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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时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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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楼2017-02-14 17:19回复
    十二岁那年,他说胡桃,很高兴遇见你;
    十六岁那年,他说胡桃,我当你一世兄弟;
    十九岁那年,他说胡桃,我不能失去她;
    二十四岁那年,他说,胡桃,我陪你一起死;
    二十七岁那年,他说,胡桃,我要结婚了;
    大梦十五年,她最好的青春最好的爱却都给了他。
    爱似空气,久了久了,就忘了是在呼吸……


    2楼2017-02-14 1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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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2014年的尾声,胡桃辞职去了云南。她住在下山脚,木屋的门被风吹得咯吱咯吱响,头顶黑云密布,沉甸甸似要坠下来。夜色来临时,木屋外老旧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胡桃眯起眼睛看,才看到天空落起了雪。
      老板给她端来火盆,乐呵呵地问:“见过雪吗?”
      胡桃垂下眼睛:“见过的。”
      岂止是见过,她差一点点,就为此葬送了性命。
      大约是因为下雪的缘故,让人莫名觉得孤独,胡桃这天夜里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十七八岁时的一个下着雪的冬天,教室里没有暖气,大家都抱着热水瓶缩着脖子。老师在黑板上写“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然后点起林向屿让他来解释。穿着蓝白相间校服的高大男生从座位上慢慢站起来,他的肩线流畅,声音低沉。
      林向屿悠悠道:“回忆起旧日这些事情,就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真让人忍不住放声大哭。”彼时,窗外是被泡涨后发白的天,黑板上高考倒计时上的数字一天天减少,日子却仿佛永远都只是这样,做不完的习题,考不完的试卷,道不完的再见。
      胡桃想,真是美得不可思议的一幕,它一定有一种超越了生死,超越了时光的壮阔。
      那是胡桃第三次梦见这个场景,她在夜里哭着醒过来,她想,这大概是此生最后一次了。
      所有的年少都已停留在那个大雪肆虐的冬日。
      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她终于失去了他。


      3楼2017-02-14 1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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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1999年,当时的月亮】
        1.胡桃和林向屿相识于1999年的秋天。
        诺查丹玛斯曾预言这一年是世界末日,恐怖大王将从天而降,全世界人心惶惶。开学第一天,胡桃光荣迟到。
        司机将车停在十字路口的转角处,胡桃跳下车抓起书包小跑过去,外面已经稀稀拉拉地站了一排人。
        值周老师正拿着本子一个一个登记他们的名字,听到胡桃的声音,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用手中的笔指了指最末排的位置,语气冰冷:“你,过去站着。”有高年级的男生侧过头来看她,吹了声口哨:“哟,小学妹真好看。”
        胡桃扯着书包肩带,埋下头走到队伍的最末端。她旁边的男生穿着黑色套头衫,上面印了一个夸张的骷髅头,在一群蓝白相间的校服中尤为抢眼,短而平整的头发像刺猬一样立着,皮肤比大多数女生还要白净,应该是整条队伍里除了自己以外唯一的初一新生了,好歹死活有个伴儿,胡桃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不一会儿,值周老师就走到了他们面前,转着手中的笔头也不抬地问胡桃身边的男生:“你,什么名字?”
        男生懒洋洋的,不疾不徐地回答:“周星驰。”“噗!”
        周围一群高年级的学生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值周老师使劲瞪了他们一眼:“笑什么笑!”
        然后又回过头继续问那个男生:“哪几个字?”“夏商周的周,星河的星,驰是……”男生还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不过似乎一时没想到怎么组词,卡在了一半。
        “驰骋的驰。”胡桃在一旁小声答道。男生抬了抬眼皮,意味深长地看了胡桃一眼,然后点点头说:“就是那个。”
        老师欲言又止,胡桃咬住下嘴唇,生怕自己笑出来,她相信在场的学生除了她,剩下的人也都能准确无误地写出最后一个字。
        那正是周星驰开始走红的几年,一部《大话西游》虽然在香港票房惨淡,但是在内地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年轻人张嘴就是“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
        “你,什么名字?”值班老师下一个就走到了胡桃面前。
        “胡……”胡桃才说了一个字,立刻想到身边男生的小把戏,大家都是新生,她也不愿意一开学就在老师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朱茵,草字下面一个因为的因。”她一时想不起什么明星,慌乱之下,沾了旁边的“周星驰”的光,想到了《大话西游》的女主角。
        登记完最后一个名字后值周老师将本子一合,目光从每个学生的身上扫过,严厉地说:“开学第一天就迟到,成何体统!我现在就去找你们班主任来领你们,两个一年级的,更是不像话,养成些懒散的习惯!统统在这里站好!”
        等老师健步走进校园里后,胡桃一下子慌了,她可不是真的叫“朱茵”,这下该怎么办?
        胡桃把希望落在了自己旁边的男生身上,她清了清嗓子,试探地问:“哎,你真的叫周星驰?”
        “你又真的叫朱茵了?”男生似笑非笑地反问。胡桃用余光瞟了眼老师离去的方向,焦急地说:“那等会儿被发现我们用假名就死定了!”
        “周星驰”耸耸肩膀,挑挑眉毛表示无所谓。胡桃没有他那么看得开,迁怒道:“都怪你,耍什么小聪明!”男生并未同她计较,倒是仰起头看了蓝天白云好一阵子,然后目不转睛地开口:“你再说下去,老师就该回来了。”
        胡桃回头望了眼值周老师已经消失不见的背影,蹙眉:“那怎么办啊?”
        男生这才慢悠悠地开口,用下巴指指某个方向,然后颇为嫌弃地看了胡桃一眼,“好心”给她指出一条明路:“条条大道通罗马,你就不知道另辟蹊径?”
        顺着他的目光,胡桃看到了学校矮矮的围墙。旁边有几棵高大的梧桐树,秋日正是绿黄交接时分,笔直地站在那里,让人觉得有机可乘。墙角边是一些大石块,可以当作踏板翻过去。
        胡桃看了看自己崭新的运动鞋,又估量了一下围墙的高度,最后爽快一笑:“行!”这下“周星驰”倒被吓了一跳:“你摔下来我可不负责。”
        他原本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真吵,随口一说吓吓她。胡桃担心值周老师突然怒气冲冲地折回来,拉了拉自己的书包带子就朝围墙走去,却不忘还嘴:“谁要你负责了?”
