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漆黑阴暗的楼道里明显更冷，诸葛梦明抱住双臂，有些不甘心地向着楼梯的方向步步谨慎地前进着。
原本企图示弱来故技重施，但周纶羽比他印象中更成熟了，也更加地狠辣。
两年前的记忆破碎不堪，虽然细节在600多个日日夜夜中早已被抹去，但他的脑海中仍旧存在着周纶羽布满惊怖的脸，甚至是带着他最不愿看见的憎恶。
“你想干什么？”
“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
“放我出去!”
他确确实实对周纶羽做过许多不美好的事情，或者说，欺侮。
或许真正让周纶羽变成这样的，正是自己。
但他并不想承认。
大概，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愿意承认的只有一件事。
一见钟情，至死而终。
诸葛梦明始终庆幸他俩有个好导师，多亏卡荣周纶羽才免于死刑，尽管这也许会为自己多埋下一条不可预知的死路。
幸好，他这样的人，死了也无妨。
但绝不该是现在。
诸葛梦明在黑暗中独自摸索前行，却总是能隐隐约约听到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而他站定不动时，那个脚步声也会慢慢跟着停下。
一边走一边摸索着全身，他知道身上一定有周纶羽安下的追踪器之类的物件，可是他找不到。
他开始细致地回忆他们接触的时候，即便有，那些设备也该被自己全部关闭了，除非周纶羽留了一手。
周纶羽什么时候碰过他？
被拖上手术台的时候，被再次划开脚背的时候，被包扎的时候，被自己攻击的时候……
脚背。
他立马蹲下身将脚上的绷带扯开，几乎没有犹豫地用手指一点一点挤进溃烂的脚背上的伤口，夹出半个指甲盖大小的芯片。
如同看见了可笑至极的画面，诸葛梦明忽然捂住脸低声笑起来，差一点，就差一点点，他就可以相信周纶羽那些话是真的了。
其实，只要那句“我爱你”就够了。
说不清是怎样的感受，生理上的痛苦与心理上的愤怒和不甘交融，如同混杂在舒缓的钢琴曲中的鸣笛声，尖锐突兀。
手掌覆在胸口骤然抓起衣服，仿佛这番动作足以缓解他内心的狂躁，但实际效果并不好。
黑暗中仿佛时刻有双眼睛隐匿着，窥伺他的一举一动，他讨厌被监视被跟踪的感觉。
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入对方的掌控之中，洋洋得意地看着目标掉进自己的陷阱，光是想起那样的场景他就恨不得将那张自信的脸一刀一刀地划花甚至是割烂。
即便是周纶羽也不例外。他在心里命令自己。
诸葛梦明将掉在地上的绷带再次扎好，转身朝着反方向走，一到底便转身折回去，不出两回，他就在尽头看到了周纶羽。
“在等我吗？”这声音听起来有些强装的冷静，如他所料，周纶羽没有再上前。
真是可爱，害怕了吗？
冷汗在后背一点点聚起，在诸葛梦明的身影映入眼帘的那一刻，周纶羽几乎是下意识地后缩了一步。他板着脸，把冷漠无情都写在脸上。
“你跟踪我，都说不要玩这套了，你怎么就是不听话?”诸葛梦明走得很慢，可两人彼此间的距离仍在不断缩小。
“为什么呢？”
“嗯?你告诉我啊?”
一遍遍的质问究竟是为了发泄还是真的希望得到答案?可是诸葛梦明根本没有给周纶羽回答的机会，梦明的出拳速度很快，但他还是控制了力度，周纶羽的还手能力在他面前几乎全失。
“最后一次吧，下回就不是打脸了，是这儿，你也不想看见自己开花结果吧。”食指戳了戳周纶羽的脑袋，心情明显好了不少的诸葛梦明甚至开起了玩笑。
周纶羽擦掉嘴边的鲜血，苦笑着活动了下脖子。
说着爱我一边下死手的，除了诸葛梦明，只怕没有第二个人了。
不知触碰了什么机关，诸葛梦明利落地躲过头顶上方的飞刀，翻身向前测滚，却没有避开脚下的陷阱，他惊呼一声，身体猛地下坠，重重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下意识地发出长长地呻吟，所幸高度只有两米，他忍着疼痛扶着腰站起来走动了几步。
下面并不是密闭的空间，往前就能看到是条狭长的走廊，宽度只有一米左右，等他走到底，是一扇未锁的木门，他谨慎地拉开门，却又是另一条狭窄的走廊，等再次到了底，尽头是又长又高的台阶。
如此反复将近穿过了七条走廊，又向上走了四回楼梯，空荡无尽的楼道险些让他以为再也走不出去，等他推开面前有些晃动的铁门，久违的夜风从门外一涌而出，扑面而来的新鲜空气让他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他这才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楼顶。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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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夜静月明，只是时不时卷起的风将附近的树木吹得沙沙作响，扰乱了该有的安宁。
楼顶风有些大，诸葛梦明站在风中，闭上眼，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整个身体仿佛接受着自然的洗礼，冲刷掉了一身的罪孽。
这一刻的心平气和除了天地没有任何人给得了他。
他孤独地站在边缘，目光越飘越远，往前踩空一小步，就会掉进地狱。
这栋楼并不高，虽然逐层上来感觉走了许多台阶，但此时梦明向下看去，不过是三层楼高，换言之，地下才是这栋楼的真面目。
身后的推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他转过身，周纶羽就站在门前，原本俊秀的他此刻左脸却肿了起来，这让梦明格外好笑。
“你笑什么?”显然，诸葛梦明的笑声让周纶羽产生了不满，仅仅只是指甲盖儿大小的耻辱似是被迅速扩大直到覆盖全身，他有时候回忆起两人之间的针锋相对，会觉得完全无法理解这个人。
