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应过自己，在天黑透前与你道别。
冬至、黎明，路灯的灯泡在灯罩裡吐信，舔舐蒙灰的玻璃，灯罩晕黄矇矓，光呈辐射状往外扩张，照亮了石板路上，你的影子，我们的身影。
和你并肩，我向来选择与你保持一段距离，这样分手时我便不至于过份地难过。
毕竟身体是有记忆的，它记得你的温度。
今年的冬天来得慢，天也总是澄蓝的，云朵透白，看上去几许冷淡，又有点抑郁。
“要到快餐店坐坐吗？”你问。因为我们快要把这条狭长的石板街走完了，而你又不好意思先行告辞。
毕竟我们是男女朋友，而你明天就要出国，我们可能不会再见。
“不了。”
我侧过头去，眼睛转向你不算英俊的脸，透过看，猜你的心思。
你可曾想过，我们一起离开？
你不会的，你明天就要一个人到美国去了，那裡有吃不完的快餐。
“嗯。”
也许我们只要一起走完，这段路。
夕阳在彼端远远沉下去了，街道前方有好几幢方正的住宅，全被阴影盖着，即使窗户大敞，仍显得阴沉暗淡，你说，阳光就藏在那里头，等明天，它就会再浮上来，拂照大地。
因为时差的缘故，这幅景色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你在纽约，会看到银白的月亮，而不是太阳。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接下话头，诗词随口併出，却中断了我俩的话题，我们再无话可说。
你又再次静静地走着，这次走在我前面，我能看到你刚修好的短髮，细长的颈项和宽厚的肩。你双手插进裤袋里(你已很久没有这样做)，双腿修长，一迈步便能走得老远，反正我是追不上的。
“你会写信给我吧？”昨夜，我们拥抱，我趁着你耳朵凑近，在你耳窝子边说。
“有空时。”
“什么时候有空？”
“……”你又别过脸，赠我渗凉的沉默。
我顶害怕你在拥抱时的沉默。
这会让我去想，我们的身体都很暖，心却是冷飕飕的。
那我们又是为了什么拥抱呢？
我们本不应细想。
就像现在，你的背影渐走渐远，我却一厢情愿地想和你并肩。
天真的要黑透了，石板街也走到了尽头。你回眸，眼神淡漠，瞳孔呈冷冰冰的黑，彷彿一堵牆，阻挡了我接近你的意图。
你的脸隐没在阴影裡，只留给我一双眼，一抹微笑。
看见你笑，我也硬扯出一丝不自然的笑意。
然后，你说，等你有空会写信给我。
好，我回答，等你有空。
黑夜临，有你的情境正慢慢缩小，你的背影转淡了，消失在平交道的转角处。
我才忽尔想起，忘了向你道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