        等胡桃走到围墙下,正思忖着这样直接翻过去比较利落还是踩着旁边的树干比较安全时,眼前忽然一个黑色书包飞过到那头,“咚”的一声沉沉落地,惊得四周草地上的雀儿们拍着翅膀急忙逃走。胡桃惊讶地转头,“周星驰”耸耸肩膀,一副拿她没有办法的表情:“算了,总不能让女生打头阵。”
        话语间,他已经踩在地上最大一块石头上,向上纵身一跃,双手找准时机抓住墙的最顶上,一个引体向上,单脚迈过一侧,然后另一只脚也轻松地抬上来。他动起来的时候,身体敏捷如猎豹,和刚才生无可恋的懒洋洋的样子截然不同,像是换了人。
        他骑在墙上,修长的双腿来回地荡着,回过头,眉毛高高挑起,对胡桃勾勾手,像是在挑衅。九月正是天高气爽,蔚蓝的天空澄澈如洗,梧桐树枝在他的身边舒展开来,绿色的叶片苍翠欲滴,阳光微微倾身,吻向少年的脸,照出一轮淡淡的光圈。却只见他气定神闲地笑。
        那是青春刚刚开始的时候,似日出喷薄而出,似新条抽出绿芽,似溪水流经远方,似流云散至天边。似他出现在她的生命中,措手不及。
        等胡桃回过神来,他又已经“嗖”地一下就窜到了墙的对面,身手干净利落。“喂,”男生在墙对面喊道,“你先把书包递过来。”胡桃点点头,才发现他看不见,于是又应了一句:“好嘞。”她急忙听话地把书包递过去,让它免于刚才同类被扔过去的悲惨命运。
        “啧,你书包里装的全是石头吗?这么沉。”胡桃没有听到他的抱怨,只是抡起袖子:“那我过来了。”“哎,你等等。”男生在那头说道,胡桃双手正贴在墙壁上,还没等她开口问,对方已经又翻了过来。“怎么了?”“怕你跳不上来,你踩我手上。”胡桃有些犹豫:“这怎么好意思?”
        “女生就是麻烦,”男生蹙眉,不肯退让,“废话那么多。”胡桃眉头一挑,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看我的。”话语间,胡桃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助跑,起跳,重复了刚才男生的一系列动作,虽然做得有些费劲,但也算是一气呵成。“真行啊你,干得漂亮,”男生也跟着翻了过来,随意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他颇为赞许的打量起胡桃,“我叫林向屿。”胡桃正欲开口自我介绍,却看见值周老师气势汹汹地向这边走来。
        她吐吐舌头:“糟了!我们分头跑吧,下次有机会再见。”说完就拔腿开溜。等她绕到教学楼,一间一间地找到初一三班的教室时,年轻的女班主任还在自我介绍。胡桃心里有鬼,立刻换上一副柔弱温顺的模样,轻声叫了一声:“报告。”三班的班主任姓吴,才从师范毕业的女学生,一副脾气很好的样子,并未责备胡桃的迟到:“快进来吧。”
        胡桃慢吞吞地走向全班唯一一个空位,目光扫过全场,没有发现刚才的小“周星驰”,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底竟然有微微的失落。上午第四节课快下课的时候,班主任忽然从后门悄声地走进教室里,拉拉胡桃,然后指指外面。胡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站起身跟着她走了出去。走廊上隐约能听到各个班老师们上课的声音,吴老师不忍心出声打破这气氛,就一路沉默着带着胡桃到办公室,叹了口气,用下巴指指里面。
        胡桃忽然灵光一闪,猜到了肯定是早上的事情被发现了,却还是只有硬着头皮走进去。“周星驰”已经负手站在那里了,他的背影颀长,但是微微驼着背,有气无力的样子。胡桃抿嘴笑笑,然后大步上前与他并肩站在一排。正在打瞌睡的“周星驰”似乎察觉到了身边有人,不情不愿地抬了抬眼皮,看到是胡桃,挑挑眉,没说什么。但是胡桃觉得,他似乎终于肯站直身体了。“小小年纪就学会说谎!还敢私自翻墙!这都是哪里带来的习惯!”年级主任身材高大,话语间慷慨激昂,还不忘指着林向屿的骷髅头T恤,“还有你,穿的这是什么,像什么话!”
        “按照校规,私自翻墙是要记过处分的!”一旁的两位班主任神色大慌,急忙开口说好话求情。
        其实年级主任也只是说来唬唬这两名新生,看着这两名学生并未如他所想般流里流气,就觉得或许只是小孩子淘气。
        林向屿的班主任咳嗽了一声,凑到年级主任的身边,低声说:“主任,这个孩子姓林,林向屿。”年级主任的脸色一下子变得五颜六色起来,最后他瞪了林向屿的班主任一眼:“怎么不早说?”
        然后在对方无奈的神色下,年级主任回过头,打量了林向屿和胡桃一眼,再开口,语气都温柔了不少:“但是惩罚是难免的,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做事之前一定要考虑所要承担的后果,这样吧,教学楼背后的那条小路,就由你们来打扫吧。”
        “啊?”胡桃和林向屿均是一愣。


        4楼2017-02-14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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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一中坐落在城市北区,学校环境优美,学习氛围浓厚,是远近闻名的百年老校,因此吸引了大批对青春怀有美好憧憬的学子,胡桃也是其中之一。可是当她和林向屿拿着扫帚来到年级主任口中教学楼背后的小路时,不禁开始后悔起自己当初的选择了。
          “不……不是吧?”
          这是一条“小路”没错,可是,胡桃吞了吞口水,为什么年级主任没有加上“两旁种满了银杏树,道路上铺满了银杏叶,清洁员已经一整个暑假没有打扫过它了”这样准确的定语呢?
          胡桃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林向屿,他正悲哀地颤动着眉毛,恨不得把“生无可恋”四个字刻在脑门上。
          “你……还好吧?”胡桃小心翼翼地问。
          “死不了。”男生有气无力地摆摆手。
          胡桃的斗志昂扬在众多树叶面前终于渐渐被消磨殆尽,扫到一半,胡桃就累得停下来坐在路边休息。她无聊地扭着手腕的时候,正巧看见了脚边的一片完整的银杏叶,长长的叶柄像是有流苏的折扇,十分漂亮。她伸手将它捡起来,小心翼翼地用手拭去上面的灰尘,举起来给林向屿:“你看,这片叶子真好看。”
          “这里一地都是,有什么区别。”男生不以为然。
          “区别大了,”胡桃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多捡几片当书签,语文、数学、外语、地理、生物、历史……还有啥?”
          “心理健康。”男生环抱着手臂,似笑非笑地看着胡桃。
          “哦,”胡桃便弯下腰再捡了一片,然后一愣,反应过来林向屿是在取笑自己,便将手一扬作势要向他砸去,“好哇,你笑我?”
          “别。”
          林向屿故意用手抱住脑袋:“你等我一下。”
          然后只见林向屿单腿起跳,像一条流畅的线条,他伸手摘下一片还挂在树枝上的银杏叶。那片叶子正好一半黄一半绿,也只有大自然才能造出如斯美物。林向屿笑着将这片奇妙的树叶递给胡桃。
          胡桃将它夹在自己最初的日记本里,直到多年后她出国前整理房间时才在泛黄的纸张里重新找到它。
          胡桃凝视它良久,才轻轻用手将它拿起,可是失去了水分的叶片,就像极薄极薄的蝴蝶翅膀,只微微一碰就碎成了许多片。
          而那些陈年往事,终究无处再寻觅。
          等两人扫完一地的银杏叶,已经过了下午六点,好在夏末秋初,天色尚是微明。
          林向屿拿起被两人放在树下的书包,单肩挎在背上,问胡桃:“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胡桃知道胡近会派司机来接她,胡近是她继父,是本市赫赫有名的商人,背景复杂。胡桃不喜欢张扬,也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世,虽然还想要和林向屿再说说话,但她还是忍住了:“不用了,我爸爸一会儿来接我。”
          说话的时候,林向屿走到她面前,胡桃还没反应过来,他说:“别动。”胡桃眨眨眼,看到少年伸出手,在自己头发丝间扯下一片枯黄的树叶,他笑起来,在胡桃面前晃了晃。
          “……谢谢。”
          林向屿耸耸肩:“那我先走啦,明天见!”
