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生若只如初见
陈长生从昏迷中醒来，感觉睡在柔软的褥子上，知道获救了，并不急着睁开眼睛，用了五息时间静心凝神，然后坐照自观，确认伤势。
之前在北方雪原，人族与魔族的战场上，他正面对上了魔族第二魔将海笛，对方只用一招就让他受到重创。玄霜巨龙朱砂冒着神魂流离的风险，瞒过了海笛的感知，从地底带着他离开了战场。随后在莽莽群山里，他们又遇到了数位人类强者的偷袭。
朱砂拼尽力气将他送到荒无人烟的雪岭后，神魂力竭，陷入了沉睡；而他满身血污，经脉碎裂，五脏错位，实在支撑不住昏了过去。
神识在体内查探，碎裂的经脉得到了修补，错位的五脏已经复原，严重的内伤正在好转，这比预想中的伤情要轻。同时感知到朱砂正在周园里安静地睡着，借此恢复受损的神魂。
陈长生放下心来，这才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比离宫的光明殿还大，此时偌大的房间空无一人。入目是清一色的白，雪白的幔帐，雪白的床褥，他身上盖着雪白的狐裘，里衣也换成了天蚕丝的长袍，穿在身上大小合适，略微宽松。
陈长生掀开狐裘起身，随意地在房间里转了转，发现除了白，还有蓝色作为点缀，整个房间就像一个华丽的雪洞，纤尘不染。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少年来到这样一个房间，一定会嫌太过清冷，但是陈长生很适应清净，所以觉得这里很舒服。
更让他舒服的，是房间里若有似无的一缕香气，淡淡的，缥缈的，仿若樱花初放般清新。这缕香气让他想到了西宁镇破庙后的连绵群山，京都街头百花巷口不知名的野花，还有国教学院里他和落落爬过的大榕树。
静谧的房间里传来脚步声，空气中萦绕的樱花香味又浓郁了一些，变得更加甜美。
“算时间你也差不多该醒了。”柔和的嗓音随着香气一起传来，陈长生望过去，一个青年推开大门走了进来。
陈长生眼前一亮。
那青年披着银白色的长发，面容俊美无俦，身材挺拔修长，一袭长袍白衣胜雪。他的眼睛生得极好，大而透明，有着湛蓝色的瞳仁，明亮又深邃，似晴空万里，似深海万丈。
落落和唐三十六都赞过他的眼睛像湖水，干净清澈，光可照人；徐有容的眼睛也很干净，和他的不同，清淡如空山新雨后的秋水。
眼前的青年眼睛自然也很干净，却不是湖水，也不是秋水，而像春水，更确切的说是早春二月的清潭之水，寒气渐消，冰雪初融，乍暖还寒时候映照着一抹明媚的阳光，疏离却温柔，无情却有情。
陈长生看着这个青年，觉得无比顺眼。
大道三千，他修顺心意，要顺心意，必然得先顺眼。
“吃吧，这是刚摘下来的冰果子。”青年伸出白皙的手，手上有三颗黄豆大小如晶石般剔透的东西。
陈长生通读道藏，却不识这是什么东西，看着很像是修炼用的能量晶石。
像是看出了陈长生心中的犹疑，青年开口道：“放心，这是神界才有的穿心莲的莲子，对于灵力的恢复有奇效。你是凡人，又受了重伤，不能贪多，只能吃三颗。”
陈长生心中疑问更多，想了想还是听话地从青年手里拿起果子吃下。吞下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口齿生津，随即身体里枯竭的真元充沛起来，顺着经脉缓缓流淌，治疗着体内的伤处。
陈长生医术精湛，知道青年给他吃下的东西一定不是凡物。承了他的救命之恩，还得到了这么熨帖的照顾，心中感激，看着青年轻声而诚挚地道谢：“谢谢你！”
青年微微一笑，如樱花绽放：“不客气。”
有时候谢谢你和不客气代表的意思很轻，轻如空中散去的雾气，说者无意应者无心，一转眼就消弭于无形；有时候这两句话的意思又很重，重到可以承担信任默契，生死相托的情谊。这两人一个不喜作伪，一个不屑作伪，说的话当然是心声，格外真实。
“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幻雪帝国，刃雪城，这里是我住的宫殿，幻影天。”樱空释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亮了几分。这个少年看起来老成持重，气度都能赶上幻雪帝国的大巫师了，可依照凡间的算法，他的年龄应该不会超过二十岁。如果知道这里是哪里，知道他是谁，这个少年还会这么淡定吗？
陈长生很淡定，相当淡定，事实上他正在拼命回想读过的书卷中有没有关于幻雪帝国的记载。
樱空释见陈长生愣愣的没反应，微微有些气恼，随即想到或许凡人没有听说过自己住的地方，于是清了清嗓子，补充道：“我是幻雪帝国的小王子，樱空释。”说完又期待地看向陈长生。
救命恩人都自报家门了，陈长生双手作揖施了一礼：“在下国教教宗，陈长生。”
……
如果说当年他与唐棠的第一次交际是生涩又有趣的，那么他和樱空释的第一次交际肯定是混乱且无语的——因为两人说的话都不在彼此的概念中。
接下来就是长时间的沉默，安静且混乱的沉默，好在两个人都各自在想事情，气氛倒也不尴尬不冷场。
过了一会儿，“那个……”两个人同时开口，同时看见对方干净的眼睛里满满的疑惑。
“既然是我救了你，那我先问。”樱空释抢先开口，话说的霸道却有道理，陈长生点头表示同意。
“你是凡人？”
如果是针对人族和妖族、魔族划分的话，陈长生点了点头。
“你是守界使者？”
这是一个没听说过的词，陈长生摇了摇头。
“你是凡人，又不是冰族的守界使者，为什么你身上会有冰族的气息？”
陈长生想到了朱砂，她是他的守护者，她的龙息能够冰封天地，而且他曾经浴过朱砂的真血……但是不能肯定是不是因为这个跟所谓的冰族气息有关系。
樱空释将陈长生的沉默理解为不知情。
“那你为什么会昏倒在雪雾森林？”
陈长生想了想，简单地把受伤的经过讲了一遍。
先前不是没怀疑过自己是不是落入了魔族手中被抓到了雪老城，不过樱空释没有魔角，他的气息无比纯净神圣，更重要的是，如果是魔族的话这会儿自己不可能活着更别说还得到善待。一旦排除了樱空释是魔族的可能性，陈长生就觉得没必要隐瞒受伤的实情。
樱空释郁闷了：“你说你是被魔族大将打伤的，人族和魔族正在开战？可是我们这里有神族、人鱼族、千灵族，也有人族，可就是没有你说的魔族……你到底是来自哪个世界的啊？”
陈长生也挺郁闷的，他想，如果是唐三十六遇到这样的情况，说不定会指天大骂：“奶奶个熊，我怎么知道我特么是来到哪个该死的世界了啊？！”
樱空释看陈长生脸色发白，以为是他牵动了哪个伤口疼痛所致，心中有些许歉然：“是我太心急了，你重伤未愈，还是好好养伤吧，其他的事可以以后再说。”
陈长生心神确实受到了震撼，见樱空释有关切之意，也不推辞，正要给自己治疗，忽然想起自己昏迷了很长时间没有洗漱，又想起重伤之后浑身鲜血淋漓的很是脏乱，看着雪洞似的宫殿，雪王子似的樱空释，顿时洁癖发作，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都难受了起来。
“我能不能先洗个澡？”陈长生轻声问道，“我怕脏。”怕身上脏，也怕弄脏这里。
樱空释看陈长生微微窘迫的样子，觉得很有趣，抿嘴一笑，扣动了左手无名指。
下一瞬陈长生就被一团水雾包围，就像身处一团稠密的云雾中。条件反射的，身体快于思维行动，陈长生施展耶识步逃开了那团水雾。
樱空释诧异道：“你会幻影移形？”
陈长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樱空释分明没有释放恶意，连战意都没有，逃什么逃？
“我……”陈长生刚要解释，却不想兜头一捧水迎面浇下，那水量差不多有一浴盆那么多，陈长生从头到脚被淋成落汤鸡，无比狼狈。
樱空释哈哈大笑了起来，带着得逞的快意：“我可是冰族灵力最强的幻术师，怎么会输给你一个凡人呢？”
陈长生无语地想，这人三岁吗？怎么这般幼稚？
樱空释轻轻一挥手，陈长生只觉得身上似被风拂过，片刻后就像是从未淋过水一般，连衣角都干透了。
“刚捡到你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脏兮兮的，我就是用这个方法把你从头到脚清洗了一遍。要不要再来一次？”樱空释笑容纯净又甜美似幼童，看起来既单纯又无辜。
陈长生哪里还敢说什么，樱空释刚才露的这一手，明显具有人族神圣领域强者的实力，也就是说，樱空释绝对是他现在惹不起的人物之一，当务之急是养伤，再想办法弄清楚自己到底身处何处。

2、幻影天拜师
世界是相对的。
传说中，世界有五片大陆组成，每个大陆都有不同的风景，只有那些进入神圣领域的强大生命才能无视空间的壁垒，看到所有的风景。
陈长生见过圣光大陆来的使者，他自己也是来自于那片大陆，所以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虽然感到震撼意外，但不至于心神俱乱。或许，他就是无意中触动了某种空间禁制，到达了这个世界，那么，就必须要找到这个禁制，或者突破神圣领域，他才能够回到东土大陆。
陈长生想了想，很认真地问道：“樱空释王子殿下，你能跟我讲讲关于这个世界的事情吗？”
陈长生从态度到语气都无比认真，认真到樱空释都受到影响，收起漫不经心的态度，认真地看向他。
“我好像确实是来自于另一片大陆，不知道触动了什么空间禁制来到了这个世界。我对这里一无所知，你是我唯一认识的人，所以希望你能帮我。”
樱空释看着陈长生平静的眸子里淡淡的迷茫和不安，忽然想到他和他的哥哥卡索为了躲避火族的追杀流亡凡界的时候，一开始也因为不懂凡界的规矩闹出过尴尬的事情。
当时他的身边还有卡索，兄弟两人相依为命，可眼前这个小家伙只有一个人，而自己是他现在在这个世界唯一认识的一个“人”……
樱空释有点开心，知道自己被需要的时候，知道自己的存在对某个人来说无比重要的时候，心情总归是美丽的。而且，他看陈长生很顺眼，他也有能力帮助陈长生，这让他的心情更加美丽。
“你们凡人有一句话，‘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既然要我解开你的疑惑，那你就该拜我为师。”樱空释看着气质如兰的少年，觉得自己应该表现得慈祥和蔼些，殊不知语气中还是泄露出一些稚气。
“可是，我有老师……”虽然他的师父不喜欢他，从一开始就把他当成了一颗谋天下的棋子，甚至对他起了杀心，在他重伤之后还追杀他的人族强者，就是他的师父派来的。可毕竟还有师徒纲常压着……想到这里，陈长生即便没有心生怨恨，终究还是有些心寒。
“所以呢？”樱空释声音淡淡地问道。聪明如他自然听出了陈长生话里拒绝的意思，只是他不能理解陈长生拒绝的原因。不理解，那就直接问。
陈长生解释道：“依照我们那边的规矩，没有师从两家的道理。而且我是国教教宗，担负着国教传承的重任……我的师门只能是国教。”哪怕苏离教过他三招剑，他也不能认苏离做老师；哪怕他学过周独夫的《两断刀诀》，他也不能说自己是周的弟子。
“我说你怎么跟凡界的老夫子一样迂腐？又不是叫你背叛师门，多认一个老师多学点本事又怎么了？ ‘圣人无常师，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何况你现在在这里，本来就不必拘泥于那个世界的规矩，何必作茧自缚？”樱空释不悦，皱眉斥道。
“我只问你，你愿不愿意认我做你的师父？这应该取决于你的心意，而不是别的什么，至于无关宏旨的旁枝末节，无视便是。”
陈长生被说得很有些感触和意动，他修的本来就是顺心意，而刚好，樱空释是教他顺心意，于是樱空释说的话就很合他的心意。
樱空释生而为神，先天具备无比强大的天赋血脉，他不懂人类修道的法门和脉络，更别提陈长生和他所处的世界都不同。只是要论修习幻术追求力量的初衷和目的，樱空释就是为了给卡索他想要的自由和快乐。
正好，要自由也是顺心意，正好，一人一神追求和奉行的，殊途同归。
陈长生心口一热，忽然生出很多亲近之意，忍不住冲口而出：“如果可以的话，我更想与你做朋友！”
樱空释愣了愣，随即开心地笑了，却摇头拒绝，温柔且坚定。
陈长生不解：“为什么？”
樱空释想了想，回答道：“我没有朋友，我的哥哥卡索有。我哥说了，朋友之间会吵架，也会和好，可我不想与你吵架，所以我还是更愿意当你的师父。”
陈长生有点无语，有点感受到了这位冰族王子的天真。在他的记忆里，他就从来没有跟任何一个朋友吵过架。可是他和他的师父却各持己见，身后又各有势力追随，怕是早晚得兵戎相见，到时候朝廷和离宫就有一场内乱了。
“要不然这样，我认你做师父，你也试着把我当朋友，我们既是师徒，也是朋友。相处的时候尽量不吵架，有矛盾就好好沟通，如果吵架了，就一定要和好！”陈长生看着樱空释的眼睛，说的无比郑重。
樱空释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陈长生很有耐心地等着。他本就是一个极有耐心的人，何况樱空释长得实在很好看，不但很好看还很耐看，眉目如画，自成风景，久看不腻。陈长生走神地想，要是走在京都街头，樱空释凭着他的容貌，不知能俘获多少姑娘的芳心？唐三十六会不会被他夺了风头？
“好。”片刻后樱空释开口。
“啊？”陈长生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说好，我们既是师徒，也是朋友。”
陈长生有点开心：“师父！”
樱空释也有点开心：“长生！”
……
很久以后，唐三十六、折袖等人才知道陈长生在另一片大陆的幻雪帝国拜了一位神族王子为师，而且一人一神还在拜师过程中对师徒关系达成了新的共识。
唐三十六沉默了很久，给出了很中肯地评价：“你是疯儿他是傻。”
这场发生在刃雪城幻影天的拜师仪式并没有在史书上留下只言片语，然而历史证明，这场横跨了两片大陆的拜师仪式有着极其重大且深远的影响，它开创了神族与人族学识互通与文化交流的先河，同时对传统的师生关系进行了重大创新和改革。
几千年后一个少年对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喊出：“我偏要姑姑既当我的师父，又当我的妻子”，并获得那位前辈的支持时；一个小姑娘对着自己的师父喊出：“我不相信正，不相信邪，不相信幸福，可是我相信你”，并得到了很多人的同情时，人们又将目光投回到冰族国王和国教教宗这两位大人物的身上，并对那次拜师进行了重新评估和定义。得出的结论是，大人物到底是大人物，他们的胸襟和格局真不是一般人能够企及的。
……
