陈长生的屁股：“未成年儿童？”
陈长生彻底懵了，从小无父无母，师父不管，师兄带大，哪里受过这种待遇？白皙的脸蛋顿时红到了脖子根，紧拽着樱空释的衣领，磨着后牙低声说道：“放我下来！”
樱空释虽然被陈长生气得有些气窍冒烟，但到底是自己的徒弟，心底里依然是心疼的，一个大男孩被自己扛在肩上打屁股这种事，被人看到了终究不像样。不过要是现在就放了他，只怕他摸准了自己的软肋，以后更加蹬鼻子上脸，熊孩子不教训是不行的。
于是樱空释稳住了肩上的陈长生，施展幻影移形，瞬间就到了幻影天。
陈长生趴在樱空释的肩上，竟然不再挣扎，樱空释心里闪过一丝狐疑，揽住陈长生的腰身，将他放了下来，谁知陈长生双脚刚一落地，耶识步疾运，退出了三丈远，同时无垢剑挥出，打向樱空释的肩膀，用的是倒山棍的棍法。
这是炸毛了？樱空释莞尔一笑，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在身周凝出一层寒气屏障，即使以陈长生的实力，也打不到他身上。
谁知陈长生有玄霜巨龙作为守护者，又曾浴过朱砂的真血，血液体质早就异于常人，这一记愠怒之下挥出的倒山棍，竟然只被樱空释的寒气屏障微微一阻，又继续落向樱空释的肩头。
樱空释再一次感受到了陈长生身上有接近于冰族之神的寒气元素，不禁大为诧异。可是这时候也来不及细想什么，真要被徒弟打到肩膀，那他这师父可真的颜面无存了。本来樱空释对上陈长生，幻术随便使使就足够碾压的了，可还是耐不住舍不得三个字，所以樱空释很难得的，使出幻影移形往后退了。
陈长生察觉到了，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微妙的得意，因为他发现樱空释面对他的时候相当心软。
每个人都有任性蛮横的一面，若是一个人表现总是礼貌得体又稳重，大抵除了天性之外，还有一份“你以为你是谁”的自知。只有在真正在意自己的人面前，才敢任性，才敢撒娇，才敢肆无忌惮，才有一种不会被讨厌不会被抛弃的笃定。
樱空释不进反退，陈长生越发有恃无恐，不管不顾，顺杆往上爬，星位一踏，吸收了幻影移形精髓的耶识步迈出，直逼樱空释。
樱空释被逼到了墙角，眼看无垢剑马上就要打到，心里暗叹陈长生这家伙一点情面都不留，没办法只能用幻术震开无垢剑，出手依然很小心，只确保让无垢剑偏移而不让陈长生受伤。
陈长生顺势让无垢剑反转，一下子就用剑柄抵住了樱空释身后的墙壁。陡然之间，姿势有些微妙，看起来就像是陈长生将樱空释困在了墙壁间，而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两双波光粼粼的眸子对视着，一双平静一双错愕。
片刻后，樱空释回过神来，压低了声音笑着问：“闹够了？不过打了你一记屁股，看你多大气性，也不怕人说你欺师灭祖。”
陈长生看着樱空释的眼睛，表情无比镇定：“要是真的打到你了，我会手下留情的。”
樱空释气乐了：“哟，刚才要不是我手下留情，你就受伤了。”
“我受伤了那才叫真的欺师。”陈长生毫不相让，很直白地暗示神族对上凡人的唯一弱势，一旦神伤了凡人，一段时间内灵力尽失虚弱无比，任人搓圆揉扁都没话说了。
樱空释被噎得无话可说，过了一会儿才缓缓伸手，似乎本来想摸摸陈长生的脸颊，但最后还是搭上了陈长生的肩膀，叹气道：“你啊，有时候真是不可爱。”
陈长生扁扁嘴，说道：“可靠就行。”
樱空释的目光有瞬间的动容，不过很快又恢复平静。陈长生一次一次地给他意外和惊喜，让樱空释隐隐觉得其实他需要陈长生更甚于陈长生需要他。那个美好的梦境里，陈长生说他愿意多留一段时间，这样都让樱空释觉得满足而依恋。
莲姬是他最爱的母亲，卡索是他最爱的哥哥，那么陈长生呢？是他最爱的徒弟和朋友吗？
如果是最爱的徒弟和朋友，应该要高兴地成就他的成长，可是心里这么舍不得，一旦分别从此隔着两个世界，再相见又是何时呢？
心绪仿佛是会感染的，樱空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眼神出卖了自己的内心，因为他也从陈长生的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一抹酸涩。
陈长生忽然很认真地说道：“师父，如果你不能当冰族的王，就跟我去东土大陆玩吧？那里尚武，以你的实力，当个一方霸主不在话下的。到时候咱们一起打魔族，然后隐居，或者云游四方，去圣光大陆逛逛，看看不一样的风景，你说好不好？”
樱空释温柔地看着陈长生，湛蓝的眼睛就像天空一样深邃宁静，仿佛顷刻间说尽了千言万语，可却迟迟没有说话。
“师父……”陈长生的眼光暗淡了下来，他知道樱空释是不可能放弃这里的，他的臆想可以是樱空释的退路，又何尝不是末路？骄傲如樱空释，怎么可能会答应他？只是在这里，樱空释真的会得到幸福吗……
樱空释搭在陈长生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将陈长生纳入了自己怀中。
怎么舍得放手？在这个孤寂寒冷的世界里，陈长生是他的光啊！当卡索都不再为他施展幻术屏蔽雪花的时候，只有陈长生撑着黄纸伞，坚定不移地走在他的身边为他遮风挡雪。那一幕如同水墨画一般的场景，不知道多少次午夜梦回时温暖了樱空释仿佛被寒意侵蚀的心。
“长生……”樱空释拥着陈长生，轻声念着他的名字。如果可以，他也想放下一切跟陈长生逍遥天地间，可是眼下，他却不能停下，不能回头，甚至不能回应陈长生一份拳拳心意。
陈长生闻着鼻尖的樱花香味，感受着樱空释的眷恋和寂寥，决定告诉樱空释所有他所知道的真相。
“师父，有些事情，我必须要告诉你。”
樱空释闻言就要松开陈长生，好让他说话，陈长生却一把搂紧樱空释，说道：“不用放手，我说完后也许你会想哭，肩膀就顺便借给你好了。”
樱空释瞬间黑脸，腹诽自己不愧是真正的贵族，涵养好到了极点，若是一般人，保不准真就把小家伙给拍飞出去了。
陈长生将从卡索那里得知的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樱空释，也提到了他们一行人进入寻梦族时做的美梦。
“两点结论：第一，卡索王子现在拼命争夺王位，真实目的是为了保护你的安全，免于你被圣者击杀。第二，卡索王子并不真正排斥当冰王，只要你和梨落都能够开心地生活，陪伴他。”陈长生非常冷静客观地总结出结论，这两个结论直指问题的核心。
樱空释好半天没有说话，陈长生也知道这些真相对樱空释的冲击有多大，所以一直维持着亲密拥抱的姿势，用自己的行动给予无言的安慰。
樱空释几乎是箍着陈长生。这些真相让他感到欣慰的同时更加深了隐秘的恐惧，冰族的圣者为什么会占卜不出他的未来？樱空释原本就有些怀疑自己的血统，现在这个疑虑简直如尖刀一样凌迟着自己的心。
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20、落樱坡之争
决定王位人选的最后一战终于还是拉开了序幕，落樱坡上，众人都在等待最后的比试，这场比试将会最终决定王位的继承人。
卡索的祖母封天婆婆宣布比试规则，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落樱坡上的比试就是用幻术将雪樱树上所有的樱花花瓣都化作雪花，这项幻术师的考核题比的就是纯粹的灵力。
很不公平，因为卡索明明已经失去了灵力；也很公平，因为神族的实力就是靠灵力发动幻术体现的。这场王位的争夺，最后还是落在了两兄弟实力的对决上。
观战的圣者们面面相觑，他们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最疼爱卡索的封天婆婆，一力支持卡索当王的封天婆婆，会在这么重要的比试中出了这样一道完全没有悬念的题。看来即使背负上深重的罪孽，他们也要动手击杀樱空释了，要怪，就怪这未知的命数吧。
樱空释和卡索都很平静，他们会为对方做最大的努力，尤其是知道了对方争夺王位的目的还是为了自己，隔阂彻底消除，剩下的就是浓浓的兄弟情。拥有完全的信任之后，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他们都不会再遗憾难过了。
天空中开始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卡索走到樱空释身边，屈指一弹，一道幻术屏障笼罩在樱空释的身上，帮他隔绝了雪花的干扰。
一刹那间，樱空释那湛蓝如同寒潭的眸子里，仿佛有大片的冰雪消融，化作了溶溶春水，看着卡索的目光如同幼时一般饱含了依赖和信任。
“我会尽力。”卡索浅笑着说了一声。在比试中尽力，尽力争夺王位，尽力保护樱空释，身为冰族的王子，即使灵力被毁，血脉骄傲也不允许他轻易放弃。
樱空释点头表示理解，因为他也不会在比试中留有余力。转头看到一个清秀的少年安静地站在不远的地方，穿着一身洗得很干净的浅蓝色长袍，梳了一个齐整光滑的道髻，一双眼睛如潾潾湖水，清澈得可以照人。
樱空释心中动了动，他知道如今他的坦然有陈长生的一份大功劳，事实上这个小徒儿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为他做了很多很多事，每一件事都直击他的心坎。要说整个幻雪帝国，最爱樱空释的人也许有莲姬、卡索和艳炟，但是最懂他的人，无疑只有一个陈长生。
忽如其来的一瞬间，樱空释闪过贪念，好想好想就这样把陈长生留在身边，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一个眼神对视，看到他静静地站着，不远不近，樱空释就觉得多了一道底气，增添了一份力量。
“加油！”陈长生弯起眼睛，笑得很好看，那声祝福说得很轻，好在樱空释耳力过人，那句加油就直落落地钻进耳里，同时也撞在了心里。
“谢谢！”樱空释知道陈长生听不见，索性以口型回应，好在陈长生神识强大，倒也能看得很清楚。
陈长生依稀感觉到樱空释谢的应该不只是自己的一声加油打气，他也没往心里去，反正谢不谢的，他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了，只要是为了樱空释好，千金难买他乐意。
樱空释一脚踏出，身上的气息陡然飙升，灵力激荡，身周的空气以樱空释为中心，泛出了一层一层的涟漪。围观的众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这么强大的灵力冲击波下，若是靠得太近，只怕会受到误伤。
樱空释忽的旋转腾空而起，身姿轻盈如凌空的霰雪鸟。只见他双手平展结印，无数雪花从他身上激射出去，樱空释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晶莹的雪花围绕着他飞舞，白色的长袍衣摆划出优美的圆弧，银白色的发丝在风中飘动。这一刻樱空释如冰川神祇降临世间，光辉圣洁。
与此同时，雪樱树上的樱花花瓣瞬间都变成了雪花，望去满眼都是炫目的白色，不见一丁点粉色，就好像这颗树上原本开的就是雪花，如此天衣无缝！这样高超的灵力令在场的人无不震惊。樱空释很少出手，大家只知道樱空释灵力强大，但是强悍到这个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众人的预期。
冰王和圣者的表情都有些复杂，樱空释成长到这种程度，似乎越来越偏离他们的控制。冰王心中思忖，冰族的历代祖先里，恐怕只有舍弥能够像他一样，瞬间将樱花化成雪花。圣者们显然把樱空释列为冰族大隐患，今日这一争若是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那还可以暂且不动，以观后效，但眼下看来基本上是无悬念的，如此，只能狠下心来联手诛杀樱空释了。
