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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胡桃不负众望,高考栽了个大跟头。
这一年高考题考得刁钻,得益的最大群体是金字塔尖的优生和垫底的差生。前者大多发挥正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后者有异曲同工之妙,反正都是猜题,平均分越低,对他们而言越有利。
语文作文遇上命题作文,《我最爱的人》,胡桃写不下去,强忍着没在考室里当场大哭。她坐在靠窗的座位,窗外是一排绿意盎然的梧桐树,头顶一排老旧的电扇,怕吹走试卷,监考老师不让开。
树影婆娑,胡桃漫不经心地想,这命运,对她还真的是一点不给甜头。
交卷铃声响起来的一刹那,胡桃的笔顺着课桌落在地上。
她一动也不动地坐着。
老师经过他们身边,一张一张试卷收上,再回到讲台上,“咚咚”地抖两下,然后扎上密封线。
蝉鸣声此起彼伏。
在那阵绵软的风吹过的瞬间,胡桃忽然有一种感觉。
属于他们的夏天,结束了。
第二天下午考完理综,胡桃从考场走出来,林向屿站在考场门口,拿了只米老鼠的大红色气球,旁边围了一圈小孩子。
“这个不卖的,真的不卖。”林向屿哭笑不得。
见胡桃走过来,他松了一口气,好不容易突出重围,郑重其事地将气球交到胡桃手里。
胡桃满心的郁积顿时一扫而空,看林向屿将气球的绳子捆在自己的小拇指上,主动交代:“我觉得考得不好。”
林向屿拍了拍她的脑袋,指了指空中飞着的气球:“米奇都知道笑起来才讨人喜欢,别哭丧着一张脸。事在人为,问心无愧就好。”
等高考成绩那天,一帮人聚在林向屿家的别墅里蹭饭。
正值夏日,林家的泳池每天换水,胡桃的泳衣还是以前买的,白冬远不会水,坐在太阳伞下看小说,冷不防,脚边冒出许成和林向屿的头,两个人一人扯一只脚,把他从岸边拽到了池子里。
“扑通”一声,白冬远挣扎着露一张脸在水面上,大呼救命。
胡桃笑嘻嘻地游过来,抓起一个哆啦A梦的透明卡通游泳圈,从白冬远的头顶上罩下去。白冬远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住游泳圈,大口吐水。
另外三个人笑得在水里前俯后仰,游泳圈上,哆啦A梦正在开心地吃铜锣烧。白冬远浑身湿透,他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发亮,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己的好友们。林向屿和胡桃用手臂压住游泳圈的一左一右,游泳圈撑不住,连同白冬远一起沉下了水。
于是泳池里又传来白冬远的哀号。
林向屿和胡桃相视一笑,伸出手,在空中击了个掌。
许成连忙捂上眼睛,嘴里念叨着:“非礼勿视。”
晚上吃过晚饭,保姆阿姨将饭后的甜点端上来,四个人一边啃着西瓜,一边说起高考。班级的QQ群都要炸开了,人人都在里面求爷爷告奶奶,烧香拜佛,从头做人。
“我死定了,等会儿你们帮我查。”胡桃垂头丧气。
“不行,”林向屿推了一块蛋糕在她面前,“这个必须自己来。”
“会死人的!”
林向屿态度坚决,大家看着墙上的时钟,时针指到八点,四个人一个一个打电话,林向屿是第一个,660分,意料之中,QQ群里的喝彩声快把手机都震爆了。
白冬远从一模到高考都是一个分数,成了林向屿外的第二个奇迹。许成只有四百分,却也不算发挥失常。胡桃是最后一个查成绩的人,机械的声音重复念了好几遍,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胡桃转过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林向屿。
她轻声说:“425。”
不只是林向屿,白冬远和许成都怔住。胡桃以前的成绩,考不上全校前十,考所重点大学总是没问题的,这一跤摔得太厉害,但又有谁忍心责备她。
屋里开着中央空调,丝毫感觉不到夏日的炎热,胡桃的头开始沉沉地疼,心口堵得难受,前途好似一片灰暗。
要是让妈妈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胡桃想。
对不起,她想要道歉,却不知道该向谁说这三个字。


