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
女人是个真正的无求之人，像极了正派人士口吐的良善之人。
命中无时莫强求？
秦无炎嗤笑。
他身旁尽是些想要便去抢去夺去争取的欲望直白之人，而他看到的又多是些求名求利的虚伪之辈——良善？无求？
一时好奇，又随心而动。
他道。
“我看方兰生走时诸多犹豫，也不是心头无你。”
叹息。
“要的却也不是我。”
说着又是轻咳两声。
女人当真身子不爽，往日本就瘦弱的身子越大纤细。女人并不漂亮，顶多算得清秀，唯一出彩的大抵就只有一身温婉，如今衣带渐宽，背脊挺直，莫名又添了几分风骨。
闲来无事？
他说。
“我教你运气修仙，三年之后，你告诉我，今日之情，你可要强求，如何？”
“听闻，你是家中独女。”

【中】
教人修仙？男人可不像耐心之人，况且孙月言灵魂缺失，本就是与道无缘之人。
大抵说是报恩也无错，秦无炎只是好奇罢了——好奇人性之善与恶。
所以，秦无炎给了孙月言一本道学基础《道德经》，将她扔到了贫民窟——何处才能更体现直白的善恶？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夜无安榻，寸步难行。
都道是从奢入简难，况且，女人身子并不好。
秦无炎眉头紧皱，无端有些恹恹，对女人的嫌弃毫不掩饰，眉目甚是讥讽轻视——只是，说话算话大抵算他为数不多的良知，说是三年便是三年。
汤药是秦无炎亲自拿去的，孙月言这副身子甚至经不起丹药的药力。
女人低头顺目，浅笑着，蓬头垢面也难掩其温软良善。
她说：谢谢。
女人的双目极为清澈，不是黑白分明的两极相比，而是所有情绪善意不加掩饰的透彻——一眼看穿。
秦无炎突然又来了兴致。
“你可知向你讨钱财那孩子是何人？”
女人一愣，眼睛撇向别处。
所以，女人看得也极为透彻？
“你知道抢了你的人是那孩子带来的。”
“……”
“他也不过为活命而已。”
秦无炎笑了，不过一瞬又变得讥讽玩味。
他突然想起那个要渡他的秃驴。他自认桀骜，大多都不加掩饰自己的情绪，所以看女人的目光甚至不如臭水沟的老鼠，看得女人心口一紧，又是几声咳嗽，面色苍白。
后来，那孩子跟着秦无炎走了，按秦无炎的说法：难得适合我万毒门。
……
——感谢那个病女人，好歹让我得一顿饱饭。至于坏事？连自己活命都要靠别人的人，何来资格教训我努力活命的人。
女人垂目掩饰她还掩饰不来的复杂。
孩子因为一句话和秦无炎走了，总归好过在贫民窟蹉跎。

那之后，秦无炎再未出现在孙月言眼前过，大抵是真的厌得紧——三年之约，许是让秦无炎更厌一些。
却不想，即便如此，孙月言也没有死。
秦无炎挑眉，笑得格外轻贱，眼睛却沉着不耐——不娇养着反而不病了，贱命。
挥挥手，来人退下。
左脚踏出，屋中已无人影。
……
大抵是被那孩童一句话点醒，女人反而坚韧起来。
贫民窟不是什么好地方，大多是往年难民的遗留，又多是些好吃懒做、欺善怕恶、偷鸡摸狗之人无处可去来的，也不缺乞子来寻一处卧地。
理所当然，大多人都谋不到一分生存之事，偷抢拐骗自然更加猖獗。
孙月言住所能遮半片落水，也算是好的。
女人自然也是知的。
她能识文断字，又生得柔弱白净，比他人更易谋处活儿。
到底也是心善的，她常给些孩童一些吃食，口中说着为人之道，却又轻易原谅了那些孩子的偷盗之行。
“你可知教书先生为何要用戒尺？”
突然出来的声响吓跑了孩童，又惊了女人。
回身，男人坐在屋梁，发如墨，面如玉，紫绣长袍，和轻勾的嘴角让他格外魔魅。
女人却几分安心。
孤身在这贫民窟，女人也不是不怕，不慌，不惶恐。
她笑，清清婉婉，少了几分娇弱，多了一分坚韧自信，认真思考着男人的话。
“如此，我若是以食物诱惑，那些孩子便会听进我说的话吗？”
“嗤！”
“不对啊！”
“你想要改变这里？”
“……”
“是。”
女人回答的很郑重，郑重得男人一愣，又觉得格外可笑。
所以，他笑了，狂妄而嘲弄，仿佛在质问女人——凭你？
笑得女人面色浮起几丝潮红，却更加坚定了眼神。
“让我看到你有多想要，嗯”男人跳下屋梁，低沉的声音在女人耳旁鼓动，如同情人的耳语带着异样的酥麻，上挑的尾音就像某种直白的勾引……
“不为己求能做到什么程度？”
和无法忽略的冰凉……