不理解他是伪装成心中藏着爱，还是根本就把自己当做玩具，一旦失去乐趣就可以丢弃甚至毁坏。
有些事情他可以像梦明说的那样不去计较，但不是全部。他永远都不可能忘记诸葛梦明像锁住一只狗一样把自己关在狗笼子里，那只铁锈斑斑的笼子将他束缚在屈辱和卑微的枷锁上，而诸葛梦明呢？他高高在上地站在自己面前，用他自以为充满爱意和怜悯的眼神看着自己，仿佛根本意识不到是谁亲手造成这一切的。
来自诸葛梦明的气息被风带到他的身边，明明站在死亡边缘的人并不是他，他却忽然有些站不住脚。他是带着目的将诸葛梦明捉来的，但眼下事情的发展远超他的想象，他也质疑过自己，如此心软真的是他下意识的反应吗？
在诸葛梦明面前向来无处可藏的爱意却是随时能害死他自己的利器，反倒是那本该作为伤害对方的利器的恨，竟是被诸葛梦明不要脸的强行当作是爱来束缚他。
“看样子，你还记得你对我做过些什么。”听起来是故作平静的声音却分明是咬牙切齿地被念了出来，他忽然快步走向还在笑的诸葛梦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步步紧逼将之推倒在地，但诸葛梦明死死地拽着他，两人猛地摔在地上。
“你有多希望我死，我就有多希望你死。”话刚落音，周纶羽就抓住诸葛梦明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狠撞向地面，一下，两下，三下，沙尘和撞破的额头上的献血掺杂在一起，过重的撞击让诸葛梦明一时错过的反击的机会，他唇瓣轻触，发出了几个模糊的音节，周纶羽不由得停下了手。
被磕破的嘴唇伤口上还沾着沙砾，对方用着虚弱的声音说着迷惑自己的话语:“可我从没想过……要你死。”
他不会信的。
撑在地上的左手被沙石割破，但周纶羽竟感觉不到疼痛。胸腔里像是有一颗巨大的种子，不断地膨胀，压断肋骨，破开胸膛，繁茂的根茎交缠着从恶的泥土中生长而出。
“对，对不起……”微弱的声音从手掌下传了出来，周纶羽听得一清二楚，那并不是歉疚和讨饶。
就这两秒的分神，两人的处境却是立刻颠倒过来。梦明一直没有还手，只为了在他疏忽地这一刻予以他致命的一击。诸葛梦明拧住周纶羽的手臂一脚踢向他的腹部，蹬出去的那一刻，周纶羽快速地抓住梦明的腿用力朝后一拉，梦明的身体向后一翻，周纶羽抵在墙上，可梦明大半个身子却掉了下去，自然下垂砸在墙面上。
周纶羽心里一紧，没敢松开诸葛梦明的脚。
“救救我，周纶羽!”不知是不是死亡逼近，诸葛梦明的声音终于有了情绪起伏。
是什么时候……染上的哭腔?“我答应你的事情，还没有做到啊……”
“我还不能死……”
光洁的手臂压在水泥墙上，手臂内侧柔软的皮肤被摩擦得发红，他抓住诸葛梦明的两条腿向上提了提。
松手，一了百了。
救他，结果未知。
使了全力将梦明拖上来，他颓然地看着正在喘气的梦明，忽然心中起了疑虑:到底最终获救的是谁呢?
“你觉得这很好玩吗?”粗喘着气的诸葛梦明忽然站了起来，他扑上去抱住了周纶羽。
“最后一次，就这一次。”他推了周纶羽一把，悲痛地看着对方落入黑夜。
“最后求你，再尝一下我的痛苦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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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风声在耳边略过，下落的身体不由自主，心脏蹦到喉咙口几乎要逃离这个随时可能毁坏的躯体。恐惧被堵在嗓子眼，仿佛与心脏一同被卡住，不上不下，连呼吸都那么困难。
很快，真的很快。
周纶羽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他紧皱着眉头，冷汗如瀑，任由痛喊声脱口而出。
眼前一黑，他忽然庆幸，自己紧绷的精神能在剧痛的昏厥中得以松一口气。
连诸葛梦明喊他的声音都被淹没，消散在无尽的深渊里。
真好，什么都听不到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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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周纶羽撕心裂肺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周纶羽!周纶羽!”诸葛梦明大喊他的名字，但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抿了抿嘴唇，将视线从模糊的人影身上移开，打量四周。
『跑下去还得好久，跳下去太高了，换我也得废半条命。』心下飞快地盘算着，直到他在水箱后面翻到一捆麻绳，他将绳子一端固定在两个生锈的晾衣杆上，缠了几圈，用力扯动铁杆立马动摇了。
『快一点就没问题了。』没有时间犹豫了，他需要立刻知道周纶羽的情况。
麻绳拧在手中，脚尖堪堪抵在粗糙的水泥墙上，他松手，脚下一虚，手掌神经反射地攥紧了手中的绳子，手心瞬间冒汗。他一咬牙，快速松手，离地近两米时猛一松开绳，落在地上，脚掌仿佛踩在尖刀之上，右脚原先上好药的伤口再一次开裂，纱布开始渗出献血，逐渐被染红。
他一时站不住歪倒在一旁，按住脚掌奋力地遏制住痛喊的欲望，他仰面躺在硌人的水泥地上，将痛苦一丝一丝地释放出来。
“周纶羽。”
他又喊了几次，仍旧没有回应。
拖着身体向周纶羽靠过去，梦明伏在他的胸口，将手指贴在周纶羽的颈脉搏上探了一会儿。
诸葛梦明松了口气，支起身对上周纶羽那张苍白的脸，却发现他早已醒来，只是一直没有回应他，原本脱口而出的话骤然哽在喉中。
周纶羽动了动脖子，眼珠转向他的方向，却只说了一句话。
