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星魂出现在秋兰殿时,夜幕已经降临了,阴阳家亮起点点灯火,像极了墨黑穹顶的繁星,秋兰殿却没有亮灯。
她还没有回来?
星魂疑惑,抬头望了一眼这深沉的夜色,却看到房顶竟然有个人影,明亮的月光映出了那人的轮廓,少司命正坐在屋檐上仰望星空,见星魂来了,她很快跳下屋檐,附身行礼。
星魂阻止了她。
“以后私下见面,不许行礼。”
少司命点点头,将星魂迎进殿中。
殿内一片漆黑,不见半点火光,少司命摸索着找寻灯架和火折子。
星魂恍然想起,少司命是木偶,畏惧明火,她就是这样在黑暗中度过了不知多少个黑夜的。星魂的手指紧紧地攥了起来,又松开了。
“不必找了,随我来。”星魂说着向殿外走去,他纵身跳上屋檐,这里的月光更为明亮。
“上来。”他对少司命说,坐在了方才少司命坐的那处屋檐上。
月色袅袅,淡淡地映出了少司命的轮廓,她安静地坐在星魂的身旁,仰头继续赏她的夜色。
“伸出手来。”星魂说道。
少司命愣了一下,然后缓缓从长袖下伸出左手,手上还戴着手套。
“另一只。”星魂面不改色。
少司命疑迟了一下,只得伸出那只同样戴着手套的右手。
星魂接过那只手,取下手套,却见那巧夺天工的木头手掌已大半焦黑,指节僵硬,已不能灵活施展阴阳术。
在墨家时,少司命出手替星魂挡下了荆天明愤怒的一剑,墨眉无锋,剑意蚀人,常人接下那一剑只会受些内伤,调养几日便可恢复,这木头手却无法复原了。
星魂从怀里摸出一个锦囊,取出一只同样精巧的木头手,同她之前的手一样,桃木雕琢,几乎完全一样。星魂直接取下了那只焦黑的木头手,装上了新的,木偶感知不到疼痛,不知冷热,却是有触觉的。
星魂一手托着那只木头手,一手悬空在木头手上方,指尖漫出了银丝,那些银丝触到了木头手,慢慢渗透了进去。手虽接上了,手上的经脉也需要重新建造。傀儡虽不是活物,却有其自己的经脉体系,这一点所有的傀儡都是相通的。然而令傀儡活动的一切条件都是由傀儡师创造的,傀儡没有灵魂,就由傀儡师创造灵魂,没有经脉就创造经脉,这是傀儡术最根本的原理。
银丝离开少司命的手掌,退回星魂的指尖,傀儡术的光芒消散在黑夜中。
少司命活动了一下手指,非常灵活,掌心泛起绿光,绿叶从四面飞来凝聚成团,她张开手指,那凝聚而来的叶片轻轻落在屋檐上。星魂满意地点点头。
“你只要不灰飞烟灭,我都能将你修复好。”
星魂起身,跳下屋檐正欲离去,他听到了少司命也跳下了屋檐进了秋兰殿。星魂走到院落门口时,又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忽然衣袖被拉住了,他回头,看见了一片暖黄的光亮,这是他这一晚看到的最明亮的光芒了。
少司命提着一盏点亮的宫灯,温柔的光线映亮了她的紫眸,带了几分生气儿,她将那宫灯举在星魂面前。
火光在星魂的蓝瞳中微微摇曳,清冷的眸中浮现了一丝惊讶,他没有接那灯,而是握住了那提灯的手,轻轻一扯,将那瘦弱的小人儿拉向自己怀里。
宫灯掉在地上啪地一声熄灭了,怀中的少女硬邦邦的很是硌手,他却将她抱得更紧了,他的心里头一次浮上了恐慌的感觉,他怕他再不抓住她,就连这硌手个木头人儿都没有了。
许多年前从他在金部的药人水缸里救出她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被逼上如今的不归路。东皇太一早就将他彻底看透了,哪怕他拒绝了成为她的师父,拒绝了与她的一切私下往来,她却是他唯一救下来的人。众所周知星魂沾血无数,从不救人。他试图以她的天赋来掩盖行为,却没有逃过东皇太一的眼睛。
梆硬的胳膊慢慢爬上他的后背,渐渐缓和了他不安的心。
一直以来他的小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从他救她,到他一步步暗中培养,助她爬到高位,她全都知道。阴阳家天赋迥异者不止她自己,她能活到现在,不是因为格外走运。他利用过她,但他始终站在她背后,如今也是。而现在,他所背负的一切枷锁皆因她当初在他手心中一个颤抖的“救我”。
星魂缓缓松开了她,夜色有些微凉。少司命捡起那摔落的宫灯,欲回殿取火折子,星魂却从她手中抽走宫灯的提杆,指尖冒出幽蓝的火焰,轻轻一弹,蓝火落入灯中。
“把火折子扔掉,秋兰殿中不需要火种,我也不需要。”他对她说,亦是命令。他若是不来,她的殿中不会出现火光。
少司命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