          “明天见!”


          5楼2017-02-15 1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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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学后不久,胡桃和林向屿都成了年级里的风云人物。男孩子要出名,似乎总比女孩子容易一些。第一次月考成绩出来,榜单贴在楼梯口的公告栏上,第一名赫然就是“林向屿”三个字,还有学生故意嚷嚷着问:“最后一个字,是不是念‘与’啊?”“林少的名字都不知道,你是文盲吗?”站在公告栏前的小子被人拍了一下头,“看到我们学校新修的水上图书馆了吗,就是林家捐钱修的,据说是他爸给他的升学礼物。”“林家?那个超级暴发户?”“嘘——小声点!”而此时此刻,林大少正在篮球场上投出一个三分球,一个漂亮的弧线,“哐当”一声稳稳当当地落进篮筐,裁判吹响比赛结束的口哨,周围一片欢呼。队友冲上来,一人一拳,开心地捶在林向屿肩膀上。一时间,林向屿名声大噪,风头盛到了连食堂做饭的大妈都对他赞不绝口。林向屿每天骑山地车上学,他的山地车大概能排上全校“十大拉风神器”。大家都骑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的老式自行车,他却有一辆进口的山地车,又大又细的轮胎,线条感十足,后轮上的挡泥板高高翘起,简直帅翻天际。而且林向屿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并不介意将自己的帅气展示给人看。他每次骑车冲过学校那截长长的下坡路时,会离开坐垫,身体前倾加速,像是迎风飞起。很久以后,胡桃学到了一个词,“骚包”,她恍然大悟地想,这两个字,要搁林向屿身上,绝对是象形字。林向屿知道以后,理所当然地收下了这个形容词,还一脸无所谓地回答胡桃:“骚包配暴发户的儿子,不正是绝配吗?”不过林大少光芒太露,很快就引来了祸端。初三一群自称“地头蛇”的学长们,看不惯林向屿的高调行事,将他堵在了学校门口。“小子最近挺嚣张的啊?”林向屿转着手中的篮球,抬了抬眼皮,面无表情地说:“哦。”他的态度一下子惹恼了对方,对方上前拎着林向屿的校服领子:“臭小子,别那么嘚瑟,你爸妈没教你怎么做人?”“狗拿耗子,”林向屿似笑非笑,“您还真是操碎了心。”“你这小子,给脸不要脸了是不?”林向屿轻轻抬了抬手中的篮球,五指并拢,朝自己的方向勾了勾,挑衅意味十足。对方彻底被激怒,从书包里扯出一根棍子,几个人上去围住林向屿,一棍子砸下去,可是还没反应过来,林向屿已经将篮球拍到了所谓的老大的脸上。然后他的双手在头前交叉,护住了棍子的攻击。下一秒,林向屿抬起脚,一脚踹去,杀了个措手不及。有人从背后一个手刀切中林向屿的后脖,他头也不回,手肘发力,正中偷袭者的肚子,疼得对方倒退几步。林向屿一对五,不过显然他从小深谙此道,出手又快又狠。刚开始的时候还能耍耍威风,打到后面,就是一身狼狈,防都防不过来。不过好在是在学校门口,很快由于围观的群众太过庞大,惊动了学校的保安,顺便也惩恶扬善了一番。第二天,林向屿上学,脖子上戴了一条大金链子,将头发梳起来立着,像是刺猬,惊动了全学校。大概是他的行事风格太乖张,和女生们心中的温润如玉的白马王子形象相去甚远,人气反而一下子跌了下去。可没想到,昨天找他麻烦的那几个人,不知道受了什么威胁,竟然整齐划一地站在林向屿教室门口,给他道歉。“道歉就不用了,”林向屿一脸瞧不上他们的样子,撇撇嘴,“不过我的篮球呢?”当天下午,林向屿的桌子上出现了一个篮球,被擦得闪闪发光。人红是非多,接下来,又开始有人传言,说林向屿的考试成绩都是靠作弊得来的。不过这话信服力十足,毕竟林大少上课从来不听讲,都是躲在最后一排看课外书。这个谣言在年级里传得沸沸扬扬,一大帮成绩优秀的学生表示不服气,闹到了老师办公室里,要他们给个说法。最终的结果是第二次月考的时候,林向屿被隔绝到了办公室,在一众老师的火眼金睛下考试。成绩出来,所有人都被扇了个大巴掌,林向屿并没有如他们所说露出了狐狸尾巴,除了语文作文外,其他科目都是满分。“你这链子还挺好看的,”胡桃说,“借给我戴戴?”林向屿满不在乎地将链子取下来,递给胡桃,胡桃却没有戴,就握在手里把玩。“你想表达的意思是不是,你们都说我有钱,那就让你们见见什么叫真的暴发户?”胡桃指着手上林向屿的大金链子,哈哈笑着问。林向屿挑挑眉,被胡桃说中了。过一会儿,胡桃将链子还给林向屿,说:“其实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上课到底都在看些什么书啊?”林向屿冲她抛了个飞吻,眨了眨眼睛,唱起来:“我有一个小秘密小秘密,就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胡桃嘴角抽搐,强忍住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至于胡桃,十三四岁的女孩子,大多还没有长开,像胡桃这样天生的美人坯子,在人群中就更加引人注目了。她身材比同龄女孩高挑,含苞待放,头发又黑又长,盘成一个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子。然后有几次,被班里其他同学看到有豪车接送胡桃上学放学,戴着白手套的司机毕恭毕敬地打开车门,将书包递给她。那时候的奔驰比如今高贵稀少不止百倍,许多人有生之年看都没有机会看一眼。胡桃立马被贴上了“有钱人家的大小姐”的标签。周围人看她的眼神,从“她好漂亮”变成了带着讨好的尊敬,小心翼翼的,奴颜婢膝的。无论在哪个年代,金钱总是能代表地位。胡桃没有办法适应这样的友情,不知道如何回应。“哎,胡桃,你家是不是很有钱?”“你爸爸是做什么的啊?”“听说你去过香港?”面对周围同学的热情,明明知道他们没有什么恶意,胡桃却只能尴尬而僵硬地微笑。久而久之,又被加上一条“高傲冷漠”。有个词语叫“同病相怜”,因此“满身铜臭”的林向屿和“高傲冷漠”的胡桃惺惺相惜,又加上被年级主任强行要求打扫校园,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自然而然成为了要好的朋友。两个人每次一见面,冲对方惨兮兮地耸耸肩,然后不约而同地咧嘴笑起来。有些话,不说彼此也能懂的。


            6楼2017-02-15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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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在看到林向屿靠着山地车在学校里大放光彩的时候,胡桃也不愿意再让司机接送,便给林向屿提出,能不能教她骑自行车。出乎意料的是,林向屿竟然爽快地答应了。“这么好说话?”胡桃吃惊。“嗯?”林向屿转过头,看了胡桃一眼,理所当然地说,“我们是朋友啊。”胡桃一愣。那一年她十三岁,却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我们是朋友啊。胡桃垂下头,轻声问:“为什么……为什么选我做你的朋友呢?”“你帮过我啊。”林向屿蹙眉,好像胡桃问了什么废话。“什么时候?”“第一次见你,”林向屿说,“周星驰的驰。”“这样也算?”“为什么不算?”“这么简单就可以成为朋友吗?”