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UND-]
　　颜暖暖的左手稍稍弯曲成为一个弧度放在嘴边，右手高高抬起然后大幅度地挥摆。颜诺的名字就是这样经常从她的口中获得自由。

　　但颜诺不喜欢这样。
　　颜诺不喜欢被对方用任性的口气说，不要叫你哥哥，要叫名字。
　　相反的，暖暖却从来不肯颜诺喊自己的名字。



　　“我说暖暖，别这样喊我的名字，喊得我头都疼了。”颜诺稍微皱了一下眉头，用手按了按右边太阳穴的地方。
　　“你才是呢……”
　　“我说你怎么……”因为不满和无奈的心理作祟本来那句类似于责备的话应该是可以毫无顾忌地脱口而出，而结果是他看见暖暖朦胧的双眸一下子就懵了，并发出表示不解的句子“诶诶——”。
　　暖暖颤抖着的双手紧紧抓着颜诺的袖口，低着头，刘海碎碎地落下来，看不见她的表情。再然后，就像是命令一般，那句话瞬间充斥在周围的空间里。颜诺听见自己大脑里嗡嗡嗡地打着杂音。



　　颜诺，不许喊我的名字！


　　[-DREAM-]
　　最近经常做一些奇怪的梦。
　　梦里看见暖暖躺在一叶小舟上。两手摊开。目光落在灰暗的天空上方。神情呆滞。
　　小舟在水面上顺流前进，冲开薄雾，离岸远去。
　　我不断地喊暖暖。但我听不见自己呼喊的声音。
　　阳光落在水面上流成波光粼粼的一片，照得眼睛发疼。
　　直到我看不见暖暖。
　　直到我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直到有人用力掐住我的脖颈。
　　直到我不能呼吸。

　　很多时候都是从这样的梦境中被惊醒。
　　醒来发觉浑身被一层粘糊的稠浆裹住。身体的每一处神经都发出冰冷的讯号。
　　就是这样虚幻茫然的梦。
　　就是这样莫名其妙的梦。
　　就像这样的噩梦。不断地出现在每一个相同的夜里。

　　——颜诺。日记。

　　[-ONE-]
　　差不多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颜暖暖就已经学会如何在别人面前炫耀自己。而炫耀的内容经常是——
　　颜诺唯一的妹妹就是暖暖。
　　暖暖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颜诺是很喜欢暖暖的。

　　但这样看似任性会遭人鄙夷的话并不是没有半点根据的也不会是凭空而来的。

　　暖暖在校是个成绩品德兼优的好学生，在家是个乖乖女。暖暖还是颜诺的妹妹并且是唯一一个，所以颜诺疼这个妹妹是自然的。这样的事实不可置否。

　　但如果要说真的有什么更细微的地方吧……
　　比如，暖暖不喜欢颜诺喊她的名字，只能称呼她妹妹。
　　比如，不管在任何场合之下颜诺都只能听见从暖暖口中喊出的自己的名字强烈地撞击在耳膜上。
　　再比如，暖暖不喜欢颜诺跟别的女生走得太近。
　　就像这样不易察觉的细节，小心翼翼地存在在彼此之间，明明是知道的却从来都毫无自知去探索这些存在的意义，渐渐成为一种习惯，把它当作一种常识。

　　所以才能这样相安无事地生活在一起。


　　[-SEASON-]
　　直到上高一的时候，颜诺开始和班里一个女生交往。
　　那个女生其实是他初中三年的同桌。这样一个爱学习且各方面都很优异的女生，在任何场合对话中都会被优秀安静干净等美好的辞藻作为定语从别人口中传出。

　　就是这样的女生。
　　在自习课上偷偷地从前面传来淡蓝色的纸条然后在回家的小路上羞涩小心地说出“我一直都有关注着你”这样的话。
　　就是这样的女生。
　　会细心地发现颜诺微皱眉锁和烦恼的表情，然后轻轻地说，会过去的，没事的。
　　就是这样的女生。
　　在微凉的季节里因为收到一点小小的礼物脸上泛起薄薄的红晕。