“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多熟悉的字眼啊，诸葛梦明轻叹一声，回忆里不敢置信的脸庞在这一刻与周纶羽的脸重合，伴随着酸涩的哽咽，泪水从他眼眶中漫了出来，这模样让周纶羽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睛。
“鬼东西?我可是活生生的人啊周纶羽。”他冰凉的指尖下滑触碰到周纶羽的锁骨，指腹按在皮肤上，一点一点抹掉他碰在皮肤上的细碎沙石。
黑夜中，周纶羽隐约能看到诸葛梦明泪光中闪烁着神采的双眸，瞳孔中折射出无奈和掩不住的欣喜，痛苦和愉悦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被月光映衬的格外悚然。
周纶羽吞咽了下口水，口腔内牙齿激烈地碰撞不断地将他的恐惧暴露得无处可藏。
浑身像被拆解过，支离破碎的身体如何支撑自己逃跑?他能确信，即便此刻自己四肢完好的躺着地上，他都没有力气兼勇气站起来。
这不是他认识的诸葛梦明。他闭了闭眼，现在他真的没有力气去思考这些了。
诚然，诸葛梦明杀过人，是个极端分子，但周纶羽内心始终认为，一定是事出有因。可现在呢?这就是他给自己的答案吗?
他僵硬地把头向一侧转过去，让头部以相对好受些的姿势靠在地上，即使是闭上眼都能感受到诸葛梦明灼热的目光，而这，让他连质问的话都吐不出来。
那就安静一会儿吧。
他沉沉地昏睡过去，诸葛梦明却在一旁仿佛石化一般，脸颊上的泪痕一道道的，不知所措地抱着周纶羽的肩膀。
『你不救他吗?』心里有人在发声，『你不救他他会彻底残废的。』
“刚刚你救我，现在换我吧。”他抹掉脸上的泪水，努力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悄无声息的黑夜中，不知是给谁看那张布着泪痕的笑脸。
—TBC—

[9]
双臂穿过周纶羽的腋下，诸葛梦明轻轻将他的身体往上提起，朝着楼道走去。拖行了一小段路，脚上的伤口开裂得厉害，疼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双腿打颤根本支撑不起直立的身体。
许是刚才走路和拖动发出的声响被第二个人听去了，距离不远处的某个房间忽然传来“呜呜”的求救声。梦明看了一眼仍旧昏迷不醒的周纶羽，迟缓地站起来，分辨着声音的来源。
循声推门进去，入眼的是个30多岁的男子，手脚皆被链条锁住，嘴上贴着胶布，无法脱身。诸葛梦明将食指贴在嘴唇上示意对方噤声，他将锁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找了根生锈的铜丝几下宁开了锁。在男人惊讶而欣喜地活动着自己的双手时，又一边发出“呜呜”声想让梦明帮他撕下嘴上的胶布，但梦明却没有理会，猛地将刚才的锁链缠在他的脖子上，绕了两圈再度锁上，他拽住另一头的链条，勒住男人的脖子，朝着他的腹部猛踢了几下，直到男人失去挣扎能力，这才放过了他。
“乖乖听话别出声，我就放你出去。”诸葛梦明冷声威胁道。
男人涨红着脸，五官痛苦地扭作一团，拼命地点头。
“行了，站起来，跟我走。”
诸葛梦明将手中的铁链用力一扯，带男子走至周纶羽的身旁。他指了指面前的地，示意他蹲下，而后轻手轻脚地将周纶羽扶上他的后背。
男子由于受了伤，又加上被困在此处多日，几乎滴水不进，站都有些站不稳，更不要说背起一个成年男性了。他抬起头，目光带着怯意看向诸葛梦明，嘴里一边吱吱呜呜的发出声音，似乎是在抗拒着。诸葛梦明撕掉了他嘴上的胶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神色有些不耐烦，不由得威胁道:“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你背不动，那你现在就可以死了。”
骤然间听到了“死”这个字，男子忽然像被触动到了什么，他紧紧扯住周纶羽的双臂，慌慌张张地一下子蹦了起来，一面抿起嘴看向诸葛梦明拼命点头，恨不得有根针能缝起自己的嘴以示自己是个哑巴绝不会出声。
他心里很害怕背上那个需要他背起的男人，正是他将自己关在了此处，他是亲眼见过这个人把一个和自己体型相似的男人的双臂砍了下来，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点慌张。
可他更害怕此刻眼前这个随时能取他性命的施救者，自己像是落单的猎物，即便侥幸逃过一劫却有更大的捕食者在身后伺机而动。他不敢多犹豫，卖力地大步往前走。
诸葛梦明走在他身边，像牵着一条狗散步，背上的罪魁祸首似乎还活着，对方的呼吸仿佛毒气撒在脖子上，腐蚀着他的皮肤，一寸一寸的开始溃烂，过度的压迫感让他开始胡思乱想，脑中闪过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念头。眼看快要走到实验室了，他忽然松了手，周纶羽的身体一下子滑下来，梦明原本就盯着他，此刻眼疾手快地托住了周纶羽，另一手拽住男子不长不短的头发，朝墙壁砸过去。
“这么急着想死了?”他冷笑，眼中却充斥着强烈的怒火，男子被撞得头晕眼花，他跪在地上捂着脑袋哭着讨饶:“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就怕他装死，这别我还没能活着走出这儿，就被……就被他在背上给捅上好几刀啊……求求你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啊……”
“前面就到了，把他背过去，我就放了你。”梦明扬扬下巴，看着周纶羽终于能得救他忽然松了口气。
骨折手术对他来说不算太难，但此处设备并不齐全，他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那个被锁在一旁的男子捂着嘴巴，从手术台上飘来的血腥味让他不住地作呕，此刻全神贯注的诸葛梦明根本无暇顾及他，原本想让他搭把手后来忍不住好笑自己大脑缺氧，这么蠢得主意都想得出来。
过了很久，梦明才摘下口罩，将注意力放回到男子身上。周纶羽的事可以等他醒来再处理，至于这个人……
他如释重负地坐在男子面前，语气轻快地问道:“你叫什么?”