林向屿不耐烦地摆摆手:“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女生就是麻烦。”林向屿说到做到,第二天,他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一辆三轮的儿童自行车,推到胡桃面前。“这是什么?”胡桃哭笑不得。“你不是要学车吗?”林向屿说,“这可是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无敌冲锋号,好不容易从我家储物间找出来的,特意给你擦得干干净净!”胡桃被他逗得乐不可支:“大帅哥你不要这样自毁形象啊!”嘲笑归嘲笑,胡桃还是乖乖坐上了那辆黄色的无敌冲锋号,在无人的小径上,按照林向屿的指示来回蹬着走。过了几天,林向屿拆了无敌冲锋号两旁支出来的轮子,把它正式升级成了两轮。胡桃信誓旦旦,跳上去将车骑得飞快,结果方向控制不好,车把开始东倒西歪,胡桃却忘了要刹车。“小心!”林向屿口上说着,人却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根本没打算伸手去扶胡桃。毫无悬念,胡桃摔在了地上,她怒目瞪向林向屿。“男女授受不亲嘛!”林向屿挑着眉毛,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胡桃倒干脆利落,又爬起来,继续骑。等她能完全控制无敌冲锋号后,林向屿终于从车棚里挪出了他的山地车,将座椅往下调到最低:“试试这个。”好在胡桃腿长,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跨了上去。她的背弓起,跟着林向屿的指示调了赛车的挡速,却有点害怕,不敢踩踏板。“别怕。”林向屿帮她掌着车把手,皮笑肉不笑地威胁胡桃:“你不骑,我可要放手了。”“不要!”“真的放了,我数一二三。”“不要!”“一——二——”胡桃认命地闭上眼睛,在林向屿还没数到“三”的时候,咬牙冲了出去。等过了几秒,她迟疑地睁开眼睛,看到两旁的梧桐树在飞速倒退,凉爽的风打在脸上,远处是朝霞漫天,城市的屋顶被勾勒出光晕,万家灯火,一盏一盏亮起来。胡桃没有忍住,偷偷回头看了一眼。男生将手插在口袋里,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胡桃。她忍不住勾起嘴角笑起来。作为奖励,林向屿请胡桃在小卖部吃麻辣烫,她一连吃了两碗土豆粉,还加了一份土豆。林向屿还戴着他的大金链子,坐在破烂不堪的小卖部里,格外显眼。唯一和他搭配的,就只有旁边的胡桃,唇红齿白,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看到没,我学会了!”“别高兴得太早,”林向屿不忘泼她冷水,“上街和在没人的地方骑车完全不同,很危险的。”“没事,慢慢来。”她整个人看起来生机勃勃的,林向屿笑起来,伸出手,胡桃嘴里的粉还没咬断,丢下筷子,用力和他击掌。吃完土豆粉,他们同往常一样,一起走到车篷分别。“胡桃,”林向屿忽然叫住她,胡桃回过头,看到男生满脸愧疚,真诚地说,“刚刚不是我不扶你,而是学骑车,总要多摔几次才行。”淡紫色的夜色里,昏黄的路灯下,少年的眉梢带着浅浅的温柔。很多年后,胡桃回忆自己的少女时代,想起这一幕,他说的是学骑车,可又何尝不是人生呢?漫漫长路,总要自己摔几次,才能长大,才能学会放手。


              7楼2017-02-15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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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胡桃对自己的新生活一天比一天期待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她再次跌入地狱的事。生活总是这样的。学校为了加大校园安全,新招来了一批保安。但是大概是学校也出不了什么高价,请来的这批人质量堪忧,年纪小的看起来只有十八岁,瘦不拉几的。稍微年长的,终日窝在保安室里抽烟打牌,整天穿着绿色的保安服,脏兮兮的,说话的时候满牙让人倒胃的烟垢,说话总是带着脏字。但是他们面对学生群体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自卑感。所以看到学生们总会眼里闪着羡慕的光彩,或许在他们心中,“万般皆下作,惟有读书高”。[]大概是因为人多力量大,以前围绕在学校附近的地痞流氓,也确实少了许多。有天下了体育课,班里同学穿着红色的运动服一齐从操场往教室回,胡桃走在人群后方。正好巡逻的几名保安迎面而来。忽然一名保安停下来,站在学生的对面,大家不明就里,却听见他似是不可思议地开口:“杨桃?!”学生们都愣住,停下来,面面相觑。男人大跨步走到胡桃面前,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又大声叫了一遍:“杨桃!”胡桃抬起头,看到他的第一眼,她的脑海一片空白,然后慢慢地,像是用了一个世纪那样久,她终于想起来了,这个人是谁。她嘴唇微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男人咧开嘴笑,露出有厚厚烟垢的牙齿,他的嘴唇因为常年失去护养,泛起很深的皮,脸上有刀伤一样的皱纹,他说话有一股浓浓的口音,一听就不是本市人,他说:“我是爸爸啊。”这五个字在现场顿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兴奋起来,无比激动地欣赏着眼前的闹剧。胡桃的脑袋终于又开始运转,她努力回想自己最后一次见到这位生父的情景。应该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从赌场回来,二八月的天气里,只穿一件真皮夹克衫,眼睛因为熬夜而充满了血丝,但耐不住一张脸长得英俊,像是电视剧里演的玉面书生。他那晚大概是输了很多钱,把院子里的门踹得哗啦作响,胡桃的母亲披上衣服起床,给他端上夜宵,煲了好久的鸡汤,一揭开,热气盈满整个客厅。却看见他喝得走路颠三倒四,扶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进来了。女人穿一件青色旗袍,披着白色貂皮大衣,踩着高跟鞋,屁股比脖子扭得还厉害。“哟,还有人在等你回家呢。”女人说话尖酸刻薄,挑衅地看着胡桃的母亲。他笑得一脸猥琐,看着桌子上的汤,踉踉跄跄地挽着女人走过去,只是浅浅喝了一口,“啪”的一声把整个陶瓷汤锅摔碎在地,一口水吐到她母亲身上:“这是什么?这么难吃,想毒死我吗?”小小的胡桃站在房间的角落里,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那时候,她还叫杨桃,冠的是他的姓。也就是那一天,她和母亲被赶出家门。他那时候多嚣张多飞扬跋扈,全城谁不知道杨家的三少爷,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而她对面的男人,来回搓着手,一脸殷勤,挤出讨好的笑容:“真没想到,我找了你好多年,一直没找到你。”胡桃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的头发白了一撮,乱得像鸡窝,打着结,肯定已经好几天没有洗过,他还穿着劣质廉价的军绿色外套,根本挡不住任何风寒。