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何处寻相思
　　当青云门众人在草庙村残破的屋下找到鬼厉时，他靠在颓败的墙壁上，闭着眼，衣衫凌乱，沾满血污，满头青丝俱化作苍茫白发，似在沉睡，又似长眠。
　　用于保命的噬魂随意扔在一边，他怀里抱着一块血迹斑驳的石碑，枯瘦手指拼尽全力地攥着一片绿色的衣角，就像抓住的是他的整个世界。
　　石碑上溅满枯黑的血迹，正中刻着两个苍劲的大字，像是刻在他心里。
　　碧瑶。
　　那日镇魔古洞崩塌，鬼厉挖了足足三天三夜。他不敢用噬魂，生怕伤到碧瑶，就用真气护住手，徒手挖掘着。真气耗尽后，他只能一点一点推开碎石，他的双手被石头刮得破碎，指甲外翻，血肉模糊，却依旧奋力挖着。
　　直到……挖到那片绿色的衣角。
　　晚到一步的青龙、幽姬、小白恰好看到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捧起衣角的一幕。他跪在废墟前挖了三天三夜，膝盖早已是鲜血淋漓。他走到那里，一步一个血印，那背影萧瑟凄凉，连小白也经不住同情起来。
　　“碧瑶……”
　　“碧瑶……你在哪里……”
　　鬼厉绝望而悲戚地瘫坐在地上，喃喃地自言自语，失魂落魄的样子浑如失落人间的厉鬼。许是真气耗尽又过于悲怆，没过多久，鬼厉便直挺挺地一头栽倒。
　　小白三人上前去想要看一看那片衣角，想要确定是否是碧瑶的，却根本掰不开他紧攥着衣角的那只露出了森然白骨的手。
　　与兽神一战，鬼厉一直小心翼翼地保存着收集到的天地灵气，四下里一直在寻找着碧瑶。他去了所以碧瑶曾去过的地方，河阳，碧火天冰湖，渝都，定海庄，小池镇，流波山，青云门，狐岐山。可他怎么也找不到他的碧瑶。
　　后来，不知何处传起谣言，说鬼厉手持的噬魂是天下至宝，只要持有就能成为最强者，天下修者无不侧首。于是这三年里，鬼厉走到哪里都能遇到人追杀，每每从枯骨堆里走出时，遍身血腥味，浑如厉鬼。
　　三年里，他走了二十八个地方，每到一处，就会在石碑上刻下一笔。明明是他自己的墓碑，却端端正正地只刻下了一个名字。
　　碧瑶。
　　今次，是他父母的祭日，鬼厉便抽了个空回来祭拜他们。跪在简陋的坟包前，鬼厉不知道那个坟包里埋的才是他的父母，但他知道，这些都是他的亲人。
　　“爹，娘，今日孩儿把喜欢的姑娘带过来了。”
　　如今他身体里的回梦之毒药性愈发烈，鬼厉却没有想过要解毒，他时常能看到碧瑶在身边，其实满足得很。小白他们早劝过他要爱惜自己，可他从未想过让碧瑶安心。如果中毒能看到碧瑶，那么中再多的毒也无所谓，他早已是饮鸩止渴。
　　碧瑶，我这么不爱惜自己，你看到了，一定会很着急吧？我其实一点也不希望你安心，因为那样你就不会想着回来了。我是不是很自私？可是你是我的，神、魔、天、命，都休想把你夺走。因为，我不愿。
　　“她很好，我很喜欢她，她也喜欢我，我们会过得很好很好……”
　　鬼厉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来。他在坟前磕了几个头，没有再说下去。
　　或许这些话，连他自己都骗不过去。
　　鬼厉有些踉跄地站起身，慢慢吞吞地走进草庙村自己曾经的家里。有觊觎噬魂的人见他好似睡着，噬魂也丢到一边，便上前悄悄去拿。鬼厉慢慢睁开眼，未及而立的满头白发看着触目惊心。
　　“鬼、鬼厉！”
　　鬼厉漠然地看着他，指掌摊开来。噬魂被吸入他掌心中，顶端暗红色的嗜血珠泛着幽暗的光芒。
　　“你、你要干什么？！我……”
　　鬼厉没有听废话的心情，血红色的幽光穿透了他的身体，一点一点蚕食殆尽来人的精血与修为。
　　“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你在乎的人！”
　　“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永远不能与你心爱的人在一起！”
　　“鬼厉！你不得好死！”
　　疯狂而凄厉的咒骂，鬼厉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有时候他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些人的诅咒，因为自己造下的孽，才害得碧瑶醒不过来。不仅醒不过来，现在也再找不到她。
　　碧瑶……
　　碧瑶……
　　那个碧裙的姑娘，早已在荏苒时空中刻在他的心上，成为他穷尽一生追逐的执念，成为他烂在心头的伤口，血肉模糊。
　　你有没有爱上一个人，然后忍痛推开她？
　　你有没有推开一个人，然后看着她死在你面前？
　　你有没有许诺一个人一生一世，最后却只能用余生寻找，等待，心爱的姑娘从九幽彼岸归来？
　　你有没一次一次失败，一次一次绝望，却依旧挣扎着爬起来，不堪屈服所谓命运的束缚？
　　鬼厉做的梦越来越多了。
　　梦里，碧衣青衫的少女含着笑，飞蛾扑火般冲到他面前，替他挡下那惊天一剑。
　　梦里，戴着斗篷的少女用石头骗走了他三颗灵草，他丢下所有灵草去追，她回眸一眼，惊艳了他的整个世界。
　　梦里，面色惨白的妇人奄奄一息，却还是颤抖着手，割下一块肉，喂给怀中的女儿。
　　梦里，爱笑的少女没有笑，她告诉他，好好活下去，然后走进无边血色，碧绿的衣摆摇曳生姿，像冰冷玉石划过他的心脏。
　　梦里，没有碧瑶。
　　鬼王保留了他鬼王宗副