陈长生在看着樱空释的同时也暗中观察着各路人的反应，尤其是冰族的几位圣者，看到他们流露出杀意，心中微凛，看来星旧梦主所言不虚，樱空释的处境确实非常艰难。
这时卡索出手了，体内真元流转，穴窍内似有星光亮起，比起樱空释的霸气更加温和内敛，这是要化真元为灵力，施展幻术吗？陈长生知道，即便这种方法可行，但是卡索修炼人族的功法时间毕竟太短，尚处在通幽境的他，如何能够同实力等同于是神隐境界的樱空释抗衡呢？
卡索引血而出，召唤噬神剑灵，化为灵力来摧毁被樱空释冰封的樱花。樱空释见状大惊，害怕卡索被剑灵折磨，连忙掣出噬神剑，想要阻止卡索。卡索狡黠一笑，劈手夺过噬神剑，将剑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冰封的雪花在噬神剑的催动下又慢慢变回了樱花。可惜到底是灵力不足，即使用尽了办法，最后树上还有一片雪没有融化。
“哥，你疯啦！”樱空释已经不关心结果了，卡索的作为让他无比恼怒。为了赢，竟然不惜伤害自己，明明知道只要他获得王位，卡索的灵力就能有办法恢复，这会儿玩这么大，万一被剑灵吞噬了，他所做的一切都落空了，能不生气吗？
卡索笑着拍了拍樱空释的肩膀，说道：“你的好徒弟教给我的功法让我能够抑制住剑灵，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樱空释看了一眼陈长生，顿时气不出来了，这个家伙总是让人无话可说。
封天婆婆宣布落樱坡之战，樱空释获胜，由此，冰王之位的争夺最终落下帷幕，樱空释顺理成章的成为下一任冰王。
卡索表面上装作没事的样子，但是以他的境界强行催动噬神剑，还是勉强了一些，真元几乎被耗尽，一回到宫殿就借命星引星光入体，抓紧时间修炼。他有预感，樱空释获得了王位，除了星旧之外，其他五位圣者不会放过樱空释，他要赶紧积蓄力量，去阻止一场悲剧的发生。
莲姬随着樱空释一起到了幻影天，樱空释示意陈长生和白凤九先回避。莲姬兴致勃勃地策划着樱空释的加冕仪式，可樱空释对那些事情毫不关心，只是追问自己的母亲，到底怎样才能让卡索恢复灵力。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莲姬嘴角挂着诡谲笑容，幽幽说道：“唯一能够恢复灵力的方法，就是杀死一个比自己更高级的神，吸取他的灵力。”
樱空释一下子陷入了绝望，他知道卡索根本不可能这样做，卡索绝对不会为了自己去杀别的神，而他的母亲只是利用这件事情引诱他争夺王位，一阵疲惫涌来。做了那么多，竟然只是棋盘上的棋子，而他的目的却根本无法实现，这是怎样一种挫败。
随意地打发了莲姬，樱空释想要一个人静静。就在这个时候，卡索急匆匆地跑来，像是得了什么消息，极力劝樱空释暂避，而沾星、浯蜃、氻礐、流月四位圣者来势汹汹，出现在幻影天，将卡索和樱空释都包围起来。
沾星圣者一脸庄严地宣布：“以舍弥之名，赐予七圣之责，今日必要铲除没有资格成为冰王的不详之神。”
樱空释一脸淡定地看着圣者，问道：“你们凭什么说我没有资格？”
沾星逼近樱空释，毫不退让：“就凭你不是圣魔方认定的冰王，就凭你不但害死为你占卜的滭罗圣者，还引发了冰火两族大战，这一切都证明你就是冰族的灾星！”
话音刚落，四位圣者一齐动手，向着樱空释袭杀而去。
卡索急切地挡在樱空释身前，原以为圣者会投鼠忌器，不料沾星挥动法杖，将卡索打晕在地上。这一下彻底惹恼了樱空释，电光闪石间，樱空释握拳裹挟着灵力直击而出，四圣者来不及抵挡，都被带着冰雪灵力的拳风扫到，竟不堪一击，纷纷受伤倒地。
樱空释冷冷地看着他们：“现在就滚出冰族，我还可以留你们一命。”
四圣者调动元气，陆续站起身，沾星坚定地摆明立场：“七圣者宁可牺牲元气，也不会辜负先祖使命！”说罢就将元气集合到一起，凝成一把巨大的冰剑，朝着樱空释斩杀而至。
樱空释感受到威胁，用幻术结成屏障，阻挡住冰剑。只是这把冰剑乃是冰族四圣借助圣魔方的神器之力集结了元气所凝聚而成，即便是樱空释，在这强悍的剑势下，也渐渐不支，屏障越缩越小。
“师父！”
“师祖！”
陈长生和白凤九暗中观察已久，此刻终于按捺不住，纵身来到樱空释身边。陈长生持剑，白凤九持笛，与樱空释一道，同四圣形成对峙的阵型。
樱空释没料到陈长生和凤九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现在他自顾不暇，更担心殃及池鱼，连累长生和凤九受伤，于是大喊：“你们别管我，快走！”
陈长生不动如山，镇定地对四圣者说道：“我只是一个凡人，若你们要继续对我师父狠下杀手，哪怕拼着受伤，我也要让你们灵力尽失，看你们还能依仗什么来杀我师父！”

21、幻影天大火
陈长生以血肉之躯逼迫四圣者退让，倒真让四圣者有些忌惮。他们能无所顾忌地将碍事的卡索打晕，却不确定打晕一个凡人会不会让他们丧失灵力。现在压制住樱空释的冰剑是凝聚了四圣者元气的产物，只要有一个人失去灵力，这把剑就会维持不住，以樱空释的实力，反制住他们是易如反掌的事。
眼见胜利在望，却突然跳出来一个搅事的，四圣者感到很恼火。沾星沉下脸说道：“这是冰族内务，岂容外人插手，你和那位妖族的小姑娘还是速速退去吧。”
陈长生看了一眼樱空释，不卑不亢不退不让，无比认真地说道：“整个幻雪帝国都知道我和释王子的关系，圣者何必装聋作哑自欺欺人？”
被称为“妖族的小姑娘”，凤九也有些火大，反正逃课打架她在行，又有樱空释和陈长生撑腰，要是被这些老怪物一句话就唬得退让了，岂不是大大的怂包？于是凤九也冷笑道：“方才我也喊了释王子师祖，想是圣者年纪太大，耳朵不好使了。既如此不如回去安心养老，在这里以多欺少倚老卖老，实在是有些不好看。”
七圣者在冰族中地位尊崇，哪里受过这种羞辱？四圣气得浑身发颤，终于下了决心：“不要废话，先全力击杀樱空释，再收拾这两个无知小辈。”
陈长生眉头一蹙，霎时千剑齐发，在樱空释身前组成南溪斋剑阵，为樱空释增加防守之力。凤九长笛一横，搁在唇边吹奏起来，她的最强攻击武器是剑，笛是作为辅助，而现在，有剑道天才陈长生在，凤九只需配合，她就选择用音波扰乱对手。这一招在跟潮涯女王切磋之后有了新的领悟，发挥出来的效果比以往更好。
四圣者原先还有些小看陈长生和白凤九，两人这一手一露，展现出了远远高于守界使者的实力，甚至不弱于一个普普通通的神族子民，倒让四圣者吃了一个暗亏。尤其是樱空释在南溪斋剑阵的加持下，抵抗住了元气冰剑的压力，逐渐在拉锯战中占据上风。
四圣毕竟共事多年，彼此之间早已形成默契，眼见势头不对，互相交换了眼神，立刻调整策略，集中起来的元气中分出了一缕去对付陈长生和凤九，剩下的元气冰剑依然对抗樱空释的幻术屏障。
陈长生全副心力都用在帮助樱空释防御上，虽然暗中也留了后手提防四圣者偷袭，但是他没想到偷袭的方式不是用武力而是四圣用幻术直接将他和凤九冰封起来。集中了四圣元气的冰雪幻术避无可避，这种感觉就像被朱砂喷了龙息一样，对他们不会造成伤害却绝对可以阻止他们帮助樱空释。
随着凤九被冻住，狐族的青丘仙音无法施展，就不能加持于南溪斋剑阵。而陈长生的神识虽然还能运转南溪斋剑阵，但毕竟隔着境界的巨大差距，且再完美的剑阵也无法对抗自然之力。四圣者的高明之处就在这里，如果他们一味地用幻术攻击剑阵，短时间之内就算强行突破也会减弱冰剑的剑势，樱空释或许能借此时机脱困并反击。但是即使是神剑也无从抵抗冰霜雨雪春夏秋冬这类自然之力，四圣者借圣魔方的神力，居然也生生冷冻了南溪斋剑阵，剑阵的运行变得滞塞缓慢，所发挥的战力不及正常状态下的万分之一。
樱空释看到陈长生和凤九被冻住，果然心急如焚，这一下分心再加上四圣冰封住陈长生和凤九后又马上加大对樱空释的压制力度，樱空释又落入下风，只要屏障一破除，樱空释就再也没有还手之力，冰剑可以趁势将樱空释一击斩杀。
陈长生和白凤九心中大急，怎奈身体被定住，丝毫动弹不得，即使有万般手段，一时之间都没办法施展。
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樱空释在自己面前陨落吗？
这样是不对的！是樱空释，甘愿潜伏在火族公主身边当一个奴隶，配合卡索收集六叶冰晶，全心全意修复被损坏的冰幕；是樱空释，在冰火大战中取得噬神剑，击退了火族的进攻，让冰族免于被奴役的命运。这样一个于冰族有恩的人，凭什么因为占卜不出命运就遭到无情的抹杀？在冰族陷入生死存亡的时刻，在樱空释一力挽救冰族的时刻，这些满口冰族未来命运的圣者们又在哪？
陈长生忽然冷静下来，在积累起来的愤恨和无助如涨潮一般达到一个顶点时忽然消退得无影无踪。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若是樱空释就这样死在自己眼前，若是冰族的四圣者不斩草除根，那么早晚有一天，在他达到那个境界的时候，他必会卷土重来，让杀害樱空释的圣者付出他们应付的代价，血债血偿！
就在樱空释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一团神秘的黑雾骤然降临到幻影天，没入樱空释的身躯。原本快要支撑不住的樱空释气势陡然暴涨，气质变得邪魅而诡异。
“这是怎么回事？”流月手持法杖，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冰族之神是无法抵抗圣魔方的法力的。”浯蜃惊异地说道。
“他现在身上散发的灵力根本不是冰族所有，杀了他！”沾星大喊一声，元气疯狂运转，显然是准备以命相搏了。
陈长生看得很清楚，强大的神识也让他感觉到樱空释的体内有两个灵魂的存在，那团黑雾到底是什么东西？融入樱空释的身躯是来帮助他的么？
樱空释召出噬神剑，一挥手一道霸道无比的剑意突袭而至，直接扫飞了四圣者，而四圣硬生生挨了一击受了不轻的伤，嘴角溢出鲜血，一时半会儿竟然爬都爬不起来。
“一群蝼蚁。”樱空释不屑地冷哼，转眼看到被定住的陈长生和凤九，微微屈指就解开了锁住他俩的幻术。
“你是谁？”陈长生第一时间警惕，四圣者已经受伤，暂时不会对樱空释造成威胁了，但他更加不能放心，一个实力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存在占据着樱空释的身体。
“我是三界的末日。”樱空释说话的音调也变得和平时完全不同，随着这句话，樱空释身上开始蔓延出阴暗、恐惧、绝望的气息。
“你为什么要进入我师父的身躯？”陈长生握紧了无垢剑。在东土大陆，魔族有一种禁忌的功法，就是夺舍，陈长生很怕樱空释遇到这样的情况，如果是被实力远高于他的神夺舍成功，樱空释的神魂会有覆灭的危险。
“樱空释不能死，他是凌驾于所有种族的真神继承者。要不是樱空释的力量没有觉醒，何至于被几个蝼蚁欺辱？我来帮助他，这几个杂碎都该死！”说完开始凝聚力量，这种力量既有冰的严寒又有火的酷热，跟樱空释平常施展的冰族幻术完全不一样。
樱空释本人的意识似乎也察觉到了黑雾的意图，竭力想要夺回对身体的控制，两种意识的对撞使得幻术失去了控制，力量爆发，幻影天瞬间燃起熊熊大火，樱空释哈哈大笑，状若癫狂。
陈长生见浓烈的杀机向四圣者席卷而去，暗道一声不好，赶紧用千剑和黄纸伞阻挡。他对四圣者全无好感，但四圣者不能死。他们要是死了，死在幻影天，死在这么诡异的幻术之下，能够作证的卡索还在昏迷，自己和凤九又是樱空释这一边的人，樱空释的嫌疑就很难洗清了。
凤九也想通了其中关节，配合陈长生用长笛全力阻挡杀机。
樱空释似乎在跟身体里的黑雾做着斗争，左眼角流出一道殷红的鲜血。