和曾经的纨绔子弟判若两人。胡桃却有些文不对题,她轻声说:“那么大的家,还是被你败光了吗?”男人像是触电一样,突然收回了悬在半空中,想要去摸一摸胡桃的手,他沉默地看着她。另外几个保安走上前来,狠狠捶男人的肩膀,哈哈大笑:“发什么疯呢,你女儿?你有女儿?你女儿能长这样?也不拿镜子照照,别寒碜人家啊!”几个人拖着男人就往回走,男人直立着身子,一动不动,只哀求地看着胡桃。胡桃静静地开口说:“我知道,是你。”另外几个保安吓得张大了嘴巴,看看胡桃,又刻薄地打量着面前的同事。他们说他不配生出这样的女儿,那是因为没有见过他年轻时候的模样,连胡桃母亲都说,她这副好皮囊,全是遗传自父亲。她那风流倜傥,欠了一屁股桃花债的父亲。胡桃的心开始难受,缩成一团,要命的难受。她曾经是无比的恨他,在心底诅咒他,恨不得他去死,立刻马上必须。可是时至今日,当她看到他这样落魄、穷困潦倒的样子,看到他陷入窘境,看到命运对他如此残忍,看到他被生活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失去尊严卑躬屈膝,脸和身体上都是苦难留下的丑陋烙印,她竟然一点点也无法承受。到头来,她居然看不得他过得有一丝不好。骨肉相连,可能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仇恨,大得过天地和血脉。


                8楼2017-02-15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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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体育课之后,胡桃忽然感觉到周围人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一走进教室,全班骤然安静下来,这样刻意的沉默在走廊闹哄哄的映衬下,让人异常尴尬。胡桃就在这样难堪的气氛里,若无其事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可就在她坐下来的一刹那,她的同桌突然之间伸出手拉开了自己的桌子。桌椅和地板摩擦,发出难听的咯吱声。与此同时,胡桃周围的人,都毫不掩饰地挪开了自己的座位。胡桃没说话,拿出练习册和钢笔,开始写作业。也不知道胡桃的反应哪里刺激到他们,开始有人很大声地说话:“这么努力学习,装什么装!”“不是说是大小姐吗,有钱人家的孩子也需要努力学习?”“我们学校那群保安,都是一群土鳖的乡下人!”“是啊,我看到他们拿抠了脚的手去挖鼻屎!恶心死了!看到就想吐!”胡桃很快写完了练习册上的选择题,完成了今天的内容,她面无表情地合上本子。又从书包里拿出随身听,放入英文磁带,戴上耳机开始学单词。“apple”,苹果。这天正好是周五,不用打扫公共区卫生。胡桃背着书包离开学校,经过门卫处的时候,她步伐没放慢,倒是男人先出声她叫:“杨桃!”胡桃停下来。她看着站在门边的男人,他的背佝偻许多,但是依然很高,快及门顶。胡桃挺直了背,说:“当年你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忘了?”他盛气凌人地指着胡桃和她母亲的鼻子,像疯狗一样大嚷:“滚!滚出去!”胡桃继续说,语气里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叹息:“既然没有缘分,也就不要强求了吧。我和妈妈现在过得很好,请你不要再来打扰。”她说完,才发现周围围了许多不相干的同班同学。他们的目光已经从白天的好奇变成了赤裸的恶毒。胡桃将目光漫不经心地从他们身上挪开,然后径直跨出了校门。


                  9楼2017-02-15 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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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桃回到家中,没有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的母亲。“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她这样对自己说。可是第二周上学,胡桃才发现,这件事远远没完。她十分敏锐地发觉,不止他们班,全年级的人都开始有意无意地孤立她。以前那些相互不太认识,但是见面总会热情跟她打招呼的人,瞬间人间蒸发,一个也不剩。无论她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退避三舍。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小而碎,人性里的恶意却被无限倍地放大。“你们知道吗?她爸爸是咱们学校的保安呢。”“那她还整天鼻孔朝天,一副傲得不得了的样子?!”“……”“喂喂,你们知道三班的胡桃吗?她根本就不姓胡,她妈妈给人做小三,被一个很有钱的大老板包养!”“真的吗?”“千真万确!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么恶心啊?”“对啊,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好人!”“……”“那个胡桃啊?我从来都不觉得她长得好看,你们不觉得她左脸和右脸特别不对称吗?”“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真不要脸!”


                    10楼2017-02-15 1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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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字发不出只好截图了


                      11楼2017-02-15 1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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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可是胡桃万万没想到,这件事情落幕得也很草率。——男人辞职了。有天她经过学校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透过又脏又厚的玻璃往里望,另外三个保安在里面玩桥牌。年纪最轻的那个看到了胡桃,说:“你爸爸走啦。”胡桃没说话。没有说“他不是我爸爸”,也没有问“他去哪里了”或者“他有没有说什么”,她一如既往地扯了扯书包肩带,跨过学校铁门的台阶径直向教学楼走去。那天放学后,胡桃没有去打扫卫生。她去了一趟学校楼顶的天台,已经放学了一段时间,不止天台,整个校园都变得空空荡荡。都说上天是公平的,从你身上夺走了什么,那么就一定会用别的东西弥补。那它给了我什么呢?
