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你这什么表情啊？”王耀离老远的看见伊万在那儿一脸纠结，心中顿时生出了一些不好的猜测。他着急忙慌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两手啪地撑在桌子上，向着对面压低了声音吼道，“我说，我可是怕你这人小心眼儿又爱瞎寻思事儿，这才特意告诉你要安分一点老老实实别多心的！你、你不会真的因为这个……已经闹过情绪了吧？”
　　损坏了某处的公共物品啥的，在别人都着急乘电梯的时候，故意把每个楼层都按了个遍啥的。
　　然而对此伊万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进行反驳——他沉默了，这在王耀看来，无异于就是一种默认的表现。
　　嗯……好吧，彻底被说中了，伊万在心里悄悄回应。
　　但是！
　　太丢脸了！
　　这种事，他才不要承认！
　　——伊万才不想承认。于是乎，一个淡然的、故作镇定的微笑，很快便浮现在了他的脸上。
　　虽然假得厉害，可不得不承认，像那样带着几分淡漠、几分疏远，但是却又不失和煦有礼的表情，确实会让伊万看上去显得成熟许多，最起码……不会给人以一种“这家伙任性又爱撒娇”的感觉。
　　“老师你可真是的。”伊万转过身，对王耀轻轻皱眉，“我啊，其实每天只要能收到你的一点点消息，就已经是开心得不得了了，”他苦恼地收回手臂，用弯起的食指轻掩住下唇，“所以讨厌啦……伊万哪里会有你说的那么‘小心眼’。”
　　怎么样，够可爱了吧！伊万自我感觉良好的乖乖站在那里，他微微笑着，就像是在等待对方的夸奖一般。
　　……
　　然而他的话音才刚落，王耀却突然就感觉到自己的嘴角隐隐地抽动了一下。
　　“得了吧，”王耀回敬似的皱起眉，仿佛那些被自己先前的一番话所引出的羞耻感，因为其程度远远不敌伊万这种恶意卖萌来得可怕，而瞬间就被完全掩盖、以至于变得再无踪影了似的。他丝毫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嫌弃，直道，“你啊，明明就连我跟我家猫亲近都看不惯，啧啧……还说呢，这醋劲儿，都没谁了。”
　　“猫会抓伤你的。”伊万迅速反驳，理由合情合理。
　　“胡说，它早就不挠我了！”王耀试图戳穿。
　　“那也不好！而且我根本就没阻止过吧？我只是好心提醒而已！”态度似乎相当强硬。
　　“你看看你，我就说吧，年轻人，就是急躁。”王耀忽然觉得这对话简直是没水平到家了，于是翻了个白眼，接着又吐出一句，“嘁，幼稚！”
　　而这，几乎就是他俩在进行如此这般“不和平”对话时的一个标准结尾了。
　　伊万一向都不喜欢王耀说他幼稚，可是奈何年龄差摆在那里，被一个比自己大十岁的人说是幼稚，哪管伊万再怎么反驳，最后也都还是会被牵着鼻子绕回到那个词上。偏王耀又是个能言善辩的，所以，在这样的拌嘴上，伊万可算是受尽了王耀的欺负。
　　“哼……你就不能让着我一次么？”伊万虽然嘴上仍接续着话头，但身子却是没什么征兆地一下子就转了过去。事实上，“吵嘴只是一种娱乐，正事是不能忘记的”——正是带着这样的想法，伊万从一开始就一直在心里默默掐算着时间。方才他估摸着时间快到了，于是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直接转头面向了书架，又开始从中拣选起了自己想要的书籍。

　　——气氛转变得飞快。
　　王耀倒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幼稚的“争吵”？唉……情趣而已，没错，其实全都是情趣。
　　活动了一下身子倒也不觉着屋子冷了，心说要再去揪着这话题不放，那可就是自己的不对了，所以王耀就又懒懒地坐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他搓搓手，同时颇有些恹恹不乐地问伊万：“你一会儿就要去上课了是吗？”