陈长生心中大骇，大喊：“师父，你快醒醒！”喊罢就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拉樱空释。却见樱空释身形一晃，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强行将黑雾驱逐出来。黑雾见已经无法控制樱空释，叹息一声径自飞出了幻影天。
陈长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拉住樱空释的手腕，大殿里火苗乱窜，不时有着火的房梁坍塌下来，看情形，整个幻影天都处在一片火海之中。
这时候卡索也悠悠醒转，迷迷糊糊的只记得四圣者要击杀樱空释，顾不得自身虚弱，开口就问：“释，四圣有没有伤到你？”
樱空释心里尤有几分后怕，摇摇头说没有，只是一只受伤的眼睛依然血流不止。陈长生和卡索都关切地询问樱空释的伤势，樱空释只得说先出去再说。眼光扫到四位重伤的圣者，樱空释心里又窜出了火苗。
陈长生知道这梁子是结下了，但是幻影天这种情形不能不管四圣，想了想，有了主意，将四圣者放进了周园小世界，和樱空释一边一个扶住卡索，叫上凤九一起冲出了幻影天。
幻影天外早就围了一圈人，冰王冰后莲姬，各大族首领以及本来准备阻拦卡索的泫塌都在着急地准备救火。
看到几人从幻影天里出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泫塌关心其他四圣，陈长生将四圣从周园里带出来，圣魔方的神力损耗严重，四圣者差不多只剩下一口气，别说再次击杀樱空释，短期内便是说句囫囵话都困难。作证的事只能靠星旧提取梦境，好在星旧聪明且客观，从某种角度上说，星旧很像陈长生认识的博学君子苟寒食，陈长生对星旧有着心心相惜的信任，他相信星旧会还原事情的真相，洗脱樱空释的嫌疑。
现在对陈长生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治好樱空释受伤的眼睛，他紧紧地挨着樱空释，看着幻影天冲天而起的烈焰大火，心情沉重。幻雪帝国的这把大火已经烧起来了，而且会越烧越旺。

22、我的师父是笨蛋
幻影天的大火引起了冰族的恐慌，红色的火光很容易勾起族民对上一次冰火大战的回忆，在冰族的神看来，这场火预示着不详和灾难。人心动摇，对于樱空释是否有资格成为冰族的王，族民们莫衷一是。
知道一些内情的各族首领则三缄其口，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各执一词的口舌之争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以他们的身份，不合适的表态很容易误导舆论，这个时候沉默是金，唯有等待。
陈长生自认为经历许多，早已懂得生之微末，也知道世态炎凉冷暖自知，只是看着樱空释孤独的身影，心里始终有一块角落泛着一丝一丝的钝痛。
“我知道，世间事多飘忽不定，最好万事随心；若不能，则随缘；再不能，只能随时势。而我执拗于随心……”樱空释坐在地上垂着头，似是自言自语，声音透着迷惘，“时势到了这般田地，是我错了吗？”
陈长生走到樱空释的身边，紧挨着他坐下，顺手将樱空释的头一扳，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眼睛直视前方，轻声问道：“后悔了吗？”
樱空释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想直起身子，但是陈长生身上传来一阵几乎不大闻得到，但确实很甜美的清香，这股香味让樱空释觉得轻松，仿佛飞跃了无尽海的霰雪鸟终于可以落到雪山的山岩。樱空释的脑袋在陈长生的肩膀上蹭了蹭，调整到了让自己更舒适的位置，这才瓮声瓮气地说：“不后悔。”
陈长生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将头稍稍一偏抵着樱空释的头，亲昵地依偎在一起，，眼角余光瞥到樱空释落在他肩膀上的银发，心神一恍，顿了片刻才接起话题，幽幽道：“既然不后悔，那便算不得错。你知道我不怎么信命运，所谓时势，也不过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樱空释淡淡地重复着这句话，似乎是想将这句话记入心里。
“我和凤九已经将梦境交给星旧梦主了，四圣的梦境也已经被取出，事情的真相将会得到最大程度的还原。师父，你现在最应该防备的是那团黑雾。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应该先医好你的眼睛。”
樱空释伸手抚向自己的左眼，陈长生以为樱空释的眼睛不舒服了，又担心胡乱的触碰会加重伤势，赶紧拦着，坚定却温柔地握紧樱空释的手腕，朝他的眼睛看去。
陈长生惊住，樱空释原本同右眼一般湛蓝色的左眼竟然变成了金色！他一把扣住樱空释的脉搏，细细把脉，又盯着樱空释的眼睛仔仔细细观察了一番，得出的结论是樱空释的眼睛完好无损，根本没有受伤没有异样！
樱空释见陈长生神色不对，不由问道：“怎么了？”然后就在陈长生清澈可以照人的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眼睛。
樱空释吓了一大跳，待要看个清楚，陈长生已经回避般地别过了头。
陈长生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看到樱空释的异色双瞳，陈长生就止不住地心慌，不是害怕，而是担心这样一双眼睛落在别人眼里，恐怕会在整个幻雪帝国掀起惊涛骇浪。
樱空释用幻术幻化出冰镜，在镜子中看清楚了自己诡异的异色双瞳，震惊之后是惶恐，然后变成绝望。
“果然，我没有资格成为冰王。”樱空释苦笑着说。
“是那团黑雾造成的？”陈长生将整件事过滤了一遍，想起那团黑雾控制了樱空释的身体，引发了幻影天大火，接下来樱空释的左眼就开始流下鲜血。樱空释有任何异样，那团黑雾都脱不了干系。
“就算是，可又该怎么解释我的眼睛？长生，难道你要以皇柝主君承认的神医身份，向冰族的族民宣布，他们的新任冰王一切正常，只是一只眼睛变成了金色？”樱空释的声音微微艰涩，似乎带着一丝哽咽。
陈长生听得心里一阵抽痛：“师父……”
“对外就说我的左眼瞎了吧，以后我会带上眼罩，不要让人看出异样，我还需要用冰王身份做一些事，这些事完成后，我会退位，将王位还给卡索。对不起，长生，这段时间请你沉默，不要把我眼睛的事情告诉别人。”樱空释的眼神中流露出无助的恳求，让人不忍拒绝。
陈长生心头一酸：“恢复卡索王子灵力的办法，你已经知道是莲妃对你的诱惑了，你也知道卡索王子不会自私到为了恢复灵力去杀神，既然如此，还有什么是你放不下的？为什么要让自己撑得这么累？”
“卡索还没有娶到梨落，我没办法给他自由，至少可以以冰王的身份颁布王令，让他和爱的人在一起。你还没有回到你的世界去，我会以三界之主的身份发出命令，让人鱼族帮忙寻找赤凝莲，送你和凤九回去。权势和地位仍然是好东西，冰族王子做不到的事情，冰王可以做到。”樱空释说完转身就走，时间紧迫，他必须抓紧时间去实现自己的计划。
“师父。”陈长生唤道。樱空释依稀感觉陈长生会劝他，可他已然下定了决心，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依然往宫殿的方向走。
“师父！”陈长生施展耶识步，试图追上樱空释，樱空释也同样施展了幻影移形，始终不让陈长生追上。
眼看距离越拉越大，陈长生急了，喊道：“樱空释，你可不可以不管卡索不管我，管管你自己！刃雪城是怎样一个情形？幻雪帝国是怎样一个情形？你自己又是怎样一个情形？四圣者的刺杀难道不够惊险？那团黑雾难道不够你警醒？还是说我和卡索还不够为你担心？樱空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懂事！”
陈长生握着拳头红了眼眶站在原地直喘粗气，他鲜少有情绪波动这么强烈的时候，这在他十七岁逆天改命成功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刃雪城的寒风携着雪花吹过他的耳畔，就像樱空释苍凉而又无奈的叹息。
静默了五息时间，陈长生彻底平复了心情，想了想，他也如一阵烟一般的消失在原地，片刻后到达了冰族的藏书阁。
记忆之中，那团黑雾借樱空释的口，透露出了些许信息。黑雾自称是三界的末日，又说樱空释是凌驾于所有种族的真神继承者，还说樱空释力量没有觉醒，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种族，而樱空释跟这个种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陈长生翻遍关于三界神族的典籍，最后被寥寥数语吸引了目光。冰焰族，最强的远古神族，族人拥有金色双瞳，可同时学习冰族、火族幻术，另外还有一些更强大的幻术。
这个世界上除了冰族和火族，竟然还有冰焰族的存在，而且看起来力量还凌驾于冰火两族之上。族人的特征是拥有金色的双瞳，那么樱空释一只眼睛变成了金色，会不会跟力量的觉醒有关？也就是说，樱空释其实是冰焰族的后裔？
只是藏书阁中再也找不到关于冰焰族的其他记载，无从知道更多的信息。跨出了藏书阁的大门，陈长生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又向着星旧的住处走去。
一路走着，陈长生身边开始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樱花香味，这股香味从陈长生出藏书阁的大门那刻起就出现了，一路飘飘忽忽不远不近，只闻香味不见人影。那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偏偏一身樱花香骗不了人，陈长生即便不释放神识，也知道那个方才让他气得浑身发颤的人就在附近。
你有本事不理我，有本事别跟着我呀。陈长生傲娇地哼了一声，加快了步伐，全然没注意到这会儿自己的心态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幼稚得无以复加。
见到了星旧之后，陈长生说明来意，想要知道所有种族的幻术结印方式。
星旧之前他看到过樱空释为了展现高于卡索的实力，用幻术击碎过卡索手中的琉璃杯，觉得跟冰族的幻术很不相同，所以起了念头让星轨查所有种族的幻术结印，最后发现樱空释的结印手法很像远古时代的冰焰族，只是这个想法太过匪夷所思，所以很快就抛开了。
陈长生提起的时候，星旧想到了所有梦境里被黑雾附身之后的樱空释施展的幻术，右手心里跳动的火焰似火族幻术又跟火族幻术不一样，看了陈长生一眼，星旧觉得他是想借幻术结印追溯那团黑雾的来历，心里对陈长生又高看了一分，于是叫出星轨，让她将所有神族的幻术结印方法再展现一遍。
“冰焰族，当时那团黑雾施展的是冰焰族的幻术。这怎么可能？”星旧喃喃自语。
“冰焰族，也是幻雪帝国的神族吗？”陈长生见星旧知道冰焰族，赶紧问道。
“我只知道这是远古时代存在过的神族，但是后来覆灭了，千万年来再也没有出现过。那团黑雾莫非是某个冰焰族族人的神魂？”星旧有些迷茫地说道。
看来星旧只知道这么多了，不过陈长生确定了黑雾的来历，也推测出了樱空释的身世，此行不算没有收获。想到外面也许有人还傻乎乎地等着自己，陈长生及时地提出了告辞。
走出大门，那股樱花香还在，似乎浓郁了一些，陈长生动了动鼻子，忽然扯开嗓子大喊道：“我的师父是笨蛋！”
天空突然传来柔和的声音：“再喊一声试试。”
陈长生想到上回挑战师道尊严，被逮住了打屁股的情形，脚步一错，耶识步催动到极致，边跑边喊：“尊师命，我的师父是笨蛋！”最后两个字落音的时候，人早就一溜没影了。