然而此时，两个没有大人物自觉的大人物正在进行拜师后的第一次授课学习，教习的内容就是幻雪帝国的局势。幻影天里响起樱空释轻柔的嗓音，陈长生安静地听着，偶尔出声提几个问题。
幻雪帝国里有神族、人族和妖族。
神族有冰族、火族、人鱼族、神医族和寻梦族。妖族有千灵族、飞鹰族和熊族。
冰火两族的神先天拥有完美的身躯，强大的灵力，一出生就拥有堪比人类修行者完美洗髓的身躯，以及聚星境的实力。冰火两族是宿命的敌人，冰王同时是三界之王，以仁慈、宽厚统领三界；但是火王残忍、暴虐，并且野心勃勃，总想取代冰王的地位成为三界之主，为此不惜发动战争。
人鱼族在冰火两族的斗争中保持中立，但是冰火两族的神要是娶到人鱼族的女子为妻，就会诞下灵力强大的后裔，而且人鱼公主的一泪石具有神秘的力量，所以是两族极力争取的对象。
神医族擅医治，寻梦组擅释梦；千灵族可以操控妖乐，飞鹰族和熊族则分别拥有强大的防御和攻击力量，历来是冰族的盟友。除了冰火两族，其他神族和妖族的领地都在凡界。
凡人里武功高强的，可以成为守界使者，守卫凡界和刃雪城的边界。
樱空释介绍得很详细，陈长生听得很认真，听着听着，心中就有点不是滋味。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纷争，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哪怕在不同的世界不同的领域，不同的种族争权夺势起来又有什么区别？
“师父，既然你们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凡人做守界使者？一旦火族进攻，守界使者岂不是毫无抵抗之力，就牺牲了？”
“真要打起来，凡人在我们面前一点胜算都没有，可是为了不让神滥杀凡人，冰族先祖舍弥跟凡人订立契约，只要我们用幻术伤了凡人，就会在一段时间里失去灵力，虚弱得比凡人还不如。没有神愿意轻易承担这样的后果。”
陈长生想了想，脸上浮上了敬佩之色：“那个愿意跟人族订立这个约定的神，是个好人！”
樱空释的神情很平静：“但是用心险恶的神族会利用这一点，在战争中让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混在士兵中充当先锋，以此削弱对方的战斗力。”
陈长生沉默了。他在道藏戏文里见识过太多尔虞我诈，自己更是亲身经历过许多黑暗阴晦之事，除了沉默，他又能说什么，做什么呢？
像是看出了陈长生的想法，樱空释淡淡地说：“不要难过。”
难过无用，而且伤身，陈长生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会放任自己沉浸在不好的情绪中。只是忽然觉得，看起来孤傲冷淡的樱空释，也有温柔的一面。

3、师徒知己一碗汤
樱空释跟陈长生说了很多，也许是第一次体验到为人师表的感觉，樱空释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陈长生也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有了大概的了解。道藏三千，囊括三千世界，天道千变万化，总是万变不离其宗，自有道理可循。
陈长生此时还没察觉，他的见识正随着樱空释的讲述在渐渐扩展，与之相应的神识也变得更加开阔。之前他的神识就非常稳定，可以驭万剑以御敌，如今因为这一番奇遇，神识的力量在同境界的修行者中已经无敌。
学习终究需要消耗心神，陈长生听了很多前所未闻的事，接触到很多不在知识结构中的概念，加上不停地记忆、演算，重伤未愈的他感觉到了疲惫。
樱空释责备道：“明明虚弱偏还要逞强，不舒服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没事，歇一会儿就好了。”陈长生心里有点暖意，他觉得看起来跟余人师兄差不多大的樱空释，还真有几分当师父的样子，至少比他原来世界的那个师父要好些。
“那就休息，学习的事不急于一时。你是凡人，应该会饿吧？这几天喂了你很多冰果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都消化了？早知道应该找个守界使者来照顾你……实在不行我再去找神医族的主君皇柝来给你看看。”
“师父……”
“怎么了？”
“你这个样子，有点啰嗦……”某种意义上来说，陈长生确实擅长怼人，对于这一点，他的好友唐三十六深有体会。
樱空释身体微僵，神情微惘，显然没有人会这么跟他说话，所以有些懵。
“不是说这里有凡界吗？或许过几天我可以去凡界看看，顺便弄点食物？”陈长生征求樱空释的意见。要是在这个过程中能够找到回去的办法，那就更好了。
樱空释轻轻地瞟了陈长生一眼，很有些冷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长生刚才说他“啰嗦”有点耿耿于怀：“你想去凡界就去吧，不过不用刻意弄食物，我现在就去给你抓两条鱼来，烤熟了就能吃。”
说完无比帅气利落地转了身，快步往殿外走去。
陈长生很想说烤出来的食物不如蒸煮出来的健康，但是看到樱空释匆匆离开的背影，速度比动用了耶识步还快，想到他提到过的幻影移形，嘴巴张了张，把想要喊的话给咽了回来。
幻影天里有一个潋泉，引入无尽海之水，泉里养着几尾游鱼。澄净的泉水倒映着樱空释有些懊恼的脸，看起来还有几分稚气。
“说我啰嗦？我还没满一百三十岁呢，话多点怎么了？”樱空释闷闷地想，鬼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本来不到一百多岁，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样子，突然之间一股能量爆发，一瞬间就长成了大人，变得跟卡索一样了。卡索也才刚满一百三十岁，刚成年呢。
樱空释嘟着嘴，气呼呼地踢了一脚，瞬间就有冰霜从他脚底开始蔓延出去，很快就将整个潋泉全部冻结，潋泉成了冰泉。樱空释呆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脚背，又呆呆地看了看泉面，有点茫然。
忽然反应过来，他是要给陈长生捉鱼的，这……他都可以给陈长生整片池塘了。
……
陈长生看了眼两条所谓“新鲜”的冻鱼，向樱空释借菜刀，樱空释哪里有这个？但是看到陈长生抽出锋利无比的无垢剑时又觉得这种好剑用来杀鱼实在是浪费，只得再用幻术，凝成一把冰刀，递给陈长生。
陈长生又一次见识到幻术，觉得无比神奇，于是好奇地问道：“师父，我能学这个吗？”
“没有充沛的灵力，你学来做什么？给人吹风降温么？”樱空释看着陈长生熟练地刮鳞片、剖鱼肚、取内脏，觉得凡人做吃的东西果然很麻烦。
“像师父刚才那样，变出需要的东西来很方便啊。”陈长生一本正经地说道，“而且我是修行者，体内有真元，如果灵力就是指这个，那我是可以学的。”
樱空释忽然有一种感觉：这个小家伙是不是把强大的冰族幻术当成凡间的杂货铺子了？
“傻愣愣地看着我干嘛？”樱空释被陈长生看得毛毛的，好像师道尊严什么的，大概已经是零碎零碎的了。
陈长生叹了一口气：“师父，你没在人界生活过吗？这里没有灶台没有锅碗瓢盆，总不能手抓着直接吃生鱼吧？”
樱空释眨了眨眼：“这鱼是无尽海里引来的，很干净，直接吃也没事。”
陈长生正色道：“生吃荤腥口感不好，而且对身体也不好，容易吃坏肚子。”
樱空释无奈，只得按照陈长生要求的，一样一样将他需要的东西用幻术变了出来，甚至还提取了潋泉里海水的盐分。这一刻樱空释确信，陈长生是真的把自己当杂货铺了。
陈长生架好锅子，倒上水，看了眼樱空释，估计生火是不能指望这个冰族的神了，好在他的藏锋剑鞘就是一个空间容器，从里面取出火石，又到周园里取了些枯草生了火，将水烧开，放入鱼，静静地等着鱼熟。
“小的时候，这些事情都是师兄做的。”看着跳跃的火光，陈长生产生了思念，也许是气氛很温馨，也许是樱空释很安静，总之这样的气氛很能让人放松。
“我的师父不怎么管我，但是师兄对我极好，我是师兄养大的，也是他教大的。师兄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樱空释轻轻地笑了笑：“我小的时候父王不疼我，其他的哥哥姐姐也不跟我玩，只有卡索对我好。他是一个伟大的神。”
陈长生心中涌起奇异的感觉，像是遇到了同类。
他看向樱空释的眼睛，在那双仿佛能倒映出星空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很熟悉的东西，有不屈，有坚毅，有执着，有隐忍。这是一双洞彻世事又不沉沦于世事的眼睛，而通常拥有这样的眼睛的人，都是有经历，有想法，有目标并且不懈努力的人。
这双眼睛很熟悉，他对镜自照就能看到这样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睛里也有同样的内容。
“鱼好像已经熟了。”樱空释看着沸腾的热水，后退一步，示意陈长生。
陈长生捞鱼出锅，放上少量调料，盛上鱼汤，一碗香喷喷热腾腾的水煮鱼就装盘了。他往一只小碗里盛了汤夹了一条鱼递给樱空释。
樱空释看着这碗鱼汤，微微有些犹豫。
陈长生马上联想到什么：“神是不是不能吃人类的食物？”
“不是不能吃，只是我们通常都不需要吃东西，饿的时候闻一下花香就可以了，冰果是用来补充灵力的。”樱空释解释道。
“哦。”
陈长生要伸回去的手被樱空释握住了。
“师父？”
“不是盛给我的吗？”
陈长生看了看樱空释的手，又看了看樱空释的脸，有点愣怔：“可是你不是说……”
“我说什么了？”樱空释挑了挑眉，伸手拿过了陈长生手里的碗。
陈长生不擅辩才，眼睁睁地看着樱空释抿了一小口汤，心情从微微的无奈变成了小小的紧张。
“好喝！”樱空释赞道，又接连喝了两口汤。
陈长生看樱空释表情愉悦，不似作伪，心里很开心。他知道他做出的饭菜少油盐，对健康有益，只是口味很清淡，吃过他做的菜的人都只是觉得勉强能入口而已，口味偏重的人根本就受不了。见樱空释喝的津津有味的，获得了空前的成就感。
于是他也微笑着端起碗，学着樱空释的样子喝了一小口汤，入口无比鲜美，是鱼自身的鲜味入了汤，要是放多了佐料才是糟蹋了原味。正陶醉在鱼汤的鲜香味中，就见樱空释夹着鱼肉放进了他的碗里：“饿了就多吃点。”
陈长生忽然觉得有点感动，他自小就没有被长辈关怀过；师兄虽然很疼他，但到底是身有残疾，瞎了一只眼睛，缺了一只耳朵，少了一只手，就连腿脚都有些跛，自然也无法像正常的兄长一般表现对他的疼惜。樱空释小小的一个举动，让他产生了很温暖的感觉，哪怕他身处在雪洞一般的幻影天。
都说酒逢知己千杯少，但若是真的遇上了知己良友，又何必非要酒呢？一碗鱼汤足以醉人。
时间流逝，夜幕降临，星月当空。
陈长生看着天空中明亮的月亮，又一次感到了震惊。
“又怎么了？”
“这是……月亮？”陈长生没有见过真正的月亮，在东土大陆是看不到月亮的，只有在魔族的雪老城才能看到月亮，但是雪老城里又看不到星星。所以看到星月当空的景象，就跟看到人族与魔族和平共处一样，震撼当然不轻。
“是啊，难道你们那里看不到月亮？”
陈长生将人族与魔族只能分别看到星月的景象说了，也说了人族修行是靠定命星，而魔族修行就是靠悟月光。
樱空释叹气说可惜了。
陈长生也觉得可惜，因为星月相伴确实是一幅美景。
他静坐下来，散放神识，向着夜空，向着星月飞去。满天星辰，无限光明，陈长生未作停留，直接向着月亮飞去，他想看看，这个影响着魔族修行命运的月亮到底是什么。
陈长生在月亮前停了下来，不是感应到危险，而是发现了一个事实：月亮，也是一颗星星。

4、星空恒久远，一片永流传
所谓修行，就是将天地的力量借为人的力量。太始元年，有神石自太空飞来，分散落在人间，史称天书降世。于是民智开启，人类开始修行。落在东土大陆的神石，上面镌刻着奇怪的图腾，人因观其图腾而悟道，后立国教。
随着国教正式创立，也因为人类无数年的实践证明，星光的能量来源最为纯净，也比阳光、地火等物要温和得多，但是人类不像妖族可以直接吸收星光，所以自创了一种修行功法——点亮命星，化星光为真元。
夜空里繁星无数，浩瀚如海，数量远比人类的数量更多。人类中的修行者想要洗髓，就需要成功地凝结神识，在亿万颗星辰里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并用神识将那颗星辰点亮，那颗星星就与修行者建立独一无二的联系，成为命星。
命星与修行者之间的联系，就是命运。
一颗命星代表了一个人的命运；夜空里的繁星反应着的，就是人间众生的命运。
陈长生看着眼前的月亮，心情很有些复杂。原来如此，原来月亮也是星星。魔族的人恐怕自己都不知道，悟月光，就是悟命运，月亮的东升西落阴晴圆缺，正合天道的循环往复世事无常。
何为正道？何为魔道？天道不分正魔，所以人族与魔族都可以悟道修行；正魔只在道德人心，所思所求无非都是顺心意，手段不同，立场不同，而已。
星辰在夜空里，位置永恒不变。
但是，位置是相对的。
陈长生不再犹豫，感受着自己的命星，向着那处飞掠而去，直到他的神识遇到了障碍，那是一面无形的、透明的、连存在感都没有的墙壁，在他点亮命星的那个夜晚，他也曾遇到过这样的情况。
陈长生已经隐隐猜到了，这面墙壁很可能是分割空间的晶壁，他来自于圣光大陆，所以在东土大陆点亮命星的时候，他能够轻而易举地穿过那面晶壁。现在，他一点都没有犹豫，如料想的一样，他很轻易地穿过了晶壁，来到了熟悉的星海，到达了自己命星。
能够到达命星，就说明他和命星的联系没有断，他能够在幻雪帝国继续引星光修行。
红色的星星散放着柔和温暖的光芒，像是在鼓励又像是在安慰陈长生。直到这一刻，他才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踏实，他很高兴。
确认了不影响修行，陈长生就收回神识，睁开了眼睛。仔细看去，那双干净的眼睛里星光熠熠，仔细看去又仿佛有剑意在隐隐流转。
他很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樱空释。也许是樱空释表现出来的强大让他感到了羡慕和压力，毕竟还年轻的陈长生忽然很想证明自己：虽然是个凡人，但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他是修行者。或许需要很长久的时间，但他有希望追上樱空释的步伐并且跟他并肩。