31楼2017-02-15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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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胡近得知胡桃的分数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苦了你了。”
    他是真心把胡桃当女儿疼,看到她低着头不敢看自己的眼睛,胡近觉得,这丫头的命,是真的苦。这个分数,足以说明她这些日子有多难熬。
    胡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动用自己的关系帮胡桃打听,怎么填志愿才稳妥,看有没有什么别的机会。胡琳的中考成绩也出来了,没比胡桃好到哪里去。
    胡桃一肚子的愧疚感,胡近越是安慰她,她越是过意不去。而胡琳直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好端端的一个家,如今真是全靠胡近一个人在撑着。
    大家都忙着填写志愿,QQ群里交流得热火朝天,胡桃点了屏蔽,反正林向屿也没怎么发言。
    倒是老蒋给她打过一次电话,鼓励她不要沮丧,要振作起来,说填志愿是第二次高考,要好好填,人生的路还很长。
    胡桃心存感激,可是人生的窘境,很难靠着他人的三言两句爬出来。
    第二通电话是林向屿打来的,离提交志愿的时间还剩下两天。
    “选好了吗?”他问。
    “嗯,”胡桃说,“我这分数,刚刚过二本线,我们市里不是有所师范吗,我的分数勉强能录取,选不到好的专业,只能服从调剂。胡叔帮我打听过了,一学期之后可以转专业,通过考试就行。”
    “那你想转去什么专业?”
    胡桃说:“英语吧。总觉得那样离你们近一点。”
    林向屿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什么呢。”
    “真的,”胡桃认真地说,“总觉得以后你们就是那种在职场叱咤风云的人,出口都是流利的英文,会去到很大很广阔的世界,会认识很多很多很厉害的人,所以我也要努力一点……”
    “崇洋媚外。”
    “都说了不是了!”
    “好啦,”他说,“你想好了就好,这几天都不敢给你打电话,怕打扰你。”
    胡桃苦笑:“哪有,是我自己考太差……抱歉,上海对外地生的分数线太高了,我这个成绩过去,可能连三本都读不了。”
    “其实……”林向屿欲言又止。
    “什么?”
    林向屿不肯再说,转移了话题:“许成打算去学土木工程,白冬远读医,本硕博连读,要八年。”
    “许然然呢?”
    “她也留本市,要照顾爸妈。”
    “她挺不容易的。”
    林向屿淡淡地说:“谁都不容易的。”
    挂了电话,胡桃还没来得及喝口水,铃声又响起来,她接起:“你好。”
    “胡桃,是我!程可欣!”
    胡桃很惊喜:“是你啊!好久不见了!”
    “对啊对啊,高三真是压榨死人了!这下子终于解脱了!”
    胡桃一听她兴高采烈的语气就知道她成绩一定不错,笑着问:“高考如何?艺考如何?”
    “考上了!中央美院!”
    胡桃由衷地为她感到开心:“恭喜你!”
    “你呢?考得如何?”程可欣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刚开始想去上海的,说好了在上海见,你不要怪我啊。”
    “怪你干什么?中央美院更好啊!我也不一定去上海的。”
    “那……林向屿呢?”
    胡桃咋舌:“你还惦记着人家呢?”
    “他考得很好,全省前十,想去哪里都可以,”胡桃说,“恭喜你啊,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呢,这边还有很多手续要办,回来找你吃饭!我们一起去逛街!”
    “好啊。”胡桃笑着应下来。
    可是一整个夏天,她们都没有再见面。而彼此之间的联系,也就此越来越少。许多时候,我们嘴里约定着“下次一定要见面哦”,可是越长越大,就不得不承认,那只是一种客套的怀念。
    毕竟一路走下去,在途中失散的人群,实在是太多了。
    一个月后,白冬远将“国家游泳二级运动员资格证”和“救生员职业资格证”甩到众人面前,许成拿着证书,翻来覆去确认真伪。
    林向屿乖乖举起双手,比出一副投降认输的姿势,挑着眉头笑:“惹不起。”
    而这个时候,各校的录取通知书也都陆续抵达。胡桃是最后一个拿到通知书的,无论如何,有书读了,她还是喜上眉梢,打电话给林向屿:“学校门口见,请你吃饭!”
    夕阳西下,胡桃守在大门口,看到骑着自行车的少年在转角处出现,白色的T恤衣角被风吹得扬起。林向屿一个急刹车,在胡桃面前停下,他单脚撑在地上。
    “我有书读了!”胡桃高高举起自己的录取通知书。
    林向屿笑了笑,他单肩背着黑色书包,顺势拉开拉链,也拿出一个航空信封,递给胡桃,笑着说:“Surprise!”
    两个人互相抽出对方的录取通知书。
    林向屿:“……”
    胡桃:“……”
    胡桃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一代美人,差点被气疯:“这是怎么回事?!”
    林向屿的录取通知书,并非来自他提前获得加分的大学,而是本市唯一一所重点大学,C大。
    与此同时,林向屿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十分罕见地吃了一惊:“你要去上海?”
    胡桃没有告诉林向屿,她在提交志愿前最后一刻更改了大学。
    “三本就三本吧,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总是好的。”胡桃对着志愿表想,“大不了复读一年。”
    胡桃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一路上都在想象等会儿林向屿知道真相的反应。
    他一定会很开心,又会强行憋住笑意,一副没办法的样子,说:“那就继续带着你混喽。”
    “一定要狠狠宰他一顿,”胡桃想,“还要装作不经意地告诉他,我可是为了你才去的上海。”
    他会猜到她的心意吗?
    会还是不会?
    她心里幻想过许多许多的场景,却唯独没有这一幕,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怔得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回事?”胡桃一把夺过他的录取通知书,盯着“林向屿”三个字,恨不得盯出个洞来,“林向屿,你不是上交大吗?”
    林向屿没说话。
    “不可能,你高考全省第六,”胡桃斩钉截铁地说,“第一志愿不可能落榜。”
    林向屿耸耸肩,勉强地笑了笑:“没有落榜。”
    “胡桃,C大就是我的第一志愿。”
    胡桃怔怔地看着林向屿,问:“你说什么?”
    林向屿摇摇头,指了指胡桃的录取通知书,另一只手捂住额头,苦笑道:“恭喜你。”
    “恭喜什么?”
    胡桃惨淡一笑,有一阵子,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命运啊,天意啊,从来没有怜悯过她半分。
    为什么呢,胡桃使劲捏住那张浅色的录取通知书,上面留下一个深深的印迹。是她心头抹不去的无能为力。
    想要和他在一起,她已经那么那么努力了。
    林向屿和胡桃在篮球场边的石阶上坐下来。夜幕终于降临,球场上的灯一盏盏亮起来,刺得胡桃眼睛有点疼,她伸手揉了揉,觉得好像眼泪都要被揉出来了。
    有风吹过,送来夜来香的气味。那是属于夏天的味道。
    “好啦,”林向屿叹了口气,皱着眉头,“以后一个人去了那么远的地方,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
    “知道了。”
    胡桃双手抱着膝盖,目光平视前方,篮球场上,白色的线已经褪色,等开学的时候,大概会请工人重新刷一遍。可是他们都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别不开心啦,会认识新的朋友的。”
    “知道了。”
    “我们可以打电话,发邮件,上网聊天,现在通信这么发达。”
    “知道了。”
    “放寒暑假回来,请你吃大餐。”
    “知道了。”
    “遇到不开心的事情,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知道了。”
    “别不开心了。”
    “知道了,”胡桃顿了顿,“你刚刚说过了。”
    “是吗?”林向屿回忆了一下,发现确有其事,摊开手,不说话。
    胡桃一动也不动地坐着,恨不得这一切都是梦,因为实在是太痛了。
    黑板上的倒数计时一天天减少的时候,她没有太难过;坐在考场上写不出作文的时候,她没有太难过;甚至在知道考试分数的时候,她也没有一刻,比此时更清醒地知道,她就要离开他了。
    十八岁这年,她终于和她的男孩分开了。
    她要去的远方,再没有他。
    他们毕业了。
    有一个问题,梗在胡桃的心间,问不出口。她想要问林向屿,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你要放弃你唾手可得的大好前程?
    答案昭然若揭,反而让她失去了问出口的勇气。
    这一年,全校收到C大海洋生物系的人,除了林向屿,还有一个人——
    许然然。


    32楼2017-02-15 1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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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2006年,如果没有你】
      1.
      胡桃买了一台蓝色的拍立得,十块钱一张的相纸,被大家轮流顶礼膜拜。
      许成一边慷慨激昂地陈述“腐败的资产阶级”,一边手不离机,拍了许多张。胡桃偷偷拍了许多林向屿,他骑在自行车上的背影、他的白色T恤、他干净的运动板鞋、他头发竖起来的样子……
      胡桃做了一个手工相册,每一张相纸下都用荧光笔写上文字。一整本人物贴满后,胡桃决定拍拍这座城市。
      胡桃喜欢夜景,白天的尘土飞扬和鸡飞狗跳都安静下来,整座城市流光飞舞,生动而美丽。
      不知不觉,胡桃走过了最热闹的市中心,路灯一盏盏亮起来,路上不时有车飞驰而过,欢声笑语也渐渐远离。胡桃漫无目的地晃荡着,她来到这座城市已经六年有余,可是每一次独自走在街上,她还是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匆匆过客,她不属于这里,可是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属于哪里。
      经过一条巷子的时候,胡桃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都是女声,骂骂咧咧的,闹出了很大的动静,像是在打架。胡桃向来没有同龄人该有的好奇心,她正准备绕道走开,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胡桃听出了是胡琳的哭声。胡桃有些疑惑,停下脚步,觉得大概是自己听错了,可是她突然想到,胡琳的学校正是在这个方向。
      胡桃连忙倒回去,小跑着冲进巷子里,她每向前一步,巷子深处的对话就越清晰,她听到有女生趾高气扬的声音:“胡琳你这个丑八怪,看着你我就觉得恶心!”
      说话的女生染了一头扎眼的酒红色卷发,手上戴了三个黑色皮的金属手环,她扬起手,正准备一巴掌呼向她面前的胡琳,胡琳一边哭一边闭上眼睛,却久久没等到想象中的火辣的疼痛。她颤抖地睁开眼睛,看到胡桃一把捏住了安颖的手,昏黄的街灯下,只看得到她面若冰霜,而周围的女生都因为胡桃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
      胡琳不可思议地抬头看着胡桃。
      胡桃却看也不看她一眼,使劲捏着女生的手腕,冷冷一笑,挑眉道:“哦?丑人多作怪,原来说的是你啊。”
      “你!”女生恼怒地将手一甩,挣扎着想要摆脱胡桃的钳制。
      胡桃却在这一瞬间忽然松手,让女生一下子失去平衡,身子一晃,“啪”的一声,胡桃的巴掌落在她的脸上。
      终于一旁的几个女生反应过来,有人先冲上来,想要扯胡桃的头发,胡桃身材高挑,在对方还没靠近自己的时候,就一脚踹了过去。对方是一群小太妹,一起向胡桃扑上来,胡桃根本不管那么多,逮着领头的女生不要命地狠狠踢,一直打到她滚到地上大声哭着求救,胡桃才停下来。
      胡桃一只脚踩在她的小腿上,笑着问:“胡琳哪里招惹你了?你干吗要打她?”
      领头的女生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哇哇”地哭。
      胡桃不说话,没有人敢吭声,等了一会儿,女生终于忍无可忍,尖叫着说:“我就是讨厌她!看她不顺眼!又胖又丑!还天天穿名牌炫富,有个有钱的爹了不起啊!”
      她的尖叫声在寂静的街道里回荡,胡桃“啪”的一声,又扇了她一巴掌,然后她用极其慢的语速说:“这一巴掌,是想让你知道,人得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以多欺少,觉得很了不起是不是?”胡桃淡淡道,“小小年纪,心思龌龊,说话这么没教养,打你我也觉得挺恶心的。”
      然后胡桃松开了她。她靠在一旁的柱子上,说:“以前的事情我不再追究,下次就跟我去警察局吧,总有人治得了你们。”
      几个女孩子一下子变了脸色,她们处在叛逆的青春期,将胡琳当作随意欺负和发泄的工具,哪里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女生一脸痛苦地站起来,十分不心甘情愿地瞪了胡桃一眼,然后咬牙跑了。
      她们的脚步声越来越小,终于消失在大道上。胡桃这才回过头看向胡琳,她的眼神里看不出喜怒,只像是才刚刚发现这里还有别人。
      胡琳此时狼狈得要命,脸上红肿了一块,坐在水坑之中,浑身发抖,畏缩而又胆怯。
      胡桃看到她这副不堪的模样,想起的却是五月的那个烦闷的夜晚,她尖叫着喊道:“我妈妈是生我难产死的,你也给我爸生一个然后去死好了!”
      她一生也不会忘记那个夜晚。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倒下。
      胡桃茫然地看着胡琳,她向巷子口的方向迈了一步。
      可是,她又忍不住停下脚步,她知道,她脑海里那个飞扬跋扈的小女孩,正满脸痛苦地看着自己,胡琳嘴唇翕动,像是在祈求自己的怜悯。
      她才十四五岁,她只是一个因为缺乏爱而性格有些恶劣的小女孩。她的人生还很长,她的青春甚至还未开始,那成长的痛与罪恶,为什么偏偏要让她来背负?
      下一秒,胡桃转过身,大步走上前,将蜷缩在角落里的胡琳紧紧抱住,她轻声说:“别怕,还有我。”
      胡琳的泪水潸然而下,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全部打在了胡桃的肩膀上。胡桃低着头,觉得背上灼伤一样疼。
      脑海里回想的,是胡母生前说过的话:“你们是姐妹啊,世界上有那么多与你们无关的人,你们都不舍得去伤害,为什么非要去伤害自己的亲人?”
      那时候她们不懂,等她们明白的时候,教会她们这个道理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不会再让你孤单一个人了。