　　“嗯，是啊。”伊万也是这时才想起开灯，在伸手按下了墙上大开关之后，他才应道，“不过还来得及，我也得稍微看看再走，嗯……应该不会碍事吧？”
　　“啊？”王耀一时没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碍事，张口便发出了一个疑问。就在这时，他听见伊万站在对面浅浅地笑了一声，好像是在取笑他的呆愣。直到过了一会儿，对方才无奈地答道：“就是……一会儿不是有人来嘛，万一就那么巧的撞见了，我在这里真的没关系吗？是不是回避一下才比较好？”
　　王耀听后不自觉睁大了眼睛，“原来你说这个啊。”他感叹着，完全没想到伊万竟然会如此认真地遵守他们之间的规定，心里不由得受到了些许感动。
　　而感动着，他便不得不转念去想一想弗朗西斯那边——那人虽然还不知道自己是和这个叫伊万·布拉金斯基的凑到了一块儿，但他好歹也已经猜到自己是有了恋人了。那……万一要是真那么巧就遇上了的话，既然是朋友，认识一下应该也无妨吧。
　　尽管只是简单的逻辑，但最终能考虑到这一步，也还是让王耀大大的松了口气。因此对于伊万的问题，他就倍儿自信的摆了摆手，意思是想告诉伊万：那人是友军，不用太在意。顺带着还打算解释一下自己和弗朗西斯多年来的友谊。
　　可这世界上的一切，就总是这么的巧——哦不，这么不巧。
　　因为王耀的话还没能说出一个开头，却就被门外突然传来的一阵足音，给硬生生地打断了。
　　逐渐接近。
　　接近。
　　最后抵达。
　　王耀还未来得及对伊万做出任何言语上的说明。
　　而也正是因为王耀还没来得及说明，加上伊万又向来是个行动力拔群，所以还不等王耀叫停，伊万就迅速闪身，让到了一个推开门后难以被一眼望见的位置。
　　“你……”王耀无语，我还想叫你等等呢啊！
　　可这时，门已经被打开了。
　　“哟！Honey~！”与之同时，只见弗朗西斯提着两个不小的袋子，从屋外像是飘一样的晃悠了进来。
　　王耀扫了他一眼：还好，起码这大冬天的，他倒没光着膀子就直接朝自己扑过来。
　　可形象是过关了，但是眼下在这个场面中，弗朗西斯却带又来了另外一个问题，以至于王耀此刻只想扶额，不想说话。
　　那就是——
　　弗朗西斯这家伙！他娘的似乎是选了一个很不合适的词！来当了他那该死的开场白啊！

【第八十二章】
　　被室内的陈设给压缩成了矩形的四方房间里，门与窗大体相对而开，窗正中，门偏右，因而通常进门的人第一眼所见的，便就会是在明亮的窗户之下，王耀那张横向颇宽的赭红色木质办公桌。
　　办公室左右的墙壁几乎要被两个拼接型书架给铺满了，两个书架到天花板之间差不多都只空了半米多一点的距离，而书架上的每一栏、每一格，则都被一些薄厚不一的书籍给塞得密密实实——那些都是王耀的私有物，被整整齐齐的罗列在那里。
　　偏冷门的诗歌、小说、传记、图册……其中还不乏有许多难懂的文言书。
　　所以，抛开这间屋子本就没什么人来往的这个事实不提，其实那架子上的大部分书籍，就算是只看着名字，怕是也鲜少有人会去随意翻动。
　　但那书架却意外地总是十分干净。伊万有注意过，即使是在很高层的位置——没错，就是王耀踮起脚来也一定碰不着的最高一层——当自己伸手够上去的时候，倒是也没摸到那种会随着时间而堆积下来的厚厚的浮尘。
　　是啊……毕竟王耀很擅长打理这些。
　　伊万由此忽然想到，虽然王耀长期以来都是独自生活，可就连他的家中，也是同这间办公室一样，明明大小物件和一些毫无实用价值的东西有那么的多，然而他却始终能够做到将它们个个儿都摆放的井井有条。
　　这或许真的说明了王耀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一些细致的工作，和这个人十分相配。而且王耀的爱好也都很安静，多都是诸如书画与阅读，或者是种养一些花木草植之类一个人也可以完成的事情。
　　伊万看得出王耀喜欢花草。因为在这间办公室里，面对着窗户，入门后左手边的方向上，就正摆着一盆一人来高的发财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