　　两个人一直很平淡地相处着。
　　在喧嚣的街头吃同一种牌子同一种味道的冰激凌。
　　在学校潮湿的天台上谈论同样喜欢的一部电影。
　　在每个短暂的下课时间走过相同的路。
　　在每个放学时间安静地等待烦事缠身的另一方。
　　没有十指缠绵，也没有情书拥抱。
　　就像电影屏幕上放映着无声的黑白电影，画面缓慢无味地跳转，却安逸温馨。

SF

-，-还没完呢

　　[-ELSE-] 

　　——我不曾相信，这是幻觉。 

　　[-SEE-] 
　　颜诺第一次陪她去游乐园。她手中握着的伞似乎无法完全阻挡头顶上强烈直接的光线，额头上的刘海因为流汗的关系交叉黏腻在一起，被拨向右边。 
　　她走在前面回过头冲颜诺一个微笑，问：“可不可以去吃冰激凌？” 
　　周边人流的喧嚣覆盖了她的轻声细语。那些声音流动在耳边像是一场无休无止的滂沱大雨，在每一个感觉器官里突兀地跳动，然后汇聚成潮水汹涌地覆盖过来。 

　　颜诺的心里开始滋生出一些烦闷。 
　　看见她动了动嘴唇，应该是在对自己说话。 
　　“什么？说大声点。” 
　　“我说我想吃冰激凌，很热。听到了没？”她故意扬了扬嗓音，把声调提得老高。颜诺突然感觉那些嗡嗡嗡的杂音又出现了。 
　　“哦。”像是说给自己听的话也是对她的回答，颜诺抑制住心中的烦躁，温柔地说，“那边去——” 


　　从旁边的小卖部出来时，发觉有人在后面拉了拉自己的衣角，颜诺回过头看见她表情疑惑的样子，手还抓在自己白色的衬衫上。 
　　“怎么了？” 
　　“喂你认识对面那边的女孩子吗？她好象从刚才就一直看向这边。” 


　　[-WHO IS WHOM-] 

　　颜诺回过头的瞬间，有看见远处天空上的浮云。 
　　那个女孩站在离自己很近的地方，却因为人流和视觉的干扰变得遥远。

　　[-RIGHT OR WRONG-] 
　　“暖……哦哦哦哦哦哦……妹妹……”话刚说出口就意识到说错了什么于是马上改口，为了掩饰自己犯下的不算低级却很幼稚的所谓错误。而用来过渡的句子就是——哦哦哦哦哦哦。 
　　“怎么？”暖暖偏过头去看见颜诺脸上有点紧张的表情，多多少少已经猜到他要问什么了。看见他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旁边缄默，暖暖转过头继续飞快地用笔在白指上演算烦人的数学题。 
　　“那天……你跟她去哪了？” 
　　“她？哦哦前两天跟你一起在游乐园出现的女生吗？没去哪啊随便逛。” 


　　其实这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问的吧。 
　　真正想要问的应该是，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其实语气应该比现在更加重一些，其实自己现在应该是非常生气的。 

　　因为在那之后回到学校，颜诺就发现她看见自己时神情不对劲并有意无意地逃避着自己。 
　　终于在放学的校道上看见她用手指向自己听见她用很大的声音说你们兄妹俩真龌龊。在那个身影愤愤地离开之后，颜诺再也没有听见她对自己说，没事的。 


　　没事的。 
　　会没事的。会过去的。 
　　即使这样想，可真的没关系么？ 
　　因为她说的是你们兄妹。不是你，也不是我。 
　　是我们。 




　　“我真的没跟她说什么！信不信随你！出去啦我要学习不要打扰我。”暖暖抵在颜诺背部的双手稍微用上点力气，试图将他“赶”出自己的房间。“都说了我没说什么啊。” 
　　是不是每个人说谎时会为了掩饰自己的慌张而重复着同样的一句话。就像你弄坏了朋友珍贵的物品，就像你会因为害怕遭受责骂或者愧疚涨红了脸，就像你会一直对朋友说“这不是我弄坏的不是我弄坏的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这样了对对它已经是这样的了”，就像你宁愿只受到良心的谴责而这样欺骗自己欺骗对方。 