原先空无一人的廊里现出一道身形，白衣银发，左眼覆着精致小巧的眼罩，正是樱空释。樱空释望着远去的人影，低声叹道：“我是笨蛋，你又何尝不是一个痴儿呢。”

23、约定
一个月前，火族王子烁罡在未得到火王允许的情况下到刃雪城刺探冰族情报，被黑雾带离并困在悬崖上的一个山洞里。樱空释在找寻冰核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烁罡扔出来的火焰石，他循着石头发现了烁罡被困的地方。烁罡请求樱空释放了自己，心中已对自己血统存疑的樱空释要求烁罡教自己火族幻术才肯放走他。
烁罡认为一个冰族王子是不可能学会火族幻术的，碍于樱空释的坚持，以及自己被困囹圄的无奈，烁罡答应了。在学习之后，樱空释发现自己很容易就能使出火族幻术，这让樱空释深感痛苦的同时也让烁罡暗暗心惊。
如今樱空释已经通过陈长生知道自己和冰焰族有着某种微妙的关系，他带着食物去看烁罡，而烁罡又一次提起让樱空释看在艳炟的面子上放了自己。樱空释知道自己学会火族幻术这件事如果泄露出去，后面将会有无尽的麻烦。为了保守秘密，加之火族又是冰族的死敌，最恰当的办法就是杀了烁罡灭口，可是这样的话艳炟一定会难过。
樱空释内心充满了矛盾，在他自我挣扎的时候，烁罡感受到了杀气，冲出雪洞，一跃而下。就在觉得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被寻找过来的艳炟救下。艳炟远远地看着樱空释，悲喜交集，纵然情深，奈何缘浅，今日这一眼离别，再见面怕是只能在战场上了。
樱空释看着艳炟带着烁罡离去，没有追击，他皱着眉头，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父，师父！”陈长生的声音远远传来，樱空释收敛心神，瞬息出现在陈长生跟前。
“守界使者梨落回来了。”陈长生带来的消息对樱空释来说绝对是个莫大的安慰，所以陈长生在知道这件事后第一反应就是要快点告诉樱空释。
樱空释闻言果然露出了开心的笑容，陈长生有些怔住，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樱空释笑得这么纯粹了。恍惚中觉得自己做了这么多，只要能够守护住樱空释的笑容，辛苦一些也不算什么。
“走，我们去找卡索和梨落。”樱空释兴致勃勃地去牵陈长生的手，却被陈长生避开了。
“师父你是笨蛋吗？”陈长生很是嫌弃地看着樱空释，嘴里毫不留情地数落着，“还是说因为是未成年儿童的缘故，所以还不懂事呢？”
这是怼上瘾了是不是？樱空释看着陈长生，弯弯的眉毛越挑越高，似乎下一刻就要生气爆发了。陈长生才不怕他，兀自说着：“卡索和梨落是恋人，许久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你去凑什么热闹？”
樱空释微微一愣，眼神有些惘然，反应过来后自己也觉得好没道理，失笑道：“是我太开心了，没想到这一层，梨落回来了我就可以赐婚了，卡索终于可以娶自己爱的姑娘了，刃雪城要办喜事了。”说着这些话，樱空释的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水晶在闪烁。
陈长生不知不觉地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樱空释可以如愿让卡索娶到梨落，接下来会不会全力寻找赤凝莲？如果顺利的话，他和凤九很快就可以回到原来的世界，但是樱空释要一个人面对幻雪帝国的风风雨雨，怎么就这么让人放心不下？
“师父，等你忙完这里的一切，将王位让给卡索王子以后，跟我一起去东土大陆好不好？”陈长生再次提出这个想法，有些小心翼翼也有些坚定，樱空释牵绊太深执念太重过得太累，真的该好好为自己活一次了。
这一次樱空释依然笑得温柔和煦，宠溺地看着陈长生，就在陈长生以为樱空释还会用沉默代替拒绝的时候，樱空释笑着说了一声好。
陈长生忽然觉得刃雪城上的阴霾都消散了，仿佛有一片阳光暖融融地洒下来，照在身上照在心田。陈长生不敢置信地看着樱空释，确认道：“你答应了？”
樱空释看着陈长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小鹿眼，带着忐忑与欢喜看着自己，顿时觉得眼前的人过于可爱，恨不得抱在怀里亲亲他的脸颊。不过考虑到自己顶着师尊身份，做这些举动似乎有点不合时宜，所以只能面上维持着淡定，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肯定。
“太好了！”陈长生抑制住了想要跳起来欢呼的冲动，心情却仍然很激动，兴高采烈地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我们回去后，我带你参观离宫、国教学院、百草园和天书陵，介绍我的好朋友给你认识。我们可以去白帝城看落落，落落是我的弟子也是你的徒孙。我们去西宁镇，那里的猪头肉切了薄片蘸上红油和岩盐真的很好吃。”
樱空释静静地听着陈长生喋喋不休的安排，看着陈长生兴奋到放光的眼睛，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融入了那个世界那个场景，那样鲜活又生动的生活是他未曾经历过的。樱空释怜爱地看着陈长生，柔声问道：“想家了？”
陈长生怔了怔，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斟酌了一下之后缓缓地说道：“确实我对那个世界更加熟悉，而让我高兴的是，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师父，最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
最重要的是，你在我身边。
樱空释心神震荡，跨前一步紧紧地抱住陈长生，在他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这一刻樱空释终于明晰了自己的心意：“长生，能够遇到你，我该有多幸运。”
陈长生被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有点懵，既有点心慌又有些羞涩，听到樱空释说他很幸运，心头又有些感动。这才是他师父真正的样子，不管面上表现得多腹黑深沉，一颗善良的心始终存在，即使命运不曾对他温柔，他仍对命运报之以歌。
“释。”陈长生扬起嘴角，轻轻地唤道，忽然觉得哪怕只有这么一个字，都能够让风变得温柔，让雪变得甜蜜。
樱空释却以为陈长生是在应答自己说的那句话“是”，因为一直领教着陈长生的怼人功力，所以即使是一句听来颇为自恋的“是”，樱空释也觉得由陈长生嘴里说出来还是很正常的，更何况陈长生这般有风骨的男孩又怎么会没有几分傲气，默默付出是一回事，不让自己卑微到尘埃里是另一回事。因着这一份误解，倒让樱空释更觉得陈长生可敬可爱。
就在樱空释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身上的一叶竹笛传来声响，卡索在找他了。樱空释苦笑，原来在同心上人独处的时候被打扰，真的是一件很扫兴的事啊。
心里抱怨归抱怨，樱空释还是带着陈长生感到了卡索身边。梨落成功地从北禁带回了堕神谕，只要到藏书阁开启堕神谕，就可以知道让卡索恢复的办法了。樱空释松了一口气，对于自己的母亲利用他想让卡索恢复灵力的心情诱惑他争夺王位这件事，樱空释始终有些耿耿于怀，现在梨落安全地带回了堕神谕，怎么说都是一个好消息。
“哥，梨落，你们准备一下，我的加冕仪式完成后，接下来就为你们举办盛大的婚礼。”樱空释笑着说道。
卡索和梨落相视一笑，眼神中流转出对彼此的绵绵情谊。
梨落看向樱空释，对他的误会终于在卡索的澄清下解开了，不管是不是认同樱空释采取的方式，但是不能否认他对卡索的关心和在意。梨落说道：“婚礼什么的倒不急，既然我带回了堕神谕，还是先召唤出来，让卡索恢复灵力为重。”
樱空释戏谑地看向卡索，说道：“哥，你看梨落好像不是很想嫁给你，你可得加把劲了啊。”
陈长生也在一旁打趣道：“就是啊，召唤堕神谕和嫁给卡索王子难道会有冲突吗？”
卡索看着这两个瞎起哄的小孩，又好气又好笑。只是梨落心里大致有点预感，真的要让卡索完全恢复恐怕不是一件容易办到的事，即使可以施展神通，八成也是需要代价的。她只是凡人之躯，不知道能不能承受住那个代价，和卡索成婚这件事尽管是她的心愿，但怕是由不得她任性自私的。
陈长生从梨落的神情中看出了她的顾虑，作为一个逆天改命成功的人，自然知道逆天而行需要付出什么，他的续命成功是以天海圣后自降修为为代价才实现的，那么梨落又将承担什么呢？
“对了释，星旧跟我说，幻影天的大火是你被冰焰族的邪神控制后引发的，四圣重伤你虽有责任，但好在他们都还活着，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在这件事上你真该好好谢谢长生，他可帮了你不少。”卡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陈长生，轻轻地拍了拍樱空释的肩膀，表示支持。
对于幻影天大火，樱空释有自己的心事，血脉不纯是他的隐忧也是心结，无论如何他都没有资格担任冰王，对于莲姬的欺骗，他也感到心灰意冷，尽管心里仍然爱着自己的母亲，不希望莲姬为了让他登上王位所做的错事被人发现以此定罪，只是心中那份尊崇和敬意已经消磨殆尽了。或许只有卡索和陈长生幸福，还能让他获得些许安慰，而卡索就要得到幸福，那么刃雪城中就没有什么值得他牵挂的了。
樱空释不自觉地看向若有所思的陈长生，心中暗暗道，哥，有件事你算是说对了，我真的该好好谢谢长生，谢谢他的出现，谢谢他所做的一切。
如樱空释所料，烁罡回到浴火城后将樱空释学会了火族幻术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火王。火燚哈哈大笑，冰族的新王是他的儿子，这可是极好的一块铺路石。只要通过樱空释拿到人鱼族纯正的一泪石，穿过无尽海底进入幻雪神山，向传说中能够实现任何愿望的隐莲许愿，他将轻轻松松地一统三界。这个消息太让人愉快了！

24、图谋
陈长生站在落樱坡上，纷纷扬扬的樱花花瓣飘落，带着淡淡的浅绯红，比雪花还妖娆三分。
然而他却无心观赏这么美丽的风景，心焦地看着你来我往打成一团的卡索和樱空释，张嘴想劝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情急之下召出无垢剑，纵身一跃想强行阻止他们的打斗，但是这时候竟使不上力，甚至整个人都变得透明起来，完全无法分开他俩。
愤怒的卡索向着樱空释逼近，想要抢夺他手上的噬神剑。就在卡索握住了剑柄的同时，变故陡生，樱空释一把握住卡索的手，眼神中流露出决绝，猛地向着自己的腹部刺去。随着殷红的鲜血淌出，雪地上绽放出大片大片的红莲。
“不要！”卡索和陈长生一齐喊出声来，就在这一瞬间，陈长生猛的跳醒，背后冷汗涔涔，棉质的睡衣竟是汗湿了一大片。
按着狂跳的心口，陈长生四下望去，夜色笼罩下的幻影天黑蒙蒙的，月光的清辉洒落下来落在如霜雪一般的屋子里，偌大的幻影天不见樱空释，反衬得更加寂寥。因为恶梦的惶恐犹在，陈长生扯着嗓子喊：“师父！”
“先生。”凤九听到叫唤，一时惊醒从侧殿噔噔噔地跑出来，看到陈长生急急忙忙地起身，过去搀了一把，问道，“先生有事么？”
“你师祖大人呢？”陈长生急切地问。