　　而它，其实是前不久才出现在那里的。
　　如果伊万记得不错，这盆毫无看点的观叶植物，它原本的位置应该是在十一楼的电梯出入口前。外表蔫蔫儿的，叶子也枯落得厉害，也许是被近处窗口灌进来的寒风给吹到了，总之，在当时就是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
　　而到了后来，那盆发财树就被王耀给搬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里，调养了一阵子之后，没想到那条条垂死的茎叶，竟然真的又慢慢精神了起来，也不知道王耀在那盆儿里土里的到底是施了些什么神奇的魔法。
　　“公家的东西，你就这么拿过来了？”伊万见王耀对这东西还挺上心，于是某天，他就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
　　“有什么关系嘛……”那会儿王耀正拎着个长嘴儿的小水壶往里面滴着像是营养液一样的东西，紧接着他就一边浇水一边回答道，“虽然我不想说什么‘植物的命就不是命啦’……之类的圣母话，可是你看，它都这样子了还没人来管，要是就那么干巴巴的放任它死掉，说实话不也很可惜吗？反正我空闲时间多的是，那就好好养一养试试看嘛，更何况把它摆在这里，不只是寓意好、让人看着舒心，它本身也能稍微净化一下空气不是么。”

　　唔……好吧。王耀做事，总会有他自己的道理。
　　只是想到这儿，伊万却反而有些分不清楚……王耀他到底是真的喜欢植物，还是只因为他这个人善良得有些过了头儿的缘故了。呃，不过那都无所谓啦，反正对待这些从头绿到脚的盆装植物，伊万从来就没有太大好感。
　　他心想，如果非叫自己喜欢……或者说是欣赏，他倒宁愿去选择那些生长在野外，有韧性、不娇弱的高大树木。要么，就干脆是与之全然相反的，那种一旦开出来就会非常美丽，但哪怕你只是用一根手指去轻轻地一弹，它就会彻底碎裂掉的薄命的花朵。
　　伊万的想法一向如此极端，但是……既然王耀都能接受他这种极度欠缺中庸性的古怪想法，或许，那便也真的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了吧。
　　而且伊万其实也不是从来都没天真可爱过的。
　　他还记得自己以前偶然对王耀提起过，说他小的时候曾有一个愿望，就是要在他自己的小院子里，种满五颜六色的、一年四季都不会凋谢的好看花朵。王耀当时搂着个沙发垫子，听完之后，坐在那儿就开始笑得前仰后合，他一边拍着大腿，一边花枝乱颤地扶着伊万的肩头，连气儿都喘不匀了，直说：看你现在长得人高马大的，没想到在丁点儿大的时候，竟然还有过恁浪漫的一颗少女心。
　　事到如今，当伊万再度回忆起当初那个小小的、天真的自己时，说实话，他真的没办法去忽略掉自己心中那点虽然很浅淡、但是却真实存在着的悲伤。因为伊万觉得，他当初的那份单纯，或许就正是他这一生中最最纯粹，可不管是在现在还是以后，却都再难以被完整重现了的……一个洁净得如同理想天国般的美好的东西了吧。
　　所以呢？现在的自己，究竟还存不存在着王耀在那日所说的什么“少女心”了呢，这……伊万已经搞不清楚了。
　　不过——
　　将身子掩藏在叶片茂密的盆景后，看着那道才一进屋就直直地朝着王耀奔了过去、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身影，伊万审视性地眯起了眼睛。
　　Honey？刚刚推门进来的那个无论是言谈还是举止都让人觉得十分轻佻的金发男人，他叫王耀的那一声“甜心”，自己可是清清楚楚地听在耳朵里了。
　　是朋友吗？应该是朋友吧，毕竟如果只是同事之间的话，对方应该不会选用这么“热情”的问候方式才对。伊万心下琢磨着，他总觉得自己对那头齐肩且微卷的长发有着些许模糊的印象，但是一时间，他却又好像没办法清晰地回想起来。