      35楼2017-08-30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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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第二天胡琳还缩在被子里睡觉,忽然听到“砰”的一声,自己卧室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了。胡琳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一把掀开了自己的被子。
        胡琳下意识地想要尖叫,却被人用手瞬间捂住了嘴。
        胡桃冲她翻了个白眼:“这都几点了还睡,真当自己是猪啊?”
        胡琳正想还口,意识稍微清楚一点,立刻想起来昨晚自己抱着胡桃大哭的情景,她脸“噌”地红了,再面对胡桃,觉得十分别扭。那个张扬跋扈的胡琳又回来了,在心底不断地骂着自己,昨晚为什么做出那么丢人的事情,真是恨不得揍自己一顿。
        胡桃却假装没有察觉胡琳的尴尬,她随手把衣架上胡琳的内衣丢在她头顶上,说:“给你三分钟时间,收拾好。”
        “做什么?”
        “跑步!”
        胡琳终于还是尖叫了出来。
        五分钟后,胡琳被胡桃拎着衣服领子出了门,清晨六点,胡琳从来没起得这样早过。她们住的地方远离市区,雾气散开,树梢和草坪里全是露水,空气好得让人心情舒爽,还没亮透的天空给人一种安宁的镇定。胡琳闭上嘴,埋着头跟着胡桃沿着路边开始跑起来。
        胡琳严重缺乏锻炼,没跑多久就气喘吁吁。胡桃看了她一眼,把速度降下来,说:“实在不行了你就用走的,但是不能停。”
        胡琳大口换气,双腿沉重得像是绑了铅块。好不容易拖着身子回到家中,胡琳大汗淋漓,洗过澡出来,看到了餐桌上的早餐,豆浆和苹果,孤零零地和她对望。
        胡琳终于忍无可忍:“你就给我吃这个?”
        “对,”胡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胡琳简直想要掀桌,踢了凳子腿一脚,想要蹬胡桃,却又不敢,只得闷声坐下来,故意大声地咬了一口苹果。胡桃没理她,去衣帽间换了衣服梳好头发,戴着耳机出去了。
        胡琳本来以为每天晨跑半个小时这样就算完了,可是等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看到桌上的饭菜,胡琳马上有了不祥的预感,然后立刻跑到自己的房间一看,果然发现钱包已经不见了。
        胡琳看着除了蔬菜就只有一个鸡蛋的午饭,咬牙切齿:“算、你、狠!”
        这样的日子没过几天,胡琳就坚持不下去了。半夜被饿醒,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干脆光着脚,偷偷摸摸地跑下楼梯,去厨房里想翻点东西吃。结果找了半天,连粒生米都没有,胡琳心中猜测,一定是被胡桃藏进了她自己的房间。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跑上楼梯,偷偷推开胡桃的房门。胡桃的房间比胡琳的小,一眼就能看到放在墙边的大纸箱,胡琳屏住呼吸,一步一步走上去,轻轻地掀开箱子,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别找了,”身后突然响起胡桃的声音,把胡琳吓得差点坐到地上。胡桃扭开床前灯,淡淡地说:“你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你减肥,我陪你一起挨饿,我能忍下来,你胡琳怎么就做不到?”
        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胡琳心头,她看着从床上坐起来的胡桃。胡桃的长发睡得有些凌乱,她穿着淡蓝***带睡裙,整个人沐浴在暖黄色的灯光下,美得像是一幅画。
        胡琳闷声说:“你管我做什么?连我爸都不管我了,你还管我做什么?”
        胡桃不说话,扭头看向窗外。午夜一两点,不知哪里传来一声鸟叫,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却让人觉得无比安宁。
        往事一幕一幕,在她脑海中飞逝而过。十年前,她的父亲用扫帚指着她和母亲让她们滚出去;母亲在夜里无人的乡间路上抱着她痛苦;她长年坐教室最后一排靠垃圾桶的位子;第一次见到胡琳时,胡琳冲自己吐口水……
        隔了许久,胡桃才终于开口:“哪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快去睡吧。”
        胡琳欲言又止,最后低着头走到房门口,她手握着门把手,顿了顿,又回过头去,对胡桃说:“谢谢你。”