“沈……沈贺。”
“沈沈贺?真是个好名字。”梦明活动了下指关节，神情愉悦无比。
若是平日里沈贺必然就笑了，可现在这个玩笑他接不起，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小了十来岁的青年，心中恐惧暴涨，在这样的环境下刚刚做完一场高强度的手术，现在又能开开心心地坐在自己对面心平气和地闲聊起来，刚刚那个对自己大打出手的人呢?
他没敢接话。
“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他要抓你?”
“我我是做医疗器械的……他为什么抓我我也不知道……”沈贺老老实实地回答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踩了对方雷区。
“这样哦，那你应该是无辜的吧。”诸葛梦明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向手术台上的周纶羽，“不过你毕竟是他抓来的，我可做不了主，等他……”
“不不不!不行的!求求你了放我走吧，等他醒了我就逃不掉了，求求你了，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对了，我看你不也是医生吗，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的!”
“这都不是问题，你没想过我怎么也会在这吗?”诸葛梦明顿了顿，“我也是被抓来的。”
“这……可这……不……这说不通啊，那你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救他?”诸葛梦明弯起眉眼，得意地看着沈贺，“因为是我弄残他的，但我舍不得看他死。”
—TBC–

[10]
沈贺垂着脑袋听着诸葛梦明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说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大概是这两神经病的一些往事，他不知道诸葛梦明为什么要和他说这，也压根儿没这个心情去听一个曾经想杀掉自己的人所讲的故事。
多半不是什么正常的故事。他心里嘀咕着，脑子浑浑噩噩的，胃里空空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在脑海中想象着怎么逃出去，却都是胡乱瞎想。
“怎么?故事没意思想走了?”
沈贺正想接话却晕乎乎地歪倒下身体，见状梦明跑到身后的柜子里东翻西找，塞了半块压缩饼干进他嘴里，原本口中就干巴巴的，猛一入口，葱香味刺激得他一下子有些恶心反胃，饼干被他吐在地上，使劲干呕却什么都呕不出来。
梦明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看不出来你还浪费粮食啊。”
“渴……渴……”口中唾液都已经干涸了，沈贺一说话都觉得恶心。
“想喝水?那保存箱里我刚刚看还有几袋血袋呢，要不你凑合凑合?”沈贺苟延残喘的样子让梦明有些来劲，在周纶羽醒来前，还是给自己找点乐子好。
很显然，这时候说到血袋，更是加剧了沈贺的干呕，可梦明却在一旁好笑地看着他。
长久刺眼的白光让梦明突生疲惫，他站起身关掉了头顶的灯，整个屋子里瞬间暗了下来，只留下一盏台灯发着微弱的光芒，他按住自己的脚，疼痛不止却不想医。
沈贺不断发出的声响严重干扰了诸葛梦明休息，他按住沈贺的脖子，厉声威胁道:“你再发出声音我就拔掉你的舌头。”
威胁很管用，沈贺捂住自己的嘴，大气也不敢出，将刚才掉在地上的压缩饼干又重新塞捏在手中。
很久没有像这样平静地去等一个人醒来，诸葛梦明拖了张椅子坐在周纶羽身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周纶羽的睡颜，苍白安静，像是死去多时，可微微起伏的胸口又证实了他活着的事实。
“我的脚好痛，痛得我想砍掉它。”
“还有刚刚把芯片抠出来的时候，我快痛死了。”
“我现在有点困，身体非常疲惫，不过我得等等你。”
“待久了有点冷，我想吃长西街那家的锅贴，上次你说带我去你都忘了。”
“你会不会觉得我不该把这个人放出来?”
“你话太多了。”
“醒了?”诸葛梦明并没有表现地过于惊喜，他起身扶周纶羽坐起来，而后挤上周纶羽的床，把自己的脚大大方方地搁在周纶羽面前，“有力气吗?我脚疼。”
若无其事的态度竟让周纶羽有些安心，“你能让我喘口气吗？好歹我是个病人。”
“自然可以，不过我快疼死了啊。”尾音上扬，周纶羽实在听不出梦明痛苦不堪的感觉，但他看见梦明的脚背时却还是忍不住骂了他一通。
上药的时候周纶羽其实还使不上多大力，但梦明期盼的眼神让他无法拒绝，“还疼不疼?”