“你睡着之后就出门了啊。”凤九眨着惺忪的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陈长生睡到一半醒转过来就急着找樱空释。
陈长生心中忧虑更重：“他可有什么话交代了？”
凤九想了想，说：“师祖只说了他要出去一趟，不曾交代什么。先生你怎么了？”
那便是没有异样了？只是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在他睡着的时候避着他做的呢？陈长生望着星空，没来由的忐忑。怎么会梦见樱空释自刎呢？
定了定神，陈长生忽然没来由地想到莲姬说的，只有杀高级的神，才能获得灵力，难道樱空释会用自杀的方式将灵力让渡给卡索吗？樱空释会这么做吗？
陈长生一颗心沉沉地坠了下去，经此一吓睡意全消，也无法集中精神修行，只静静地坐在床上发呆。虽然只是一个梦，但也可以把它当做一个示警，他害怕的，忽略的，梦境都很诚实地呈现了给他看，梦里那些盛放的红莲如跳动的火焰，映照出陈长生避无可避的惶然。
红莲生长在火族的浴火城里，象征着绝望、破裂、不惜一切的爱。
“我不会让这件事真的发生。”陈长生吸了一口气，攥了攥拳头轻声对自己说。
“先生，什么事情会发生？你到底怎么了？”凤九话语轻吐出口，忽然念及到什么，眼珠子咕噜一转，已经明白了三分，“先生方才是梦靥了？”
陈长生略略犹豫了一下，实在不喜欢梦中的场景，可是天性又不喜欢说谎，还是点头默认了。
凤九很乖觉，柔声劝道：“梦境再可怕，毕竟不是真的，而且我听说梦是反的，先生大可不必忧心，说不定会有好事发生呢？”
陈长生失笑道：“梦就是梦，哪里还分什么正反？只不过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是我思虑重了点，也没什么事。凤九你去睡吧，我修炼了。”
白凤九看着陈长生镇定平静的表情，相信他已经从恶梦中缓过来了，告退一声后就去了偏殿径自睡了。陈长生虽然打发了凤九去睡觉，也是不想让她平白忧虑，自己其实是没有心思做其它的事的，索性屏息静气，凭着一份倔意等着樱空释回来。
好在樱空释没有让陈长生久等，一阵凉风拂过，携了一丝缥缈的樱花香味，下一瞬樱空释的身影就出现在陈长生面前。
樱空释显然没料到陈长生会如同雕像一般端坐着等他，乍一见不由吓了一跳，面上染上关切之意：“怎么不睡？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你去哪了？”陈长生语意淡淡，仿佛漫不经心的一问，樱空释的心却陡的一跳，小眼神乱瞟，明显就是心虚的样子。
说来也奇怪，挂着师徒的名分，陈长生这样的态度明明是僭越了，陈长生自己关心则乱，忽视了这一点，樱空释更是因为一份心思的明了，难以再纯粹地将陈长生当做徒儿，只觉得这一句话像极了寻常妻子责问夜不归宿的丈夫的话，心底里觉得异样的同时也有着悄然的欣喜。
陈长生看着樱空释的反应，眼皮子一跳，声调微微拔高了几分：“是不是又去冒险了？”
樱空释苦笑，哪里是去冒险了，分明是挣扎自救。
火燚知道了樱空释会施展火族幻术，以为樱空释是自己亲儿子，得意之下不免拿这件事要挟樱空释为他做事。樱空释虽知他的身世跟火族无关，但是碍于自己也不是真的冰族血脉，只得忍气吞声，依火王的要求交出了莲姬的一泪石，并扬言就此恩怨两清，让火燚不再打扰。
但是，火燚不稀罕，因为莲姬是庶出，血统并不纯净，她的一泪石不能让火燚直达无尽海底。火燚点拨樱空释，岚裳公主就是嫡出的人鱼公主，少不得要动动心思，从她那儿拿取最纯净的一泪石。
樱空释深恨火燚的无耻，也自伤母亲的不检点，更苦恼要怎样才能从岚裳那里得到一泪石，思绪纷繁，简直如一团乱麻。这些苦恼不能对外人言，只是刚好遇上了陈长生是个知情的，刚好夜色沉沉，星月稀疏，万籁俱静，那一份寒凉的苦涩就漫上了舌尖，于是他娓娓倾诉，将他的疲惫无助都说了出来。
陈长生一直静静地听着，手不知不觉的就环上了樱空释的肩膀，想借着自己的体温和力量给予樱空释安慰和支持。不过毕竟是男人，一边听着樱空释的倾诉，一边还是转着心思想要替樱空释解决麻烦。
“师父，火燚为什么一定要纯净的一泪石？他要到无尽海底做什么？”陈长生轻轻地拥着樱空释问道，动作温柔，声音却冷静。
樱空释冷冷一笑，有些厌弃和鄙夷：“火燚野心勃勃，所谋不小，总不会拿了一泪石到无尽海底钓鱼去，肯定是无尽海底有什么东西是于他的野心有助力的，但是到底是什么东西，他是绝不肯告诉我的。”
陈长生点点头，有些忧心道：“不说别的，凤九的赤凝莲掉入了无尽海，一直都没有下落，恐怕也是沉到无尽海底去了。其他的尚且不说，单单这一株赤凝莲，就有扭转时空的神力，万一落入火燚的手中……”
樱空释沉声道：“后患无穷。”
“师父有什么打算？”陈长生声音越发冷静，清冷的声线如山涧溪水荡涤着樱空释烦躁的心。
“原先我准备用幻颜术变化成卡索的样子，从岚裳公主那里骗得一泪石。”樱空释老老实实地说了自己的计划。心里也知道这样做非常不光明不坦荡，有悖于陈长生一贯的处事原则，所以交代的时候不时拿小眼神瞟陈长生的反应，唯恐他反感。
陈长生想到那个画面，果然眉头皱起：“卡索王子满心满眼都是梨落姑娘，他俩已经有了终生之约，你也知道岚裳公主对卡索的一片痴心，何苦要用这种法子？”
樱空释讪讪的，像揣了坏心思被拆穿了的小孩子，有些羞也有些急，一只蓝色的眼睛里似有点点泪光，他轻喃：“我也是别无他法。”
“哪怕是直接跟岚裳公主抢，也比你冒充卡索王子，欺骗她的感情磊落些。”陈长生气恼道。
樱空释不敢再辩解，耷拉着头可怜兮兮地坐在陈长生身边，拉着他的袖口柔柔地叫：“长生。”
陈长生不睬他，只顾着自己想心思，樱空释神色黯然，只觉得陈长生已经厌恶了那个心思诡谲阴暗的自己，而长生干净皎洁如天上明月，纠缠过多只会让明珠蒙尘，自己果然是配不上他了。
沮丧袭来，樱空释忍住心头酸涩，怏怏起身，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
“又要去哪？”陈长生轻声问道，眼睛死死地盯住樱空释，不许他有任何逃避的意图。
“我……你……”樱空释突然就觉得自己被陈长生攥住的腕上像是起了一把火，热意滚滚，立刻就蔓延上来，于是樱空释慌了，舌头打了结，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长生长出一口气，发现今晚樱空释冒着傻气，哪里有新任冰王睥睨天下的英气贵气。他想笑却笑不出来，为着樱空释那一份无法言说的苦楚，也不好再责怪。何况他是知道的，以樱空释的心性，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他终于心软，拉着樱空释轻声说道：“凤九是个靠得住的姑娘，这几天和各族首领都有来往，尤其是几个姑娘更是混得熟悉，其中也包括岚裳公主。”
樱空释不料话题跳转得这么快，一时有着怔忪，只能顺口说道：“是，凤九活泼伶俐，也聪明机敏，心性倒是单纯善良，是个好姑娘，能够得到大家喜欢是自然的。”
陈长生沉吟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若是让凤九去向岚裳借一泪石呢？”
樱空释眼睛微微一亮：“这个法子倒真的可行，毕竟赤凝莲在无尽海底，凤九只要向岚裳分说明白，岚裳一定会帮她的。只是这样拿到岚裳的一泪石，不是也等同于欺骗吗？”
陈长生坚定道：“说是借，自然会还！难不成你还真让火燚心愿得偿？”
樱空释回过味来，明白了陈长生的计划，忽然漫上了浓浓的愧疚，一把抱住了陈长生，哽咽道：“长生，我终究是让你也陷进了这个泥潭……”
陈长生无奈地拍着樱空释的背，安抚道：“从我来到这个世界，被你所救开始，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师父想让我独善其身，这个想法本来就很单纯，我都不难过，你又难过什么呢？”

25、幻雪神山
白凤九依照陈长生的指点，情真意切地去找岚裳借一泪石，樱空释和陈长生就呆在幻影天等消息。
半天过去，凤九终于回来，樱空释关心一泪石的下落，向凤九问起，才提了一个话头，凤九脸上就飞上一片红霞，突然就不好意思起来。
陈长生和樱空释没料到凤九会突然表现出小女儿情态，很是不解，好在凤九并不是一味的扭捏，略略害羞了一会儿，就告诉了樱空释，人鱼族的一泪石是人鱼初夜时流下的眼泪凝结而成，岚裳尚未嫁人，自然就没有一泪石了。
知道这个实情后，樱空释和陈长生都怔住了，没想到人鱼族的一泪石竟是这样产生的。陈长生一个眼刀飞向樱空释，不满地哼了一声。
樱空释想到先前计划变作卡索的样子诱骗岚裳交出一泪石，不禁一阵尴尬，同时也庆幸陈长生让凤九出面同岚裳沟通，不然他很可能会因为震惊而半途落跑，这锅落到卡索头上传出去更加不好听，还会引起梨落对卡索产生误会。
樱空释脸上浮现出愧色，讷讷道：“长生，我不知道，我原先真是不知道的。”
陈长生正色道：“现在知道了，又要如何？难道要为了拿到一泪石，去欺负岚裳公主？师父你可仔细想清楚了，真这么做了，莫说我再也不会认你，人鱼圣尊的怒火你也该掂量些！”
樱空释听了大急，辩白道：“我不会对岚裳做出那样**不如的事！”又转为哀戚之色，伤感道：“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行事也纵情妄为，但底线还是有的，长生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怎么可以？”
陈长生默然不语，良久之后才说道：“你说你非君子，可我知道你也并非是阴险毒辣的小人，正因为你是我师父，我更不愿你误入歧途，落人非议。眼下我还担心一件事，如果火族的人知道一泪石的来历，会不会……”
樱空释悚然一惊，脸色都变了：“火族之人行事一贯无耻，曾经火燚和烁罡就觊觎岚裳的美色，若是他们知道一泪石是这样得来，就更不会放过岚裳了。”
“师父可有应对之策？”
“不如将事情与凤九说清楚，让凤九去与岚裳作伴？凤九身为青丘帝姬，法力不弱，若真遇上万一，至少她还有向我求援的本事。”
陈长生心中疑虑，略略想了想还是直白问道：“师父为何不去提醒人鱼圣尊？凤九终究是外族，要说尽心照顾与保护，任谁都不会比人鱼圣尊更妥帖。”
樱空释踌躇了一会儿，苦笑道：“母亲与人鱼圣尊心生龃龉已久，岚裳一心一意爱慕卡索，更是将我视为劲敌，见了面也不给好脸色，心结难解，我去提醒她们也要她们肯信才好，不然还当我内心龌龊呢。”
陈长生扬起素白的脸，固执道：“不去说怎么知道她们不肯信？且不说她们信不信你，火燚的品性她们不会不知，知道了就不会不防。师父，咱们要做自己该做的事。”
樱空释讶然，旋即失笑，怜惜地抚过陈长生的脸颊，轻声道：“若是谁都像你一样简单赤诚就好了。好，听你的，我这就去找人鱼圣尊，哪怕为了求得心安。”
陈长生一拽樱空释的袖子，坚定道：“一起去！”
樱空释哪里不知道陈长生一贯讲理，他要跟去无非是想在中间转圜，免于自己难堪。想到事情涉及无尽海，若是可以得知赤凝莲的下落，于陈长生而言也是无比重要，带上他倒省去了一番转告。于是樱空释点点头答应了陈长生的请求，恍惚觉得这徒儿对自己很是上心，都快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了，这么一想也觉得高兴，喜欢的人恰好喜欢陪伴自己，于暧昧的情愫中蓦然生出丝丝甜意，樱空释嘴角噙出一抹淡笑。
“忽然傻笑什么？”陈长生好奇，但是马上就误会了樱空释在转其他的心思，于是催促，“一起去，不许搪塞，不许耍赖，不许开溜。”
听听这口气，到底谁是师父谁是徒儿啊？樱空释无奈，牵起了陈长生的手，笑中带气道：“就这样带着你一起去，想甩都轻易甩不开，这样可满意了？”