人的一生会经历许多，人与人之间，人与事之间，总被一条无形存在的线牵连，这条线，叫做缘分。
缘分，也是命运。
有一种缘分，能够让人从心底开出美丽温柔的花，在灵魂里留下浓墨重彩的画。这种缘分就是：遇到他，想让自己变得更好。不管与这人有过什么关系，都会变成跟自己的成长有关系；不管这段缘分最终走向何种结果，想起的时候依然会心存感激和柔情。
这是一种积极愉悦的情感体验，陈长生觉得浑身上下充满了动力和激情。他想，就冲这一点，他拜樱空释为师就不亏了。
这场命运安排的缘分，挺好的。
……
就在陈长生成功到达自己的命星跟前时，遥远的星空处，有几颗星星发生了一瞬间的闪烁。
星空很辽阔，星星又很遥远，即使有过一瞬间的变化，也很难被人注意到。
但终究还是有人看到的。
这是一件很巧的事情，因为寻梦族的梦主星旧正在占星台观星。
寻梦族的人昼夜颠倒，他们在白天睡觉，沉浸在梦境中释梦；而晚上则是他们醒来活动的时候。
星旧也是如此，只是他今天破解的梦境比较简单，所以醒来得比平时稍微早了一点，于是决定去看星轨之前先为冰族的未来进行一次占星。
他正好看到那几颗星星闪烁的过程。
星旧看着宁静的夜空，额前一缕雪白的发丝混着黑发顺风扬起，眼神里有一丝微波轻轻漾开，声音里有着学霸看到了难题的兴趣。
“命运的转轮正在改变？呵，有点儿意思……”
……
陈长生本以为睁开眼睛就能看到樱空释，可樱空释却不在幻影天，也没有交代一声，不知道去了哪里。
陈长生抬头望向星空，这片星空与东土大陆看到的星空有些不同，但，星空终究是星空。
位置是相对的，看不到不代表不存在，在一处地方看不到时，换一处地方，就看到了。
他看过天书碑，一块天书碑就是一副星图，现在他看到的是另一幅星图，若是有时间能够细细参详体悟，对修行绝对是大有好处的。
陈长生没有参悟星图，而是随意地坐了下来，找出针匣，从中取出一根金针，他要先给自己疗伤。
金针看似随意地刺入穴道，力道控制得刚刚好，碎裂的经脉处微微有些酸麻，陈长生微微用了力，捻动针尾，将堵塞静脉的淤血化开。由于全神贯注，他都没有感觉到身上正在发汗，遇风而化。
“释，释！”幻影天的大门被推开，一个跟樱空释一样银发蓝眸的男子走了进来，看到陈长生微微一愣，随即想到了什么，向他友好地点头。
陈长生看到他的长相，就知道他一定是樱空释的族人，从樱空释说过的话里推断出他很有可能就是卡索。
陈长生放下手中的金针，有些纠结，要不要先打招呼？该怎么称呼？“卡索王子”？“师伯”？
不过陈长生很快就不纠结了，因为卡索的反应看起来很奇怪，像是突然之间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面目狰狞地向陈长生逼近。但是似乎又还保留着几分理智和清醒，像是努力在跟身体里的某种东西抗争，并且对陈长生大喊：“快跑！”
一声“快跑”还没落音，陈长生已经施展了耶识步，尽量跟卡索保持一段距离。
卡索看着陈长生的目光充满了疑惑、警惕、厌恶、犹豫，最后那份挣扎变成了贪婪和渴望。
陈长生戒备地盯着卡索，胸口微微起伏，然后他就发觉自己身上正在出汗，电光闪石间明白了一切。
他一生下来就被圣光大陆的陈氏遗族毁掉日轮，注入充满生命力量的圣光，作为一枚果子送到东土大陆，天海圣后的眼前。他的作用就是让天海圣后杀了他或者吃了他，不管圣后怎么选都会影响她的道心，对她的修行造成影响，这样反对圣后统治大周的人就可以趁势逼着她退位。
可是天海圣后既没有杀了他也没有吃了他，而是以自降修为境界为代价，在他将死之际帮他重塑经脉逆天改命，救了他。
他的血液里的香味已经变淡了很多，但是依附在血液里的圣光依然存在，蕴含在他身体里的生命能量依然磅礴。所以他仍然是一颗果子——一颗长生果。
陈长生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鲜血淋漓都没有诱惑到樱空释，现在只是稍微出些汗，就让卡索疯狂起来。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容许他多想，他只知道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陈长生拔出了剑，无垢剑和藏锋剑鞘相连，短剑变成了长剑。他面对的是一个冰族的神，所以必须很谨慎。
卡索动了，速度快到身形拖出了一片冰雪残影，陈长生之前拉开的距离完全无用，这就是绝对的强者实力。
陈长生握紧了剑，卡索展现出来的是接近于人类神圣领域的战力，即使陈长生在全盛时期都未必敌得过，何况此时还受了重伤。但是陈长生不是要战胜他，只要能够拖住他一时一刻，陈长生就能够施展保命的手段。
卡索一掌拍向陈长生的胸口，掌势中蕴含着汹涌的剑意。陈长生横剑于胸，用了最简单最坚固的防御手段，笨剑。于是卡索的掌就落在了陈长生的剑上，掌与剑相抵，力量的对冲让四周迸出火花和冰霜。笨剑卸去了这一掌大部分的攻势，但是卡索的境界依然碾压陈长生，陈长生后退了五步，站稳，原先碎裂的经脉又开裂得更深了，胸口处如灼烧一般，一口血涌出，被他生生咽回。
卡索神情又陷入挣扎，口中爆发出痛苦的喊叫声，看着陈长生的眼光一时凶残，一时不忍，然而只是片刻功夫，像是邪灵占了上风，卡索还是摇晃着向陈长生袭去。
也许是匆忙之间发起的攻击，也许是卡索仅存的一丝理智依然不想伤害陈长生，总之这一击落在陈长生眼里可以说是破绽百出，陈长生定了心，他能用慧剑化解这一次攻击。
一道白光闪过，空中还有细碎的雪花飞舞，樱空释持剑挡在陈长生身前，口中喝到：“噬神剑在此，剑灵不得无礼！”
时间仿佛被放慢了，卡索终于平静下来，含着愧疚和痛苦看了一眼樱空释和陈长生，转身向幻影天门外走去。
“哥……”樱空释声音微颤。卡索一言不发，脚步不停，终究越走越远。
陈长生沉默地看着樱空释，感受到樱空释的孤独，那种镌刻进骨子里的孤独，和悲伤。

5、逆天改命，我自逍遥
樱空释将陈长生扶到床上，从一个精致的琉璃瓶里取出一粒药丸，喂给他吃下，又帮他盖上柔软的千年雪狐毛。
“为什么？”陈长生问得很认真很执着。
樱空释看着陈长生的眼睛，那样干净的、小鹿般的眼睛，仿佛可以让一切阴暗无所遁形。
“上一次冰火大战中，卡索被火王废去了全身灵力，为了拯救冰族，他前往无尽洞穴取出了噬神剑。”
“噬神剑是上古凶剑，要驾驭噬神剑，就要用自身的元气与剑灵做交换。”
“我曾经也与噬神剑达成过交易，只是剑灵在吸取我的元气时被卡索打断了……可能因为卡索没有了灵力，噬神剑最终选择了我，而我借着噬神剑的威力打伤了火燚，击退了火族的进攻。”
“我哥他不是有意要攻击你的，他只是被剑灵控制了，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要怪他……”樱空释神情郁郁，看着陈长生的眼光中也带了一丝内疚。
原来是被剑灵控制了才会发狂的，这样就可以理解当时卡索的表情为什么会挣扎了。一方面卡索的理智在试图摆脱剑灵的控制；另一方面剑灵既渴望他血液中的生命力量，又忌惮圣洁的圣光，只是最终抵挡不住生命力的诱惑，才会向他出手。
而樱空释面对鲜血淋漓的他都没有动容，毕竟神是比圣人更高等的存在，具有天生的血脉优势，不出意外的话樱空释可以活千年万年，本身就具备无比强大的生命力。光从血液的角度来说，陈长生和樱空释是平等的，他倒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樱空释或者其他神族吃掉，只是对被剑灵附身的卡索就需要小心了。
“知道了，我不会怪他。但是这样下去，对卡索王子很不好。”想起折袖发病的时候会变得狂乱，他的心愿就是清醒，清醒地活着，要么清醒地去死，所以陈长生对于卡索的处境有些同情和担心。
“我知道，所以我会想办法，恢复我哥的灵力。”樱空释坚定地说，手却紧紧地捏成了拳头。了解樱空释的人就会知道，这是他在紧张的时候会有的表现。
陈长生轻声说：“一定很难。”
樱空释低下头，长发遮住了他的表情，让人看不清楚：“再难也要做到。”声音并不大声，但是态度很虔诚。
他已经答应了他的母亲莲姬，只要他成功地争夺到王位，他的母亲就会把恢复卡索灵力的方法告诉他。到时候卡索既能获得自由，也能获得灵力，而他也完成了对他哥哥的诺言——这一次，换他保护哥哥。
“师父，能让我看看吗？”
“你会医术？不过那又怎么样？神医族的主君皇柝都没有办法治好我哥，何况你自己还受着伤……刚才我就是去皇柝那里给你拿药了，你吃的药都是皇柝亲手炼制的，感觉怎么样？”
“皇柝主君的药的确配得很好，很多味药材我也品尝不出，怕是只有这个大陆甚至是神界才有的稀罕药材。但是同样的，东土大陆的医术也有独到之处，师父何不让我与皇柝主君见上一面？就当是……给徒儿一个向皇柝主君学习医术的机会。”
樱空释想了想，说：“也好，我刚捡到你时请皇柝给你治过伤，正好可以让他再给你看看，你也顺道当面向他道声谢。”
陈长生顺从地点头应下，心中想做的事算是完成了一半，略微松懈下来就倒觉得浑身酸软，很是疲乏，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樱空释摸了摸陈长生的额头，说道：“累了？那就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陈长生摇了摇头：“刚才我给自己行针疗伤，还没有做完，腑脏又添了新伤，若不及时化血，即使是神药的药力也不能完全见效。所以，我还是要给自己行针，请师父替我护法。”
樱空释看着陈长生动作娴熟地往自己的手臂上、胸口处扎上金针，同时运行真元，针尾轻轻地颤动，发出“嗡嗡”的共振声。
因为疼痛，陈长生的眉头轻轻蹙起，嘴唇也紧紧地抿着，除此之外看不出他脸上流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
樱空释有些惊讶，继而有些佩服，他看着陈长生秀气的脸蛋，觉得自己捡到了宝。陈长生表现出来的沉稳、坚韧让他很欣赏，而看展示出来的医术，更让樱空释感到惊奇——就算是皇柝，也做不到同时运行这么多针进行治疗。
这就是陈长生神识的强大之处了，同时驾驭万剑以少胜多都能做到，同时驾驭数百根金针也不在话下，而且道理同样，同时驾驭万剑，就好比数万个聚星境的陈长生同时出招；同时驾驭几百根金针，就是几百个医术精湛的陈长生同时出针，即便不能达到质的突破，这数量也是相当客观的。
樱空释心中燃起隐秘的希望，或许真的可以指望这个小家伙？
在樱空释想事情的时候，陈长生已经结束了行针，轻轻吁了一口气。幸亏有皇柝的神药相助，腑脏的内伤已经止血，接下来只要调养，麻烦的是碎裂的经脉，经过跟卡索的战斗完全是雪上加霜，再要来一次这样层级的战斗，他可真要变成废人了。
樱空释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巾给陈长生擦汗，陈长生微微有些羞赧，接过手巾道了谢，仔细地擦完汗，顺手将手巾叠得方方正正的，刚要递还给樱空释，又收回了手：“待我将手巾洗干净再还给师父吧。”
樱空释微笑着摇摇头：“本就送给你的，何必要还。”
陈长生讷讷地收了手巾，冰蚕丝的料子极好，手巾上还有淡淡的樱花香味，更让陈长生心生安宁。
樱空释看着陈长生，想要组织语言，却又觉得无法很准确地表达心境，最后只得说了一句：“你是一个……神奇的人。”
陈长生明白了樱空释的意思，想了想，很认真地说道：“可能是因为我命不好……”
樱空释微微怔了怔：“你们那儿也有命运一说？”
陈长生点头称是。
樱空释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却难掩悲伤和失落：“那，若是命运不公呢？”
这一次陈长生回答得很快，几乎脱口而出：“那就逆天改命！”
樱空释怔住。
……
五时整，陈长生醒来，照常用五息时间凝神，脑海里还回荡着悠扬的笛音。
昨晚他和樱空释说着话，后来撑不住睡了过去，依稀感觉到有人在吹奏竹笛，笛声有些寂寥，不过旋律很好听，真正的天籁。
陈长生睁开眼睛，只觉得精神奕奕，坐起身来就看到樱空释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手肘撑在桌上支着头，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闭目养神，很是放松，看起来就像孩子一样纯真。
陈长生微微垂眸，摸了摸身上的雪狐裘，蹑手蹑脚地下床，捧着狐裘轻轻走到樱空释的身边，给他盖上。
樱空释倏地睁开眼睛，神情有着刚醒的迷茫，陈长生心中过意不去，低声道：“师父，你去床上睡吧。”
樱空释很快清醒过来，看着陈长生，将他的一缕碎发拨到颈后，柔声说道：“你先去洗漱。”话一落音，就见白影一闪，人不见了。
陈长生微微惘然：怎么说走就走？捧着那条柔软暖和的狐裘放回床上铺得整整齐齐，随后取出一套干净的长衫换上，将头发梳好束紧，又仔仔细细地洗漱整理了一番，就在陈长生想着是不是该打扫一下幻影天的时候，樱空释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些东西。
陈长生顺手接过，顿时愣了：水煮白鸡蛋、牛肉馅的大包子，还有一碗热腾腾的白米粥。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但是听人说受伤后应该吃些清淡的……”
陈长生喉咙微微有些梗住：“……这样就很好，我很喜欢。”
“这两天你就好好养身体，我去搜罗一些内功心法给你看，你要喜欢，就练着玩玩。等你好得差不多了我就带你去见皇柝。”
陈长生从心底里感到喜悦，治病、看书、修行都是他擅长又喜欢的事情，要是生活只有这般简单，那该有多好！
“释王子，莲妃请你过去一趟。”门口传来宫女的通传声。
樱空释皱起了眉头，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烦，对陈长生说：“我去去就回。”
……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想着争取王位，还跟一个凡人走得那么近，你这个样子跟卡索那个废物又有什么区别？”莲姬狠狠地质问樱空释，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樱空释脸色阴沉下来：“你不就是想要我争夺王位吗？只要做到这个就可以了吧？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管！”