诸葛梦明一下抓住周纶羽颤抖的手，“你有多痛，我有多痛。”
他愣住了，抬眼看向诸葛梦明，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我差点死了。”梦明凑近他，侧过去露出右脸，毫不知耻地向自己的“受害者”索求治愈:“没错，你亲我一下我就死而复生了。”
“这事等会再说吧。”周纶羽别开脸，却把目光移到了沈贺身上，“你确实不该放他出来。你或许忘了，沈贺前几年是临仙市中医院的骨科医生。”
他的声音很笃定，像是在阐述一个已知的事实:“你少算了一个人。”
“临仙市中医院?怎么了?”
稍顿了一会儿，周纶羽看向诸葛梦明，解释道:“没什么，知会你一声。”
“都是些该死的人，我不关心他是谁。”有些任性刁钻，周纶羽却无可奈何，他抬起梦明的下巴，使他抬头面对自己。
“你的痛苦本因沈贺之流而起。我的屈辱源于你，却也因起于沈贺。
牢我替你坐了，人也替你杀了，你的痛苦我也已经尝过，该两清的都清了。
你还要我亲你吗?”
“要。”仿佛没有听到别的话，诸葛梦明只在意最后一句，他立马侧过脸，却不想周纶羽扳正他的脸面向自己，对着那张嘴唇吻了上去。
诸葛梦明柔软的唇瓣被周纶羽含在唇间，舌头慢慢扫过，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从左唇角一点一点滑到另一端，细腻深情，而后才任由舌头滑进对方不加设防的口腔中，舌尖交缠仿佛纠缠不休的藤蔓，他偷偷眯起眼，沉浸在梦明难得安静的乖顺下，痴迷地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睛。
梦明的手攀上他的脖子，手掌覆在颈后，指腹划过周纶羽的脊椎骨，不意外地被周纶羽的牙齿磕到了舌头，他贪恋这个人身上的一切，他的温度，他的皮肤，他的肌肉，他的五官，他的声音，他的一切。这样一个在周纶羽心里不存任何杂念的吻却在梦明脑中点起来火，他闭着眼接受周纶羽温情的亲吻，幻想着对方的骨节分明的手划过他的后背，撩起星星点点的酥麻，顺着脊椎一直滑向股缝，开拓着他的身体，纵情烧毁彼此的身躯。
“同意两清了?”
“你没亲脸，不算。”诸葛梦明贴着周纶羽的脸蹭了蹭，有些不满地回头看了角落的沈贺一眼，恨不得瞬间撕碎他。
—Part1 END—

然后是part2啦 基本上是回忆杀

Part 2 暗隐于心
[1]
五点多的天，却早早暗下来了。
“梦明，今天的饭怎么是夹生的?”熟悉的声音打断了聚精会神地看电视的诸葛梦明，一时不知怎么解释，他应声从床上跳了下来，但又有些不舍地多看了几眼正在播着动画片的电视机，只听“啪嗒”一声，穿着绿色套衫的女人关掉了电视机，她神情凶狠地走过去，揪着梦明贴着头皮的短发，发根拉扯地刺痛感让梦明忍不住挥舞双手，奋力地想要推开这个被自己称之为“妈妈”的女人。
“我问你饭怎么是夹生的?你是聋子吗?”梦明在推搡中摔在了地上，他憋住在眼眶中疯狂打转的眼泪，站起来低低地说:“我刚刚……”
她破口打断了梦明的解释。
“连个饭都不会做!我养你是干什么的?赔钱货!”
“你上了一年的学就只学了怎么气我怎么做夹生饭对吧？”
“我看你不用去学校了，就他妈浪费我的钱!”
女人的唾沫星子横飞，数落的话语如冰雹一般砸在他身上，尽管梦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对待，幼小的心中却依旧怀念那个曾经抱着他微笑的母亲。
他只觉得委屈，眼睛酸胀地很不舒服。
然而梦明的心情并不会被照顾到，女人骂骂咧咧地想拿起一旁刚热好的汤，急吼吼的举动必然导致她被烫着了手，她尖叫着一下松了开手，汤锅被丢在地上，飞溅起来的汤水溅在梦明光裸的脚丫和裤子上，女人见状下意识退了几步，而梦明光洁的脚背瞬间被烫红起了泡，他呜咽着蹲下身抱着脚，触碰到烫伤处更是疼痛，憋屈地哭起来。
哭声或许会带来怜惜，却也可能会带来迁怒。八岁的孩子被烫伤所引发的哭声本该是被心疼呵护的，但当他的母亲依旧皱着一张脸，双目中含着他读不懂却知道那并不愉快的神情时，梦明知道，或许，他再也不会相信，老师说爱是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了。
在母亲凶恶的训斥和命令下，梦明擦掉了眼泪，默不作声地盛好了饭，一碗小心翼翼地放在母亲面前，一碗摆在自己面前，即便有些夹生，但依旧无法阻止饭香飘进他的鼻子里，他舔舔嘴唇，双眼像是小动物一般湿漉漉的放着光，正当他举起筷子桌子突然一震，他害怕地抬起头看向发怒的源头，“地上这么脏收拾干净再吃!”
“我我能吃完再收……”
“不能!现在就去!”