陈长生看了一眼两人紧握的手，满意地点点头，又得了便宜还卖乖般地补充了一句：“如果能够绑在一起就更安心了。”
樱空释被气乐了，手指轻扣落在了陈长生的额头，轻斥道：“小小年纪怎么鬼心思这么多？”
陈长生很认真地想了想，记忆中从来没有人说过他鬼心思多，那么问题就不在他身上，而在樱空释身上了。于是陈长生非常理直气壮地反驳：“还不是你太不让人省心的缘故！”
樱空释语塞，他发现他的手很痒，不知道陈长生是不是屁股痒了，才敢这么挑衅他。不过眼下不是算账的时候，人鱼族这边的事情越早分说清楚，岚裳就越多一分保障，他们也越能弄清楚火燚的目的。樱空释就带着陈长生直接求见人鱼圣尊。
樱空释见到了圣尊，示意屏退左右服侍的人，将火燚正在打一泪石的主意悉数告知，人鱼圣尊果然震惊，震惊之后就是深深的狐疑，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樱空释怎么知道火燚在打一泪石的主意。
陈长生执意跟来，就是为了帮樱空释应付这为难的局面，所以不待樱空释开口，陈长生就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回答，是幻影天的大火让火燚怀疑樱空释的血统，借此威胁樱空释取得纯净的一泪石，直达无尽海底。
这个回答避重就轻地点出了大家心照不宣的对樱空释血统的疑虑，却不说樱空释会火族的幻术，更半点不提樱空释跟冰焰族的关系。终究疑虑只是疑虑，但绝不可坐实樱空释真正的血统，索性这样的答案反倒显得很直率诚恳，人鱼圣尊神色松动，显然信了三分。
“若是樱空释血统无异，自然不会受火燚胁迫，可他如果不是冰族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坐上冰王之位？”人鱼圣尊目光如炬，直直逼视樱空释，疾言厉色道。
樱空释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陈长生一把按住樱空释的手，暗中摇了摇，朗声说道：“火王无耻，圣尊与公主都是领教过的，今天我与师父既然来到这里坦然相告，可见是抛开了火燚的威胁，不然，我师父的幻颜术可以骗过所有人的眼睛……那才是岚裳公主的大祸。”
樱空释听到陈长生说起这件事，惊异于陈长生的胆量，同时心中也是老大的不自在，虽然没有陈长生暗示的这般严重，毕竟他确实动过这个心思，绝对称不上心境澄明，心虚在所难免。人鱼圣尊更是心惊肉跳，背后一片冷汗。
陈长生恍若无视，继续侃侃而谈：“再者现在处于非常时期，三界之主理当由贤能者居之，况且释王子的血统如何是否可当冰王都不应该由火族来置喙。圣尊，比起这些事情，我更想知道，无尽海底到底有什么吸引着火燚不择手段地获取一泪石？”
陈长生目光如电，沉静地注视着人鱼圣尊，干净的眸子里少见的含了一丝凛冽，平和的书卷气陡然间韵了威严，有一种属于上位者的透彻，不容逃避和拒绝。这一瞬间，陈长生的气场丝毫不亚于人鱼圣尊和樱空释，东土大陆的国教教宗陛下头一回展露了身为大人物的那一面强势和尊贵。
人鱼圣尊微微怔住，半晌之后神情疲惫地说道：“这原是我人鱼族内部的秘辛，只有历届人鱼圣尊才知道。无尽海底有一处时空裂缝，手握我人鱼族最纯净的一泪石便可通往幻雪神山。传说中幻雪深山里有一样神物叫做隐莲，万年得一次花开，花开时向着隐莲许愿，就可以实现任何愿望。”
樱空释和陈长生相顾骇然，如果真有这样神物的存在，火燚一心要一泪石潜入无尽海底的目的昭然若揭。
樱空释的声音突兀地响起：“那么向隐莲许愿的话，能不能恢复卡索的灵力？”
人鱼圣尊一震：“你希望卡索恢复灵力？”
樱空释笑得鄙薄又孤寂：“我想当冰王，从来不是为了自己。或许你们都以为我被权势迷了眼，狼心狗肺地与卡索同室操戈，可若是从前的我知道隐莲的存在，难保不会不择手段定要前往幻雪神山试一试，只要卡索恢复灵力拥有自由。”
犹如一柄薄薄的寒刃快速划拉过心尖，那种刺痛锐利到连血液都看不见，陈长生颤声喊道：“师父！”
樱空释看向陈长生，笑容渐渐变得温暖：“放心，现下我是不会做出可怕的事了。我是爱卡索，但是以伤害别人为代价，卡索是不会开心的，这道理我也是慢慢的才想明白。”
陈长生心头微微一松，可是另外一种伤口结了痂却又被撕裂的钝痛开始蔓延出来，又是卡索，还是卡索，牵动着樱空释喜怒哀乐善良邪恶的人始终是卡索，陈长生嘴角牵扯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却听樱空释话锋一转：“我不会用任何事情逼迫圣尊，但是圣尊若能助我，我自当感激不尽。火燚图谋甚大，应该不会轻易放弃，更要紧的是一个能够扭转时空的神器遗落在无尽海底，很有可能也进入了幻雪神山。于情，我想实现爱徒的心愿；于理，我应该警惕任何潜在的威胁，是忠是奸，还请圣尊仔细分辨。今日言尽于此，我与长生先告辞了。”
樱空释和陈长生离去后，岚裳从侧殿门口缓步走出：“圣尊，你相信樱空释说的那些话吗？”
人鱼圣尊思考了一会儿，却问了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你不觉得樱空释好像变了很多吗？”

27、你在我心里
盛大的加冕仪式后的第二天，刃雪城依然是晴朗的好天气，像是要映衬这样的天气，城里一片喜气洋洋其乐融融。幻雪帝国最亲和最仁善的卡索王子，如今是新任冰王亲封的摄政亲王，要在今日迎娶守界使者梨落。
新冰王的加冕典礼后一天马上又是亲王娶妃，对于饱受战争之苦终于得以休养生息的冰族子民来说，皇族接二连三的办喜事自然是烈火烹油锦上添花的盛世繁华。街头巷尾，族民们议论纷纷，人神相恋并终成眷属这件事，自然是个新鲜且劲爆的话题。如果卡索是新任冰王，他要娶梨落确实是会受到很大的非议，不过现在只是亲王，来自王妃的助力就不那么被看重，甚至王妃的母族弱小，就不具有和新任冰王分庭抗礼的力量，冰王的权力就更加不可撼动了。
外人怎么看怎么想，樱空释并不关心，他一直都记得自己的初心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按照樱空释的设想，本来并不指望卡索这么快就成婚，他一直想给卡索最好的，当然是要星旧卜算出一个吉日，将卡索的寝宫好好装点，举办婚礼用的大殿更要精心布置，花果仙饮一律要最新鲜最好的，哪里能这么仓促？可是耐不过卡索和梨落坚定的请求，最后决定举办婚礼的大殿就用他加冕仪式的大殿，略加更换一些简单的装饰，让原本肃穆的大殿看起来喜气些，其他的一应物什沿用原物，甚至婚礼流程也从简。
当樱空释皱着眉头像个小老头似的看着眉眼含笑的梨落，心里已然软了三分，可还是忍不住数落：“卡索心急娶你就算了，你身为未来的亲王妃怎么也这么糊涂？婚礼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可以这么仓促马虎？哪个姑娘家不希望婚礼是最好的最独特的？冰族亲王大婚，怎能如此草率儿戏？”
梨落笑嘻嘻道：“还以为冰王是个清新脱俗，不拘小节的雅人，怎么也跟那些凡夫俗子一样，计较起这些来了？我和卡索真心相爱，我想早点嫁给他做妻子，你不是一直都知道而且一直都支持我们的吗？”
一个女子，说话这么胆大彪悍不知羞，除了梨落怕是很难找出第二个人了。
樱空释一噎，但要是这就轻易相信了梨落的说辞，他就不是心思深沉的樱空释了。他安静地看着梨落，目光虽不凌厉但是极有分量：“梨落，你我都不是蠢人，我就直接问了，是不是卡索有什么计划？”
好一个聪明的樱空释，梨落暗自咽了咽口水，顶着樱空释强大的气场，绽开完美又真诚的笑容：“释，我和卡索的婚事是你一力促成的，当然希望你能参加我们的婚礼。眼看你就要进入幻雪神山，不知归期，我们两厢权衡，不如趁你还没走，就把婚礼办了。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凡人，若是由你这个冰王来做证婚人，我在冰族的地位就有保障多了，你就当是成全了我吧。”
樱空释见梨落说的字字在理，终于相信了，也妥协了。从私心上说，他此去幻雪神山，凶险莫测，临行之前能亲眼看到卡索和梨落的大婚，也是搁下心里头一桩大事，如此也好。
“我成全不成全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成全卡索和你自己。长生说，你要摆脱转殇术的影响，可以试着修行。凡人的修行功法，卡索那里有，以你的天赋和底子，好好琢磨想必能够更进一步。若是成了，倒是可以长长久久地陪伴卡索，这样我去幻雪神山也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樱空释看着梨落，柔和地说道，真心地表示出对这位嫂子的接纳和支持。
梨落爽朗一笑，轻轻地在樱空释的肩头捶了一下：“你呀，什么时候也该多为自己想想。太阳快要落山了，我得在天黑之前赶到雪雾森林去，就不和你多说啦。”
梨落笑吟吟地转身，只不过刚转过身，脸上的笑意就收敛了，脚步微微有些沉重地走向幻雪森林。转殇术会让她每晚都意识混沌，陷入癫狂状态，陈长生已经暗示过卡索将修行功法转送给梨落，看看能不能借助星辉的力量压制，毕竟之前卡索也是凭借星辉的力量压制了体内的噬神剑灵。如果能够在意识情形的状态下成功点亮命星，那么她就拥有真正陪伴在卡索身边的资本和能力。梨落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这个诱惑太大，再难她也一定要做到！
樱空释回到幻影天，还没迈入大殿，就感觉到隐隐有一股平和又圣洁的气息弥漫在身周，让人精神为之舒爽。樱空释微微一笑，知道是陈长生在修行，就不急着进去以免打扰到他，索性呆呆地坐在廊檐上，看夕阳西下，红霞铺陈。
一泪石静静地躺在手心，这是通往幻雪神山的钥匙，如果卡索不在加冕仪式后马上提出要在明天举办婚礼，这会儿他已经前往无尽海了。不过耽误一天也没关系，他知道自己和冰焰族的关系，也笃定对方抓了他的母亲要挟他去幻雪神山，就不会伤害他母亲。与其忧心母亲的安危，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想，对方指名要他去幻雪神山的目的。
东想西想的还没理出什么头绪，就听到身后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转头看去果然是陈长生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看到陈长生从容稳定的样子，樱空释一颗飘飘忽忽的心仿佛突然落到了实处，他想长生总是有使人安定的力量，于是便朝陈长生展颜一笑。
陈长生脚步一顿，呼吸微微有些乱。虽然知道樱空释长得很好看，但是在夕阳下这么回眸一笑，视觉的冲击力还是很强大。银色的发丝闪过金色的光晕，白皙的脸上染上一抹温暖的橘红，微翘的嘴唇粉粉润润的，让人很想……凉风吹过，陈长生蓦地清醒，一股热气顿时扑上了耳根，天啊，他竟然对他的师父产生了这么大不敬的念头！陈长生有些慌乱，这一刻只想落荒而逃。
好在樱空释没发现陈长生的异样，他欣喜地感受到陈长生身上的气息越发内敛，气窍里的星辉半隐半现，一股类似于神族灵力的力量正在萌芽，樱空释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说道：“长生，你又有进益了。”
陈长生这才想起自己来找樱空释的目的，一瞬间尴尬退去，又向着樱空释走近了几步，脸色还是红扑扑的，声音却是平静：“聚星境巅峰，境界已经完全稳固，再差一线就是半步神圣，凭借手里的其他手段，师父，我的实力已经不弱于一般的神族了。”