        36楼2017-08-30 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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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胡桃去上海的时候,C大已经开学。新生统一被送去了军营,手机没收,不能与外界联系。
          一直到这个夏天结束,胡琳整整瘦了二十斤。胡桃制止了她动不动就想去剪发的行为,胡琳扎不好头发,胡桃就每天给她编一个短短的蝎子辫。
          胡琳看出来胡桃最近情绪不佳,她和胡桃的关系还是奇奇怪怪的,不冷不热,见面也不会好好打招呼。
          有一次胡琳实在忍不住了,问胡桃:“你怎么了?月经不调吗?”
          胡桃当时正在削苹果,被她这么一问,差点把手指给削下来。
          胡桃瞪她:“小孩子家家的,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
          “拜托,”胡琳翻了个白眼,“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胡桃冷笑一声,把苹果塞她嘴里,站起来上楼了。
          胡琳开学前,胡桃硬是把她那些嘻哈风格的服装全部扔进了垃圾桶,胡桃一边翻看她衣服的商标一边啧啧感叹:“好白菜都被猪给拱了。”
          胡琳在一旁抗议无效,她被胡桃逼着每天敷面膜,吃蔬菜,脸上和额头上的青春痘都消掉了,整张脸变得干净光洁。胡桃把她的刘海剪平放下来,巧妙地弥补了她眼睛小的缺点,让她看起来乖巧可爱。
          胡桃把胡琳一点一滴的改变都看在眼里。每隔一段日子,胡桃都会偷偷用相机拍下胡琳的照片,冲洗出来,贴在本子上,写上日期和一段给她的话。胡桃坐在床上,一张张照片翻过去,自己都忍不住感叹,她虽然才十八岁,但是对于胡琳,还真是又当爹又当妈了。
          胡桃坐飞机走的时间,没有特意跟谁提起过。胡近倒是知道,不过他在北京开会,没有办法赶回来,给胡桃的卡里打了一大笔生活费。胡桃早餐和午餐还是和往常一样,强迫胡琳吃她不想吃的蔬菜,胡琳嗷嗷大叫,全屋子的人都听见了。下午胡琳去健身房的空当,胡桃就拖着行李箱出门了。
          她行李不多,就几件衣服和日常的护肤品,还有几个没用完的本子,床上用品都是到了学校里统一买。
          胡桃拿到机票,摸出手机,给朋友们群发了一条消息:“本桃去魔都了,寒假见!”
          发给林向屿的那条,也是一样的内容,不过胡桃没有群发,而是照着内容一字不差地单独打出来。发件人那百转千回的情绪,到了冰冷无情的屏幕上,早已看不出半分。
          可是她依然虔诚,因为那是属于她独一无二的感情。
          看到手机上的“发送成功”四个字,胡桃才长舒一口气,关掉手机,准备去排除安检,刚走了一步,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叫自己。
          “胡桃!你**!”
          胡桃回过头,看到跑得气喘吁吁的胡琳。
          胡桃哭笑不得:“你怎么来了?”
          胡琳从脸红到脖子根:“我怎么就不能来了?”
          胡桃不说话了,两个女孩子面对面地站着。安检口的航班信息不断更新,胡桃忽然“扑哧”一声笑出来,学着林向屿揉自己头发的样子,揉了揉胡琳的头发:“乖姑娘,快回去吧。”
          “我送你。”
          “送到这里就够啦,又不是去多远的地方,上海而已,放假我就回来。”
          胡桃轻声说话哄着胡琳,忽然想到那个夏夜, 林向屿对自己说“你不要不开心啦”,他那时候,是否也同现在的自己一样,心底又无奈又柔软。
          “胡琳。”
          胡琳抬起头,听见“咔嚓”一声,胡桃手中的拍立得闪了一下,一张相纸缓缓出现。
          “谢谢你来送我。”


          37楼2017-08-30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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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的夏天像个大蒸笼,光在马路上站着,汗水就能浸透全身。
            一间寝室四个姑娘,都睡上铺,下铺用来做书桌和书柜。和胡桃头抵头睡的女生叫项洁洁,脸圆圆的,戴一副黑框眼镜,说话就像在打字,噼里啪啦一大串。胡桃对面铺的齐悦是第一个来寝室的人,她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摊在桌子上,全是一位当红明星的周边,公仔、钥匙扣、鼠标垫……让人瞠目结舌。靠门边的女孩是上海人,唐菀静,长得很精致,皮肤又白又嫩,樱桃小嘴,说话声音也细细软软,名副其实的江南女生。
            四个人中,只有胡桃是一个人来报到的。看到别的女孩子的父母为她们忙前忙后小口小口吃着西瓜,也不觉得羡慕或者心酸。
            胡桃觉得自己已经习惯,她和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
            胡桃奔走了两天,买好了急需的生活品,也大概清楚了学校周边的设施。晚上她回到寝室,还没来得及吃上饭,就接到了林向屿的电话。
            林大少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得以重现江湖。他在电话那头扬扬得意,说等胡桃下次回来,让她看看自己的八块腹肌。
            他军训刚好赶上最热的一段日子,被晒成了实实在在的小麦色。林向屿把照片发给胡桃看,穿着迷彩服的大男孩,站在操场中间,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脸部的轮廓。
            胡桃鼠标停在这张照片上,忽然忍不住热泪盈眶,这就是她最爱的男孩,笑容灿烂,英俊得一塌糊涂。
            感谢上天,让他一直如此美好优秀,只有这样,她才能理直气壮地继续爱着他,哪怕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越来越远,远到她没有力气再追上。
            胡桃给他讲自己在上海的生活,抱怨食堂饭菜:“味道太清淡。”
            “超市里有老干妈吧,广大学子的女神,你去买点。”
            “你知道吗?”胡桃喋喋不休地说,“他们吃火锅,竟然用麻酱蝶,也不吃黄喉和鸭肠,没有花椒的火锅,我第一次看到被惊得不知道怎么动手。”
            林向屿幸灾乐祸:“要不要我寄几包火锅底料给你?”
            “寄过来也没用,寝室里又没有厨房。”
            “寝室不让用电饭锅,我们准备自己做个变压器。”林向屿回答,又想起一些琐事,都一一讲给胡桃听,“有人邀请我加入学校的学生会,我还想加个社团,户外运动之类的吧,我想学攀岩和潜水。”
            “危险吗?会不会受伤?”胡桃担心地问。
            林向屿轻松地回答:“你说的是攀岩还是潜水?攀岩的话,哪里会那么容易受伤,又不是写小说。从简单的路线学起,做好保护措施,没问题的。如果有可能,我以后还想去云南试试。潜水就更简单了,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有潜水资格证,明年夏天想去考个教练证。”
            胡桃在心中默默记下他说的话,又针对户外运动提了一些问题,深感自己一无所知。
            “军训有什么有趣的事吗?”胡桃好奇地问。
            林向屿哑然失笑道:“哪有什么有趣的事,等你自己军训之后就知道了。”
            “我们学校很变态的,要等到明年暑假才军训,好生生一个暑假都没有了!”胡桃欲哭无泪。
            林向屿便挑了几件军训的趣事给她讲:“我们班有个女生特别牛,站着都能睡着。教官弯腰在她面前打量她半天,然后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说到女生,胡桃忍不住多问了几句:“你和许然然在一个班吗?”
            “没呢,她在隔壁,二十三班。”
            “那么多人?”
            “不是从一班开始排的,也不知道这个班级数字是怎么取的,全年纪也就四个班。”
            “你们班……女孩子漂亮吗?不是说理工学校女生都……都不太好看吗?你们班男女比有多少?”
            林向屿想了想:“八比一吧,女生都是货真价实的国宝,都挺好的。”
            然后他顿了顿,在电话那头煞有介事地对胡桃说:“不过她们都没有你好看。”
            胡桃笑得两眼弯弯:“我知道。”
            是啊,她多么美,人人都夸她芙蓉如面柳如眉。刚刚开学,就时时有男生在路上礼貌地拦下她,询问她姓甚名谁。
            两个人聊了一个多小时,一直到胡桃的手机没电。胡桃放下手中的“烫手山芋”,项洁洁顶着没吹干的头发,抱着洗浴用品,看了她一眼,自来熟地问:“男朋友呀?”
            胡桃摆摆手:“不是,高中同学。”
            “哦——”项洁洁拖着长音,意味深长地看了胡桃一眼。