“你这是跟母亲说话的态度吗？我提醒你，不要意气用事，被无关紧要的感情耽误了正事，不然，我不保证卡索或者那个凡人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莲姬瞪着樱空释，厉声呵斥。
“母亲，答应你争夺王位，顶多算是我俩合作各取所需，你要这般事事操劳，不如我退出王位的争夺，你上啊？”樱空释将愤怒尽数化作邪气的笑容一步步向着莲姬靠近。
莲姬看着这样的樱空释，忽然觉得可怕，不由自主地后退：“你、你竟敢威胁我？”
樱空释凑近莲姬，笑容邪恶又甜美：“不会，不过母亲，你也别想用卡索或者长生威胁我，安心地，看着太后的位置就好，我会如你所愿的。”说完，心中一阵烦躁，半刻也不想待下去，转身离开。
莲姬抚着胸口，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喃喃自语：“我的释……怎么会变成这样？……”

5、医者仁心
冰族上下很快就知道释王子收了一个徒弟，这个徒弟还是他救回来的凡人。
因为守界使者的关系，冰族的神对凡人都有很大的善意，只不过还是很好奇，这个凡人有什么能耐，竟能得到释王子的青睐，被收为徒弟。
闲来无事的时候，樱空释就会带陈长生去冰族的藏书阁中学习。
陈长生还在养伤阶段，不能立刻练习武功招式，但是学习一些心法理论就不要紧，何况他早就对三千道藏倒背如流，所谓触类旁通，于是陈长生展现出来的强大的学习能力让樱空释都叹为观止。
不过三天，陈长生就将藏书阁里记载的武功心法尽数看完。与此同时，他在樱空释采摘回来的神药的帮助下，配合自己的金针疗法，身上的伤也好了七七八八。
樱空释派出了传声鹰，给皇柝传递消息，也不知道到底与皇柝说了什么，反正，神医族的主君是坐不住了，风风火火地赶到幻影天，还被漂亮的宫女姐姐告知释王子去了藏书阁。
皇柝又匆匆忙忙地前往藏书阁，心里对陈长生越发的好奇起来。
藏书阁里，陈长生正在翻看一部冰族的初级幻术法典。神族的幻术施展靠的是灵力，而灵力是由元气转化而来。陈长生对比了之后发现灵力和真元类似，其中的差异大概就是领域的不同，也不知道在他突破神圣领域之后，能不能修习冰族的幻术？
虽然目前不能修习幻术，但是陈长生并不沮丧，因为他在神族的灵力运行上悟出了真元运行的另一种方式，也就是说，假以时日陈长生就可以独创出自己的剑招了。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陈长生合上幻术法典，心中念着樱空释的好，觉得自己是被宝砸中了，喜悦的冲击下让他恨不得给樱空释一个大大的拥抱。
不过，他是陈长生，他很沉稳，所以他只能用热切的眼光看着樱空释，表达自己的歆羡和感激。
皇柝赶到藏书阁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对师徒疑似“含情脉脉”的对视，一个俊美华丽，一个清秀干净，屋外的阳光反射着冰雪落在这两人身上，柔化出暖意融融的温馨。这是一幅静谧的画，画面很美好，只是皇柝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一种微妙的暴击伤害，他有点后悔，为什么没有叫上月神一起来。
樱空释看到皇柝，淡淡地打了一声招呼，介绍陈长生与皇柝认识。
皇柝仔细地端详了陈长生的脸色，又把了脉，确认了他的伤势不久就会痊愈，而且这个“不久”很可能在一周时间之内，想到几天之前在幻影天里昏迷不醒只吊着一口气的陈长生，皇柝心里感慨着：人才啊人才！哪怕樱空释已经把他收为徒弟，他都要为神医族抢一回人了。
皇柝激动地看向陈长生：“要不要来我神医族？”
话还没落音，就被一大团雪掩埋了，白白胖胖，活灵活现的一个现成雪人。
陈长生愣了愣，他被黑龙捉弄喷龙息的时候总是会变成冰人，这么看起来神族作为高等生命，实力境界跟龙族都差不离了，真不知道他师父的真实境界到底是什么？只是这些高阶生命都喜欢这样作弄人么？
皇柝好不容易从雪中钻了出来，幽怨地看了一眼樱空释，到底不敢说什么，期期艾艾的倒显得有点委屈。
陈长生不由莞尔，上前递给皇柝一条手巾，让他擦拭一下，皇柝客气地笑了笑，伸手接过，转头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自以为很小声地说：“这么小气，也不知道是护犊子还是护食。”
陈长生怕樱空释真的恼怒，连忙提起卡索的情况，将话题引开了。
说起卡索，皇柝和樱空释都严肃了起来，皇柝摇着头，叹息道：“很不乐观，卡索王子的元气本来就枯竭了，剑灵又一直在消耗，如果剑灵再失控几次，他会有生命危险的。”
“能不能把剑灵引出来？”陈长生问道，见皇柝和樱空释一齐沉默不语，就知道办法不是没想过，但是做不到。
“如果，”陈长生很认真地想了想，又问道，“卡索王子体内的元气足够剑灵消耗，是不是就能够暂时保证他的安全，也能够压制住剑灵？”
皇柝微微诧异，他们一直苦恼于剑灵消耗卡索的元气，却从来没想过反其道而行，如果元气能够像活水一般源源不断，那卡索当然就不用苦苦受制于剑灵了。只是，谁的体内能够有这么多的元气呢？
“理论上说是可行的，但是即使是幻术高强如释王子，剑灵一刻不歇地消耗元气的话，元气最终还是会枯竭的。”
陈长生很认真地想了很久，对樱空释说：“我想试试。”
这两天的相处让樱空释对陈长生了解更深，越了解越知道他的神奇之处。唐三十六说过陈长生是个让人无话可说的人，樱空释也隐隐有了这种感觉，所以他答应了。
再次见到卡索，陈长生已经把他当成了病人。不管是人，还是神，有了病就得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卡索很安静，安静中还有一丝忧郁，陈长生很能理解，他十岁的时候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岁，这之后一直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下；而卡索本来有千万年的生命，因为灵力被废加上剑灵的消耗，也随时面对着死亡的压力，而卡索还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伤害到无辜的人，这对于一个怀有仁慈之心的神来说，无疑会受到良心上的巨大折磨。
所以陈长生想要尽可能的帮助卡索，这很难，但，他还是要试试。他能够帮助落落跨越先天经脉的障碍，让妖族能够修行人族功法，也帮助熊族少年轩辕破治好了断臂，于跨族行医一道，他算是极有经验的。这，也是他的信心和底气。
樱空释说明了来意，卡索温和地看着陈长生，平静地伸出手：“释应该都跟你说了吧，那天真的很抱歉，虽然不是我的本意。”
陈长生轻声地说：“我明白。”伸手搭上了卡索的脉搏，然后顺着经脉缓缓地注入一丝真元，借此查探卡索体内的情况。
也许是因为樱空释带着噬神剑坐镇，剑灵们不敢造次，陈长生的真元很顺利地通过了卡索的经脉，到达了幽府。诚如樱空释所说，卡索的灵力枯竭，体内一点零星的元气不够支撑一次初级幻术的施展，现在的卡索真的只是一个凡人而已，更麻烦的是，但凡体内有元气产生，就会被贪婪的剑灵吞噬干净，一点都不剩。
陈长生抽出金针，飞速地扎进了卡索的几大穴位，神识运转，金针颤动，闭锁的气窍处隐隐有星辉绽出。卡索咬紧牙关，忍住不吭一声，神情显得极为痛苦。
樱空释看得无比心疼，一张漂亮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陈长生忽然收针，卡索虚弱地伏在桌子上，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樱空释赶紧上前扶住卡索，询问地看向陈长生。
陈长生向樱空释点了点头，说道：“这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只能为卡索王子多争取一些时间，要根治还得想办法驱除剑灵。我已经将卡索王子的经脉气窍都打通了，卡索王子现在相当于一个普通的人类，倒是可以修习人族的功法。只要能够化星辉为真元，应付剑灵应该是够的。”
卡索原本已经不抱指望，听得陈长生的一席话，又惊又喜，心中顿时燃起希望。
樱空释大喜过望，笑逐颜开地说：“我这就去藏书阁找些人族的功法！”
陈长生叫住了樱空释，目光熠熠生辉：“师父不用急，我读的书多，能想到适合卡索王子的修行方法。”
接下来陈长生就在幻影天闭关，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来密密麻麻的文字。然后他开始动笔，将他想到的功法结合自己的修行经验一一默写出来，还做了重点批注。从《洗髓论》到《抱朴经》再到《诗华录》，去繁存简，洋洋洒洒地写成了一本册子，完成后还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错误和疏漏，才给樱空释过目。
樱空释捧着这册并不算厚的书页，又一次感受到心绪的震荡。他伸手抚过书页上工整的笔记，赞叹中生出欢喜。于是他施展幻术，将这册书永久加固，又用冰雕拓印了两份，准备一份放进藏书阁造福人族，另一份就放在幻影天留作纪念。
“长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樱空释看着陈长生很由衷地说道。
“师父，我以为你不会这么矫情的。”陈长生看着樱空释也很由衷地说道。
……
稍微整理了一下，陈长生就跟着樱空释又去了卡索的宫殿。送书还是小事，这个世界的修行功法和那个世界明显不同，很多概念要是初次接触，一定是摸不着头脑的，陈长生走这一趟也是为了能够最快地答疑，卡索越早洗髓成功，他就越安全。
这边樱空释和陈长生一同出门，已经有宫女跑到了莲姬处将他们的行踪告诉了莲姬。莲姬皱了皱眉头，只吩咐了一声继续盯着，也没有太往心里去。
与此同时，一团神秘的黑屋飘进了幻影天，在樱空释拓印下来的心法册子上停留了好半天。片刻后，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樱空释收的徒儿倒是有点儿意思……”

7、落樱坡上幻剑成
陈长生从容地漫步在刃雪城中，雪风卷起衣袍的边角，他打着黄纸伞，束紧的发髻风吹不乱，干净的眉眼掩在伞下，偶然抬眸的瞬间让人恍生惊艳之感。
他在找人，在偌大的刃雪城中寻找最亲近的人。
樱空释从卡索宫殿里跑出去后就不知道去了哪里，陈长生沿着熟悉的地方找了一遍，没看到踪影。关键问题是，一个人走在大雪弥漫的陌生城市里，最容易迷路了，何况他还有点轻度路痴。
问了几个路过的神，都说没看到樱空释，陈长生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只能散放神识去寻找。幸好很快就感应到一阵熟悉的能量波动，在刃雪城的东边。
陈长生以星宿定位，展开耶识步，迅速地消失在原地。
冰族的族民看到了，惊叹不已：“释王子的徒弟竟然学会了幻影移形？”
“怎么可能？凡人怎么能够修行冰族的幻术？”
“也是，不像我们可以用幻术屏蔽雪花，他还得打伞。难道他使的是改良过的幻影移形？”
“那也很厉害了，哪一个守界使者能够有这么快的身法？不愧是释王子的徒弟。”
陈长生不管别人怎么议论，飞快地向着目的地行去，很快就到了一个比较平缓的小山坡，漫山遍野长满白色的樱花，即便是寒风凛冽大雪纷飞，花都没有凋零。
樱空释舞动着噬神剑，配合着幻术，陈长生只觉得眼花缭乱，除了感受到噬神剑暴戾的剑意，对于樱空释所使的剑招，竟然看不清楚，只能勉强捕捉到一些剑气划过的轨迹。要将这些轨迹拼凑完整的话，绝对会损耗大量的心神。
在东土大陆，突破神圣领域的强者施展的招式是暗合天道规律的，既是天意，又哪里是能够抵挡的？更别说对抗。樱空释是神，他的剑法更加精妙，于无形中突破天道桎梏，甚至创造规律，毫不夸张的说，樱空释的剑法极其霸道，霸道的不止是噬神剑本身的狠厉，还有樱空释一剑在手所向披靡的锋锐——我，就是天道！
这一刻，陈长生确定了樱空释的境界。依照东土大陆的境界划分，突破神圣领域的高手，就可以成为一方圣人，而神圣领域还分为两个境界。东土大陆现存的高手，是能从圣而行，御风万里，是谓从圣境。而樱空释的实力已经达到神隐天地间，不在命轮内，比东土大陆现存的任何一个高手都强大的，神隐境界。
早在陈长生散放神识寻找樱空释的时候，樱空释就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心情有些烦闷本想借着练剑发泄一下，所以无意停止，只是收敛了剑势，不让陈长生找过来的时候被四溢的剑气所伤。
饶是如此，陈长生还是感觉到了浑厚的压力，若不是手中撑着防御神器黄纸伞，只怕根本不等他靠近，就会被溅出的剑气给伤到。
陈长生撑伞的手腕有些微微的发抖，但是他依然扛住压力，一步步地向樱空释走近。他想看看，在樱空释不直接对他释放战意的时候，他凭借黄纸伞能够抵挡多久，来自神隐境界强者的威压。
他一边走，一边摸索着樱空释施展的剑招，他走得很缓慢，看似闲庭信步，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缓慢的过程有多么累人。
剑气带出的雪花纷纷扬扬，好似樱花飘零飞舞。雪花运行的轨迹比樱空释的剑势慢了很多，陈长生看着雪花渐渐放空，一片雪花幻化成一颗星星，大片雪花飞舞，于是星图动。
星图动，意念动，心动不如行动。陈长生收拢了黄纸伞，左手握着伞的中段，就像握着剑鞘，右手握着伞柄，就像是握着剑柄。然后看似随意地一撩，风雪相击，枝头的樱花瓣随风飘落，花飞满天，欲迷人眼。
黄纸伞里原本藏了遮天剑，后来被离山小师叔拿走了，也许是剑意残留，陈长生心随意动，以伞做剑，剑心存，剑招成。
他跟苏离学过三招剑，慧剑耗费心神演算对手星域薄弱之处予以破之；燃剑燃烧自身真元有同归于尽之势；笨剑横一剑挡万物是最古拙的防御方法。如今自创的这一剑，如风中雪，雾中花，飞雪飞花，亦非雪非花，顷刻之间虚实莫测，蕴含在其中的攻势并未减弱分毫。
陈长生抚伞而立，白净的脸上微微浮起红晕，是激动的。读书百遍其义自见，那么经历积淀自然是厚积而薄发。这些天里刃雪城上泛着极光的星空，冰族藏书阁里关于这个世界的记载，樱空释不经意间施展的幻术都不知不觉地烙在他的心里，只等有朝一日他的灵感一现。于是时机一到，火星引燃导线，星星之火燎原。