气氛很凝重，梦明紧紧握着手里的筷子，有些不甘心却不敢违抗，小小的身体直发抖，不知是气得还是怕得。有些细碎的残渣扫不起来，他只好用细嫩的手指去捡起来，锋利的尖角还是很容易地就割破他的手指，他忍着声音不敢哭，将手里的碎渣丢进垃圾桶，有一刻，他恨不得吞掉这些瓷片，与其日日夜夜熬着这样的日子，倒不如一片一片割碎他来得好。这样的念头并没有停留太久，当手上的疼痛传来，他便立马丢开了这样的想法，跑回饭桌像是补偿性质一般地快速填饱了自己的肚子。
晚饭过后通常是最风平浪静的时间了，吃过饭母亲就会出门，直到两三点才回来，不过若是赶上她心情不好或是输了钱，争执，羞辱，或是打骂，任意一者都可以闹得梦明直接不用睡。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台灯，梦明伏在桌子上，聚精会神地握着铅笔在作业本上写着，他喜欢这样安静的时刻，耳边没有责骂和哭声，只能听到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跟着字也写得越来越快。他的脸上没有眼泪，也没有委屈的表情，平静且耐心地写完了作业，他便把台灯放在床头，快速地爬上床，入了夜气温就降下来了，他裹上被子，整个人缩在里面，感受到暖和了才摊开脚边的课本，预习之后的内容。
过了半刻钟，被窝里渐渐热乎起来，棉质的被套贴在他柔嫩的脸上，他禁不住把脑袋缩进被子里，这就像是一个温暖的怀抱，他甚至恋眷着这本属于自己的体温，他探出头朝着空中哈了口气，又迅速伸手想要包住这一团热气，短小的手指在空中抓了几下，他忽然大哭了起来。
胡乱地擦着眼泪，脸颊被擦得发红，疼得原本快停止哭泣的诸葛梦明又留起眼泪起来，他坐起身，想去拿一点抽纸，眼泪却滴在课本上，他“哎呀”一声仿佛吓坏一般，连忙抹掉眼泪拿着纸巾按在书上，虽然抢救及时，但字还是模糊了。他低着头把书谨慎地抱在胸口，告诉自己，总有一天，他会逃离这样的生活。
—TBC—

[2]
“梦明，你作业借我抄一下，包明天午饭!”
“自修课结束还我。”将作业丢给后桌，诸葛梦明则拿出借来的高中课本看了起来。他早已失去松懈或是自暴自弃的理由，或者说，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
当他慢慢长大，也渐渐可以靠自己的力量趁着放学后去赚点钱，所幸梦明十四五岁就有一米七的个子，看起来勉强像是成年的样子，虽然脸上还带着属于少年的青涩感。
从他10岁起，母亲就很少出门了，对梦明也几乎不管不顾，直到半年后他那个出轨的父亲又出现在这个家里，终于彻底打破他这姑且可算是和平美好的生活。
那天梦明还在学校上课，中途班主任却忽然让他回一趟家，等到了家却发现整个屋子都一片狼藉，门口还站了两个警察，他急急忙忙冲进卧室，却发现母亲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她身上的衣服又皱又脏，活像是跟人撕扯扭打了一番，领口处还有斑驳的血迹，手足无措的梦明连着叫了几声“妈妈”，却得不到丝毫的反应，他摔坐在地上哭起来，可哭声响起地那一刻，母亲却瞬间看向了他，宛如一个吃人的恶魔一下子掐住梦明的脖子，将他按倒在地，警察一听到屋内的动静立马冲进来分开了二人。
被抱出来的梦明坐在客厅，逐渐从刚才的恐慌中回过神来，在邻居的议论和警察的交谈中，他大概得知了是他那个出轨的父亲来和母亲交涉，不知说了什么激怒了母亲，两个人由争吵转化为斗殴，而后母亲咬掉了父亲一只耳朵，很快救护车赶来，母亲却是不依不饶哪都不肯去。
不过没有多久，他的母亲在一度癫狂之后就昏迷了，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这才被送去了医院。
耳边仿佛被轰鸣声包围，梦明心慌地扶着床沿慢慢坐下来，母亲身体并无大碍，不过检查出来却显示她有遗传性精神病，梦明不太清楚精神病具体是什么样的症状，他但却隐约觉得，父母离婚或许不单只是因为出轨，同时，“遗传性精神病”几字也深深地印刻在他脑中磨灭不去。
精神病，让他想起神经病，神志不清的疯子，披散着头发，嘴里嚷嚷着听不懂的东西，张牙舞爪地见人就挠。他不仅害怕现在这个安静地躺在床上的母亲，还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这副模样。
而在此后的日子里，母亲就像被解开精神枷锁的疯子一般，将从外界得来的痛苦和怨恨一一加诸在他身上。他甚至不能明白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女人从哪里来的精力，她折磨他，辱骂他，如同对待一只**只管打骂。
梦明怯懦、害怕，却又满怀憎恨。他同情这个曾经生他养他的女人，也曾经爱着她，但身心受到的屈辱和折磨根本无法用过去来抵消。
三年时光飞逝，中考也很快就过去了，这个暑假梦明依旧在原先的地方工作。
这天休息，诸葛梦明回去的有些早，他刚推开门，就看见他的母亲站在窗前抽着烟，不知道在跟什么人打电话，嘴里骂骂咧咧的，她听见开门声便立马回过头，朝着梦明骂道:“怎么这么早回来了!今天赶着送死吗?”