            38楼2017-08-30 19: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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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一学期一晃就过去了,大学的日子仿佛和中学用的是不同的计时方法。还有许多人,还没有从刚刚抛弃校服的青涩中回过神,等待他们的却是像宇宙一样无边无尽的复习范围。
              胡桃很快就成为了全校的风云人物,最重要的原因也许是长得美,另外就是她每节课下课都去讲台前提问,一百多人的大教室,目光全部落在她身上。
              胡桃渐渐习惯了江南的生活,而林向屿在第一次和她通完电话后,寄了一箱子的老干妈和火锅底料给她,被全寝室的人起哄评为“居家旅行必备好男人”。
              总是有男孩子在学校里礼貌地拦下胡桃,想知道她姓甚名谁。胡桃对他们全无兴趣,她的室友们也帮她挡了不少桃花,项洁洁给胡桃支着儿:“你直接告诉他们,名花有主。”
              结果这一招依然不管用,追求者们纷纷表示,男未婚女未嫁,要求公平竞争。胡桃不胜其烦,连搭理都懒得。
              而升入高一的胡琳在新学校过得如鱼得水,还被学校选中在这年圣诞晚会表演钢琴独奏。胡琳一开始嫌麻烦不愿意参加,直到班主任把电话打到胡近那里,胡桃才知道这件事。
              “去!怎么不去?”
              “要去你自己去!”
              “算了吧,胡琳,”胡桃说,“我要治你方法多得是,别在我面前嚣张啊。”
              胡琳委屈地闭上嘴,她极度怀疑胡桃已经提前进入更年期。
              胡琳的节目排在倒数第三个,化完妆后,她给胡桃发了一张照片。胡桃点开来,看到当初的小女孩穿着一条黑色小礼服裙,坐在镜子前,猝不及防地回过头,眼角的光影像是要飞起来。
              “将就能看。”她发短信回去。
              “将就能看?明明很漂亮好不好!胡桃你有没有做姐姐的自觉,鼓励教育不懂吗?”
              胡桃笑着读完胡琳的“控诉”,合上手机,没有再回复。
              胡琳一直等到上场,还没等到胡桃的消息,不满意地踢了一脚墙壁,她穿着浅粉色的小羊皮鞋,还是临时从胡桃的鞋柜里找出来的,台上灯光一暗,胡琳站在灯光下,不断地朝台下张望,终于看到了台下的胡近。
              她和自己的生父隔着一整个舞台的距离,那么多的人,一眼就看到了他,看到他微微抬起手,看到他挺得笔直的背。
              胡琳垂下眼,觉得眼泪就要掉下来。
              她演奏的是李斯特的《爱之梦》,恰恰是胡桃母亲最喜欢的一首钢琴曲。
              在起身谢幕的那一刻,有人捧着白色玫瑰花走上台,花束挡住了来人的脸,胡琳接过来,沉甸甸的一大束,压得她差点抱不住。
              林向屿起身眉梢都是笑意:“你姐送的,平安夜快乐。”
              胡琳不知所措,台下掌声如雷。她结结巴巴,喘不上气来:“她、她、她以为,谁稀罕。”
              林向屿继续笑:“小姑娘,上一次见到你,才那么一点儿高,都快认不出来了。”
              他身材清瘦欣长,和胡琳说话的时候,会体贴地微微弯点身。胡琳觉得他和胡桃很像,具体哪里像又说不出来,大约是神色,笑起来两眼弯弯,像是偷了猩的狐狸。
              “谢谢。”
              “要说谢谢,给你姐姐说去。”
              “才不要。”
              林向屿摆摆手,转身走下台。


              40楼2017-09-03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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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幕布缓缓合上,在最后的一眼里,胡琳再一次看到了胡近,他站起身,还在笑着为她喝彩。
                那一刻,胡琳觉得自己终于得到了救赎。
                过去的那些恩恩怨怨,是是非非,一幕一幕,终于在最后一个音符下,尘埃落定。
                而爱,如梦似幻。
                元旦之后,胡桃结束了最后一门考试。胡近给她订了回程的头等舱,她过意不去,把票退了,用学生证买票坐火车回去。
                她提着大包小包,给朋友们买了一堆江浙沪的特产,各式各样的糯米团子,又重又占空间。三十多个小时的车程,距离胡桃上一次坐火车已经很多年了。有带着小孩子出行的女人,女儿梳着两条麻花辫,趴在窗户边,看着外面的景色兴奋地大吵大闹。
                很多年前,她和母亲,也是在这样拥挤嘈杂脏乱的列车上,离开了故乡。
                一来一回,她已经从一个哭鼻子的小女孩,成长为了稍微能独当一面的大人。
                林向屿开车来火车站接胡桃。他暑假就考了驾照,从家里开出了一辆车,平时也没有什么用,停在学校的停车场,一天三十块钱,一个月下来快赶上胡桃的生活费了。
                胡桃好不容易挤出火车站,寒风猎猎,她脖子上围了黑色的大围巾,鼻子呼出热气,落在围巾上,有一点点湿气。
                “胡桃!”
                胡桃望过去,林向屿穿着黑色的中长外套,手里拎着一袋周黑鸭。胡桃放下行李,朝他挥挥手,然而,下一秒钟她却整个人怔住。
                一个女孩子从林向屿身后走出来,她戴着一顶灰色的针织帽,因为怕冷,把手放入了林向屿的衣兜。
                胡桃一直记得那天的火车站,出站口很大,没有什么人。一旁的栏杆和树都有些老旧了,不远处有一排商店,有游客零零散散地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林向屿站在她面前,说:“胡桃,我有女朋友了。”
                天空沉沉,可是没有下雨。新闻里说大规则降温,冷得让人说不出话来。
                停车场外有一家报刊亭,在卖关东煮和卤蛋,热气蒸腾,让人熏了眼。
                没有什么意义的细节,她却记了很多年。
                林向屿开的是一辆超时车,许然然坐副驾驶,胡桃坐在后排,她摇下一半的车窗,一阵风灌进来,呼啦呼啦。
                林向屿隔了半年才见到胡桃,突然之间话变得很多,一边开车一边找她聊天。胡桃像是提线木偶,只简单地“嗯”或者“是”。
                “你少说两句啦,”许然然忍不住说林向屿,“好好开车,胡桃刚刚下火车,你让人家休息下。”
                林向屿也察觉到胡桃心绪不佳,问她:“在火车上没睡好?”
                “嗯,”胡桃不想过多言语,只随便找了个借口,“小孩子晚上吵。”
                “刚刚接你电话还精神抖擞的。”
                胡桃苦笑,没有再回答。
                林向屿在胡桃家门口将她放下,原本约她去看电影,被胡桃拒绝:“铙了我吧,才不要当电灯泡。”
                “我们过几天打算回学校看老师,你要不要一起来?”许然然问她。
                “看时间吧。”胡桃说,“白冬远他们也去吗?”
                “还没问他们。”
                “嗯。”胡桃接过林向屿从后备箱搬出的她的行李,伸手抱了抱许然然,“你们好好玩。”
                黑色的越野车发动,有一片枯黄的梧桐树叶正好落下,他们很快就驶远了。
                胡桃站在原地,看着渐渐消失的车尾。她想起曾经有个无忧无虑的夏天,她和林向屿在地板上面对面地坐着,比谁吃西瓜吃得快,一大口咬下去,汁水溅出来,一旁呼啦呼啦的风扇吹得两人头发胡乱飞舞,他们指着对方哈哈大笑。
                在她心中,他永远都是那个神采奕奕、意气风发的少年,可还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他就再也不属于她了。
                他开车的样子很好看,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目光看着前方,侧脸线条流畅。
                可是坐在他身边的那个人,不是她。
                住在他心上的人,不是她。
                让他第一次体会到情动的滋味的人,不是她。
                从此以后,他想要保护、相守的人,也不会是她了。