　　“喂！我说你！”被那人的身形给挡住，伊万看不见王耀的表情，就只能听见他略带慌乱的声音，“你、你说话注意一下行不行啊！这儿还有学生呢……”王耀的语气逐渐软了下去，他的眼神有些怯怯的，像是能穿透弗朗西斯一样，游移不定地转向了伊万那边。

　　弗朗西斯弯身将手中的袋子立稳在桌角，他本想即刻回问王耀一句是谁，可是当他直起身子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却就是一只趴在桌子上的毛茸茸的小白熊。
　　弗朗西斯玩味地挑了挑眉，看到这样的物品，他几乎是瞬间就想起了今早在车上，王耀手机里那个被他给不小心扫到了的消息发件人。
　　是叫“熊宝”……吗？弗朗西斯那会儿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是在他心里，却已经是把王耀那位与自己还未曾谋面的对象，给默认为是一个迷人且俏皮的女孩子了。
　　 然而，当弗朗西斯的视线再向上移，结果却发现他可爱的honey，似乎是在以一个不太对劲的表情，正颤颤地盯着自己身后。
　　“嗯？”柔顺的长发在半空甩出了一个飘逸的弧度，弗朗西斯顺着王耀的视线半侧过身，向后转头看去，这才终于发现了在二人对面，手里正捧着两本厚重读物，身体贴近了墙壁乖乖站立着的伊万·布拉金斯基。
　　“那个，那边的是……”王耀支吾了一下，不知怎么回事，语言功能竟然有点儿卡壳儿。
　　而再转看伊万那里——
　　被王耀给突然“供”了出来，尽管脸上仍在微微笑着，可伊万的内心里，却是忍不住叹息连连。他心想没办法了啊，便只好不慌不忙地往前走了几步，决定就像平日里见到那些半生不熟的面孔时一样，打算规规矩矩地向对方问好。
　　可是，在看清了那个轻佻男人的正脸之后，伊万脑中那原本模糊了的记忆，却突然就变得清晰了起来。
　　伊万恍然：这人，不就是在大约个把月之前，曾经去他们教室找过王耀的那个家伙嘛！
　　“老师……好。”伊万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把该说的话给说了出来。他死死地扯着嘴角，想努力保持住自己的微笑，以至于不会让它变形。
　　“啊啊，你站在那儿，我都没注意到你。”弗朗西斯惊奇地回应着，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而被吓了一跳之后，他就有点儿发懵，心说这是怎么回事儿？王耀不应该是找了个可爱的小女生吗？虽说看着面前的这个，个头儿长相倒是都不错，可他为啥会是个大小伙子啊？唉……好吧，既然人家都能这么从容淡定地待在王耀的办公室里了，那估计王耀的小情人儿也就是他没跑了。不过，这学生自己以前是不是见过啊？总觉得有些面熟似的……
　　弗朗西斯暗地里思忖着，又转回脸看了一眼王耀。
　　可奈何，王耀却也同样在愣神儿。
　　毕竟……王耀也没想到这事儿真能有这么寸，偏自己还没想好要怎么互相介绍这两个人呢，他俩就先这么好巧不巧地撞了个面儿，而且开局还十分不利，一屋三个，这会儿八成都各怀着心思，场面一度尴尬得不行，现在真是让他想开口都不好开口了。

　　——天杀的弗朗西斯！
　　王耀在心里咆哮着，真想直接指着对方的鼻子怒吼，说你叫我什么不好，就算是你从来不看年龄，叫我小王啊小耀的，哪管再恶心一点儿，叫***耀耀都行……那也总比让伊万听见你叫我什么该死的哈尼强吧？！有本事你现在转回头去看看我家伊万脸上的那个笑啊？都快阴森成什么鬼样子了……老子都快被吓哭了好吗？！
　　王耀欲哭无泪。
　　真的，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会仅仅是因为害怕伊万吃醋，而就把自己给慌乱成这副模样。
　　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王耀杵在那儿飞快的整理着思绪，试图要从想法中梳理出一个会让他觉得如此不安的理由。
　　而至于一旁的弗朗西斯，他见自己明明都用眼神示意过王耀了，可是对方却还是不开口说话，于此，他便忽然在心里动起了不怎么正经的歪念头。