耿直的个性使然，陈长生最欣赏王破，王破的刀道就是直，很合陈长生的心意，所以陈长生自创的这一剑，招式虚实相间迷惑人眼，但是剑意和剑势仍是直来直往，一往无前。任何事物到了极致，力量都是不容小觑的，陈长生的剑道并不狠厉，但是因为百折不悔的直，所以其疾如风，动如雷震，迅速决绝。
樱空释惊讶地收回剑，刚才陈长生随意撩出的一剑，跟他的剑势相似却不尽相同，就像同根生出的两棵树，血脉相承却自成一路。
“这是什么剑？”
这个问题自然是问陈长生剑招。刚创立的剑招哪有名字？陈长生胸口轻轻起伏，认真想了很久才轻声回道：“幻剑。”
天才总有那么一些方面不是那么天才，谁都不能否认陈长生是剑道方面的天才，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在起名字方面不是那么有才。他给玄霜巨龙朱砂起的名字是“吱吱”，被小黑龙喷了一身的龙息，后来绞尽脑汁才想了“红妆”这个名字。唐三十六调侃过他，是不是养只黄狗就叫“大黄”，养只灰猫就叫“小灰”？陈长生无言以对。
如果，陈长生知道樱空释在凡间的时候给自己起名叫“云飞”、“天赐”之类的话，或许自我感觉还要稍微好一点。
樱空释很欣慰地笑了：“好名字！”
陈长生很雀跃：“我也觉得好听。”向四周看了看，品出些风景如画的意味来，赞道：“这里真好看！”
“这里是落樱坡，是冰族的幻术师进行幻术试炼考核的圣地。因为有阵法维持，樱花一年四季绽放，不会凋零。”
“既然樱花永远不会凋零，为什么要叫落樱坡？”
“那是因为我们进行考验的时候就是用幻术扬起地上的雪花，用每片雪花击落每片樱花花瓣，然后用雪花替代樱花的位置。”
师徒二人说着话一起向幻影天走去，陈长生看到樱空释不像其他冰族的神一样用幻术屏蔽雪花，觉得有些怪异。想到雪落在身上，融化的时候潮兮兮的，顿时洁癖发作，将黄纸伞往樱空释那边偏了偏。
两人身高相仿，樱空释只比陈长生高出两公分的样子，陈长生举着伞一点都不费力，看看樱空释一身洁白，又将伞往他那儿偏了偏，自己倒有半个身子露在了伞外。
樱空释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怔怔地看着陈长生，眼神里闪过错愕、怀念、自嘲，最后凝固成一抹动容，乍然间寒冰顿消，眼波似春水涌动，有着专注的温柔。
陈长生不知道樱空释为什么突然间停下来用这么复杂的眼神看自己，只是依然举着伞，坚持地为樱空释阻挡纷纷扬扬的雪花，平静地回望着他。
樱空释转过头继续往前走，陈长生打伞跟上，忽然发现露在伞外的那个胳膊上再也沾不到一片雪花，正是被施展了屏蔽幻术，而樱空释自己仍然没用幻术屏障。
“这个幻术这么方便，你自己为什么不用呢？”
“我小的时候不会幻术，每次刃雪城的冬天到来的时候，卡索都会施展幻术为我遮挡风雪，所以我从来不用幻术屏蔽雪花，也许是希望哪怕只有一次，卡索能够像以前一样对我吧。可是回到刃雪城之后，卡索就再也没有为我屏蔽过一次雪花……”
陈长生感慨道：“那是因为你变得强大了，不再是那个不会幻术的小孩，而是冰族灵力最高的神，施展屏蔽幻术对你来说就像呼吸一样简单，谁会特意为你做这件事？”
“因为强大，就不需要爱和关怀了吗？”樱空释的声音透着丝丝委屈和落寞。
陈长生心口微涩也微疼，说穿了，这个高冷的冰族小王子，心底里还住着一个渴望爱的别扭孩子啊！
“你这么想，卡索王子知道吗？你不说，他肯定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就算拼尽仅有的灵力，也会为你撑起屏障的。很多误会就是因为他不问，你不说，才会发生的。”
“还有，你不觉得站在我的伞下说这种话，挺没道理的吗？我不是正在为你撑伞挡风雪吗？”
樱空释微微有些不自在：“我是有点感动才跟你说这些的。”
陈长生想了想，很诚实地说：“师父，你不用感动的，我只是有点轻微洁癖，看不得你的衣服受潮。”
“……”樱空释斜睇着陈长生，他到底是为什么要收这么一个话题终结者做徒弟啊！
师徒二人安静地前行，只是樱空释头顶的伞不曾偏移，陈长生身上的屏障始终存在，两人身形渐远，唯有雪地上留下并排的两排脚印。

8、你就是陈长生？
皇柝料想的没错，陈长生又只花了五天时间就让身上的伤势痊愈了，虽然樱空释打劫一般地从神医族里搜罗各种奇珍药材也是功不可没。
而在这段时间里，卡索借星辉化真元，即使大量的元气仍然会被噬神剑灵吞噬，源源不绝的能量还是能够保证真元不枯竭，至少可以压制住剑灵，卡索也不会因为剑灵作乱而快速地损耗生命。
事情在往好的方面发展，樱空释在争夺王位的压力下终于有了喘息的空间，于是按照原先设想的那样，他带着陈长生前往凡间，一是为了购置陈长生需要的东西，顺便带陈长生逛一逛散散心；二来也是想寻找一些关于空间壁垒的线索，好在时机成熟时送陈长生回家。
神界和凡界由又长又阔的雪雾之桥相连，在踏上桥的时候，樱空释就将自己变作了凡人的模样，黑发黑眸，蓝色长衫，看起来少了很多孤傲之气，越发显得柔和温润。
陈长生突然就想到了唐三十六说过的，假装孤独、冒充高冷是很累人的事。
如果，是真的孤独和高冷呢？
穿过雪雾之桥，入目就是一片宽阔的草甸，草甸上驻扎着一支部队，有几个人正在练武，看到樱空释和陈长生的出现，停下了手中的事，向他们走来。
“守界使者吗？”能够出现在这里的凡人，想来只有樱空释提到过的守界使者了。
“嗯，除了梨落之外的守界使者都来了，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几个守界使者都是见过樱空释的，恭敬地行了礼，再看他身边的人，只是一个长相秀美，身形还略显单薄的少年。
“你就是陈长生？”能够站在樱空释身边的陌生凡人，除了樱空释新收的徒弟，不做二选。只是这个瘦弱的少年，会是传说中的，胜过守界使者的高手吗？不会是看在释王子的面子上，夸大其词了吧？
陈长生挑了挑眉，这句话有些耳熟，却是很久没有听到过了。当年他以黑马之姿闯入世人眼里时，没少听过这句话，或善意或恶意，或好奇或嘲讽，世俗人情不外如是。后来他在东土大陆一系列的作为，让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不再质疑。只是这里终究是陌生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陈长生神色平静：“我是陈长生。”
他是真凤天女徐有容的未婚夫，他是陈长生。
他是妖族公主落落殿下的老师，他是陈长生。
他是国教的教宗陛下，他是陈长生。
他现在是冰族王子樱空释的徒弟，他仍然是陈长生。
他可以是某某的谁，某某可以是身边人也可以是身外物，他更是他自己。“陈长生”这个名字虽然俗气，但，这是他的名字。褪去所有的身份标签，万丈荣耀，他只是陈长生，这一点无论在过去还是未来，都不会变。
“我是守界使者，秦楚。听说释王子殿下新收了一个弟子，比我们守界使者还厉害，特地来拜会，还请赐教。”
樱空释看着陈长生：“谁说你比守界使者厉害的？”
陈长生有点懵：“我没说过啊。”
“虽然说的是大实话，但我哥的心上人梨落就是守界使者，也就是说，他们很可能是我未来嫂子的娘家人，这么落人家面子好像不大好。”樱空释微微有些苦恼。
陈长生理顺了关系后也跟着苦恼起来：“好像……是不大好。”
秦楚磨牙，这对师徒实在是太嚣张了。樱空释是冰族王子，实力绝对碾压就算了，陈长生不过跟他们一样是一个凡人，凭什么这么嚣张？再厉害，难道还能超过克托将军亲自训练、昼夜勤练武功内力的守界使者？
“还请赐教！”秦楚很快地调整好情绪，客气却坚定地向陈长生执平礼，这是对对手的尊重，也是不容拒绝的挑战。
陈长生肃然，一个人是否值得尊重，实力固然重要，但是态度则更加重要。从秦楚的身上，陈长生感受到了守界使者的意志，正是这种意志，守界使者才以凡人之躯构建神族和平的屏障。
陈长生拿起无垢剑，今天无垢剑不会在守界使者面前出鞘，但是他还是觉得他应该拿起无垢剑应战，这是以尊重回应尊重。
秦楚率先发起攻势，他的武器是一把古朴的大刀，舞动起来虎虎生威。他大喝一声，抡起刀柄向陈长生的左肩劈去。
陈长生站定不动，感受着刀意的侵袭。
其他的守界使者看陈长生不闪不避，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秦楚的刀一贯以力量取胜，即使用的是刀背不会真的将陈长生劈成两半，但是击打到肩膀上，沉重的力量也会打碎陈长生的肩胛骨。他们的本意只是挫挫陈长生的锐气，可不是真的想要伤他呀！
就在秦楚的刀影晃到陈长生的眼前时，陈长生随手用笨剑一挡，秦楚的刀就像砍到了刃雪城的城墙。然后陈长生轻轻一拨，秦楚顿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要将他掀开去，出去自保的本能，他只能撤刀，而这把古拙的大刀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了出去，直落在万米远的地方。
守界使者全体愣住。
陈长生走到秦楚跟前，很认真地说：“你的左胸第三根肋骨受过伤，当时处理得有些马虎，长此以往会影响你的真气运行，还是尽早治疗的好。还有，你使的隐龙刀诀力道用老了，方才使的第六招醒龙长吟势已用尽，再接第七招云龙翻涌就会转圜不畅，整套刀法就失了机变，对敌时只要对方利用这一点，你不但会输还会使自身血气逆涌，练习时不如卸去两分力道。”
“之前是我们小看你了，在下守界使者阳丹，不要因为我是女人而掉以轻心，请赐教。”见识了陈长生一招就将秦楚打败，其他的守界使者自然不会再以为陈长生是个借着樱空释名号狐假虎威的人了。只不过就这么认输，到底还有些不甘心。
阳丹的武器是一把软剑，小巧轻便，比剑软，比鞭短，应敌时自然灵活随意，形态多变。她也与秦楚一样，采取了先攻的方法。这是守界使者总结出来的对敌经验，先攻者占先机，占了先机就是率先取得主动权，在实力相当的前提下，先发制人往往是取胜的关键。
但是，她的对手是陈长生，他们都还不知道，在整个幻雪帝国，陈长生拥有的实力仅次于神族，他的境界领域就可以碾压任何一个凡人。
守界使者甚至都么看清陈长生是怎样动作的，就感觉身周被一抹极寒的气息包围，眼前白色的花瓣纷飞，似雪似樱。这难道是冰族的幻术？倏忽之间，阳丹的心迷惑了，也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陈长生的剑已经搁在了阳丹的脖子上。
在场的人里只有樱空释看得很清楚，陈长生使出的正是他自创的新剑招，幻剑。
陈长生收回剑，看着阳丹很诚恳地说：“飞花百转剑身法轻盈飘逸，适合女子施展，但是招式过于花哨，防守还可以，进攻则失了凌厉，还很容易让人看出你的弱点所在。我觉得你可以结合落霞鞭法一起练，便能弥补攻势的不足。”
阳丹心中已经拜服，不由问道：“该怎么练？”
陈长生说：“比如，飞花百转剑第二招刺完之后不挽剑花，改换落霞鞭法第八式直接挥出……”
阳丹根据陈长生说的直接演练了一遍，感觉就像是一套剑法一样浑然天成，无比和谐，而且飞花百转剑第二招直袭对手面门，对手下意识进行防御正是胸口大开之时，这时落霞鞭法便可抽向对手前胸。
阳丹大喜，追问道：“还有呢？”
陈长生有点不好意思：“其他的还要再想想，不如待我有空了写下来给你，现在我和师父还要去凡界。”
阳丹俏脸微红：“那说好了，不许忘。不过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招式的？简直是武学大家！”
陈长生微笑道：“我看的书多，刚好学了点。”
就在守界使者叹服的眼光中，樱空释和陈长生走出了守界使者的营帐。
大树青茂的树林旁边，一条小路延向村落，阳光落在浅浅冒头的青草上，四周一片静谧。
樱空释忽然停下了脚步，像是看到了什么，然后脸色也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怎么了？”陈长生知道自己的实力境界远逊于樱空释，樱空释出现这样的反应，他更加戒备起来。
只见一团火焰一般的红光闪过，一个高挑热辣的美女出现在他们面前。女子有着尖尖的耳朵，红色的发丝和瞳仁，身上的气息强大得恐怖。这是火族的神！
“云飞！”女子看着樱空释，脸上的神情喜悦又娇羞，怎么都没有仇人相见的剑拔弩张。
陈长生狐疑地看向樱空释，却见樱空释一脸苦大仇深地别开了头，分明是有着什么隐情的样子，像极了那些话本上虐恋情深的戏码。
陈长生颇有些尴尬，这时候他是不是该找个借口避一避比较合适？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尴尬了，因为樱空释自打这个火族女神出现之后就一直假装孤独冒充高冷，一句话都不说，于是火族女子猫一样的眼睛就看向了陈长生。
陈长生还想着该不该打声招呼毕竟来者似乎和樱空释很熟，而且没感觉到对方的敌意，结果那女子大咧咧地一仰头，金色的耳饰叮当作响，神情潇洒姿态利落，一开口就是：“你就是陈长生？”
陈长生有点微惘也有点惆怅，他似乎在这个世界也出名了。

9、不一样的美男子
“艳炟，你想干什么？”樱空释终于说了一句话，语气有着刻意的冷漠。
“听说冰族高贵的樱空释王子收了一个凡人做徒弟，本公主当然要看看，这个人有几斤几两，有什么能耐能入得了释王子的眼？”艳炟转向樱空释，眼神里传递着浓浓的挑衅和嘲讽。
“这不关你的事。”樱空释冷硬地说道。
“呵，不关我的事？”艳炟仰头一笑，“如果我要杀了他呢？”
话音一落，只见一道鞭风如烈焰卷舌，裹挟着巨大的威压，冲着陈长生呼啸而去。
陈长生心中一凛，这一鞭来势太凶，根本来不及躲开。他握紧了手里的石串，这些不起眼的石串就是天书碑，里面还藏着一个小世界周园，为了对抗领域外的强者，或许只能动用空间的重量去压制已成雷霆之势的鞭法。
鞭子在半道上就被截住，冰与火的碰撞生生将四周一大片被火焰烧灼干枯的青草都冻结，呈现出仿佛深秋霜降之后的萧瑟景象。樱空释挡在陈长生身前，手里握着鞭子的末端，整个人身上散发着凛冽的寒气：“你疯了吗？”
陈长生好像忽然有点点明白为什么落落会对他产生不一样的感情了，他看着樱空释挡在他身前的背影，明明只有两公分的身高差，他还是错觉樱空释很高大，这种错觉很容易滋生遐想。感动不是心动，但感动很容易引起心动。
“果然很护着他嘛。”艳炟酸溜溜地笑着。
“我的徒儿，为什么不护着？”樱空释回呛道。
陈长生的心跳有点点快，他想，这好像确实有点点不正常。