秦无炎的确在看女人能做到什么程度。
看女人如何一边做工，一边抽出时间教些孩童读书认字——贫民窟可没有小孩有那个闲时“浪费”，女人就以食物诱惑。又如何一边通过孩子接触那些女人们，女人们总归牵连着那些男人们。
不得不说，孙月言是个聪明的，孩子在贫民窟是最被优待的，贫民窟的人往往才是最知得失好坏，每一分都关乎身家性命。
况且，那些能得些好处的小聪明在女人身上格外好使，因为——即使女人看得分明也拒绝不了。
大抵，得知女人活下来时，秦无炎便了然。
自己目无非让女人有欲有求，有求方得，意外的容易达成又超出了预料。
求生，万灵之本。
逐利，灵长之欲……
秦无炎笑着，看着，难得画了更多时间在一个人类女子身上。

【下】
孙月言再见到秦无炎，是自己求来的。
以死相求。
仿佛印证她心之所想——没有秦无炎保护，她便什么都不是，在这每个人都得努力活下去的贫民窟，她甚至活不下去。
——那个姑娘是从妓院里逃出来的，也只有这贫民窟敢收留她，也是她，为了自己，将孙月言推了出去。
那一刻，孙月言出奇的平静，平日里多少有几分和善的妇人，瘦小却依旧能笑得天真烂漫的孩子，粗鄙却少有无底线为恶的男人。
秦无炎嗤笑时，她就想着……她当真太弱小，总归备一把匕首防身是无错的。
奈何，她身上连利一点的发簪都被收走——以往，朝受露，便有夕炆药，今日，她竟还有寻得利器才能威胁自己性命，当真……
孙月言的手在抖，她突然意识到，其实，她是怕的……
——怕疼，怕辱，怕死。
垂目。
泪两行。
秦无炎……
站起……向墙上撞去。

男人的手不软，骨节分明，指有薄茧，带着微凉的温度——推开她，看她狼狈摔出去。
秦无炎眯着眼，不置一言。
女人却笑，未语泪先流：“我便猜到，秦先生既说了是三年，便不会让我在这三年死的。”
“你仅想让我护你三年？”
“那秦先生想在我身上看到什么呢？”
“无趣。”
“谢谢。”
一愣，又是了悟，竟笑开来。
“知道为什么方兰生不要你吗？”
“……”
垂眸，女人有些不自在。纤手微勾撩过垂落在面颊的发丝。
“大概是因为，我总在他身后等他，襄铃却跑在他身前要他追逐吧。”
“那若是我给你个机会呢？”
“秦先生不是说三年后才问吗？”
“你的答案。”
“……”
“许是……比起等待那人回头，现在……我更想追逐先生也不一定！”
女人难得笑得俏皮，微挑的眉，嘴角带着恶意的弧度……就像是对某人的模仿。
这次是真的开怀了，谁都未曾当真。身影一闪，屋里徒留未散的笑音。
屋外，守门人已无踪无影。
——————完——————

去看了一下别的帖子………更新的那个字数………我觉得我真的好坑啊

番外篇
谁都没有当真，她却真的追着他走。
能追上吗？
秦无炎，毒公子的行踪又岂是那般好掌控？
却偏偏就随着他的足迹。
过了三年，又过了三年……
他没有消失，她也没有停止。
听闻，秦无炎是魔教子弟。
听闻，他阴险毒辣，心机深沉狠毒。
听闻，他慧根极佳，却自甘堕落……
听闻……
女人笑着，听这一个和尚道了许多佛法，心头出乎意料的平静和顺畅，却莫名异常想念那个男人。
她问：大师可知毒公子秦无炎？
法相未答，手中碾过佛珠的韵律都未曾变一下，只道一声：阿弥陀佛。
她不再问。
先生曾说，她像一个和尚，又道，她哪比得了那和尚。
——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先生也懂佛法？”
“嗤，不懂，那个和尚，曾与我说的。”他说得坦荡，挑起了眉角飞扬。“只是，那和尚不渡你？”
他也清楚众人与魔教的评价的。
她只是笑，一如以往抹不去的温婉，纤细的脖颈尤为脆弱，挺直的背脊却让她有一种坚定刚直。
“我说，先生的停留，便是我苦海之岸。”心安处，方能称岸。
——
后来她又见到了方兰生。
他看说去颇为落寞，往日的活泼不见了踪影。
他还是跟着襄铃，他阿姊也同在一起。
她唤她“月兰。”
他却唤她：“文君。”急切而惊喜。
她一愣，半饷才反应过来是在叫她。
“方姑娘，方公子。”
她客气。
先生在远处回头，嘴角的笑意依旧玩味，墨笛在指尖把玩，却并未停留。
“恕月兰有事在身，告辞。”
回身，追远处那人发尾而去。
终究，错过便是错过。

然后就真的完了。

好像字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