　　而她对自己说“我真的没跟她说什么我真的没跟她说什么”是不是也类似于这种情况。既然是类似了那必然有相同点与不同点吧，可哪些是相同的哪些又是不同的……

那么这边沙发自己�

　　[-QUARREL-]
　　以前经常开玩笑说的一句话是：黄飞鸿师傅说过，人一紧张就会产生幻觉。
　　眼前的世界是黑白混淆成的灰暗，脚下是遥远透明的天空，抬头闻到水泥路上蒸发出浑浊的气体。旁人匆匆路过，那些熟悉的和陌生的面孔被光线照出一个一个光圈晕染开去，最后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颜诺想当时自己应该就是处于这样的世界吧。
　　才会在不断的混沌画面中看到自己用力挥出的巴掌重重落下，那一刻发出的声响把自己拉回到现实的世界。挥出的右手寥寥地停留在半空。颜诺在看到暖暖捂着自己的左脸时就知道自己后悔了。
　　“真是笨啊糊涂！真是的……”颜诺用左手使劲按揉左边疼得厉害的太阳穴，一边喃喃自语。摊开右手，还能感觉到有些微灼的红。掌纹突然变得更模糊不清了。
　　是什么扰乱了视觉和听觉。眼前的世界颠倒迷离。
　　直到那天晚饭时间母亲让颜诺去叫暖暖出来吃饭时，他才缓缓回过神来。跟暖暖闹矛盾的事情并没有向父母提起，况且他们并没有发觉到周围的空气散发出的异常的逼仄感。
　　颜诺倒吸了一口气，右手按捺住左胸口不让心脏继续激烈跳动。抬起头对上母亲那双平静毫无波澜的眼睛，很淡定地说：“暖暖明天要补课，过几天就国庆了不是？她说要早点休息。”
　　“那怎么成？好歹得吃点呐——这孩子不会是生病什么了吧？”
　　“哦应该不是呢……”其实自己早就预料到母亲会这样回答，于是摇摇头镇定地说出早就在心里念了几十遍的台词，“她刚刚是吃过方便面再去休息的，没事。”
　　“哦这样啊——”同样也是自己预料到的结果，母亲没有怀疑地点点头。
　　[-SLEEPLESS-]
　　暖暖再次翻过身子，把脸埋在枕头里。黑暗中看不见同样黑暗的自己。
　　床头边的闹钟，秒针发出有规律的清脆的嘀嗒声。暖暖侧过头瞥了它一眼，然后又埋进黑暗。
时间，十二点二十分。
　　左脸的疼痛是什么时候消失的也不太清楚，暖暖只记得站在镜子前面看见自己微微红肿的左脸时心口像是突然被狠狠地扯出一道伤口，然后眼泪就哗啦啦地模糊了镜子里那张脸。
　　水从头上的花洒喷出来落在肩膀和手上，各自以相同的姿势不同的轨道流向地板。再流走。
　　暖暖坚持着把脑袋正对在花洒底下，让冷水不断冲下来。可是颜诺挥出的手落在自己脸上的画面依然在脑海没完没了地反复放映。无声而有力。
　　不管再怎么样，还是无法将画面冲得模糊再面目全非。只能无力地看着它清晰再变得更清晰，最后溶成血液流向身体的各个神经。再最后，只剩下无法忘记。
　　现在已经无法忘记了。
　　暖暖从浴室里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摸索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关窗门。按了几下空调遥控器，嘀嘀嘀的几声把温度调至二十二。然后睡觉。

沙发就是要这么坐的

荒废了很多天的板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