“你总护着卡索就算了，连一个凡人也要护着？我就是要杀了他，你又能怎么样？”艳炟咄咄逼人，一腔怒火都发作在了樱空释身上。
“能怎么样？不要忘了，一旦你出手伤了他，就会灵力尽失虚弱无比，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你。”樱空释冷冷地看着艳炟，“所以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陈长生看着艳炟被气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恍然觉得自己的师父樱空释也是一个让人无话可说的家伙。
“樱空释，你对一个凡人都可以这么好，却唯独对我冷若冰霜。”艳炟倔强地瞪着眼，不让眼泪流出来，颤抖的声音还是在控诉樱空释的无情。
“什么时候火族不再对冰族发动进攻，我会对你和善一些的。你来只是为了看看我的徒弟？那你也见着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并不值得公主惦记，以后有什么委屈和火气，只管冲我来，欺负一个无辜的凡人，只会让我瞧不起你。”樱空释松开了手里的鞭子，说出口的话依然傲慢又冷硬，字字句句却都是对陈长生的维护。
艳炟再也无法忍受，转身大步离开，樱空释看着她的背影沉默不语。
“师父……”就算是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再迟钝，陈长生也感觉出了樱空释和艳炟之间不一般的羁绊，心情有些微微的怅惘。
樱空释回过神来看着陈长生微微一笑：“放心吧，艳炟虽然刁蛮了些，身为火族公主的高傲还是有的，而且她本质还不算坏，以后应该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陈长生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师父刚才说，我是你的徒弟，所以你会护着我？”
“嗯，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樱空释太过理所当然的态度让陈长生一时无言。有什么问题？师父护着徒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只是陈长生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面对危机解决难题，从来没有产生过依赖谁的想法，樱空释的表态无疑冲击着他的思绪，让他受到震撼。
只是，谁护着谁，谁对谁好，真的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没、没问题。”陈长生磕磕巴巴地说道，然后意识到自己这个样子好像挺傻的，又急忙表态道：“师父，我尽量不拖你的后腿。”
“没关系，”樱空释满不在乎地笑笑，桀骜的笑容中含着一丝不怎么明显的宠溺，“为师有能力，拖一个不算废柴的你绰绰有余。”
陈长生愣了愣，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感动、心动什么的，好像果然是错觉呢。
一只白色的猫头鹰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陈长生看着樱空释伸出手，猫头鹰就乖巧地落在了樱空释的手臂上。
“这是传声鹰，大概是刃雪城里有人找我。”樱空释向陈长生解释道。
传声鹰歪着脑袋，口吐人言：“释王子，我是皇柝，各族首领听说您新收了一个徒弟，都很好奇，想要见见他，不知释王子能否应允？”
樱空释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陈长生，而陈长生也静静地看着樱空释，传声鹰安静地呆在手臂上，显然在等一个回答。
樱空释眨了眨眼睛，陈长生这才发现化作凡人模样的樱空释的眸子并不是纯粹的黑，而是更浅一些的琥珀色，对上阳光的时候就跟琉璃一样波光粼粼的，很好看。
樱空释又眨了眨眼睛，开口道：“傻了？见还是不见有这么难以决定么？”
“啊，不是不是，我觉得这样子的小事，师父做主就好了。既然各族首领都与冰族交好，那么见见也是无妨的吧。”陈长生明白过来，原来樱空释先前不说话是尊重他的选择，心中一丝异样的情绪又有要萌芽的趋势。
“我和长生在凡界要买些东西，稍晚一点回去，到时候见吧。”樱空释说完后，传声鹰就飞走复命去了。
陈长生幽幽地叹口气。
樱空释看着他，打趣道：“才来几天啊，都成三界的名人了。”
陈长生幽怨地看了一眼樱空释：“要不是因为你，谁会关注我这么一个普通的凡人啊。”
樱空释挑了挑眉：“说这话你亏不亏心啊！你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么？这话你跟我哥、皇柝、守界使者们说去，看看他们是什么表情。”
陈长生无语地看着碧蓝的天空，心情很有些复杂，都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里了，怎么还当不成普通人呢？
“快走吧，发生了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事，咱们只有半天时间可以随便逛逛了，喜欢什么就直接拿，不必担心钱的问题。”
“你是神，怎么会有凡界的钱？”陈长生追上樱空释的脚步，他身上有钱，却是东土大陆的钱，在这个世界是不通用的。要不是被樱空释捡了去，他在这个世界的生存会有问题，至少首要任务就是想办法赚钱养活自己了。
“摆夜摊呗。前几天晚上你给自己疗伤的时候，我就到凡界的夜市中，贩卖施了幻术不会融化的冰雕，赚来的钱买你需要的东西应该足够了。”樱空释拨了拨额前的刘海，笑得甜美灿烂。
陈长生觉得自己的心跳又开始不大有规律，他奇怪地想，伤势明明已经好全了，难道是水土不服，病了？
师徒二人随意地逛着，边走边聊，看到喜欢的需要的东西就买下来，走到没人的地方时，陈长生就把手里的东西收进藏锋剑鞘里，遇上新奇的事物也去凑个热闹看上一看，就算不买也算是饱了眼福长了见识。
樱空释俊美，陈长生灵秀，两个人走在一起很惹眼，特别招姑娘们的喜爱。有大胆的姑娘拿着鲜花上去表白，陈长生觉得很不好意思，又很不习惯，脸都羞红了，看看樱空释倒是一副很高兴的样子，陈长生很嫌弃。
“你这样来者不拒，好像不大好吧？”陈长生善意地提醒着，照这样下去，围着他们的姑娘会越来越多，那他们还逛什么？
“为什么不好？”樱空释沉浸在鲜花的香气里，是真的不觉得有问题，“神族以鲜花为食，这些花这么香，不要多可惜。”
原来这个吃货全身心都在食物上，根本就没往别处想。陈长生提醒道：“你就不能看看她们的眼神么？”
“嗯？”樱空释经陈长生点拨，抬头看了一下眼前的姑娘们，被热情洋溢的眼神给吓到了，轻声问陈长生，“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们？”
唐三十六就是一个万人迷，陈长生是见过这样的阵仗的，只是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好看，没料到这样的一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究其原因，陈长生只得认为是沾了樱空释的光，但是看樱空释这么没有自觉，也是很无语的了：“看不出来她们很喜欢你么？”
“喜欢我，所以给我送吃的？”樱空释茫然了。也难怪他不知道，先前来凡界，昏迷时被艳炟抓走当了奴隶，不知道艳炟看上的就是他的一张脸。跟在艳炟身边时更不用提，谁不要命了敢跟火族公主抢男人？前几天在夜市上摆摊，因为天色暗，看不大清楚容貌，但是多少人是冲着不会融化的冰雕，多少人是冲着帅气的小哥来，那可就说不清了。
“在凡界，遇上喜欢的人就会送花的，跟吃没关系。”陈长生发现在男女感情问题上，樱空释跟他一样迟钝，他好歹还有些常识，樱空释却连常识都没有。
刚说完这句话，不知道是谁开了一个头，一些苹果、梨子、橙子、橘子就朝着他们飞了过来，这就是投花掷果。陈长生一边狼狈地闪着，免得头上被水果砸出一个包来，一面感慨着自己在这个世界居然享受到了美男子的待遇，似乎再也不用担心肚子饿的问题了。
樱空释拉过陈长生使出幻影移形，离开了热情姑娘们的包围圈，头发上还残留着几片花瓣。看到陈长生顺手剥开香蕉皮吃了起来，揶揄道：“是不是姑娘们送的水果格外好吃些？”
陈长生大口吃着香蕉，摇着头口齿不清地回答道：“水果就这味，谁给的都一样。我这里还有，你要不要尝一些？”

11、比武不招亲
樱空释和陈长生回到刃雪城的时候已近黄昏，卡索早就得到消息，做好了准备，就等着他们回来用晚餐。
用餐的地点就在卡索的宫殿里，除了樱空释和陈长生，与冰族交好的各大族的首领几乎都到场了，他们就是想借这个机会看看樱空释的徒弟。
身为冰族王子，能够对守界使者之外的凡人另眼相看本来就是一件稀罕事，而且通过皇柝的转述，他们知道陈长生具有高超的医术，还能够帮助卡索用人类的方式修行，这样的能力本身就堪称惊人，何况星旧还提示他们，陈长生很有可能是引导命运转折的关键人物，他们当然要看看这个神奇的凡人了。
能来的几乎都来了，熊族之王辽溅，千灵女王潮涯，千灵族侍卫长片风，神医族主君皇柝，里神医月神以及人鱼族的岚裳公主，就连本应还在释梦的星旧梦主都出现了。
阵仗有点大，好在陈长生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卑不亢地行了礼，安静地坐在樱空释的身边安静地用餐，光是这份淡然气度就让在座的人对他刮目相看。
“早就听说释王子收了一个凡人徒弟，没想到你还很有本事，我们对你实在是很好奇，所以冒昧求见，请你不要见怪。”潮涯朝陈长生友善地微笑，温柔大方。
一个大美人这么温言软语地跟自己说话，陈长生微微有点羞窘，耳根有些微微的泛红，轻声说道：“我很荣幸。”
态度恭敬有礼，又不谦卑谄媚，他不会因为在座的人身份高贵就曲意逢迎，只是因为他们的品行让他佩服，能够得到他们的看重，陈长生还是高兴的。
“守界使者说，你只用一招，就分别打败了秦楚和阳丹，想不到你的武功这么厉害，愿不愿意跟我切磋一下？”说话的是熊族之王辽溅。熊族崇尚力量，对强者有着绝对的敬意，能够让辽溅开口邀约切磋功夫，从某种角度上说也是一种实力上的认可。
哪怕是旁观两个高手对决，对于修行的领悟也是大有好处，更不用说直接跟高手进行对战切磋。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陈长生心情有点激动，跃跃欲试：“那就请多指教了。”
潮涯叮嘱道：“辽溅，注意轻重！”
这是提醒，而不是阻拦，原来几个人都有心试试陈长生的功夫。星旧微微一笑，取出四方梦源，施展法术让大家直接入梦。
陈长生陡然感觉眼前场景一变，来到了一处擂台前，四周青山绿水环绕，鸟语花香，竟似凡间美景，世外桃源。
星旧解释道：“这里是梦境的世界，你们在此切磋，不必担心会有性命之忧，即使对方不小心下手重了，只会感觉到疼痛而不会真的受伤。万一在梦境里死去，就会在现实中醒来。”
樱空释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笑：“原来你们早就准备好了。”
星旧说道：“释王子的徒弟这么优秀，大家心怀好奇也是常理，而且梦境世界会保护他免受伤害，希望释王子不要介意。”
樱空释看着虚幻的风景：“没什么好介意的，如果长生在这里被打死了，我会让大家都跟着醒过来。”意思就是如果陈长生死在了梦境里，那么他就会出手在梦境里杀了大家，这样他们都会在现实中醒过来。
大伙儿面面相觑，都看向了卡索：你弟这么腹黑又小气，你知道吗？
卡索依然挂着和善微笑，意思也很明确，反正就是做做梦的事，又不是真的杀了你们，他高兴就好。
皇柝翻着华丽的白眼，一个是为了徒弟，一个是为了弟弟，弟控的世界，谁控谁了解。
在众人鄙视的眼光中，比试开始了。
陈长生跃上擂台，顺手将无垢剑与藏锋剑鞘相连，剑势陡然暴涨。面对骁勇善战的熊族之王，陈长生不敢托大，采取先攻之法，真元尽出，一上来就刷刷刷三剑封向辽溅的进攻方向，正是唐家的汶水三式。
晚云收，飞霞染云红似火，还有什么比火烧云更绚烂？夕阳挂，一道残阳挂西山，还有什么比落日更绝美？一川枫，长林寒山霜叶红，还有什么比红枫更艳丽？汶水三式，浓烈中带着婉约，哀艳中带着决绝，这套剑法只有三招，却足以改天换日，让天地变色。
剑气纵横，剑上星辉迸出，火光燎亮，擂台上如同燃烧起来一般，以陈长生为中心，镀上了一层煦暖的金黄色，正如黄昏至。卡索正在修习陈长生的功法，体会得最为分明，不由自主赞道：“好漂亮的剑招！”
旁观的人都感到目眩神驰，不用说剑招的攻击目标熊王辽溅了。辽溅感受到绚烂的剑意直接扑面而来，竟将他原本的进攻节奏阻了一阻。
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有时候胜负之断就在念倾之间，一个细微之处便影响整个大局。好在对战之人是境界实力不如他的陈长生，如果是对上樱空释的话，只怕这动作微微一滞的瞬间，便已经丧了性命。
场间有四个人看出了端倪，除了最强大的樱空释，擅长暗杀术的月神和拥有锐利双眼的片风也看得清清楚楚，至于星旧，占了四方梦源的便宜，也能感受到战局微妙的变化。
辽溅被激起了战意，如果说之前他还抱着试探之心，现在已经放下了轻忽之意，认真了起来。凝神，静息，气沉，握拳，然后平直击出，一只巨大的熊掌隔空向着陈长生直接压下。这不是真实的熊掌，只是辽溅的拳意，巨大、沉重、厚实如山，雪山压顶，谁能避开？
樱空释知道陈长生有避开的手段，一种类似于幻影移形的奇妙步法，耶识步，以夜空中的星辰定位，移向不同的方向，就是不同的趋避身法。他想看看，陈长生会用怎样的身法避开辽溅这一拳的锋芒。
陈长生没有避，他静静地看着山岩一般的拳风落下，瞬息之间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就在辽溅的拳意将要落实之际，陈长生揉身而上，单薄的身影在擂台上拖出一道残影，手中的无垢剑破开拳风，直面那道拳意，剑气森森，悄无声息，就如神魔将山岩当做糕点，大有开山裂岩之势。
离山剑宗，山鬼分岩！
辽溅拳意尚未用尽，余力受到陈长生的剑招所迫，那只虚幻如山的熊掌乍然如山崩一般，垮塌了。