樱空释背对着夕阳，静静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少年。就是这个少年，两个月前气息奄奄地躺在雪雾森林，浑身重伤，被自己所救。如今他生龙活虎地站在自己面前，沐着夕阳的余晖，自信地说他的实力不弱于神族。从他醒转那天开始，他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侧，努力地融入这个世界。刃雪城发生的一些事情明面上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樱空释知道，就是这个默默陪伴自己的少年在暗中改变了多少事情。
长生，到底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还是，你就是我的命运？
伸手拉过陈长生，分别在即，心里还是很不舍的：“长生，明天卡索婚礼结束后我就会前往幻雪神山，你……”
不等樱空释把话说完，陈长生就接过话，抢白道：“是不是又想撇开我独自去冒险了？人鱼圣尊明明给了你两半一泪石，让你可以带一个人进幻雪神山，你是准备浪费一半？师父，你只有两个选择，第一，你把一半一泪石交给我，我们一起进去。第二，你先进幻雪神山，我找圣尊再借一颗一泪石，后脚跟着你进去。”
樱空释沉下脸，唬道：“长生，别闹！”
陈长生倔强又骄傲地看着樱空释：“我没闹。你就只想着凭一己之力担起整个幻雪帝国乃至三界的和平，却不想想，这次幻雪神山之行本就蹊跷，万一你折损在里头，幻雪帝国立刻就会迎来战火，我们这些人谁能独善其身？”
樱空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语塞了。
陈长生难得的得理不饶人，瞥了一眼樱空释，继续说道：“你以为卡索亲王为什么一定要将婚礼提早到明天？指不定他想的跟我一样，婚礼是给梨落一个交代，也安你的心，而婚礼结束后他就想办法前往幻雪神山。别说他是冰族的摄政王什么的，要说摄政，谁会比退位还不到两天的太上王更合适？”
樱空释彻底语塞。不得不说，陈长生说的才应该是真相本来的样子，在陈长生不以当事人的身份冷眼旁观的时候，往往通透得可怕。
问题是，他怎么发现他的徒儿嘴皮子功夫越来越厉害了？说的他都只有哼哼的份，再下去恐怕只有动手，他这个师道尊严才维系得住。
陈长生摊手表示，要不是摊上这么个别扭傲娇口是心非的师父，他也不知道他讲道理还能一套一套的。
樱空释只能祭出最后的杀手锏，全身释放着寒气，压低声音冷笑道：“陈长生，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师父了？”
想用师徒纲常来压他？陈长生挑了挑眉，不管不顾地扑向了樱空释：“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既是师徒也是朋友！你不但在我的眼里，更在我的心里！”
面对陈长生毫无章法的一扑，樱空释下意识地就张开了手臂，等到反应过来，陈长生已经被他圈在了怀里。两人身高相仿，彼此头颈交错，自然是看不到对方的表情的，樱空释无法得知陈长生搁在他肩膀上的小脸蛋上是不是露出了得意的神色，他只知道这会儿自己是挺无奈的。
你在我心里，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这话都敢说，这个傻狍子显然还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已经不是纯粹的师徒情分了。好吧，不得不承认，这话让冰王樱空释感到挫败的同时，更觉得非常受用。
因为，你也在我的心里啊！

28、梦耶？幻耶？
樱空释老神在在地坐在主位上，尽心地扮演好一个证婚人的角色，心里却止不住地回想一大早太上王就出示给他的梦境。
与其说是梦境，不如说是冰族先祖舍弥，留下来的一段记忆。
远古时期，统领三界的是冰焰族的真神，冰焰族灵力强大，能够同时使用冰火双重幻术，实力远在其他各族神族之上。到了渊祭统治的时候，冰族的先祖舍弥只是他的手下。不过渊祭残暴冷酷，动辄就用严酷的刑罚处置对他不敬的神，各族在他的高压统治下苦不堪言。舍弥表面上对渊祭唯命是从，取得渊祭的信任，暗中趁渊祭不备联合其他各族首领，包括火族，一同向隐莲许愿，封印了渊祭。
原先各族生存的地方就是幻雪神山，在渊祭被封印之后，舍弥与其他各族首领选择无尽海另一面的一处空间，依照幻雪神山的模样建立了幻雪帝国。
本以为没有了渊祭的幻雪帝国会是一个全新的自由的王国，可是渐渐的，野心、贪婪、欲望依然在滋生，在失去了绝对的力量控制之后，各方的力量又开始进行杀戮、角逐，战争的阴影随时笼罩在幻雪帝国的大地上。
是忍受冰焰族的残暴统治？还是接受时不时的战火洗礼？晚年的舍弥常常站在刃雪城最高的雪山之巅，眺望着分隔着冰火两族的无尽海，仿佛看到了对岸的浴火城，也仿佛看到了无尽海另一面的幻雪神山。
当时借助隐莲封印渊祭也是迫不得已的举措，凭借渊祭的实力，和天生的血脉压制，想要彻底消灭他是不可能的。但是封印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松动，一旦渊祭破除封印，逐渐恢复力量获得重生，幻雪神山和幻雪帝国都会落入渊祭手中。到时候挟着仇恨回归的渊祭，会给这里的生灵带来什么，简直不敢想象。
让樱空释倍感意外的是，冰族的先祖舍弥竟与卡索长得一模一样，移情的直接作用就是樱空释对舍弥当时背叛渊祭的行为根本恨不起来，毕竟，他对渊祭的所有概念就只是一团神秘而强大的黑雾，父子亲情什么的比浮云还浅薄。
舍弥伸手虚抚过樱空释戴在左眼上的眼罩，神色是洞悉一切的了然：“想不到第一个进入这个梦境的，会是你。”
樱空释沉默地看着眼罩脱落，他知道他那只独特的金色眼瞳已经暴露在舍弥眼前。这一切是如此荒诞，冰焰族和冰族的纠葛这么深，最后却是他入了舍弥的梦，来获取关于幻雪神山和渊祭的线索，去做一个选择或者说，了断。
“孩子，命运对于你来说从来就不容易，但是你能进入这个梦境，就说明双星已经汇聚，命运的转轮却发生了变化。把握住那颗果子，樱花才能长久绽放。”舍弥慢慢地转身，身影渐渐虚化。
樱空释知道梦境即将结束，可是舍弥最后的话语焉不详，让他不得不在意。
“等等，果子是什么？樱花又代表什么？”樱空释追着舍弥的背影，却无论如何都追不上，随后身体猛的一沉，再睁眼的时候，他就在幻影天，身边是一脸关切地看着他的陈长生。
果子是什么？他要如何把握住果子？樱空释脑袋里空空的，将自己知道的冰果子通通罗列了个遍，也不觉得那一颗果子是特别重要特别珍贵的。换个思路去想，能够长久绽放的樱花，似乎只有落樱坡上的雪樱，可是并不需要他刻意地去做什么，只要刃雪城中有雪花，雪樱就会长开不谢。
樱空释思绪飘远，越理越乱，想到那个自称“刚好多读了点书”的人，眼神就不经意地溜向了陈长生的方向，却看到陈长生虎视眈眈地紧盯着他，那目光就跟防贼似的。被人这么紧张着，樱空释都不知道自己是想哭还是想笑了。
仪式结束后，樱空释就拉着陈长生走向了那对幸福的新婚夫妻，四个人快速交换了眼神，才知道彼此的打算都已经被知悉了。梨落挽着卡索笑得满不在乎，樱空释揉了揉有些疼痛的额角，突然发觉自己这个冰王当的有些失败，身边的人一个个的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一点都不晓得该配合自己的计划。
陈长生看着樱空释气闷的脸，没来由的就觉得心情很畅快，不过于情于理，这件事情他都应该帮助师父解决一下。于是他看着那对尊贵的夫妻，很诚恳地说：“接下来我就要跟师父去幻雪神山了，刃雪城中的事务就要亲王和王妃多上心了，别想着去幻雪神山找我们，师父不在刃雪城坐镇，谁知道火族什么时候得到消息就攻打过来呢？”
干的漂亮！不愧是他的好徒儿！樱空释弯眉一挑，对陈长生投去赞许的一瞥。
卡索显然也是有这方面的顾虑的，可是又实在不放心樱空释，面对两难的局面，卡索只能做出在他接受范围内最大限度的妥协：“我知道，但是……一个月，我顶多等你们一个月时间，如果这段时间过去你们还不出来，那我就带人过去。”
“王，请允许我同你们一起前去，以我和星轨的控梦能力，能让大家在梦境中见面。”星旧本来就比旁人要敏感些，因为身份关系也比别人知道的更多些，早就注意到这四人之间的微妙气氛了，一直暗中观察着，终于逮到机会看到四人摊牌，想到自己一身天赋才华可以施展，于是自信坚定地向樱空释表达出要同去的意愿。
这是帮助，可何尝不是监视？樱空释笑了笑：“不是我不想你去，而是人鱼圣尊只给了我两半一泪石，正好我一半，长生一半。”
星旧微微一怔，随即眉头舒展：“还是有办法的，当时幻影天大火，长生不就成功地将重伤的四圣者带离出来了吗？”
樱空释朝陈长生看去，陈长生微微垂下了头，樱空释顿时明白了，难怪不见朱砂和凤九，原来她俩早就在周园里等着呢。
略含警告地瞪了一眼陈长生，陈长生淡定地别开了头。周园是他的周园，往周园里放什么人什么物，都是他说了算。星旧要跟去也好，有这么个寻梦师占星师在身边，对于他们的行动会有助益。
又耗费了一些时间，樱空释对冰族的事务做了安排和交代，也与卡索和太上王定下约定，嘱托其他首领尽心辅佐，这才带着陈长生前往无尽海边。两人拿出一泪石，纵身跃入无尽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沉入海底，四周已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放眼望去除了一些类似于萤火虫一般带着微光的小鱼小虾，还有些像是长相奇怪的虫子，就再也看不到其它东西。
樱空释唤了陈长生一声，陈长生应声响起，樱空释才发现两人只有一步之遥，原来陈长生也怕两人失散，所以一直紧紧地跟着樱空释。想到这个少年跟个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樱空释莞尔一笑，手指微屈，就在三步远的地方燃起了一团烛光大小的火苗。
“拉住我的手，不要松开，这是真正的无尽海底，是我都没有到达过的地方。”樱空释向陈长生伸出手，表情严肃道。
陈长生巴不得有樱空释这句话，赶紧伸手牵上，心里顿时放松很多。
樱空释带着陈长生施展幻影移形，找寻人鱼圣尊口中所说的泉眼，那个据说就是幻雪神山的入口。圣尊没有明说泉眼到底是怎样的，只说他们看到了就会知道，于是樱空释和陈长生两人看似漫无目的地寻找，直到大约一个时辰后终于看到了一条泛着五彩斑斓的奇异光带的海沟。
那种光极似陈长生在刃雪城的夜晚仰望星空时看到的光幕，冰族的神将它称为极光。
握在掌心的一泪石有些微微发烫，就像是呼应着流光，或者说是那道光幕在召唤一泪石。就是这里了，樱空释和陈长生交换了眼神，彼此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一丝凝重。
“长生……”樱空释心中波澜大起，腹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劝诫交代，但是事到临头，除了叫出一句“长生”竟是不知说什么又从何说起，如同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着舌根，不明所以地艰涩。
陈长生定定地看着樱空释，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很多讯息，微微垂眸，片刻后扬起素白的脸，神情变得更加坚毅：“师父，我已经准备好了。”
准备好前往幻雪神山，准备好与你并肩作战，准备好面对未知的考验，准备好继续与命运搏击。