@祖徠小溪

谢了哈，今晚大概还有一更，平时更文的时间不定不过字数应该都差不多的

步笙莲 楼主：不喜欢陆雪琪，所以……大家懂的，鬼厉大大是书厉人设，想想原著里砸诛仙剑的架势……我不知道青云志2的剧情，所以这里是剧书混合向，挺喜欢兽神的所以可能出现，不过鬼厉大大救醒碧瑶的代价是很惨烈的

嘛……不过我觉得我这么懒这篇文应该不会太长，到时候再说吧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注意到我鬼厉大大的白发……好想让他们的孩子姓万怎么办

　　【二】碧色难忘
　　瑰丽的大红，满堂宾客，鬼厉却只是漠然地坐在那里，仿佛与整个世界都已隔离开来。
　　林惊羽毕竟是他从小到大的兄弟，兄弟成亲，于情于理，他还是该过去道声恭喜。
　　鬼厉沉默地听着同曾书书、林惊羽几人叙旧，小环问他:“鬼厉哥哥，你找到碧瑶姐姐了吗？”
　　小心翼翼的语气，却仍是让他心痛难当。鬼厉勉强笑了笑，摇头:“没有。”
　　他真是没用啊，十三年前，害得她为自己用了痴情咒，三年前，却又害她失踪。
　　三年前，她虽然一直沉睡，却还在他身边，可是如今天下之大，他却再无处可以寻她。
　　这天下当真待这对有情人苛刻至极。正魔殊途，阴阳相隔，都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跨越一道，又是一道。
　　直到现在，当年青云门尚在的门人们都无法忘怀诛仙剑下决绝的碧色身影，也都无法忘怀那个抱着怀中少女绝望嘶吼的少年。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三生七世，永坠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她到最后都无怨无悔，他却悔了，悔得绝望，痛得痴狂。
　　当真是天意弄人，好不容易让他看到希望，最后却还是变成了绝望。
　　那个姑娘，明明是那么的聪明，可为什么，为什么却能那么傻呢？
　　鬼厉沉默地端起酒杯，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胸口气血翻涌，缓缓闭上眼。
“张小凡，你这样作践自己，让碧瑶她如何安心？”
　　幽姬又气又心疼地看着毫无生气的鬼厉，不住叹了口气。她知道，三年前，他便想就那样去了，可是，碧瑶希望他活着！
　　于是，他就真的活了下去，只是活得生不如死，每日每夜都痛彻心扉。
　　如同魔怔了般。
　　“回梦的解药已经拿到了，张小凡。三生七世才换来的命，你不能轻贱。跟我们回鬼王宗吧。”
　　青龙顿了一顿:“找到碧瑶了。”
　　鬼厉猛地抬起头。
再次踏入鬼王宗，鬼厉莫名涌起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他走到石室外，深深地吸了口气，缓缓推开门。
　　冰床上的姑娘眉眼精致灵秀，唇角扬起，似沉浸在美梦之中。她穿着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水绿罗裙，如荧荧流火，照亮了鬼厉暗无天日的万里长空。
　　“鬼厉，你回来了。”头发花白的鬼王转过身，在看到鬼厉满头白发满眼沧桑的样子，也禁不住眼神一滞。
　　碧瑶的离开，他究竟是受了多大的打击啊！