                        胡桃独自站在天台的围墙边上,风吹得她头发猎猎飞舞,她慢慢地想,它给了我什么呢?“你摆这个POSE,是在模仿《泰坦尼克号》里的Rose吗?”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来,一颗石头滚落在胡桃脚边。胡桃回过头,不出意外,看到了林向屿。他将手插在校服的口袋里,单肩背着书包,向她走来。他反扣着一顶黑色棒球,脖子上的金链子晃呀晃。他开门见山:“我听到很多人都在说关于你的事。”胡桃嘴角扬起讽刺的笑容。那你是来干什么?安慰我?可怜我?还是嘲笑我?她在心底无不恶毒地想。林向屿却说:“真是可惜了,那个人打篮球很厉害,我和他单挑过,十分钟输得一塌糊涂。”胡桃一怔,没想到他会说这个。“我每周都和他打篮球,他的球技很好,虽然体力比我差一点,但是弹跳力不是盖的,哦,还有,投篮很准,十发九中。像我这样的高手,知音难求,以后不能和他一起打球了,有点可惜。”他声音听起来是真的十分惋惜。胡桃忍不住笑出声。“干吗?”林向屿看了她一眼。“没有啦,我只是觉得,你迟早会超过他的,”她笑着说,“还有好多年呢。”“是啊,那当然啦,也不想想我是谁,”林向屿竖起手指,比了一个“V”,模仿《灌篮高手》里樱木花道的样子,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是天才!”下一秒,他又摆出一张扑克脸,模仿流川枫的样子:“白——痴——”“你还是周星驰呢!”“是啦是啦!”“……”夕阳西下,风吹过来,打了个卷,将少年和少女的声音送到了很远的地方。“带你去个地方。”林向屿说。“什么地方?”“一个——”林向屿顿了顿,皱起眉头,“哪来那么多问题。”“你这人怎么变脸比翻书还快?”林向屿懒得跟她争论,只懒懒地跨在自行车上,问:“去不去?”“去去去去去!”胡桃一路上猜了许多地方,还是没想到林向屿会带她来到水族馆。这是她第一次来水族馆,除此之外,游乐场和电影院一类的娱乐场所,她也从来没有去过。水族馆算不上很大,因为是工作日,也没有什么人。工作人员自顾自地干着手里的活儿,连检票都有点漫不经心。林向屿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林向屿先带胡桃去了水母馆,一踏进去,温度骤降,光线也暗起来,模仿大海的深处,不时能听到海底生物们吐泡换气的声音。走道两旁透明的水缸被隔成一格一格,每一格里漂浮着不同种类的水母,墙壁的斜上方有暗暗的蓝光投下来。其实除了体型,胡桃不大分得清每一种水母的种类,却还是装模作样地看着简介。林向屿陪着她慢慢走,不时停下来给她做常识性的讲解。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了这里,林向屿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胡桃觉得,他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好像全身都在发光一样,胡桃想。“水母是一种低等的无脊椎浮游动物,肉食性。据统计,水母的出现比恐龙还早,可追溯到6.5亿年前。全世界的水域中有超过250余种的水母,它们分布于地球上各地水域里。水母美丽,但是凶猛,有毒。”少年的声音冷冷清清,落在这深蓝色的梦中,却温柔地包围着她。胡桃看着走在她身边的少年,他宽松的校服,校服一甩一甩的拉链,还有淡淡的青草香气。此时的他,和那个戴着大金链子,趴在课桌上睡觉流口水的少年判若两人。她忽然十分舍不得走完这趟旅程,只希望时间就这样停止。转了一个弯,胡桃忽然发现水母馆中别有洞天。这里的水缸忽然变得无比巨大,占据了整面墙壁,这间屋子的灯光似乎也比来时的暗道里更明亮一些,各式各样的水母在水中自由自在地游荡。胡桃趴在玻璃罩外面,望着水里的水母,忍不住感叹:“真想变成一只水母。”“为什么?”“因为没有烦恼啊,”胡桃轻声道,“什么烦恼都没有,活着,就仅仅是活着。”“那样真的会让你快乐吗?而且,水母就真的没有烦恼了吗?”胡桃抬起头,看向林向屿。“你很喜欢这里吧?”胡桃问他。“不,”林向屿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我很讨厌这里。”“为什么?”“为什么?水族馆本来就是让人讨厌的存在啊,”林向屿说,“我讨厌水族馆、动物园,就像鸟笼一样,我们为了给自己的世界增加乐趣,束缚了这些生灵的天性,它们会让猎豹忘记草原、让鲸鱼忘记海洋……世界上总有一些灵魂,不能生存在属于它的地方。”“胡桃,其实所有束缚你的事,让你不快乐的事,都是不重要的事。”林向屿终于侧过头,对胡桃说。“你的过去,你的父母,你的家庭,那些诋毁和流言,都不重要,”他摘下脖子上的围巾,跨一步到了胡桃面前,在她的脖子上一圈一圈围上,围巾很长,将胡桃的嘴巴和鼻子都遮住了,林向屿伸出手指压了压围巾,露出她美丽乌黑的大眼睛,他顿了顿,继续说,“重要的,是我们将如何度过我们的一生。”胡桃觉得眼睛有点涩,努力眨了眨。“忘掉它们吧,忘掉所有让你不愉快的事情。”林向屿将手收回来,放进衣服的口袋里,微笑地看着胡桃。只是他没有想到,十几年后,他这一句话,竟然一语成谶。胡桃喉头一动,认真地说:“谢谢你。”“没什么,我们是朋友啊。”林向屿转过头,再一次给胡桃指了指他身后的水母,整面墙壁的水母,慢悠悠地吐纳向上涌动。胡桃那一刻心有灵犀,脱口而出:“你说得对,猎豹忘记草原、鲸鱼忘记海洋,都是很悲哀的事情。而这些水母,也不是真的快乐。”“或许吧,说不定它们能闻到海洋的味道,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可是,”少年怔怔地看着这些透明美丽的水母,冷静而残酷地说,“终其一生,它们都无法再回到大海。”林向屿仰起头,说:“几年前,我爸爸曾经带我去美国的海洋公园。那里很大,有很多很多的海洋生物,我们走了一天,在傍晚要离开的时候,去了最后一个水族馆,鲨鱼馆。”“在那些鲨鱼的面前,立了一个红色的电子警戒牌,上面写着,截止此刻,今日内已经有四十四万头鲨鱼被捕杀。”林向屿看着胡桃的眼睛,重复了一遍,“四十四万头,可那一天还没有结束。”“我当时浑身颤抖,站在水族馆中央,哇哇大哭起来,”林向屿不好意思地笑,用手指揉了揉鼻子,“那可能是我这辈子做过最丢脸的事了。”“不,”胡桃摇头,“没有。”“那时候我就跟爸爸发誓,说我要成为一名海洋生物学家,我要保护它们。在我有生之年,尽我一切的能力,哪怕微不足道,哪怕一无所获,我仍甘愿为此献上自己的生命。”还有一句话,林向屿没有说出来,但是胡桃觉得自己听见了。听见他一字一顿,滚烫的烙金的誓言:“那是我的梦想。”过了一会儿,林向屿才说:“我并不知道要如何才算于心无愧地度过这一生,但是我想,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总不会错的。胡桃,你有什么梦想吗?”胡桃想了想,轻声说:“我就想要好好地读书,不让妈妈操心。希望大家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林向屿笑起来,拍了拍胡桃的头:“那不叫梦想,叫心愿。”“那梦想是什么?”“这个我也不知道,”他又恢复那副懒散的样子,不疾不徐,似乎天塌下来也和他无关,他透过蓝色的玻璃,像是看到了大海,他目光深邃而温柔,他说,“但是我在书上看到过一句话,所谓成长,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告别,所谓梦想,就是舍到无可再弃之时,你所剩下的唯一。”水族馆一片安静,玻璃后的水母一张一翕地游动,一墙之隔,却是两个互不相关的世界。淡蓝色的灯光落在少年的脸上,他像是从远古的海洋里走出来的神祇,悲天悯人,对人世带着深深的眷恋和热爱。他向胡桃伸出了手。那是她灰暗而孤独的人生里,唯一的一道光。1999年,诺查丹玛斯曾预言的天灾并没有降临,地球仍然转动,每天都有人死亡,有人出生。2000年,周杰伦出道,发布同名专辑,没有人会料到,这个吐词不清的小伙,会成为一代人的青春。2001年,911恐怖袭击震惊世界,五角大楼坍塌,死亡人数不明。2002年,非典席卷全国,人人自危,病毒疯狂蔓延。2003年,张国荣跳楼自杀,给所有人开了一个玩笑,此后数十年,也只得一个风华绝代。那几年的夏天好长好长,蝉鸣声连绵不断,少男少女们穿着白色的校服,衣袖妥帖地挽起来,能闻到淡淡的洗衣粉的香气。而未来还很远。


                        12楼2017-02-15 1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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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2004年,我的爱】
                          1.
