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Djokovic没想过该死的胃疼会在Murray刚刚转身在门口和主治医生询问自己的病情之时再度袭来,他虚弱的盯着空荡荡的床头柜,抓着被子的一角紧紧按压着腹部那一块柔软的皮肉,好像可以藉此缓解深层的组织与器官剧烈的痉挛。身上的衣服扭曲成一团,在Djokovic沁满冷汗的手下翻天覆地,胃部就像被一只手狠狠攥紧蹂躏,空荡荡的胃囊好像连空气都要狰狞变形,由内向外的绞痛压迫着他弓起身体去抵御,伴随而来的头晕目眩席卷而来,让他彻底失去思考的能力,程度一点点加深,到他忍受不了几乎要尖叫出声的那个节点又恶趣味的扮演天使解救灵魂,片刻的款待让他忘乎所以快要陷进大汗淋漓的梦乡的时候,天使又变回面目可怖的地狱恶魔把他锁回疼痛的泥沼。
他全身乏力,却还是本能的把自己蜷缩成一个小婴儿的姿势。这个记忆中从来不复存在的过往却是生命最初的模样,它贯穿整个生命线,在人们最为脆弱的关头给予人类最为虚妄的安慰,以一个亲民的身无长处唯有一颗真心的拯救者的姿态降临,眼神里秋波流转,最后归结于无动于衷。
冷汗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的感觉并不好,疼痛恰到好处的卡在一个足以让他体会万箭穿心难抵其一却又不至于麻痹神经痛感钝化的瓶颈,他意识清醒的明白他身陷囹圄,连呻吟的力气都快在持续的像是潮水一样一波一波的涌上来的阵痛里流失了,灵魂像是脱离躯壳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肉体在毛毯下瑟缩着绝望却无能无力。他咬着牙听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计时,周围安静的可怕,痉挛没有打算放过他,毫不留情地在反复的收缩和扩张中折磨他,被子绞成一团,有一半都掉落在地,他没有精力拖上来,粗喘着堪堪裹着剩下的一半,明明才是初秋,怎么空气冷冽至此?裸露在空气里的身体打着寒战,些微的凉意慢慢由表皮带着初秋的不友善渗进肌理直至寒彻心扉;他艰难地呼吸着,咽喉干涩,有火烧过后的灼痛感,意识不复刚才的清晰,在近乎模糊之后好像疼痛也不再锐利,迷迷糊糊看见许多过去的画面断断续续的闪现,他埋头在过于柔软的床褥里,可笑的想要避开什么,一时辩不清时间空间,他张着嘴把胸膛里淤积的那口气呼出来,热气笼着他的脸,他湿漉漉的喘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四肢僵硬几乎动弹不得;呼吸像是被强力阻止了一样困难,胸口堵着千斤巨石一样压得人濒临绝望,他惊恐的挣扎却无济于事,耳朵嗡嗡作响,眼前的世界一点点坍塌,灰尘遮天蔽地,最后什么也没有剩下……只是似乎,门开了呢。
Djokovic的病情在几天之内再度经历了一场动荡,这让所有人都很是担心,好在Murray及时冲了进来,虽然医生判断还是正常的病程反应,但是仍然把他留在医院观察治疗了许多天,连着两次的检查报告显示各项指标都处于正常范围内之后才斟酌着安排出院。医生对Murray反复叮嘱着注意事项,Federer和Nadal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Djokovic站在一边,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来。
这几天都是Murray不辞辛劳的照顾着他,真正的交流却少的可怜。看着Murray笨拙而忙碌的身影,有时候他真的觉得一切都是幻觉,他们没有退役,没有结束,甚至没有开始,像是十四五岁他一个人单恋着英国小天才的时候,生病了受伤了互相照顾,互相拥抱取暖。可是时光不会倒转,他们都已经不是当年朝气蓬勃的少年。
Federer看在病号还得休息几天的份上,把他在维也纳的一套公寓借给两个人居住,等一切安顿好,再简单吃了晚餐,两个满脸玩味的人告辞离开,只剩下Djokovic和Murray两个人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
Djokovic这几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睡觉,今天又被当国宝似的照顾了一天,时间虽然已经挺晚,他却越发精神起来。凉爽的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有淡淡的花香,灯光在远处明灭着。繁华原来是专属他的,如今也觉渐行渐远。
Murray走进来在他身后停下,看着他瘦削的背影,酝酿了半天,还没来的及说话,Djokovic却已调整到正常的表情,镇静的转过身,目光平静的看着他。
这些天不是没有感觉的,不是没有冲动的,想请求他留下来,想告诉他有多想他,想得到一个终极答复,只是辜负了的爱恨兜兜转转消磨去年少时的英勇无畏,错过了的情仇缠缠绵绵错落开满腔的情真意切说不出口,他安慰自己说就让时间回复误读的讯息吧,就让答案在风中飘吧。
Murray下定决心似的,调整了一下呼吸,下了莫大决定般的开口。
“Novak,有些话,我想我还是应该说出来。”
“我明白,Andy,无论如何,我支持你的决定。”
Djokovic看着Murray也染了风霜的鬓发,一把名为沧桑的利刃扎在他心头,他木然的站在原地,等待着失血过多将他击倒。
“Novak,如果你愿意,Let’s me be your hero.”Murray低着头不看他,静默了一息,小心翼翼的说出口。
Djokovic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嘴唇打着架啮合了好几次却说不出话来。
房间里好像只剩下两个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Murray盯着自己的运动鞋纠结了好久才敢走过去拥抱他,窗边的人僵硬着身躯,缓缓的回抱英国男人。激动喜悦交织着澎湃,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他们就那样紧紧拥抱着,肋骨咯的对方生疼,几乎喘不过来气也不愿放手,像是以此来补偿不可追回的岁月里失去的。
Djokovic察觉到怀里男人剧烈抖动的身躯,安抚性的拍着他的背,莫名有些好笑,好像我才是被告白的一方吧……
两个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西班牙,德国,奥地利,法国……在那些他们在时空交错里擦肩而过的足迹据点,他们紧紧牵着手走过旧的训练场,走过恢弘的教堂,走过陈旧的旅馆,走过古老的球场……他们一起回忆着年少的每一件小事,一起感受着经历的每一次交锋,一起慨叹着错过的每一回相遇,一起失落着失去的每一份荣光……
Murray站在圣家族大教堂前,哥特式尖顶和奇异诡谲的雕塑作品俯视着生命,巨大的拱门庄严落地,众神形态各异,雕刻栩栩如生,繁复而精美,线条优雅而流畅。他仰头直视着看着高耸入云的十字架,就像是转瞬即逝的尘埃拒绝上帝的审视。他曾经质问上帝可曾真正帮助信徒,他曾经悲痛无力周济解救众生,可是他知道有无数人依然崇敬耶稣,因为他们诚然是信仰的皈依者,所以他不曾诋毁神祉,因为如果是耶稣赋予光芒以爱,那么他愿所有人沐浴光的温暖。耳边响起恢弘的钟声,鸽子惊飞而起,扑棱的翅膀被阳光镶上一层金色的边,光影变幻间生灵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树叶的影子错错落落。他看着远处蹲下来喂鸽子的Djokovic,悄悄许下心愿。
Novak Djokovic,我愿替你承受一切苦厄,也愿我们,再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