　　虽然怨恨鬼厉害了碧瑶，但十年间，鬼王悉心培养鬼厉，也早已将鬼厉视如己出，也是他心中最满意的女婿对象。他深知鬼厉对碧瑶毫不掩饰的如斯深情，可他也没想到，鬼厉未及而立，竟是满头华发，比他这真正的老人家还要沧桑得多。
　　“这三年，小白和幽姬四处奔走，终于寻得办法救醒碧瑶。你先将回梦的毒解了，调息几日，我们再救她罢。”
　　鬼厉沉默了一会儿:“我没事。”
　　“那你，是想让碧瑶醒后，看到这样的一个你，然后自责吗？”
　　“……”一提到碧瑶，鬼厉便溃不成军，此番亦是如此。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半掩住眼白中夹杂的血丝，默默地发问:“如何救她？”
　　“玄火鉴，乾坤轮回盘，还有——诛仙剑！”
　　诛仙剑！
　　那明明是仙家正道至宝，却分明是天下至邪之物的诛仙剑！那沾染了碧瑶的血，害她沉睡十数年的诛仙剑！
　　鬼厉死死地咬住下唇，指甲深深地嵌入皮肉之中，眸中戾气汹涌翻腾。
　　“只是，怕青云门不会轻易交出诛仙剑，如若他们不交，你该当如何？”
　　鬼厉慢慢抬起眼，死水一般的眸子兴不起半点波澜。
　　“不交，那就抢吧。”
　　“你不会对青云门的人手下留情吧？”
　　“道玄欠碧瑶的一剑，我说过，会讨回来。”
　　“玄火鉴倒是在我们鬼王宗，只是那上面有兽神的一个诅咒，必须净化了才能发挥作用。至于乾坤轮回盘——”鬼王挑起眉，笑容诡异:“在天音阁！他们欠了你全村人的性命，怕是比青云门要好打动一些。”
　　鬼厉抿唇不语。
　　实际上，他对从小养育他的青云门早就已经没了半分眷恋，反倒是拥有屠村之仇的天音，更得他信任些。
　　果真是世事无常。
　　碧瑶……
　　这一次，我一定会成功的……
　　我要给你做一辈子包子和烤兔子，带你看尽神州大地的风光，我要和你在一起，我们说好的……
　　碧瑶……
　　鬼王从石室中退了出去，掩上门。
　　幽姬和青龙缓缓从回廊间绕了出来，望着鬼王，都是悲喜交加。
　　“碧瑶醒来后，看到这样的张小凡，一定会很自责。”
　　最疼碧瑶的幽姬最先出言。
　　“当初，我们本来都以为张小凡不会变，可他还是为了碧瑶变成现在这样，可惜这代价太过惨烈。不过好在，这一次碧瑶一定能够醒来的。”青龙抚摸着手上的乾坤清光戒，摇头慨叹道。鬼王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淡淡的，开口:“你们觉得，这次开启唤醒碧瑶的阵法失败的代价，要不要告诉鬼厉？”
　　一想到那阵法失败的代价，青龙和幽姬忍不住皱起了眉。那么惨烈的代价，他们赌不起，碧

瑶赌不起，而张小凡，也赌不起。
　　“还是别告诉他了，免得他压力太大。再说，也不一定会失败的。鬼厉对碧瑶的执念有多深，我们都是知道的。”
　　“我看，只要还存在着一点点的希望，鬼厉也不会放弃。”
　　旁听了半天的小白摇着头走出来，目光意味深长。
　　“而且，鬼厉也不是傻子。他知道，凡事都要付出代价，只是他没兴趣知道代价是什么，因为不管代价是什么，也阻止不了他的决心。”
　　“那如果，那代价是伤害瑶儿的呢？”
　　小白愣了愣，才道:“所以我们才要庆幸，此次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到碧瑶。”
　　“不然，鬼厉怕是会彻底疯掉，毁掉世界，毁掉他自己！”