                          下课铃声响,高二四班的学生埋头倒下一半。程可欣趴在桌子上转着自动铅笔,拿起桌子上的语文试卷:“作文!又是作文!我最恨写作文!八百字!凑不够啊!!”正在埋头整理英语笔记的胡桃抬起头看了自己的同桌一眼,笑着问:“什么题目?”“假如今天是你生命的最后一天,你将如何度过?”“这么深沉?”胡桃吐吐舌头。“是啊!胡桃,你语文好,快给我说说,这要从何下手?”“不知道,要得高分的话,肯定得写点理想之类的。”“那要不得高分呢,说认真的,你想怎么度过?”“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我们的每一天都是平凡的,也都是最特别的。”“有道理,”程可欣一知半解地点点头,铺开试卷,扭开钢笔盖,可是真要落笔了,又不知道写什么好。“那,换一种问法,”程可欣又问胡桃,“在你生命的最后一天,你有没有什么最想做的事?”“有,”胡桃放下手中的笔,认真地点点头,“我特想让林向屿把他欠我的红烧猪蹄补上。“我跟你说正经的。”说曹操,曹操到,刚准备过来找胡桃要作业的男生听到自己名字,挑了挑眉毛,语气阴恻恻的:“嗯?偷偷说我什么坏话呢?”一听到他的声音,程可欣就绷紧了身子紧张得不敢再开口了,胡桃在心底偷偷笑她没出息:“身正不怕影子斜。”然后胡桃正襟危坐,对着林向屿说:“说你坏话还需要偷偷的吗?”“算了,你就这点爱好,我不剥夺。”林向屿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大气地摆摆手。程可欣生怕林向屿误会自己也在说他的坏话,在桌子下面拉了拉胡桃的衣摆。胡桃一边将自己的作业本找出来一边开口:“林向屿,看见今天的语文作文了吗,假如今天是你人生的最后一天,你有没有什么不做就死不瞑目的事?”“有,”林向屿也是斩钉截铁,看着胡桃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我特想让你把抢我的那盘周杰伦的磁带还我。”“我的红烧猪蹄呢?!”胡桃瞪圆了眼睛。“你还我磁带我就请!”林向屿慢悠悠地说,嘴角扬起底气十足的笑。“不请就不还!”胡桃赖皮道。“不还就不请!”林向屿依然不疾不徐,气定神闲地顶回去。他身体晃动,脖子上的金链子跟着一闪一闪,简直亮瞎了胡桃的眼。“所以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把你的大金链子给取下来啊?”林向屿无辜地眨眨眼睛:“等我满口金牙的时候吧。”“到底有没有人能来拯救一下你的审美了?”“我的审美有什么问题吗?”“究竟哪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会像你这样酷爱金色啊?!现在五十岁的大妈都不流行戴金了!能不能有点气质?!”“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林向屿一脸坚定。周围人翻着“又来了”的白眼,见惯了胡桃和林向屿斗嘴,都捂着耳朵继续做题。等上课了,程可欣还捂着嘴巴乐不可支地笑。“有什么好笑的?”胡桃不好意思地用书挡住自己的脸。“我觉得你们两个在一起真逗,芝麻大点的事也能吵得有板有眼的。其实我好羡慕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和他说话。”“因为我们只是好哥们儿嘛。”胡桃无所谓地耸耸肩。可欣侧过头去看胡桃高高扎起的马尾,在风扇的吹动下一摆一摆,神采奕奕。胡桃是公认的美女,杏眼红唇,身材也玲珑高挑。年级上有一个笑话,当初学《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班的语文老师在课上说:“只有四班的胡桃担得起这样的美誉。”
                          “我真搞不懂他怎么想的啊,胡桃,我如果是男生,一定会喜欢上你的。”胡桃抿嘴笑:“怎么,不是男生就不能喜欢我了?”“不是不是,”可欣急忙摆手解释,“我是说,我会送你巧克力,给你买你喜欢的东西,保护你,把最好的都给你。”“有我们的林大帅哥在,你怎么舍得把最好的给我?”胡桃揶揄她。程可欣被胡桃说中了心事,红着脸害羞地拉了拉胡桃的校服衣袖,把手指放在嘴唇前比了一个“嘘”,急急忙忙向四周打量,生怕被人听到了。胡桃被她逗乐:“我觉得你在考虑世界末日之前还是专心做完这份英语卷子吧。”“英语差才能证明我爱国啊!”“谁稀罕你证明?”胡桃撇嘴,“你啊,还是多做对两道,才能证明你爱你爸妈。”提到自己的父母,可欣就泄气了,她知道自己的成绩让他们很操心,便抓起笔铺开英语卷子做起来。“哎,胡桃,这道题选什么?”女生细细的声音传来:“这个是There be句型,就近原则,所以你要看后面这个名词……”没多久,下课铃响了。这是周一的第二节课,紧跟着就是一周一次的升旗仪式。女生们赶紧跑到厕所里换上校服,像胡桃这样懒点的,直接躲在桌子下面,和程可欣互相挡挡就行了。换完衣服,胡桃从书包里摸出小梳子,刮了两下自己的刘海。程可欣很兴奋,推了推胡桃:“胡桃!加油!”胡桃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这是她和林向屿相识的第五年。这五年里,他们从初中毕业,顺利升入了一中的高中部,从原本的校友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同班同学。新的学校里,胡桃和林向屿依然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一中的直升生很少,再加上大家都长大变得懂事,没有人记得他和她曾经遭受非议的过去。新的班级里,同学们都很喜欢胡桃,人又漂亮成绩又好,当之无愧的女神,而林向屿更是一跃成为校草。


                          13楼2017-02-15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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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升旗仪式有一个诗歌朗诵节目,每个年级轮流换着做。胡桃和林向屿是他们这一级的代表。两个人往台上一站,就是万丈光芒。 这一次,他们选的是舒婷的《致橡树》,林向屿将胡桃的中文翻译成英文。林向屿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上台从来不带演讲稿。
                            胡桃和他正好相反,她把全诗在信纸上工工整整地誊了一遍。可是胡桃刚刚走到话筒前,却被线给绊住了,她一个趔趄,手里的稿子慢悠悠地飘到了台下。胡桃窘迫地站好身子,对着话筒大眼瞪小眼,声音都堵在喉咙里,紧张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这时候,站在她身边的林向屿顺势拿起话筒:“我如果爱你,绝不学攀援的凌霄花,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男生的声音低沉如大提琴,却又带着少年特有的明朗,让人怦然心动。他穿着熨烫得笔直的白色衬衫,扣子解开两颗,能看到突兀的锁骨,一直流泻到胸口。然后他把话筒递给胡桃,胡桃下意识张口就来:“我如果爱你,绝不学痴情的鸟儿,为绿茵重复单调的歌曲——”“……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等胡桃背完全诗,林向屿把话筒收回来,用英文翻译:“If I love you……”林向屿的祖上是个败家子,一朝散尽千金。到了他爸爸那代,靠着挖煤矿,一夜暴富,是本市赫赫有名的暴发户。