“你说这么多，想激怒我吗？”梦明放下书包，语气淡淡地回应她，“妈妈，我不会变成你的，永远不会。”
“不要一回家就摆个臭脸给我看!不管你承不承认，但你骨子里就是个神经病!不是今天就是明天，不是明天就是后天!哈哈哈哈!”
五年来，对于这样的话梦明听过太多遍，他默默地收拾着自己桌上的东西没有再去回答她。身后的喋喋不休没有影响他分毫，直到脑后一凉他一回头，他母亲举起椅子朝他头上砸去，他下意识抬臂去挡，被推开的椅子掉在地上，可他的手臂却险些要被砸断，他跑出门想要逃出去，可母亲猛地扑上来，手脚并用地踢打他，慌乱中，他的拳头举到半空中却犹豫了一秒。
『这是你妈，是个女人。』他觉得可笑，不知道这样的念头是从哪冒出来的，那个他仍旧愿意叫一声“妈妈”的女人不依不饶地朝他小腿踢着，双臂一用力，他的身体就向后倒去，身体落在台阶上，硌得他浑身剧痛，小腿砸在一侧的铁栏杆上，应该是骨折了。
这不小的动静引来了邻居，母亲一见有人来怕把事儿闹大，便连忙躲回去了。
邻居本想报警，却被梦明及时地制止了，他忍着痛，慢慢撑起身体靠在墙上，“没事儿，吵架不小心……摔下来了，麻烦您帮我打个电话吧。”
“行，你说吧。”邻居对他家的事也有所耳闻，却也不敢多管闲事，尤其是一个神经病的闲事，他看着梦明手都抬不起，便让他说号码。
犹豫再三，梦明还是报出了店长的号码，并很快被送去了医院。
这一趟的花费对梦明来说无疑是一笔巨额，而这也意味着日后他得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把这笔钱再赚回来。幸运的是不算太严重，熬过三个月不到，他也差不多可以正常走动了。
但这一回的事，却彻底在他心里埋了根刺。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迫切地希望一个人死去。
不管是多么折磨的死法，还是简简单单地让她死去，他都愿意，让这个女人，彻底消失在他以后的生活里。
—TBC—

这章感觉无聊一点，算是回忆杀里的回忆杀hh，很快老周就要上线啦

@为一星辰 @凌霊莫 @顧靈靈 @茄紫榕叶 @米墨晨

[3]
从超市出来，诸葛梦明提着两袋子，而他母亲则两手空空跟在他身后，过马路时他习惯性地多看了左右几眼 ，猝不及防地被推了一把，“走啊!磨磨唧唧的干什么!”他手中一松，袋子里的东西翻了出来，他蹲下身去捡，再一次听到连篇的脏话，他正想抬头反驳，却瞥见不远处一辆工程车正快速驶来。
『……
一米，当时她离我只有一米的距离。
我只要拉她一把，她就不会死了。
但我却骂了她，我说:“你这个畜ㄧ生，你不得好死!”
她被我激怒，走上前想打我，我往后逃跑，几乎是半秒的时间，那辆工程车代替了她出现在我面前，她的脸她的声音她整个人都瞬间消失了，她的身体被撞飞，那个酒驾司机神志不清，将她彻彻底底碾于车轮之下，继续前行一小段才发现事情不对。
很快，人群围绕着她的尸首，而我呆愣地站在边上，心中一时说不出是喜悦还是悲痛，我很想大喊，很想笑，但我却不得不流泪。
连她血肉模糊的尸体都令我作呕，我却不能控制自己不去难过。』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一把将诸葛梦明从回忆拉回现实。
“喂，怎么了?”他开着免提接起舍友的电话，皱着眉看着自己前年的日记，没有太多犹豫，将最后一句划掉了。
“调课?现在?嗯，好，我等下就来。”
『罪有应得。』
写下这四个字，他便将这一页撕了下来，点着了火，眼看着它烧成灰烬，这才抓上书包往教室跑。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讲课声，因此诸葛梦明再小心地推门还是引起了一些人的注目。他匆匆找了个就近的空座，无视了向他招手的舍友。
这是周纶羽第四次见这个人，不过是第一次离得如此近。
第一次是开学的班会上，这个诸葛梦明因为从上到下穿了严严实实地一身黑被自己舍友吐槽中二，就是这时候注意到了他。第二次是在食堂，诸葛梦明和舍友一同吃饭，全程却极少说话，神情淡漠得确实像个带点中二属性的宅男，偶尔会露出腼腆的笑容回应朋友。第三次则是在昨天的课间，他在教室外接了一个电话，不知说了什么回来时竟红着眼眶，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似乎诸葛梦明的一举一动都能让自己的目光胶着在他身上，无法自拔。
如今对方靠在椅背上，这使得周纶羽只需要向前凑一点就能碰到他。兴许是跑着过来的，诸葛梦明的身体起伏还有些大，他的后脑勺正对着他，橘红色的头发看起来非常柔软，有点调皮的发梢卷翘着，他不禁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奇这样柔软的头发沾了汗水会是怎样的触感，发根的汗液顺着后颈滑下，钻进后背。
笔尖不受控地在笔记本上勾画了对方的背影，突然诸葛梦明转着的笔滚到了地上，他弯下腰去找，周纶羽支着下巴看着被绷紧的T恤隐隐显出他后背的线条，他舔了舔嘴唇，暗笑一声将笔记本翻回前一页，注意力再度转回了专业课。