                41楼2017-09-03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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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C大还没有放寒假,林向屿与许然然还有三门考试,最后一门被安排在下一周,归心似箭的学子们叫苦不迭。
                  周五的时候,林向屿给胡桃打电话,问她要不要来C大逛逛。
                  “你不是老念叨吗,想吃我们学校的大盘鸡。”
                  “都说了,我才不去做电灯泡。”
                  “别这样,然然也希望你过来玩。”林向屿怂恿她说,“还叫了冬远和许成。”
                  “不来了,回来那天好像吹风着凉了,有点发烧。”
                  “没事吧?”
                  “没事,”胡桃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开了一大堆药,家里有人照顾。”
                  “对了,老实交代,你和许然然在一起多久了?保密工作做这么好,吓我一跳。”
                  “也没多久,”林向屿轻描淡写,“跨年那天晚上的事。”
                  “这样,”胡桃死死捏着手机,“还以为……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呢……你高中那会儿就喜欢她,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上奥赛班的时候啊,许成天天和我说你们两个的八卦呢。”
                  “你们整天不好好学习,乱七八糟瞎猜什么呢,”林向屿不以为然,像是解释,又像是随口一说,“那时候我是挺欣赏然然的,又聪明又独立,她喜欢看书,我们很聊得来,要说喜欢的话,还不如说是当个竞争对手。”
                  “那现在呢,你喜欢她吗?”
                  林向屿似乎找了一个地方坐下来,背景变得很安静,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更加轻柔,胡桃喜欢他这样说话的语气,他们从很多年前起就是这样互诉心事。
                  他似笑非笑,像是在发问,又只像是在低喃,他说:“究竟怎样,才算爱上了一个人?”
                  “等你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林向屿失笑:“别犯矫情,要起鸡皮疙瘩了,谈恋爱这件事上,你可没资格说我,自己还单身着呢。”
                  胡桃沉默了一下,然后破釜沉舟似的,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林向屿一怔,感觉有什么在心中飞快而过,可是他还来不及整理,胡桃已经故作轻松地转移了话题:“所以是她跟你表白的吗?”
                  林向屿没回答。思绪回到那天,许然然约他一起看电影。在C大的湖边,有个露天咖啡厅,每天晚上都会放不同的电影,那天正好是怀旧日,放了一部很老的电影,女主角轻地说:“Love means never having to say you're sorry.”
                  一句念错了的对白,却成为了永恒。
                  林向屿盘腿坐在垫子上,头顶是满天繁星,他忽然想起胡桃来。想起两三年前,老蒋在教室里给他们放了这部电影,他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也是这样一个明朗的夜空,胡桃说:“真想看一次那么大的雪啊。”
                  他满不在乎地说以后带她去滑雪,然后他们约定考同一所大学。
                  而现在,才短短一眨眼的时间,他们就已经真正地长大成人,曾经的约定,却一个也没有实现。
                  林向屿觉得没由来地情绪低落,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刻,他总是神采奕奕、生龙活虎的样子。
                  而这个时候,许然然眼里噙着泪水,转过头,轻声对他说:“林向屿,我喜欢你。”
                  林向屿心不在焉地听着,点点头,“嗯”了一声。
                  许然然怔住,不知道他的“嗯”是不是自己所想的意思。见林向屿没有继续说“但是”,她才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再一次热泪盈眶,伸手搂住林向屿的脖子,将头埋在他的怀里。
                  林向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答应了什么。林向屿低头看着怀中的许然然,她的头埋得很低,大概是害羞。她的手臂温暖,贴在他脖子上。
                  林向屿整个人一愣,身体僵硬,正准备推开许然然。
                  这时候,许然然的手机铃声响起,许然然接起来,压低了声音:“爸爸。”
                  不知道许父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许然然猛然站起来,茫然地看着林向屿。
                  “怎么了?”
                  “爸爸说妈妈的摊子遇到人闹事,把摊子砸了,她现在一个劲儿地哭,让我过去一趟。”
                  林向屿蹙眉,也跟着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吧。”
                  两个人跑出校门,好不容易拦下一辆出租车,林向屿一路安慰许然然:“别担心,人没事就好,交给我来。”
                  等许然然和林向屿赶到实验小学门口,只剩下一地狼藉,许母一个人坐在街道边的台阶上哭,旁边开小卖部的大婶在一旁好言安慰。许父还在外边的工地上,根本没有办法赶回来。
                  “妈。”许然然开口。
                  许母的小摊子每天下午五点钟小学生放学开始营业,一直会到凌晨三点,到了晚上来吃宵夜的,就大多是些地痞流氓,或者是没钱的小混混。今天晚上赶上两拨人言语不合,当场动手打了起来,许母的摊铺被砸得乱七八糟不说,还惊动了附近巡逻的警察,把闹事的人给带走了,顺带着把许母这个违法的摊子给收了。
                  “唉,你也别怄气了,”小卖部的大婶安慰许母,“这种事,一年总要遭几回,没有办法,就当今天下了个早班。”
                  许然然搂着母亲的肩膀:“妈,好啦好啦,人没事就行了,钱没了还可以再挣不是?我上个月做家教的钱拿到了,请你吃好吃的。”
                  许母心中难受,不说话,她穿着深蓝色的毛衣,戴了一双紫色的袖套,头发花白了大片,妥帖地别在脑后。许母疏于保养,四十出头的人,看上去像五十岁,但是她一双眼睛清亮,年轻时候是个美人,只是生活对待她太过苛刻。
                  已经十点多了,街上没什么行人,时值寒冬,晚风里夹着凉意。林向屿将外套脱了下来,递给许然然,然后自己走到路灯下,打了个电话。
                  十分钟后,一帮人骑着摩托车出现。黄色的照明灯,刺人眼睛。许然然捂住眼睛,知道来者不善,心中一沉,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结果几个人停好摩托车后,很快把一地的狼藉收拾干净,然后走到许母面前,整齐划一地鞠了个躬,拿出一个大信封,道歉说:“兄弟几个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实在是对不住。”
                  许母和许然然还有小卖部的大婶都愣着没有反应过来,倒是林向屿走过来,对许然然努努嘴,说:“拿着吧,他们的人砸了你妈妈的摊子,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许然然这才把信封接过来。几个人又道了一阵子的歉,最后还走到林向屿面前,叫了一声“林公子”,才骑着摩托车离开。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向屿大大方方地摊开手,跟许母说:“阿姨,你今天就回去休息吧,刚刚那位阿姨说得对,就当给自己放个假。”
                  许然然低头轻声说:“谢谢你了。”
                  “你陪你妈回去吧。”
                  “不用不用,”许母摆摆手,“她明天还有早课,你们寝室还要点名,没事的,小林啊,真是麻烦你了,这大晚上了,还在外面,没耽误你们上课吧?”
                  “没呢,”林向屿笑了笑,“阿姨你别客气,许叔叔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和然然在一块儿。”
                  说到这里,林向屿和许然然都一同想起了,许父的那通电话前,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许然然的脸立刻通红,隐在黑夜里看不太出来。
                  许然然低下头伸出手,偷偷勾住了林向屿的手指。
                  这一幕被许母看到,她捂住嘴巴偷偷笑,摆摆手:“好啦好啦,不管你们年轻人的事了。”
                  许然然抬起头,晃了晃勾着林向屿的手指,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揉了揉鼻子,说:“从今天起,就请多多指教了。”
                  想要解释的话卡在喉咙间,林向屿几次欲言又止,此时再开口,好像说什么都已经为时已晚。