听说他爸第一次去奢侈品店,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把你们这儿最贵的拿出来。”标准的电影台词,引得众人暗自嘲笑。可能是因为自己没文化,小学都没上过几天,林向屿的爹对他很是用心,从小就重金聘请外籍老师,教他三门外语,励志将自己的儿子培育成一大宗师。林向屿却天天插科打诨,变着法子地偷懒,在他爹面前,一张嘴就是标准的“Chglish(中式英文)”,只有胡桃才知道,他其实有一口流利的英国腔。原本应该一句中文一句英文的模式,被林向屿临时改动,却也没有人指责他,全场掌声如雷。胡桃侥幸完成任务,转过头去看林向屿,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挑着眉头,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上午九十点钟的太阳,明亮而温柔,落在他英俊的脸庞,胡桃慌忙地别过脸,在心底默念:“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台下,程可欣给胡桃竖起大拇指。程可欣和胡桃同桌两年了。作为青春期的少女,程可欣心中有个小秘密 ,为这,她每天都要拉着胡桃说悄悄话。胡桃很羡慕程可欣,她性格简单,从小被父母呵护着长大,没经历过什么挫折,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考试不及格,不过听说这件事在她父母心中根本不算事;程可欣每天最开心的事就是能见到林向屿,虽然林向屿到现在都还会把她和班上一个叫“程可颖”的女生混淆。“可惜没带相机,不然真应该拍下来,”等胡桃从台上下来,程可欣一个劲儿给她鼓励,“特别美!”胡桃不好意思地笑笑,目光穿越人群落在林向屿身上,他正在扭头和身边的白冬远说话。可是他的声音尤在她耳畔盘旋。“We partake cold tide, thunder storm, firebolt;Together we share brume, flowing mist,rainbow;As if we separate all the time,Actually we forever rely on each other(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发什么呆呢,回去上课啦。”程可欣拉了拉胡桃的衣摆。


                            14楼2017-02-15 1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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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教室,班主任老师占用了一点下堂课的时间,向大家宣布学校要组织奥林匹克竞赛的事情。一中向来没有奥赛得奖的传统,都给同市的四中霸占去了。今年新换了校长,自己就是数学老师出身,决心好好抓这块,也弥补一下这所百年老校缺失的遗憾。竞赛得奖的诱惑很好,能保送去重点大学,不用再经历地狱式的一轮二轮三轮,班主任一扔下这个炸弹,全班立刻沸腾起来,大家都七嘴八舌地开始讨论。“真想去。”程可欣趴在桌子上,哀怨地叹了口气,她成绩太差,连报名的资格都没有。胡桃瞟了一眼林向屿,他用课本立在桌面上,偷偷弯着身在看课外书,肯定是那本《海洋生物图鉴》。那是他十七岁的生日礼物,他爹专门飞去美国给他买了一套,一套十本,一本要三四百美元,折算成人民币要好几万元。林向屿从小就喜欢看这类书,害得他在初中的时候,别人都以为是没营养的课外书,举报他考试作弊。胡桃看到许成给林向屿写字条,揉成一团从后面抛过去,也不知道林向屿是不是脑勺后面长了眼睛,居然一把抓住了。“林向屿肯定会去,他那么聪明,绝对是头号种子选手。”“那也没什么,大家都是为了高考,只是形式不同而已,你不是说你妈妈让你恶补一下,去考美院吗?”“唉,”程可欣再一次叹气,“真是嫉妒那些聪明的人,感觉和我呼吸的空气都不一样。”果不其然,下课的时候,全班同学都蜂拥到了数学课代表林向屿的桌前,都想要报名试试。林向屿一个头两个大,他这个课代表当得本来就不称职,哪次不是主动发放作业给大家抄?也正是因为如此“贴心”,才会每一学期都连任啊!“食堂抢饭也没见你们这么积极啊,一个一个来嘛,自己把名字写本子上。”林向屿抱着头,从人群里窜了出来,看到胡桃坐在后面,用笔盖戳了戳她的背。“你不报名?”“我不去,”胡桃摇摇头,“这个太占用时间了,我妈妈怀了小baby,我得多陪陪她。而且我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清楚的,我属于不偏科,稳扎稳打型,和你们这种上课睡觉下课胡闹的天才型选手不一样,就不要去高攀奥林匹克了。”“Take it easy,”林向屿竖起手指,摇了摇手指,“不要凡事都急功近利。”林向屿懒懒地将手臂搭上胡桃的肩膀,说得头头是道:“我觉得学习的过程,主要是学习一种思考问题的方式,锻炼自己的逻辑和分析能力,尤其是理科。你去听点奥赛的课,可以收获很多新奇的思路,这些东西都是没法用分数衡量的。”真不愧是林向屿,一句话让胡桃转变心意。“那那那那那那,那也给我报个名啊!”
                              胡桃晚上回家,正好胡叔叔带着她妈妈从医院做了检查回来。胡琳是第一个回家的,坐在沙发上,故意把遥控器摔在地上,借此大发脾气:“爸!遥控器又不好用了!看个电视都一堆破事!”胡桃懒得搭理她,她按照惯例给妈妈做了会儿按摩,宝宝发育得很好,胡桃十分开心,隔着肚皮贴上去听里面的动静。又陪着妈妈听了会儿古典音乐,两母女面对面地坐着,胡桃再摸摸自己的肚子,撇撇嘴:“晚上吃烧烤吃多了,现在肚子还火辣辣的。”“活该,不知道克制。”胡母笑话她。“没事,我晚上还要熬夜写作业呢。”“年纪轻轻熬什么夜。”胡母不赞同地摇摇头。“就是年纪轻才敢熬夜啊,我要努力读书,长大才能养你嘛。”胡桃一边说着,一边用钢笔帽把刘海别起来,摊开书就开始写作业。胡母笑起来:“一眨眼,你都这么大了。”“对啊,我把你的好时光都偷走了,对不起啊妈妈。不过你放心,我会陪你一辈子的。”胡母早早睡去,到了夜里,胡桃戴上耳机听广播。主持人声音低沉悦耳,在和听众们聊着三毛,聊她的文字,她的梦想,她的流浪,她的爱情……胡桃一不小心听入了迷,她用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叩打桌面,她想,真想给妈妈说说林向屿,他是她见过最优秀的男孩子,他的三分球百发百中,在天空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等高考结束吧,胡桃想。可胡桃的美梦还没做完呢,她卧室的电源突然断掉,眼前一片漆黑。胡桃咬牙切齿,推开门走到走廊边的另一间房门口:“胡琳,你干吗?”“我要睡觉了。”里面传来一道傲慢的声音。“你睡觉断我电闸干吗?”“我开心,我乐意,你管得着吗?”胡琳顿了顿,用极其慢极其冷的声音说,“这个家里,有什么是你管得着的吗?”胡桃沉默。胡琳说得并没有错,家中阿姨尚可管今晚饭桌菜肴,唯独她,什么也没有。胡桃在原地站了许久,然后回到自己房间里,从抽屉里拿出蜡烛点燃,滴一滴烛泪在桌子上放好,就着一排的火苗继续写作业。那一刻,胡桃忽然想最好是有一场大风,把这排蜡烛统统吹倒,烧得这里寸草不生。


                              15楼2017-02-15 12: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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