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岁尾，长曰除夕夜，热闹非常，处处张灯结彩，宫宴喧嚣，大有沸反盈天之势。玉壶流转、火树银花，当真是要过年啦！）
（搓搓手儿，哈口仙气儿，白白一层，朦胧极了，为松针覆层薄绡衣。）
（宫宴之后，与额娘道了声儿，与眠眠姐姐往曜花，心儿雀跃，一路步子轻快，牵着眠眠姐姐的小手，一甩一甩，笑渡去眉梢。）
“姐姐、姐姐，明日便要过年啦！”

（漫步宫道，一壁合了掌，一壁道）
“蛮蛮好开心，开心得不得了——”
（甬道长街，一个人走时，踢踢石子儿，也觉得打发得极慢，真是怨好好的道，做什么修得像条蟒蛇一般长。两人结伴则不同，尤其是与眠眠姐姐，不消一刻——）
（笑眯眯坐在曜花，足下升腾暖气，热烘烘的，也从四面八方而来，拱得我脸也红扑扑，鼻也痒痒。）
（努嘴朝上拱拱鼻，对人笑呵呵的。）
“长一岁，蛮蛮不再是小公主，而是大公主了，和姐姐一样高高。”
“哎呀，蛮蛮最喜欢过年啦。”

（平日额娘看得紧，也拘着话儿，听得一句赞，恰巧额娘也不在身边，再也绷不住，不禁自鸣得意，扬了扬下颌）
“可不嘛，蛮蛮长得最好看、最可爱了——”
（话毕，看了看人，只觉有些不妥，赶忙补上一句）
“姐姐也是！和蛮蛮一样好看，以后比蛮蛮更加好看。”
（抿唇思索半晌，见案几篓里见方的红纸，伸指指过去，牵了牵人衣袖。）
“剪窗花儿，边剪窗花，姐姐边同我说故事听，好不好呀？”

（宫人取了剪子、红纸，置在桌案，与之陈列于上，是各式小点心，琳琅满目。）
（取来左头那把小剪，在红纸上虚划了划，点头）
“那不要了，不要了！蛮蛮不舍得姐姐受伤，大过节的，定娘娘也饶不了蛮蛮的。”
（摩挲剪身，絮絮。）
“给姐姐说故事，姐姐想听什么呀？姐姐不许为难蛮蛮，不兴点蛮蛮没看过的，不然蛮蛮可要罢工了——”
（索性扔了手中小物，对折一方红纸，问人。）
“姐姐要剪什么呢？”

（待姐姐取走红纸，手一偏，伸进白玉然里，捞了一块梅花糕，抬眼瞧一瞧姐姐，小手悄悄往回收。）
（心里头呀，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待离自个儿三寸时，转个弯儿，送向眠眠姐姐嘴边。）
“两个小可爱把姐姐手占了，无暇再取小点，那姐姐先吃！”
（送至人口中，才另取一块，含在檀口，顷刻耳边似起了书页翻动声，眸一阖，再睁时，歪了歪脑袋，同人说来。）
“说这本中的男子与女子呀，一个盖世英雄，一个是美玉无瑕——”
“宝马配香车，美人恋英雄嘛。那女子小时便有一梦，痴想着，她的意中人有一日，会踩七彩祥云来娶她。”
（前些日子，来了位操吴侬软语的宫人，偏是个识字的，依样画葫芦说与姐姐。观眠眠姐姐手中动作，不妨顿上一顿。）
“姐姐猜后来怎样了？”

（怔了怔，春风如何吹落花钿？此事，唯恐只男子、女子、春风三人知耳。再者我信口胡诌而来，怎思去那样多？目笑作新月）
“嘻嘻，羞？会的吧！蛮蛮不懂这些，只是猜，春姑娘是个好人呢！许是、许是——野史、小说、笔记所录中的前世鸳盟也说不准，春风不过推上一推，不肯让两人错过。”
（成人之美，凡事皆往好处推，一生无忧）
（低头观了观一双小足，再捧上小脸，朱唇一翘，嘟嘟囔囔。）
“不管为何，他们情投意合就是了。蛮蛮最是欢喜，芝兰玉树、阆苑仙葩，匹作一对了，有情人终成眷属眷属——”
（再顾顾人，不满微词）“姐姐先说说，预备剪个什么呀，是花儿呀、灵兽呀、还是小人儿像？你与蛮蛮看看，蛮蛮接着说下去。”

（两眼眯成一道缝，顺手摸了块糕，填进口中。）
（折红纸，剪窗花，是门好精妙的手艺，奈何我生来灵台不清不明，偏在这一窍不大通，指腹在案上画圈圈。）
“额娘往年会剪花儿、剪福字，还有喜鹊登枝图，都可好看啦！不曾见过眠眠姐姐手艺，想来也是极好的！”
（嚼着花生豆，咯嘣咯嘣。）“前些日子的红包，便是头彩。蛮蛮猜，姐姐手下将会出现，世上第二个眠眠姐姐和蛮蛮，猜得对不对！”

（花生米炒过，再撒把椒盐，嚼在口里格外好吃，不免多吃两粒。听人话，登时是个明白清醒的，先是扁了扁嘴儿，萎了萎气儿，后冲人道。）
“啊——不是呀，也没事儿，等蛮蛮学会了，将我们俩剪成小像，再放进荷包，到哪儿都带着。”
（凑去翻了翻红纸，咂巴咂巴。）“几个小人儿，鲤鱼，可不就是年画里的胖娃娃咯，加上小鱼儿，喻义的年年有余——”
（趴在窗边，启了个隙，光洒进来，风也溜进来，再往外头瞧，华灯早上，星辰也灿灿，一闪一闪格外好看、注目。）
“姐姐，再有半个时辰，便是新年啦！”

“想法——新年愿望么？蛮蛮想一想呀。”
（新年想法，转了转乌瞳，想起句词来，略改了改，方双手一合，十指相扣道）
“春日宴，杯酒歌一遍。一愿娘亲千岁，二愿蛮蛮长笑，三愿——与姐姐如梁上燕儿，岁岁长相见。”
（冯延巳一句，如何记得，倒是一番缘故。偶得一本古籍，书中夹签正如此句，信手收来也不觉不妥。）
（偏脑袋，笑问。）“姐姐呢，又是什么？我可不猜了，要姐姐亲口说！”

（眠眠姐姐仅一愿，反观而来，是否我太贪心，竟暗暗许下了三愿。倘若有人勒令我划去一愿，我想——说甚也不顺他，贵在有心，我皆有了，怎能轻易舍去。）
（姐姐摊了小物在案几上，趴桌睁圆了眼儿，仔仔细细去瞧，外形是个圆儿，确是年画里胖娃娃抱小鱼儿，莲花作衬，莲叶之下游弋几尾，虽不及长者细致精巧，但相较于自个儿的拙，倒是蛮蛮，望尘莫及了。肘抵着案，一扭一扭起身，边道）
“好看好看，蛮蛮去把它贴上去！好呀，蛮蛮今天不走啦，陪姐姐睡。”
（费一刻功夫，完好糊至窗牖上。吐了吐兰气，盘着小腿儿坐了，抵腮，正欲将故事圆完，嘭嘭嘭三声，扰乱思绪，六宫欢腾，火树银花漫天，今夜骊光不歇，与新岁同庆。）
（挥臂欢呼）“过年咯，过年咯！姐姐新年好呀！大家都新年好！”
（围桌而坐，故事还未说完，一个哈欠扑来，讲是靠在姐姐身边思索，实则——刚有个头儿，瞌睡虫就施了法，令我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