                  42楼2017-09-03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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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林向屿,你怎么不说话了?”胡桃在电话那边问。
                    “没什么,”林向屿说,“谁先表白很重要吗?”
                    “觉得她还不错,所以就在一起了,是吗?那就是说,谁都可以?”胡桃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我也可以吗?”
                    林向屿终于舒展开眉头,似乎是很愉悦地笑了:“你不行。”
                    胡桃的手指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痛得钻心,她只觉得心中有一面墙轰然倒塌。
                    “为什么我不行?”
                    “不知道,”林向屿伸了个懒腰,表情夸张地说,“喂,难道你可以想象吗?我和你谈恋爱的样子?”
                    “说得也是,”胡桃继续故作轻松地说,“仔细想一想,让我们两个人手拉手一起喝一杯珍珠奶茶,在大庭广众下抱着亲来亲去,想想我鸡皮疙瘩都掉一地了。多谢林大少爷手下留情,没有指染臣妾。”
                    “什么指染,”林向屿哭笑不得,“那叫染指@真是的,怎么考上大学的。”
                    这天晚上,林向屿去学校后门的小吃街买夜宵,室友和他一起,肩负整个寝室的任务。两个人在烟雾缭绕的烧烤摊子前站着,老板用绳子吊了一个灯光,有小飞蛾在围着飞来飞去。
                    室友从包里摸出打火机,递了一支烟给林向屿,他摇摇头。
                    “忘了你不抽烟。”室友笑着将烟别到耳朵上,用手肘捅了捅他,“想什么呢,一直发愣。”
                    “没,我这是盯着老板,怕他手抖,孜然放太多。”
                    “孜然就是要多放点才好吃呢。”
                    林向屿笑笑,没有回答。
                    他不想承认,站在最喧嚣热闹的街头,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了胡桃。他总是时不时地想起她,毕竟他们相识太久,关于这个人的回忆实在是太多。
                    想起她插科打诨地问他:“为什么我不行?”
                    可惜这个问题的答案,要很久很久以后,他才能真的懂得。
                    而此时此刻,城市另一端的胡桃,踩着宽松过关的拖鞋,推开阳台的门。她走到栏杆边上,看得见城市的车如流水马如龙,人来人往,也不知道每个人都有着怎样的命运。
                    胡桃想起平安夜那天晚上,林向屿从胡琳演出的礼堂出来,给她打电话,汇报任务圆满完成。他问她有没有苹果吃,胡桃对着一箱子的苹果,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没有。
                    她忍不住,问他:“你为什么要报C大?”
                    “说出来肯定要被你骂,”林向屿漫不经心地笑,十二月的气温已经降下来了,胡桃能想象,他说话的时候嘴边会哈出一团热气,他说,“不是约好了吗,要一起念大学,吃喝玩乐轧马路,要一起认认真真地浪费青春,胡桃……我答应过你的。”
                    “你呢?”林向屿还是不紧不慢,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让人分不清他只是随口一问,还是在心底藏了许久,他问胡桃,“那时候我给你打电话,你不是说,留在本地念师范吗?”
                    那天她是怎么回答的?胡桃自己都不记得了。
                    有风从阳台吹过,进来盈盈暗香,一月已经剩不下太多的花了。胡桃想,大约是提前绽放的腊梅,才能在寒冬里停留那样久。
                    夜空里难得看得见星星,一闪一闪,最亮的那两颗靠得太近,让人误以为它们会永远在一起。可让人遗憾的是,这早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发出的光。再美丽再耀眼的星辰,或者都已经在无边无垠的、寂寞的宇宙中灰飞烟灭了。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他们曾经那样、那样近过,只差一点点。
                    一点点。
                    奈何缘浅。
                    第六章完


                    43楼2017-09-03 1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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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2006年,最佳损友
                      1
                      大一下学期,胡桃开始找一些兼职打工,做家教,发传单,出礼仪,当模特。二月份的冷空气还没散开,她穿着超短裙站在大街上,晚上回到寝室用体温计一测,38.5℃。
                      她给林向屿发短信的时候,正一个人在校医院的走廊上坐着打点滴。夜已经深了,胡桃坐的位子正对着窗户,窗户半开半掩,看得见学校里的一座山丘,树影婆娑,月光似水。
                      她把手机设置为了震动,握在没有输液的那只手里,没多久,林向屿的短信就回过来了,他问:“方便接电话吗?”
                      林向屿在电话里不满地问她:“你干吗这么拼命?”
                      胡桃实话实说:“我想存点钱,不想再用胡叔的钱。”
                      胡桃轻声说:“我很早以前就想过了,我迟早得独立出户,胡叔待我再好,没亲没名的,始终不好。我小时候就特别渴望能自己挣钱,现在终于能存一点了,虽然不多,但是至少让我觉得安心。”
                      林向屿无言以对,胡桃向来早熟,她肩膀上的负担、考虑的未来,始终比同龄人多太多。
                      林向屿想了想说:“上海消费本来就要高一些,你全靠自己,你胡叔和胡琳都不会答应的。”
                      “我也没打算这么早告诉他们,胡叔的钱我都留着,毕业的时候,都还回去。”
                      林向屿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像胡桃这样的女孩子,她的安全感永远不是别人给得了的。
                      “要不然这样吧。”林向屿说,“我教你做理财,本金我出,等赚了你再还给我。”
                      高考结束后,林向屿的父母给了他两百万的启动资金,随便他投资。林向屿脑子聪明,找关系让许成承包了园林工艺,他负责资金,很快就赚了一大笔。
                      胡桃想了想:“这样不太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林向屿蹙着眉头,显然已经有些不悦,他说:“你一个人在校医院打点滴就很好吗?还要多久?”
                      胡桃估算了一下时间:“两个小时。”
                      “那你等会儿怎么回寝室?门都关了吧。”
                      胡桃哑口无言,低头认错:“我知道错了。”
                      林向屿干脆也不睡觉了,去寝室的客厅里给胡桃发短信陪她聊天。两个人挂着耳朵打着电话,不说话也没有关系,胡桃知道,他在就好。自从寒假结束后,他们两人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长时间地打电话了。
                      彼此间的话题越来越少,好像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连天天在网上刷明星的室友齐悦都察觉出来,问胡桃:“你和男朋友是吵架了吗?”
                      “没,”胡桃苦笑,百口莫辩,“他不是我男朋友。”
                      “真的吗?”在床上敷面膜的项洁洁“蹭”的一下坐起来,含混不清地说,“我手上有好货,你要不要考虑看看?”
                      唐菀静听不下去了,对项洁洁说,“女孩子怎么能这样说话。”
                      唐菀静的男朋友是她的直系学长,两个人都是上海本地人,高中就是同校,一起创办文学社。他常常请唐菀静全寝室的人吃饭,两个人志同道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唐菀静会一改往日的安静,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项洁洁曾经摇头晃脑地点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真是让人羡慕不已啊。”
                      唐菀静数落完项洁洁,又转过头跟胡桃说:“不过她说的也有道理,喜欢你的男生那么多,不能对每一个都拒之千里。”
                      “就是就是,你翻翻你的通讯录和校内网的好友,性别男,爱好女的,五根指头都数得过来。”
                      胡桃笑:“你们怎么都不去说说齐悦?”
                      齐悦一把抱住自己桌子上的胡歌的公仔:“我有我的逍遥哥哥就够了!”
                      项洁洁冲她翻了个白眼,走上去戳了戳“胡歌”的眼睛,戏谑地说:“是是是,月如妹妹。”
                      齐悦拼死护住自己的周边们,让它们免遭项洁洁的毒手。
                      正好这周有学院篮球比赛,唐菀静要去给男朋友加油,项洁洁是学生会的干事,必须到场。
                      “明天八点起来吧?”
                      “八点?”项洁洁夸张地鬼哭狼嚎,“会死人的,我好不容易才从中学生活脱离出来!八点起床是绝对不可能的!”
                      唐菀静无奈:“那我先起来,帮你带早饭。”
                      “万岁!”
                      齐悦忽然开口:“菀静,你帮我也带一份吧,我也要去。”
                      “你去?”项洁洁打量了齐悦一眼,“有诈。”
                      “哎,不是说和经济学院的打吗?他们队里有对双胞胎,集齐了世间的大爱!啊啊啊,兄弟爱什么的,完全就是我的萌点啊!”齐悦捧住脸,眼冒爱心。
                      项洁洁决定不再搭理她,将目标转向胡桃,煽动她一起去:“走吧,整天窝在自习室里,人都快窝出病了,你看你脸色那么苍白,就跟没晒过太阳一样。”


                      44楼2017-09-05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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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第二天,全院的人首次见到了院花胡桃出现在篮球场边,胡桃打扮得很普通,只穿了普通的白色T恤加牛仔裤,头发扎成马尾辫,扣一顶棒球帽,看起来高高瘦瘦。日常生活原本就无聊,大家便开始交头接耳,猜测胡桃出现的原因。
                        英语学院的男生们都没想到胡桃竟然会来当啦啦队,一个个兴奋得跟刚下山的猴子一样,隔着大老远就开始吹口哨。经济学院的人见了这阵势,也频频回头来看胡桃,对她指指点点。胡桃硬着头皮,在观众席上下来。
                        经济学院的人穿红色球衣,十分打眼。他们的队长穿10号球衣,和林向屿喜欢的那件球衣一模一样,胡桃习惯性地多留意了两眼。