这一垮，是迫不得已，也是顺势而为。山，即便是崩塌，其势危，其力险，依然不是人力所能相抗。
樱空释担心地望向陈长生，刚才那一剑将辽溅的拳招破得十分巧妙，只是这崩落的拳意依然强大，而且零碎，更教人防不胜防。虽说在梦境里，没有受伤之忧，但是少不得要受些疼痛，樱空释依然很不满，倒忘了正是陈长生使出山鬼分岩，才造成了这般局面。
潮涯看向星旧，发现星旧为了维系梦境世界的稳定，很辛苦地在用灵力支撑，只是眼神益发狂热，像是期待陈长生用什么办法化解，浑然不在意自己的灵力消耗。就连片风，也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擂台，唯恐错过精彩瞬间一样。潮涯摇头，不是只有熊族才有熊孩子的，她本想用妖乐助星旧稳定阵法，现在看来不需要了。
场中形势又生变化，只见无垢剑中万剑齐发，向着天空自下而上燎起，山崩地裂？斩之便是！擂台上方如烈火熊熊，就连远方的山林都似乎跟着燃烧起来。
这剑，正是苏离的燎天三式，陈长生境界虽不及苏离，但是由万剑施展开来，效果却是惊人。
“火族幻术？”没看清具体情形的潮涯失声惊呼。
“不，这只是陈长生的剑意而已。想不到他的剑意竟如此厉害！”片风回答的时候还不忘赞叹。
大家都没有想到，这场比试刚开始不过三招功夫，就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这过程未免有些太快，也……太不讲究了些。好在场间都是高手，且是经过实战的高手，像月神这样的里神医擅长用毒，一招之内兵不血刃是她的终极手段；飞鹰族侍卫长片风擅长速度与防守，酣畅淋漓的打斗挺对他的胃口；至于经历了冰火之战直接洗礼的两位冰族王子更加明白时间和精力的可贵，所以没人会介意这场打斗是否讲究，且不说过程已经如此惊心动魄。
辽溅蓄势再起，陈长生横剑于胸，脑海中快速地整合着从樱空释那里获得的关于辽溅的信息，进而演算。辽溅幼时便作为熊王继承人，一路成长，与千灵族女王潮涯定下婚约，除却黑风叛乱，至今为止算是顺利的。当然，如果他能知道辽溅、潮涯与片风之间略微微妙的关系，兴许还会得出另一些答案，只是一族秘辛不大为外人知，樱空释又不八卦，他自己也很迟钝，所以辽溅的真正心结就被忽略了。
即便如此，陈长生还是得出了一些结论，比如熊族少年，比如襟怀坦荡、忠肝义胆，比如力气大、善进攻……
辽溅的拳头已至陈长生的面门，如果不是在梦境中，陈长生被这样的拳头砸到，或者只是被拳风带到，都可能落得鼻塌眼凹的下场。陈长生完全可以确定，他的力度不及辽溅，所以他必须选择攻击距离最短的一种方法。
无垢剑向着拳头打落，像教棍，像教鞭，打向顽劣的熊孩子。
这是国教学院的倒山棍，是陈长生最熟悉、最喜欢的棍法，或者说剑法。
啪的一声，他打中了。

12、打就打吧
陈长生的动作很细微，手腕看似随意地一翻，手中的无垢剑准确无误地打中了辽溅的拳头，就像老师教训到了不听话的学生。
剑里蕴藏着的磅礴力量一并迸发出来，强行扭转了拳头的进攻方向。
如果是一般人对上陈长生的剑意，手骨已经被巨大的力量波及震碎；如果是一般人对上辽溅的拳头，被拳风扫过也已经身受重伤。即使是在梦境的世界里，身体不会真正受到伤害，但是打斗到这个程度，胜负也该有定论了。
偏偏，辽溅拥有熊族世传的攻防至宝天地破，而陈长生浴过黑龙真血的身躯比完美洗髓还要坚韧。两人一触即分，力量的对冲使得各自后退三步，依然稳稳地站在擂台上。
在这样猛烈的打斗战况下，竟然出现了平局的局面！
先前在座的人，除了樱空释，都在想辽溅怎样在比试中稍微放点水，好赢得不那么嚣张，潮涯甚至出言提醒，叫辽溅注意轻重，就是为了照顾陈长生的心情和樱空释的面子，结果，他们都看到了，在辽溅全力出击的情况下，陈长生都没有输。
“长生，过来。”樱空释笑着向陈长生招了招手。
众人顿时觉得自己眼花了，除了卡索，谁见过樱空释笑得这么单纯甜美？不然也不会觉得这位小王子心机深沉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陈长生听到叫唤，微微迟疑了一下，乖巧地朝着樱空释走去。
辽溅喘息刚定，忙喊道：“释王子，还没分出胜负呢！”
“说了切磋功夫，可没说定要分出胜负的，这一局，平局！”樱空释霸气地一锤定音。
“可是……”辽溅还是有点不那么甘心。
樱空释淡淡地说道：“单比力量，长生是不及你，不过再打下去，你即使赢，也会赢得很辛苦。”
陈长生有点意外，樱空释看出来了？
“为什么？”这是大家异口同声的问题。既然陈长生的力量比不过辽溅，再耗下去只会越来越脱力，樱空释为何会说辽溅会赢得很辛苦？
陈长生回答道：“对辽溅熊王，我确实了解不多，但是对熊族，我很了解——我有一个徒孙，是熊族少年，他和我在一起的时间比和他的师父在一起的时间还多。”
也许每一个单独的个体都会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但是这个个性总逃不过物种的共性，好比猫吃鱼，狗吃肉，火族总和冰族斗。陈长生的慧剑就是整合对手的信息，演算出对手的弱点，他不必知道怎么克制辽溅，只要知道怎么克制熊，他就占了一层赢面。辽溅出招越多，他对辽溅也越发了解，只有绝对力量方面没法追平，才很难取胜。
樱空释和其他人的关注点显然跑偏，表情都有些懵：“你说你有徒孙？”
“嗯，那片大陆的妖族公主落落是我的学生，熊族少年轩辕破是落落的学生，所以轩辕破是我的徒孙，我在十四岁那年就当祖师爷了。”陈长生想起那个画面，至今不会忘记当时心里的复杂。
樱空释感到有些凌乱：“这么说，我在名义上都是老祖了？”
陈长生点点头，又摇摇头：“等我回去后，会教他们一些在这个世界学到的东西。所以师父，你将不止是名义上老祖，还会成为真正的老祖的。”
樱空释仰头望天，心情很惘然，心想临时起意收了个弟子，还自带徒子徒孙，自己忽然一下就成老祖了？冰族这一脉，要在东土大陆开枝散叶了？
陈长生见樱空释喊了他过来，自己倒站在原地发呆，拽了拽樱空释的衣角，叫了一声师父。
樱空释回过神来，拉着陈长生的手，向着众人说：“长生表现大家都看到了，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就怎样啊？要带徒弟闪人也不用这么草草了事吧！大家的眼神又开始带上了鄙视色彩，卡索轻轻咳了一声：护短护的太明显了，是不是稍微收敛些？
片风上前一步，说道：“我们大家一起来的，单就让辽溅与长生过了招，这可不大公平。”
樱空释冷冷地问道：“难道你也想与长生打一场？”
片风坚定地说道：“对，哪怕他还有一个飞鹰族的徒孙，我也想与他比试一下。”
樱空释声音越发冰冷：“你的实力跟辽溅相当，长生侥幸跟辽溅战成平局，你又紧接提出跟他比试，这样就公平了吗？”
陈长生默了一默，悄悄地紧了紧樱空释的手，轻声说：“师父，没关系的。”
樱空释不知怎的有点生气，头一歪，声调微微拔高，骂道：“你是不是傻？”
樱空释的声线天生的带着一种独特的温柔，即使骂人，都没有什么严厉感。陈长生不是伶牙俐齿的人，他试着想如果是唐三十六遇上这情况会怎么说，想过之后，他很认真地对樱空释说：“傻不傻，都是你的徒弟。”
这本来是一句非常无赖的话，可是经过陈长生想了一想的过程，再加上说这话时很认真的态度，竟滋生出一种奇异的，类似于告白一样的感觉。
樱空释闻言语塞，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片刻后，陈长生又站上了擂台，片风见陈长生没有介怀的样子，倒担心樱空释反悔，赶紧展开翅膀飞上台，一边已经伸出利爪，撩向陈长生。
片风的爪和辽溅的拳一样，是身体的一部分，自己的身体自然更加好掌控，更随心所欲，更机变灵活，当这种灵活和巨大的力量或者极快的速度糅合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变得很可怕。
陈长生运用耶识步向天狼星方向错开半步，浑身真元开始燃烧，突破到聚星境之后，他的真元数量源源不绝，所以燃烧真元只会造成轻微程度的不适，带来的好处却是实力的强力提升。这是他从苏离那里学到的燃剑。
燃剑加上耶识步，顷刻之间陈长生与片风已经拆解了数十招，完全是快攻的打发，由于速度过快，爪和剑都晃成了虚影，潮涯等人根本看不清场中的两人是怎么动作的，能够看清的还是只有樱空释，能够感受的只有星旧。
“陈长生是怎么学会幻影移形的？”月神的心情远没有她的表情和声音平静。
“这不是幻影移形，长生说这是他们那个大陆魔族的耶识步的简化版。”樱空释眉头皱起，在他看来，这个简化版的耶识步实在不完美，至少在对上片风这样的对手时，这种不完善会很致命。
樱空释料想的一点都没错，陈长生曾在周园里对上魔族公主南客，南客是孔雀转世，速度无与伦比翎羽还携带剧毒，当时幸好有日不落草原里的万道剑意助他对抗魔族的围袭，不然他根本活不下来。
真要论速度，片风肯定是不及南客的，但是孔雀高傲，飞鹰才是真的凶猛，鹰的攻击力是孔雀不能比的，何况片风是真正的飞鹰，南客只是孔雀转世，对上陈长生时血脉还没完全觉醒，所以陈长生这一战，必然极辛苦。
陈长生和片风拆招越来越快，初时还能勉强看清他们的身影，片刻后便只能看到一道道出招和闪避时拉出的裂影，就连星旧都白着一张脸说：“要看清楚他们是怎么比斗的，只能过后进入释王子的梦境观看了。”
说话间陈长生已经召出千来把剑发动了南溪斋剑阵，用于阻止片风的靠近，同时无垢剑撩起剑花，虚实莫测，渐乱迷人眼，正是陈长生新创的幻剑。片风却无视那道剑意，闪到陈长生面前，利爪似乎马上就要穿破陈长生略显单薄的胸膛，这一招虽快，却无比显眼，潮涯忍不住大喊：“小心啊！”
看起来陈长生已经免不了要被迫醒转了，但是下一瞬，众人担心的表情都凝固了，就连片风都有点发懵，因为原本避无可避的这一招被巧妙地化解了。
陈长生回腕横剑于胸，却不是他最熟练的笨剑，而是唐家开宗剑的起始式，挂剑长林。他挂剑于片风的利爪之上。
无垢剑在利爪上横拖而过，迸出一道火星，火星闪过后，陈长生化剑为棍，削中了片风的手肘，用的是国教学院的倒山棍。
片风顺势后退数步，摇头道：“不必再打了，若没有金羽甲护身，这时候我的曲池穴已经酸麻，再战就没力了。”
樱空释插话道：“若没有金羽甲，你先前就突破不了长生的剑阵和那一记幻剑，来到他的身前！”
陈长生较真道：“可拥有宝物，也是实力，再打下去，我还是不会赢。”
片风爽朗一笑：“释王子说的对，既是切磋，何必非要分出输赢胜负？你能接下我们这么多招数本来就很厉害，恐怕在在座的人心里，你已经赢了。”
陈长生感到挺不好意思的，潮涯看他心性单纯，于是笑着问道：“对了，你到底有没有飞鹰族的徒孙啊？”
陈长生摇了摇头，然后说道：“我跟……孔雀打过一架，也跟凤凰比过一场，而且都没输。”
孔雀是南客，凤凰就是徐有容了，虽说分别是孔雀和天凤的转世，不过血脉天赋总归还是高于普通人的，甚至像片风这样真正的飞鹰，到了她们跟前都会不自觉地臣服。
皇柝用看怪物一样的眼光看着陈长生：“小小年纪，你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陈长生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经历，然后很诚实地说道：“大概是可以出长篇话本的吧。”

13、不眠的夜晚
从梦境中出来后，星旧特地将樱空释、陈长生、辽溅和片风的梦境单独取出，让大家可以从不同的视角再次观摩这两场比斗。
天色已晚，陈长生跟着樱空释回了幻影天，却没有马上休息，而是遵照跟守界使者阳丹的约定，为她改良飞花百转剑法。
“连打了两场架，还要做功课，不累吗？”樱空释语气淡淡地问道，却在书桌上多置了一颗夜明珠，又放下了几颗静心安神补血气的冰果子。对于这个傻气的徒弟是气不得骂不得，陈长生那句话一点都没错，傻不傻，都是他的徒弟，既是已经认定的，再傻也只得由他护到底。
陈长生停笔看着樱空释，一抹笑靥从嘴角晕开，夜明珠的柔光衬得那双湖水般的眸子里星光点点。
“刚才我们是在星旧梦主的梦境世界里，所有的发生的事情就好比是睡着了之后做了一场梦，又怎么会累呢？”
樱空释反驳道：“我听说凡人连续做梦就代表睡眠不好，梦醒之后还是会觉得累。你在梦境中这么损耗真元，跟没睡好有什么差别？”
陈长生笑着摇摇头：“我的神识不弱，所以还好。”
樱空释一指戳向陈长生的脑袋：“你是不是傻，我心疼你受累，你倒好，拼命来拆我的台。刚才也是，若你配合我一些，跟辽溅打完也就罢了，哪里还需要再跟片风打一场？好在其他人识相，要是潮涯和月神也要跟你打，你又怎么招架？”
陈长生心口一热，终于忍不住，放下笔抱住了樱空释，嘴里却说道：“师父，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呢？同样是与冰族交好的首领，怎能厚此薄彼？我再不通人情世故，也知道，接受了一族的比试，再拒绝其他族的，是要得罪人的，我不能拖你的后腿。”
樱空释微微一窒，声音陡然变冷：“长生，我收你为徒，不是为了利用你，你不需要为我算计谋划这些事情。”
“其实……我自己也是乐意跟他们切磋的，感觉能学到很多东西。”陈长生抱着樱空释，淡淡的樱花香气扑鼻，真的很好闻。
“你要跟我切磋，我保证不打死你！”樱空释气结，又是一指戳向陈长生的脑袋。
陈长生不说话也不闪避，只是固执地紧了紧环在樱空释腰间的手臂。
这是装疯卖痴耍无赖吧？
樱空释叹了口气，手掌轻移，温柔地揉着陈长生的额头：“长生，我想给卡索自由，也想给你安稳。你是我的徒儿，就算是拆了天，也有我给你顶着，知道吗？”
“还记得拜师那天我们的约定吗？”陈长生忽然抬头，望着樱空释，眼睛里星光璀璨：“我们说好的，既是师徒，也是朋友。”
“嗯，我没忘，怎么了？”
陈长生笑着松开了手，不再理会樱空释疑惑的眼光，愉快地继续在桌案上写写画画。
作为徒弟，自然可以享受师父的爱护和宠溺。
但是，作为朋友，自然是要做风雨中并肩而立的梧桐！
樱空释看到陈长生精神十足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随他去了，他自己也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陈长生在对战片风时施展出来的耶识步，是有很多漏洞的，他要将幻影移形的精髓融合进去，帮助陈长生完善耶识步。
师徒二人各自占据书桌的一面，一同开始做功课。陈长生是为了守界使者，从长远来看也是为了冰族；樱空释的指向性更加单一明确，就是为了陈长生。