下课铃准点响起，“好了，今天就说到这，作业后天交，下课吧。”
众人纷纷起身，周纶羽慢悠悠地带上书本，眼看着诸葛梦明背上包转身往后门走，他站起来往前一步，两人便撞上了，周纶羽手臂一动，书和笔记本都掉在地上。
“啊，对不起。”走道狭窄，两人捡也不是走也不是，尴尬地站在那等人群散去。
周纶羽没有说话跟着诸葛梦明一块儿蹲下身，捡起自己的笔记本。诸葛梦明拍了拍周纶羽的书，替他理好翻折的书页，递给他，“抱歉，刚刚没想到你会往前走，你的书。”
“没事，是我路线独特。”周纶羽笑笑接过自己的书，
“路线独特哈哈，周纶羽你好，我叫诸葛梦明，是3班的。”诸葛梦明笑着向他打招呼。
周纶羽惊讶地问道:“你好，我是4班的，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书上有写，我先走了，再见。”
“嗯，再见。”周纶羽点点头，等梦明出了门，他翻开这本临时向舍友借来的新书，突然发现了极其有趣的事。
—TBC—

Part 2暗隐于心
[4]
对诸葛梦明来说，遇见周纶羽是一件意外之极的事。如今他终于可以撇开一切的乌烟瘴气，终于从苟延残喘中跳脱出来，享受生活，而不必担心受怕。
即便前路不如他所想的美好，却也是充满新鲜的。
所有的光芒都是他不曾触及的。
周纶羽就是其中之一。
自他第一眼见周纶羽起，就意识到自己渴望拥有这个人，这种极度的苛求丝毫不亚于他当年对逃离与疯子母亲的生活的渴望。
如何才算是迷恋一个人呢？无论做什么都会想起他，只是希望他在自己身边吗？那远远不够，他希望周纶羽能够和自己一样，眼里心里只有彼此，多一个都不行。
十几年来，诸葛梦明的恋爱史可以说是完全空白的，他也没有暗恋过任何人，至于有没有人喜欢过他，他认为应当是没有的，毕竟自己毫无特别之处。
诸葛梦明不明白喜欢一个人应该去做什么，他在网上查过，无非是一些聊天和约会，那些所谓的步骤对他而言太过繁琐，他喜欢周纶羽，就想靠近他，得到他。这么简单的事，他不希望按部就班地照着什么“恋爱法则”或者“七天追到男/女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去做，不管是不是正确，他喜欢这样直接的去表达。
并且，那天周纶羽的表现令他有些雀跃，这个人同样在关注着自己，只是大家心知肚明都没肯说出来，这更是令他信心大增。
如此，他坦然地站在周纶羽教室的门口，等他们小班课下课。
人群散得很快，谁都不想多呆，他只好站在一旁避开汹涌的人潮，不过周纶羽却迟迟没出来，他没犹豫就往教室里走。教室里没剩几个人了，老师在讲台前收拾课件，还有两人在整理收上来的作业，另外的，便是周纶羽和他面前那个看起来乖乖巧巧却一眼就知不怀好意的女同学。
距离不太远，诸葛梦明听见那个女生问周纶羽要了手机号，说是等艺术节的时候再联系他，然后声音小了不少，不知道说了什么，诸葛梦明怎么都觉得像在说私事。
其实这两人之间距离不近，可在诸葛梦明眼里这两人恨不得要贴一块儿去了，他冷着脸走过去，而后瞬间变了表情，微微冲着他们两人笑道：“周纶羽，我可等你好久了。”
两人听见他说话，几乎同时转过头来看他。周纶羽的目光对上诸葛梦明的，他轻易地就捕捉到了梦明眼里的一丝愠怒，他失笑，没有揭穿反倒是应和地说了一句：“也是。”他回头看向身边的女生，无视对方表露出的遗憾，说道：“艺术节的事等之后再说吧，至于女朋友，我已经有了。”这话说完，他察觉到原先游离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忽然变得灼热起来，他心中不由得好笑，没再说下去，拉上诸葛梦明就走了。
不过没走几步，周纶羽便松开了手，“找我有事吗？”
“你有女朋友了？”诸葛梦明倒是一点儿也不含糊，开门见山。
“你找我就问这个？”周纶羽歪了歪头，“你在我教室外面来回经过4次，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诸葛梦明仍旧不太高兴，周纶羽不肯正面回答他这让他感觉很挫败：“那你老看我干什么？上课太不认真了吧。”
“你太迷人，我忍不住。”周纶羽一字一句地回答地清清楚楚，这话说得干脆直白，诸葛梦明心里甜得发腻，本来打算怼回去的话都冲在嘴边了，如此一来惹得他不知作何回答好。
“你是在承认你喜欢我吗？”诸葛梦明盯着他想了想，语气甚至带着笃定地问道。
“要不……先去吃饭？”周纶羽意外地喜欢诸葛梦明的反应，却还是选择扯开了话题。
“不吃，你说。”像是小孩子，固执地不肯退让。周纶羽哑然，两人对视着，估计足足有五分钟，眼看化成石雕了，周纶羽的肚子忽然“咕唧”一声叫起来，诸葛梦明没绷住笑起来。
男孩子眉眼弯弯，肆意地笑容不经意间感染着周纶羽，好看得他心都快化了。他只好服软，说道：“是，我是喜欢你，喜欢得饭都不想吃了。”
说罢，他正想听诸葛梦明要怎么回复，就只感觉眼前一晃，对方凑到自己耳边飞快地落下一个吻。
“我也是。”
尾音上扬，喜不自胜。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