                        45楼2017-09-05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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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段不知道为什么发不出来 我就截图了


                          46楼2017-09-05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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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场球赛打得很衰,炎炎烈日,大地都快被烤化了,胡桃他们学院被全方面碾压,输了十四分,遭到一片嘘声。唐菀静跟着男朋友走了,两个人约好了要一起看电影,不过看学长的心情十分低落,胡桃她们也不好多说什么。
                            情绪低落的人不止唐菀静的男朋友,还有齐悦,她的双胞胎兄弟都没上场,连个人影都没有,就算经济学院赢了,她也觉得自己被骗了, 项洁洁却十分开心,因为英语学院被踢出局,她终于解脱,从此再也不用来当跑腿的小妹。上了大学,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集体荣誉感,什么团结一致啊,优秀班级啊,中学时代的凝聚力,如今说起来都觉得幼稚可笑。
                            “不过,经济学院的人长得可真帅啊。”项洁洁一把勾住齐悦的脖子,砸吧着嘴,“对吧,胡桃?”
                            她们走到小卖部门口,胡桃在思考买冰淇淋还是酸奶,有些心不在焉,点点头,随口说道,“嗯,10号球技挺不错的。”
                            但还是林向屿帅一点,胡桃偏心地想,啊,好想看林向屿打篮球啊,高中毕业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真的吗?你真看上他们的10号了?那个男生叫——”项洁洁忽然住口。
                            胡桃不解,看了一眼项洁洁,然后顺着她僵硬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一群穿着红包球服的男生站在自己面前,个个脸上都带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胡桃心里“咯噔”了一下。
                            果然,站在中间的男生手指转着利于,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桃,接上了项洁洁剩下的笑:“——周珩。”
                            当天晚上,英语学院院花胡桃看上了经济学院风云人物周珩的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火速传遍全校。两个人的社交网络下,突然多了一大堆不明来路的留言,比如“还我男神!!!”“我女神会看上你?呸!”“不要脸!”“有种来单挑!”……
                            项洁洁在寝室里兴奋地现场播报,胡桃毫无兴趣,背着书包出门去上自习了。


                            47楼2017-09-05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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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大二上半学期,林向屿发表了两篇很有分量的SCI论文,关于海洋生物保护和环境检测,得到了学术界一致好评。林向屿从来没有向胡桃提起过这些,还是几个星期后许成在班级QQ群里,吵着嚷着要大科学家的签名,她才知道。
                              胡桃觉得林向屿是自己见过的最神奇的人,理所当然地吊儿郎当着,可是面对决定要做的事情,又努力认真得让人害怕。
                              胡桃打电话去给他道喜。“没什么值得炫耀的,”林向屿实话实说,“发表论文,并不算得是荣耀,只是对自己学习成果的一个总结。”
                              “接下来呢,有什么打算?”
                              “最近在抢托福考位,”林向屿哭丧着脸,“要是这个月再刷不到,就只有打着飞的去考试了。”
                              “好啊,飞来上海,请你吃蟹黄小笼包。”
                              “你还真希望我没有考位啊?”
                              胡桃吐吐舌头:“我们学校规定十二月才能报名,我周围同学也有考托福雅思的你是要出国吗?”
                              “有这方面的打算,在生物保护方面,欧美发达国家确实做得比我们好很多,有许多值得学习的地方。我一直在看外国的文献,被他们的思想所震撼。他们的教育方式和我们差别很大,对于自然和生命的理解,也让我大为佩服,觉得自己真是井底之蛙。”
                              林向屿难得严肃认真,他的声音低沉,又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我所见过的只是这个世界极小的一部分,我想要看得更多,走更多的路,遇见更多的人。”
                              胡桃趴在自习室外的栏杆上,望着窗外的蓝天白云,风吹得她发丝飞舞,她由衷地感叹:“遇见你真是太好了。”
                              总有一个人,会让你觉得,能生于世上,是那么好。
                              他是欢快的、明亮的、充满希望的。
                              林向屿告诉胡桃,C大有去美国的2+2项目,明年有一个TOP10的名额,对方的教授看过林向屿的论文,主动给他发邮件,钦点了他的名字,并且破天荒地拨出全额奖学金。现在双方学校正在进行前期的准备,一等到他的托福成绩出来,就能发放录取通知书。
                              “所以你大三就要去美国了?”胡桃倒吸一口凉气。
                              “不出意外的话。”林向屿说,“那名教授曾经获得诺贝尔生物学奖,以前曾经小时候我爸带我去美国,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但我从来没有奢望过,有朝一日能成为他的学生。”
                              林向屿的论文刊登以后,收到许多国际学术会议的邀请,开始频繁地往欧洲跑。他不常更新自己社交网络的状态,但是每到一处,都会写一张明信片给胡桃。海外邮寄时间长,等上一个月是常有的事。看着明信片上林向屿说夏天海岛的味道,说炙热的阳光和金色的沙滩,而上海已经进入梅雨季节,雨水绵绵不断,天空郁积了厚厚的乌云。
                              许然然主攻的方向是海洋环境治理,据说跟了在国内鼎鼎有名的一位导师,她是实验室里最年轻的学生。听说她常常一个人四处跑,做考察和测量记录,胡桃看过她最新的一张照片,整天风吹日晒的,黑了不少,但是神采奕奕。
                              胡桃很少过问他们二人的感情,那毕竟再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他们在各自的命运上行走,终于越来越远。
                              这周五,胡桃中午午休时被闹钟吵醒,她关了手机,利索地下楼梯。
                              寝室里另外三个人还在床上,齐悦睡得迷迷糊糊,问胡桃:“你要去教室吗?”
                              “嗯。”
                              “下午‘马哲’帮我占个座。”
                              听到“马哲”两个字,项洁洁和唐菀静也清醒不少,表示也要占座。
                              “要后排的!后排的!”齐悦强调道。
                              胡桃笑着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让她安心继续睡。
                              马哲课在第二大节,是公开的必修大课。胡桃提前到了教室,用本子占好座位,来得晚的同学,就只能去坐前排了。上课前五分钟,学生们陆续来了,项洁洁和唐菀静跑着进入教室,气喘吁吁。
                              “齐悦呢?”胡桃问。
                              “别提了,起床失败。”项洁洁摆摆手,从书包里拿出高数的作业,再立一本马哲的课本在桌面上。
                              这时,两个男生从教室的后门走进来,站在走道上,看着全场爆满的情景,耸耸肩:“走吧,翘了。”
                              胡桃没有注意,忙着和项洁洁说话,得知齐悦不来后,顺手将右手边占位子的书收起来。两个正准备转身的男生一愣,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胡桃。
                              其中一人认出了胡桃,捅了捅周珩:“哟,这不是英语系那个美人儿吗?还特意给你占位呢。”
                              他这一开口,周围人的目光全部聚集过来,在胡桃和周珩之间来回扫视,再看看胡桃旁边的空位,异口同声地发出“哦——”的感叹。
                              周珩双臂抱环,用有趣的目光盯着胡桃,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来,顺便给好友一记飞吻:“要翘你自己翘,别拉上我,我可是好学生。”
                              “重色轻友啊重色轻友!”
                              胡桃抬头瞟了周珩一眼,撇撇嘴,没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写作业。
                              这节马哲课,全班恐怕只有作为当事人的胡桃上得最认真。她甚至听到了手机拍照的“咔咔”声,胡桃无奈地在心底翻着白眼,偷偷给齐悦发短信:“这辈子都甭指望我再给你占座!”
                              而在寝室里,刚刚醒来的齐悦揉了揉眼睛,点开这条消息,发出死得不明不白的惨叫声。


                              48楼2017-09-05 1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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