樱空释深深地看了一眼陈长生，够了，千言万语也无从表达他痴狂的妄念，何必还要长生承担原本与他完全无关的压力？无论如何，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只要保证长生无恙就好。脑中一热，樱空释倏地上前用力拥住陈长生，柔润的唇猛的碾上了陈长生的唇，那样强势那样霸道，就连清浅的樱花香气都肆意地渗入陈长生的口鼻，仿佛要借此机会镌刻进他的灵魂里。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来势汹汹，去的也干脆利落，陈长生还在晕眩的状态中，就被樱空释温柔地握住了手，他不由自主地随着樱空释，一同迈入了那道绚烂的光幕。
巨大的冲力袭来，陈长生惊恐地发觉这股巨力正在分开他和樱空释交握的双手。陈长生张嘴想喊，又想更紧地拽住樱空释的手，但是在这股力量的压迫下，他任何自主的举动都变得无比困难。
不要，不要！
失去知觉之前，陈长生一直苦苦支撑着自己的意志，直到最终不可抗拒地陷入昏迷。
不要……
“不要！”陈长生从床榻上跳醒，惊惧地看向四周，渐渐回神的他诧异地发现他所在的地方竟然是国教学院！
“先生，你醒啦。”落落端着冒着热气的茶杯款款走近，陈长生怔怔地看到落落的神情从焦虑变得放心。
不对，落落已经回了白帝城，他也被放逐出京都，不可能出现在国教学院。哪里不对？哪里都不对！
陈长生惶急地抚着心口，没留意到衣角处一片樱花瓣安静却固执地存在着。

29、歪打正着
陈长生强迫自己重新闭上眼睛，用五息时间来凝神。再次睁开眼，陈长生看着带着一脸关切，却又似乎是怕打扰到他而表现得安静乖巧的落落，心头一暖，柔声问道：“我睡了多久？”
落落奉上亲手沏的茶，看着陈长生如同往昔一般喝了一口后，才有了真实感，神情也松泛下来，回答道：“从苏墨虞在池塘边看到你开始到现在刚好过了两个时辰。”
陈长生算了算，如今国教学院学生不少，他在那儿躺着不用很久就会被人发现，所以他出现在池塘边到被苏墨虞发现，不会超过两个半时辰，那么他昏了约莫半天时间不到，不长不短。
怀着一丝侥幸的希望，陈长生颤声问道：“你们看到我的时候，我身边有没有另外一个男人？他是我的……新朋友。”
落落疑惑地看着陈长生，在陈长生越来越焦灼的眼光下很老实地回答：“没有啊，若是有的话苏墨虞也该一并带回来了，可没听他提起。”
陈长生的心往下坠了坠，暗中叹了一口气，说不清的失望夹杂着沮丧。同来何事不同归？樱空释，你在哪里？
饶是做了再多的心理准备，陈长生还是没有料到，他居然回来了，还是以这种方式回来的。东土大陆和幻雪帝国、幻雪神山到底有什么关联？
眼前是一个迷局，而他一时勘不破，将星旧、凤九和朱砂从周园里放出来，看到他们还在，陈长生心中稍定，有星旧这个寻梦师兼占星师在，找樱空释这件事该容易一些。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落落你也是，不是回白帝城了吗？最近的情势又是如何？”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思绪，陈长生还是决定尽快弄清楚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东土大陆发生了什么，才好计划下一步的行动。
“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昏睡在国教学院的池塘边，你不是出京……入世修行吗？”苏墨虞自从在池塘边看到昏睡的陈长生，将他捡回房间后，一面暗中安排了落落照顾，自己则每过半个时辰就来看望一次。刚好就撞上了陈长生醒转，听到了陈长生一连串的问题。
谁都知道陈长生是国教的教宗陛下，这次出京说的官方说法是游历，稍微通晓些许内情的人知道，其实是国教和朝廷的一次博弈，年轻的教宗陛下是被放逐了。这对双方来说都是一步妥协，教宗和道尊这对师徒需要一些时间，一些距离，相看两厌，不如不见。
陈长生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说了四个字：“空间缝隙。”最简单也是最合理的解释，苏墨虞不是愚笨的人，稍稍想了想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不然很难解释一个人凭空出现，还是以这么无害脆弱任人宰割的姿态出现。
“落落又怎么会在这里？”陈长生眼光落到落落身上，他知道落落的父母都不喜欢落落与自己亲近，尤其是在外人眼中他这个教宗还失了势。
“父皇受伤闭关了，妖族一应事务由我母后处理，道尊邀母亲入京共商大事，我便央求跟了来，来看看国教学院。”落落歪着头，显得格外天真可爱。身为妖族唯一的公主，最最珍贵的白帝血脉，她不是不懂权力、博弈、平衡，为君之道，帝王心术。可是，除此之外，在她心里眼里，国教学院也是她的家，先生也是她的家人，她无条件地信任、尊崇、仰慕他。撇开妖族公主的光环与枷锁，她只是一个名叫白落衡的小姑娘。
落落的话不必说完，陈长生也懂了。他本就不笨，何况自打经历了幻雪帝国之行，扪心自问，若是得了机会，他一定也会同落落一样，在幻影天流连，去那里看看，望望远方的雪山，看看潋泉的湖水。
收回心神，陈长生垂眸问道：“人族与魔族的形势如何了？”
苏墨虞苦笑道：“大大小小的战役不断，双方损失都不小。决战……时机未到。”
就知道会是这样，看来目前不是他回归的好时机，那么他便不适合留在这里，“入世修行”显然很顺他的心意。
苏墨虞忽然想到了什么：“说来也奇怪，就在我捡到你的不久之前，天现异象，一个神圣境界的高手竟然毫无预兆地横空出世，是敌是友还不知道。估计现在也没人会顾得上你的行踪。”说完自己也觉得巧合太过，不禁狐疑地看向陈长生，心道这件事该不会跟你有什么关系吧？
陈长生双眼圆睁，他怎么就没想到，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境界越高，突破所耗费的能量越大，这个世界有人迈入神圣领域必然会导致异象出现。樱空释本就是神族，换成这个世界的标准来看，他是神隐境界的强者，乍然出现就会引起这个世界某种程度上的失衡，天现异象委实是很正常的。
“在哪？他在哪？”陈长生急迫地问道，恨不得将徐有容的翅膀借来，飞去樱空释的身边。
苏墨虞被陈长生的急切惊了一下，甚少看到他这般模样，懵乎乎地遥遥指了一个方向，陈长生顺手看去，所谓异象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一朵巨大的闪着细碎红蓝两色光芒的白云横亘在天空的一角，似雪似樱。
那个方向是西北，雪岭寒山。
陈长生闭上了眼睛，强压下心中如狂的欣喜。醒来到现在一直未曾安心，唯恐樱空释和他落入不同的空间缝隙，去了别的什么世界，他都不知道如何去寻找樱空释。好在樱空释也来了，万幸他们一同到了东土大陆，不管路途多遥远，总归是在同一片星空之下，他总能找到樱空释的！
在那股空间巨力的压制下，樱空释万般不得已地同陈长生分离，又眼睁睁地看着陈长生无力地昏睡过去。那一刻樱空释无比害怕，害怕陈长生就此消失在另一个未知的空间，让他再也寻不见。好在他最后还是凭借超强的灵力勉强调整了与陈长生一致的方向，这样至少离陈长生不会太远。
到达东土大陆的时候，樱空释一直保持着清醒，并没有像陈长生一样昏迷过去。一贯谨慎的他知道自己这样的形象无论到了哪个世界都很显眼，在不知深浅的时候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合适。于是樱空释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使出幻颜术，将自己的容貌敛去，变作了凡人的样子。
然而他没有料到，自己甫一出现会引起这么大动静，天空霞光斑斓，大地震动不已。放眼望去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回到了刃雪城——四周是连绵不绝的雪山，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整个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他，而地动引发了雪崩，山峰般巨大的冰雪向他倾轧而来，似乎要将他埋葬在这个孤独的天地里。
樱空释皱眉看着异样的天空，这样的动静太引人注目，他要赶紧离开。挥手隔开向他铺陈而来的冰雪，那些冰雪在他身前七步远的地方凝住，自然坠落，很快就形成了一座新的雪山。
在这样大的动静下，樱空释耳尖地听到了一丝很不合适宜的吱吱声，同凤九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他很快就认出了这种声音就是狐狸叫。冰族的幻术结印在手中美妙地舞动，然后樱空释就从雪山中央掏出了一只被埋在其中的白狐狸。
白狐狸生得十分可爱，一身雪白的皮毛就像幻雪帝国中的雪狐一样清白无垢，整个狐身柔软小巧，身后的尾巴却大而蓬松。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清澈灵动，让他想到了那个有着一双清澈眼睛的小徒儿。
“小家伙，你没事了吧？”樱空释点着狐狸鼻子，柔声问道。
狐狸怔怔地看着他，眼神相当复杂。樱空释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想起陈长生以前同他说过，若是依照凡人的标准来看，樱空释的长相够得上是美男子级别的，迷倒个把少女不是啥稀奇的事。樱空释暗道，不会吧，莫非还救到了一只很聪明的母狐狸？
“你自己能回家吧？我还得去找人呢。”能够在荒芜的雪山中生存，这只狐狸也是有些本事的，樱空释看看狐狸身上没有明显的伤，也就想放下了。
“呜呜呜……”小狐狸看着他，发出少女的呜咽声，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地往下砸。
这是什么情况？樱空释最不擅长应对这种场面，笨手笨脚地摸着小狐狸的头，试着安慰她。小狐狸忽然化作了一个少女，猛地扑向樱空释，紧紧地抱着他，哭声不歇反而更大了。
“呜呜呜，呆瓜，呆瓜，是你么？……呜呜呜，呆瓜，终于又见到你了。我好想你们啊！呆瓜，怎么不说话？你忘记我了吗？”
樱空释有点惘然有点懵，知道狐狸是认错人了，可是心情还是很微妙啊，哪个呆瓜长得跟他这么像，让这只狐狸抱住他又哭又笑的？
樱空释无奈地扳开少女，对上她红通通的眼睛，很认真地对她说：“姑娘，你认错人了。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不能在这里多停留，就不陪你了。”不是他心肠冷硬，而是没时间耗费在这么乌龙的事情上。
少女小声地抽噎着，愣愣地看着樱空释，如同透过他在看谁一般，渐渐的，她的情绪平复了下来，似是看出了樱空释与她记忆里的人的不同之处，眼睛里漫过浓浓的失望。
天空忽然被撕裂了一片角，一道成熟威严的声音透过云层传递过来：“何方道友在此间出世？可否现身一叙？”
樱空释皱眉，他最不希望发生的就是这种事了，看着天空，樱空释知道对方在通过某件法器观察自己，这种感觉更加让他不爽，冷冷回应道：“阁下放心，我只是过客，对此间的事完全不感兴趣。”
对方沉默了一阵子，似乎在思考，随后平静说道：“道友忽然现身，想来也有所求，不如好好想想，若是道友愿意，朝廷和国教可以提供帮助。”
樱空释怔了一会儿，忽然拉过狐狸变成的少女，瞬间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