月光穿过夜幕，透过冰窗洒落在幻影天，也照亮着每一个不眠之人。
北禁之地，梨落正在想办法从妖客阇印那里获得堕神谕，帮助卡索恢复灵力。
刃雪城中，卡索还在回味陈长生两次比试中使用的招数和真元运行的方法，再吸收星光修行，感觉收获非凡，不知不觉间，星辰能量与先天元气逐渐结合，卡索一举突破坐照境，星辉直达通幽。
占星台上，星旧望着满天繁星，试图寻找命运交错转折的轨迹，同时使用落星杖和四方梦源，借助星空的力量为陈长生进行占卜。
一团黑雾若隐若现地飘向了寻梦族的公主殿，命令星轨用寻梦兽进入星旧封存的梦境，窥探在梦境之中进行的比试。
莲姬派出的小宫娥轻声汇报，因为集体入梦，她无从知晓在卡索宫殿里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从几人各自回去时对陈长生赞不绝口的情形看，陈长生一定表现不俗。而且之后不久，卡索的灵力忽然暴涨，比起之前的废物状态，不可同日而语。莲姬殷红的指甲嵌入手心，陈长生这个变数太不可控制，是时候，该发生一次，小小的意外了。
……
一抹身影有些鬼祟地穿过石廊，来到幻影天的门口，随着熟悉的气息越来越近，心中的猜测也就越来越肯定。
陈长生目光一凝，倏地变得凌厉，手中毛笔一搁，身形一错，向着门口掠去。
那抹身影一惊，条件反射的想要逃跑，只见白影一闪，樱空释瞬间出现，手指轻轻一点，就将她冻住了。
陈长生急匆匆地走过来，有些不安地站在樱空释身边，盯着那抹看起来有些眼熟的背影，寒声问道：“你是谁？”
半夜鬼鬼祟祟地窥视幻影天，这人是冲着樱空释来的吗？
“师父……”柔弱的女声带着一丝委屈的哭腔，陈长生一震，怎么是她？
陈长生走到被冻住的女子身前，借着月光看清楚了她的长相，好半天说不出话：“落落？”
樱空释问道：“你认识她？”
陈长生愣了半天，才回答道：“白落衡，落落，你的徒孙。”
樱空释背着手看着月亮，银发流淌着柔和的光泽，看起来很有些仙风道骨。他有些激动又有些无措，虽然已经知道他当老祖了，但是知道跟亲眼所见还是不一样的，忽然一下，他就跟徒孙面对面了。
“师祖……”女娃娃声音更软糯，态度更可怜，樱空释心中一软，解除了冻身法术，还拿出了冰果子哄她。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陈长生看着落落，又惊又喜。
落落挽着陈长生，又捞过樱空释的手臂，嘻嘻一笑：“咱们且进去说吧。”话落，就像回了自己家一般，拖着樱空释和陈长生直往屋内奔去，进了幻影天也没静下来，东转转西转转，左看看右看看，新奇得不得了。
陈长生柔声问道：“落落还好吧？”
落落看着陈长生，品味出这问句依稀哪里有些问题，不过好似还是正常的问话，所以顺口答道：“好着呢。”
“你是多久前见的她？”
落落睁大了眼看着陈长生，有些不敢置信。
陈长生摇头道：“不用装了，你不是她，但你一定见过她，才会知道她的容貌，知道我是她的师父。”
“落落”有些微微苦恼地抚上额头，问道：“是因为我额间的凤羽花吗？”
陈长生指着“落落”身后笑道：“就当女孩子爱美吧，男生对于花钿额饰什么的倒也不会很上心，只是落落是白帝之女，真身是一只可爱的小白虎，长不出九条红艳艳的狐狸尾巴。”
“落落”惊叫捂脸，身后九条尾巴花枝招展般地摇曳着，待到放下手来，现出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凉薄的嘴唇，高挺的鼻梁，杏子般的眼，细长的眉，正经与徐有容、落落比起来也是丝毫不逊色，美得各有千秋。
女子迅速调整神色，郑重行礼：“青丘白凤九，见过教宗陛下，释王子殿下。”
道藏记载，天地初凝后，创世神女娲赐予大地生机。灵狐、凤凰、麒麟、巨龙为女娲身边四大神兽，机智的灵狐最得女娲喜爱。殷朝晚期，人魔战乱，女娲派灵狐迷惑魔君，却导致了人间灾难，女娲震怒，就将狐族赶往青丘之地，罚其守护一株奇花，以谢原罪。
青丘狐族独立于妖族存在，若无天地异变，很少出世，更因先祖遗训，绝不插手人族与魔族的战争，所以经过了千万年，朝代更迭了好几个，人们都以为九尾狐只是一个传说了，却不想青丘帝姬白凤九出现在了幻雪帝国。
凤九幼年时出门游玩，结识了落落，两人年岁相仿，结了手帕交，有机会了便见面聊天，平时也互通书信，彼此间赠送了不少礼物。十四岁那年起，落落开始频繁地在信里提到陈长生，甚至做了画给凤九看过，加上落落也赠送了陈长生很多宝贝，所以依着模糊的印象，循着熟悉的气味，凤九还是认出了落落的师父。
狐族擅长伪装变化之术，凤九原是想着变成落落的样子，应该能好说话些，不想刚一进门就不自觉地现了原形。
这些事情，陈长生倒也料了八九不离十，但是……“身为青丘帝姬，你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
原来青丘狐族时代守护的奇花，是赤凝莲，传说中拥有扭转时空的神秘力量，其莲子能够迷惑人心也能永葆青春，被称为魅果。
“什么？赤凝莲被盗了？”饶是淡定如陈长生，都不免大惊失色，若是这么强大的花果落在魔族手中，那么东土大陆将不能安生了。
“那倒没有，因为那个人偷盗的时候被我发现了，与他狠狠打了一架，但是一不小心触动了赤凝莲的空间禁制，就这样到这个世界来了。”凤九可怜巴巴地说。
“那么，只要凭借赤凝莲，我们就可以回去了？”陈长生觉得似乎抓住了回去的线索。
凤九一张小脸都快哭出来了：“可是，赤凝莲却掉进无尽海底了……”
樱空释想了想，终于下了一个决心：“我去找母妃借一泪石，潜入无尽海底，帮你们找回赤凝莲。”

14、暗涌
凤九托着腮，呆呆地看着陈长生在幻影天的大殿里踱了十几个来回，心情也跟着有些莫名奇妙的烦躁起来。
“先生，你能不能停下来歇一歇？”凤九嚷道。
陈长生脚步不停，说道：“天有些冷，我想动动。”
“动动是谁？”
“小九，你说，赤凝莲掉进了无尽海，到底在哪个方位你可真记清楚了？如果记错了，樱空释茫茫大海找一株莲花，岂不是……”
“哎呀先生，”凤九站起来拉着陈长生，摁着他的肩膀坐下，“大致方位我是绝对不会记错的！说到底，你现在到底是在担心赤凝莲，还是担心释王子？”
陈长生一噎，忽然发现这个问题相当不好回答。
“你都叫我先生了，就该叫释王子师祖。”陈长生避重就轻地说了一句。
凤九翻着白眼：“得了吧，你刚才自己都直呼其名的呢！”
陈长生很无奈：“先不说这个，你为什么非要认我作先生？我又没什么可以教你的。”
“我和落落可是闺蜜，要是叫你长生哥哥，辈分不是乱套了？我这也是给落落面子。”凤九拿起冰果子就啃，嗯，这种好东西在东土大陆可是吃不到的。
“你说，樱空释怎么去了这么久？”陈长生开始在原地转圈圈，不自觉地套用上了耶识步法，凤九看得头晕眼花。
凤九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先生，释王子，哦不，师祖大人，是不是整个冰族灵力最强大的神？”
陈长生想也不想，回道：“当然是啊！”
“那不就行了，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凤九都要抓狂了。
“我？我没在担心啊。”陈长生忽然站定，一本正经地看着凤九，“有什么好担心的？”
白凤九郑重地说道：“你没有在担心，那就是在纠结。反正我小姑姑等我小姑父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的。真弄不懂你们，小姑父和师祖大人明明都很厉害啊……”
陈长生呼吸微微加重，叱责道：“别胡说！无尽海这么大，万一他找不到赤凝莲，怎么办？”
凤九耐了性子引导：“所以说，你是担心师祖找不到赤凝莲，咱们回不到东土大陆么？”
陈长生不理她，径自盘膝坐了，脊背挺得笔直。
“先生，你怎么不说话了？”
陈长生望着天花板：“天有些冷，我想静静。”
天有些冷，声音有些淡，心有些乱。
陈长生不知道，樱空释找不到赤凝莲怎么办，带回了赤凝莲又该怎么办。他应该是担心樱空释找不到赤凝莲的，也确实盼着樱空释平安地带回赤凝莲，可又好像有些怕他很轻易地带回赤凝莲。一直以来堪称学霸担当的陈长生，遇到了平生少遇的难题。
“静静又是谁？”
“……你说，樱空释怎么还不回来？”
凤九受不了了，直接奔出幻影天，就让陈长生一个人纠结死算了！看着陈长生这么纠结，她都要疯了！还不如到潮涯美人儿那里去听听琴曲，跟皇柝那厮嚼嚼八卦呢。
陈长生盘膝坐下后，又发起了呆，樱空释现在在干什么呢？到底找到赤凝莲没有呢？怎么去了这么久还不回来呢？
……
星旧感觉到卡索身上浓郁了很多的灵力，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卡索自己表现则淡然得多：“昨晚破境之后，我感觉到星辉直达幽府，假以时日，也许我又能突破到长生说的通幽境。”
曲径通幽，幽府就是心脏，通幽就是用星辰能力叩开心扉，真正打开修行大门。然而突破通幽境却是最危险的，很多修行天才就是折在通幽上。
提到陈长生，星旧默了一瞬，随即直白地问道：“卡索王子，您心里可对陈长生很感激？”
“那是自然！若没有长生相助，我又怎能活得这般清醒，活得这样充满希望？”
星旧踌躇道：“可是，陈长生却是樱空释王子的徒儿……”
卡索疑惑地看着星旧：“梦主到底想说什么？”
星旧似是下了决心，说道：“既是寻一个答案而来，那我便直问了。卡索王子，您对冰王之位怎么看？对释王子和您争夺王位这件事，又怎么看？”
卡索笑了：“看来梦主是担心，我会因为领了陈长生的情而动摇，将王位拱手让于释？可是，如果我本来就不想当王呢？比起当冰王，掌握统领三界的权力，我更渴望自由。释，比我更适合当下一任的冰王。”
星旧沉默了一会儿，叹气道：“您说的是真心话。”
“当然是真心话，可是好像没什么人在意。也不知道为什么，父王和母后就认定了我才是唯一的冰王继承人，一定要我与释竞争王位，你们各大族的首领又纷纷站了队，我说要放弃，也没人会听我的。”卡索表情黯然地说道。
星旧的表情也有些沉重：“想不到，人人艳羡的三界之主的位置，对您来说竟然是一个桎梏。”
卡索由衷地说道：“所以，我希望这一切结束之后，你们都能够像拥护我一样，拥护樱空释。”
星旧明白了，卡索这是准备在最后的关头放弃，助樱空释登上冰王之位。可是……
“卡索王子，抱歉，可是这一切都不能如您所愿。泫塌法师告诉我，如果最后当上王的人是释王子，他会联合其他的四圣者，击杀释王子！如果您不想释王子出事，请您务必全力地争取到那个位置！”
“为什么？”卡索激动地问道，“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待释？”
“在释王子出生之后，冰族的七圣者为他占卜，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卜算出他的未来，而且都受了伤，其中一圣，仳罗甚至失踪了。圣者断定，释王子未来会给冰族带来灭顶之灾，所以如果最后是释王子赢了，那么七圣会不惜一切代价，毁灭释王子！”
卡索震怒了：“就因为这么荒唐的理由，他们就要杀了释？不能卜算出未来，就变成灾星了？为什么就不能动动脑子做出另一种解读？也许释本身就是命运的推动者呢？之前冰火大战，没有释带着噬神剑重伤火燚，冰族早就灭亡了！那个时候那些满嘴未来命运的圣者们又在哪里？！”
星旧听得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提醒卡索失态了。
卡索怒气难消，忽然想到：“为什么泫塌会告诉你这些事？”
星旧越发尴尬：“因为我是四方梦源挑选出来的，新的圣者……”
卡索眼神复杂地打量了一番星旧，半晌沉声说道：“如果事情真到了那一天，你会随泫塌一起出手吗？”
星旧右拳放在左胸，郑重得如同宣誓一般，说道：“我寻梦族会誓死效忠新任冰王！”
卡索心里稍稍宽慰了一些，继而问道：“你说过，陈长生也许是命运改变的关键节点，那么，他的命运如何？”
提到陈长生，星旧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昨晚我连夜为他占卜，但是奇异的是跟释王子一样，卜算不出任何结果。他的星星，根本不在我们这个世界的星空里，却与冰族的神星遥相呼应。陈长生会带来祸，还是福，难料得很。”
卡索长叹一声，恍然觉得自己陷入了迷雾，有种未知的迷茫。
星旧提议道：“要不要我找其他几位圣者，集合七圣之力，为陈长生占卜？”
卡索倏地抬头：“还是卜算不出结果怎么办？是不是也不惜一切代价击杀一个凡人？先不要在其他圣者面前提起长生，既然预言叫我们拭目以待，那我们且耐心等等，或许，我该先找释谈谈。”
……
陈长生又魂不守舍地等了大半天，终于等到了一个小宫娥的传话，说樱空释在雪雾森林等他。
脑子还没怎么转过弯来，陈长生就一跃而起，风一般地跑向雪雾森林的方向，边跑边埋怨，回来就回来了，不管找没找着赤凝莲，直接回幻影天就是了，怎么还约在了雪雾森林见面？
仔细一想就觉着不舒坦了，因为樱空释这么做，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已经找到了赤凝莲，并且发现空间禁制跟雪雾森林确实有着某种联系，因为樱空释就是在雪雾森林捡到他的。这才会直接叫陈长生去雪雾森林找他，这是要直接送人回家的节奏啊！
陈长生一个急刹，想到了白凤九，念头一转，又开始发足狂奔。此间事情做了一半，可不能就这么直接回去咯。他要先找到樱空释，把想法都告诉他，把该做的事情都完成，心无羁绊才能走的潇潇洒洒。至于凤九，倒是可以先送她回去，只是现在凤九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要找到她还得费一番功夫，不如先与樱空释见了面再说。
到了雪雾森林，陈长生放慢了脚步，寻找樱空释的身影。
“师父，师父！”陈长生嘴里喊着，心里有些诧异，既然约好了在雪雾森林见面，怎么也不等在醒目些的地方，还要他这般好找呢？
地上的冰雪积得有些厚，冰层又坚硬，陈长生脚下一个打滑，吓了一大跳。稳住了身形后赫然看到地上有好几具冰族族民的尸体，心头益发骇然。
这时候咔的一声，从他身后传来一声轻响，在寂静的雪雾森林里，无比清晰。陈长生还来不及转身，就感觉到一股极霸道凌厉的冰寒气息猛烈地袭向了自己。
这是一个极简单却有效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