唔我睡了，明天看情况更新哈

其实我还没想好之后让鬼厉大大沉睡还是醒着保护碧瑶儿……

啊对是失败的后果不是代价

那就让他醒着吧

【三】梦靥
　　接过回梦的解药时，鬼厉有瞬间的恍惚。
　　自从几年前满月井干涸后，不知为何，他就很少再梦到碧瑶。这三年里，他虽被回梦之毒折磨得痛不欲生，可是能见到碧瑶，能和她说话，他心甘情愿。
　　不过，既然要救碧瑶，就必须保持最好的状态，不然万一失败了怎么办。
　　“虽然有解药，但鬼厉，你中毒已深，待会儿会再做一个梦，如果能从梦里走出来，你才能彻底解掉毒素。”青龙深深地看了鬼厉一眼，然而后者却对此无动于衷。他知道的，秦无炎的毒药，那是那么容易解的？总得付出一点代价。
　　“碧瑶在等我。”
“小凡。”
　　碧瑶……
　　“小凡？”
　　这是碧瑶的声音……对了，是在做梦啊……
　　“张小凡！”
　　耳畔的声音带着点焦急，又似乎是恼怒。鬼厉猛地坐直了身子，睁开眼，头顶坐在桃花枝上的青裙少女眉眼弯弯地看着她，笑容里带着一点儿得意。
　　“困了就说一声呗，睡在外面，你不怕着凉，我还怕呢。”
　　碧瑶拍拍裙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潇洒自然地跳下树来。鬼厉下意识想要接住她，有一道身影却越过自己，接住了那个青衣碧裙的少女。
　　白衣翩然，眉目温润，那么像曾经身为青云门弟子的少年张小凡，可是，那气质，却分明是属于鬼厉的。
　　也对，这里是梦啊……
　　“碧瑶，你别这样，很危险的，摔了怎么办？”
　　张小凡放开怀里的少女，耳垂染上淡淡的粉红。虽然说着劝诫的话，可他眉眼间满满当当的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可是，你在啊，每次你都接住我了，这次不是也不例外嘛。”
　　碧瑶笑着看着张小凡，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眷恋。张小凡被她看得耳朵更红了，微微偏过头:“可是……我也不能接住你一辈子啊……”
　　“你不在的时候，我从来没有爬过这颗树，不过每次我爬上去了，你就回来了呢，小凡，你说是不是很巧啊。”
　　碧瑶主动地挽住张小凡的胳膊，张小凡耳垂红得更厉害了，轻轻点点头。
　　傻丫头。
　　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吗？每次我快回来，就有人通风报信给你，不然，哪有那么准，每次都能接住你啊。
鬼厉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眶有些湿润。
　　这样的生活，大概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吧。
　　如果，能和碧瑶一起青梅竹马地长大，哪怕最后她没有爱上自己，同另一个人相知相恋，可是于他而言，也已经足够了。
　　毕竟，自己在碧瑶挡诛仙剑前，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碧瑶能好好活着啊！
　　他阖上眼，压抑住翻腾的情绪。
“宗主，属下会将青云门弟子拦截在狐岐山下，只是属下想求宗主一件事。”
　　一身黑衣的鬼厉单膝跪在鬼王身前，全不见在碧瑶面前的温润如玉，遍身肃穆杀气，如横渡九幽的厉鬼。
　　“如果属下没能活着回来，属下希望宗主不要告诉碧瑶少主属下已经死了，就当……就当鬼厉已经叛逃，可以吗？”
　　鬼厉抬眸，满眼恳求的看着鬼王。鬼王皱起眉，眼前的青年，如今已是鬼王宗的第一大将，如果连他也没有活着回来，那么此番正道围攻狐岐山，多半是想彻底将鬼王宗打垮。他若真的死了，碧瑶知道了，一定会去为他报仇的，但是……
　　想到这里，鬼王点点头，表示首肯。鬼厉拂衣而去。
画面再次转换，是狐岐山下，一身青衣道袍的道玄祭出诛仙主剑。满身是血的鬼厉颤抖着身子往后挪了一步，终是脱力地倒在地上，手边噬魂骨碌碌滚到一边。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熟悉的女声响彻整个狐岐山，鬼厉睁开眼，瞳孔都快从眼眶里瞪了出来。他当然知道这几句话代表着什么，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要，碧瑶！”
　　“三生七世，永坠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那荧荧流火般的水绿身影毅然撞上诛仙古剑。合欢铃被剑锋穿透，掉落在地，接着是伤心花。鬼厉再度腾身而起，却依旧被弹开，狠狠地砸到地上。
　　“碧瑶——！不要……”
　　鬼厉冲上去，手中噬魂黑气冲天，终于破开那坚固的壁垒。同时，诛仙古剑穿过他的身体，和她的身体，两人相拥着砸到地上，都是浑身浴血。
　　“碧瑶……你答应过我……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好……死也要……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