　　想着——哥哥我倒要看看，王耀选的这个还怪好看的小男朋友，在他身上到底是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除了好看），能让王耀这个大龄单身汉，只是趁着自己回国的那一个月，竟然就这么连招呼都不打的说脱单就脱单了，唉！就算是自己，当年可是都没能把王耀给追到手呢！
　　于是……勾起一边的嘴角偷偷笑了一下，弗朗西斯步伐轻快，几下就绕到了的王耀身后。
　　他挑衅似的，角度刚刚好是在对面那个高个儿青年的直视之下，然后——就那么连人带椅子的，从后边儿把王耀给猛地圈了个满怀。
　　“诶？！喂！那个，你……他、他……”
　　被弗朗西斯冲上来这么一搂，王耀顿时就傻眼了，他赶忙把弗朗西斯推到一边，受力之下，就连他自己的椅子也是滑出去老远。王耀的眼神在左右两个人之间不安地反复跳动着，他期期艾艾的想要解释，却不知道是想说给谁听。不过也对，就他这张口结舌的样子，也根本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结果，王耀就只是在那儿磕巴了几声，或许是因为不好意思，或许是因为真的太过慌张，很快……他就又没有动静了。
　　但其实……
　　王耀是想要说出来的。
　　他其实是想要就那么明明白白地对弗朗西斯说出来的！
　　就说……你看，在那边站着的那个眼睛非常漂亮的高个子，他是个俄/罗/斯人，他叫伊万·布拉金斯基，现在他是我的恋人。
　　同时，他还想对伊万说：你别信我旁边儿的这家伙，他叫弗朗西斯，就是个轻浪浮薄的花蝴蝶，跟谁都这样的……所以，就算他对我搂搂抱抱，你也绝对、绝对不要在意。
　　可是，眼下的情形却束缚住了王耀，让他只能等待这两人其中的一个主动站出来圆场。而他自己，则已经紧张地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了。
　　怎么能这样呢！弗朗斯西这人！
　　还有伊万……伊万，你可千万不要多想啊！

　　然而，就在王耀因为自己的蠢笨而恨不得干脆扑到墙边去一头撞死的那个时候，也不知是不是这两个相恋的人中间产生了什么奇妙的心灵感应……
　　啊不，不不不……不会有这么怪力乱神的东西的，王耀赶快挥走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
　　一定、一定只是因为伊万他太会审时度势了……所以才会在此刻主动地站出来。
　　站出来……帮忙打破眼下的这个这个僵局。
　　——只听，在那三人均是沉默了好几秒之后，在其之中的伊万，却突然就开了口。
　　他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用不大的声音惊呼道：“啊，老师，那个……我，好像就快到上课的时间了啊。”
　　他的视线在王耀和弗朗西斯之间都并未作出过多的停留，整个人在动作上也不过是紧了紧怀里的书，然后急匆匆地快步走到桌前低下头，向王耀亮出手中的两本书籍。
　　“借的是这两本……看完之后，我就会还回来的。”在感受到弗朗西斯的目光后，他还不忘了向他这“另外一位老师”礼貌地欠了欠身。
　　真是精彩……
　　王耀心想，如果不是自己心里清楚这根本不是伊万最正常的状态，他怕是也要被这孩子那高超的“演技”所欺骗了。
　　而既然……伊万装都装到了这个份儿上，王耀自然也不好再突然说出一句什么“咱都别闹了，我已经和这小伙子在一块儿了”之类的荒唐话来，于是他就只好苦笑着看了一眼伊万，然后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在那一刻，王耀突然觉得非常惭愧。
　　他惭愧于自己的装模作样，而要把所有的难题，和那样不得已的“假装”全都推给伊万，换句话说，他其实完全没有尽到身为一个长辈的责任。
