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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城雪
1.雁城无雪
康熙八年，重臣鳌拜被拘禁，党羽无一生还。
同年，朴将军被调离顺天府，前往雁城戍守。
雁城既非边关，又非港口，却派了朴将军去，面子上是戍守，里子上却是让他远离权力中心。圣上年仅十六，却扳倒了风头正盛的鳌拜，明眼人都晓得，朝廷要变天了。
朴将军本名朴灿烈，祖辈都是驻守东北的军阀，可到了他这一代，却被强制安置在京都。不过是圣上怕朴家的势力在东北过盛，成了山大王。
要知道，东北铁矿可不少。
前朝本就有臣子在东南私自开采矿石饱私囊的先例，圣上对朴家的怀疑，自然只增不减。
诚然，朴灿烈不过是个热血全部洒在疆场的将军，哪会干出那般无耻的勾当？
可除了我，又有谁信呢。
世人眼中的他，工于心计，骁勇却过分精明，偏又不可一世，绝不是什么君子。
可我眼中的他，一颗心全部奉给了国家，高傲的头颅，却肯为国低下。
我嫁与他有三年，却非正妻。他并无正妻，却仍让我做妾，我不解，却记得他说，“若圣上执意要灭我，我虽无谓，可你不能陪我。”
“若圣上要抄我满门，妾却不用陪我去了。”
他哪里是疼我，不过是他心里无人，怕我这个摆设，无端被他连累了罢。
我十五岁嫁进朴府，无关情爱，不过是同宗的姨奶欢喜我的紧，而她又是朴灿烈的嫡祖母，于是一言订婚约。我甚至不曾听说过他，就成了待嫁的夫人。
我与他亦非表亲，我只是一个刚好在族谱上的名字罢了，是从别家抱养来的，记了个“李”姓，实际上却是只有名，叫佳肴。
可朴灿烈心中哪里在乎我是否与他有亲缘，于我，不过是同一个屋檐下的表妹罢了。
他走前第一次允我抱了他，我忍着眼泪怕他到了雁城受苦。他生自北方，长自北方，见惯了纷纷黄沙大雪，雁城那般偏南的地方，他去了，若是水土不服还好，就怕他到了那边湿气过重，腿疾又发。
他却不懂我的这些个担心，只道，
“不过是有雪无雪的差距罢了，堂堂七尺男儿，不惧沙场，还惧圣上贬我
？”
浩浩荡荡的车队踏着京都的土地向南奔驰，奔向南疆，奔向远离这里的地方。
佳肴喜欢朴灿烈。
雁城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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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雁城近雪
朴灿烈刚到雁城，鳌拜的死讯就传到了他的耳朵里。皇上年幼亲政，在此之前，鳌拜一直握着大权，几乎与摄政王无差。
皇上对外的态度是怀疑他与鳌拜有勾结，而皇上明知，朴家与鳌拜向来不和，又何来勾结一说？
两网合一网，再一网打尽罢了。
雁城足够柔和，从地理来讲，濒临湘江，所以无论是清晨还是傍晚，都漫着茫茫的雾霭。太阳出来，雾气升腾，尽数隐入江中；黄昏时水雾又蒙住沉阳，把橙红的夕阳晕开。一切声音被雾气过滤了，都是缭缭绕绕的暧昧，鼻尖的水汽抹不干净，连睫毛上都被挂满了水珠。
南方湿气重，她说过的。
倒也没因为湿气又犯这疾那疾的，反倒是副将的鼻炎连根除了，军师不再抱怨“鞋边又沾灰了”。
他来雁城还真不是有什么伟大抱负，就是当作来遛弯儿的，雁城在大陆里头，哪有什么仗可打，他也想操持些正业，奈何，手中早无实权。
想着安生着遂了皇上的意，早些回东北，却又频频被当地的地方官搞得不得安生，今天是百花宴，明天是分酒宴。
要他看，根本就是鸿门宴。
只当成是什么不牢靠的阿谀，可一来二去才知道，这个官里头势力最大的，是想给他做媒。
心生不屑，几次推拒，却也误打误撞地找到了应该是佳肴原籍的地方。
他不是不知道她没有李家的亲缘，不然也不会从不带姓氏地唤她。
他怎么会那般亲昵。
可巧了，佳肴的原籍竟然就在这个几次三番暗示他的那个地方官那里，本来还以为能在雁城做成这件事，可却放弃了给她继续找祖籍。
那样子龌龊的家庭，认祖归宗了也是祸害。
后来也见过那想嫁他的千金，见过之后就更确定了他的推断。
在不同的地方长大的，举手投足和气质那是没有一点相似的，佳肴在国戚李府长大，虽不是生生，却也不缺虚情假意的疼爱，整个人是坦坦荡荡，不怕事情的。
而这个王小姐，就显得揉捏造作了。
最相似的地方就是眼睛，都是单眼皮儿，瞳仁却都不小，眼尾向上挑，一闭一合都是气韵。
复刻似的像。
肯定是姊妹，或者是表姊妹了。
差人去打听，王姓官员家在二女出生之前，丢过一个嫡亲的女儿，二女的母亲本来是妾子，可后来不知怎么就扶正了。
朴灿烈不是不知道这些七零八碎的人情世故，从小在府里长大，姨娘们的明争暗斗他也都看过，只不过自小就是被捧在云端的，哪有人敢加害他。平日里谁的心思他都看得透透的，只不过觉得琐碎，不比在疆场痛快，所以从不戳破也不屑于戳破。
副将总说他威慑力强，一个眼神一声冷笑就能赢了气势，谁又想得到他也曾在床榻上把姑娘柔声细语地拆之入腹？军师说他看着是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谁又想得到他是同意买军妓的一员？
人不可貌相。
他对战场有洁癖，阵法一个兵都不能乱。
他对女人也有洁癖，太纯良的他不会下手，太放荡的他觉得脏手。
佳肴到底对他来说也算是不一样的，觉得喜欢，却又疏懒于浪费时间在这些情爱上。
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是非要不可的，
除了虎符，除了江山，除了保爱新觉罗的国威。
想到京城她还在等他去信，竟生了叫她来雁城的打算。
心思一动，便想了辙子叫她动心。
竹竿的狼毫毛笔蘸了墨浆，写到，
“佳肴，雁城近雪。”
雁城万年无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