　　他看着伊万手，看着那双苍白而细瘦的手。那双手就在自己的眼前——它将书本小心地放进背包，然后拉好背包的拉链，之后，又提起了其中一条白色的肩带，最终，是带着那只可爱的小白熊，慢慢地脱离出了自己的视线，直至完全消失了在自己的眼前。
　　“咦？哦……是快到时间了，那就快去上课吧。”王耀已经足够难过了，而弗朗西斯在伊万转身的同时，却还非常讨嫌地如此催促了一句，王耀觉得，这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
　　那一瞬间，他简直连要和这人绝交的念头都有了。
　　“打扰了。”可结果伊万却只是在退步关门的时候笑了笑，他态度模糊地说着，末了还不忘郑重地道了一声谢。然后，就轻轻悄悄地掩上了门，轻轻悄悄地，离开了这个房间。
　　……伊万。
　　看着门被从外面关上，王耀忽然觉得有些脱力。
　　伊万。
　　他原本是想叫住他的。
　　伊万……
　　那个名字，明明都已经到了嘴边了。
　　伊万。
　　多么简单的两个发音啊……可最终，却还是没能被他叫出来。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
———————
觉得在没有工作的时候一天就能码出五千的自己有些厉害……
相信楼主，不虐，不套路……
下章甜回来……
呃，应该能吧……

【第八十三章】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没用啊……
　　呆呆地瘫坐在椅子上，王耀远远地看着那道已然是被从外面给牢牢关紧了的门扉，满脑子都是些自暴自弃的想法。
　　无能，真是太无能了！他烦躁地纠结着，眉头锁得死紧，一张人人见了都觉得俊秀的面孔，愣是被他给拧巴的毫无美感可言。
　　用手掌的侧沿用力地蹭着眼角，就像是恨不得要在那上面硬擦出几条能使这张脸变得更加符合它实际年岁的皱纹似的——王耀无奈极了，也难过极了。可是他一个大男人，却也总不至于就因为这么点儿破事儿而莫名其妙地流起眼泪来，所以他就只好以那样一种傻里傻气的方式自我折磨着——傻得直想让人对他再说出好些难听的讽刺话，就为了看看他到了真正哭出来的时候，到底会是怎样一副有趣的样子。
　　在今天的事上，王耀觉得全都是他自己的过错。
　　尤其是当他看到伊万从自己的视线中脱离而出的那个时候，他甚至就连责怪弗朗西斯的心情都没有了。
　　一切全都是因为自己胆小、因为自己一遇到这样的事情就笨得不行，所以他不仅完全没能让事情往一个好的方向顺利发展，到了最后，还逼得伊万不得不以一个十分憋屈的姿态，从这个房间默默地退了出去。
　　自己实在是没用透了。
　　况且……
　　他王耀竟然会当着伊万的面儿和弗朗西斯搞暧昧？要是搁到以前，王耀肯定也会觉得有那种想法的自己真是蠢到天上去了，可这会儿稍微想一想，刚刚的自己和弗朗西斯，在伊万眼中，大概确实就是那种所谓的“暧昧”状态吧……虽然以前还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但依照伊万的性格来看，王耀觉得尽管对方不说，可他怕是也不会希望自己和别人走得太近的。
　　唉，真糟糕啊。
　　王耀想起了伊万最后的那个笑容，那个比起他平时的虚伪来，倒更像是为了极力安抚自己而展露出的笑容。王耀心想，如果那个微笑真是出于那孩子的某种无奈，而并非是其他什么愤怒或者狂躁的心情的话……
　　伊万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那他在那一刻，究竟是该有多么的伤心啊。
　　“喂喂，我又没干什么不得了的坏事儿，不就是让你等久了点儿么，你怎么是这个状态呐？”这边，弗朗西斯只觉有趣地遥望着那扇被阖上了的门，他才打算回身接着调戏王耀几句，可刚一转头，却就恰巧看见了对方那一脸好像相当苦大仇深的样子。
　　“你先闭嘴……让我静静。”王耀挪动着椅子让自己往桌边靠近，“要不我怕我突然想不开了，别再一头撞死在墙上。”他轻轻抱住头，当身体蹭到了桌沿之后，就立马变得像是某种无骨动物一样软趴趴地瘫在了那里。显然，王耀此刻正情绪低迷得厉害，不过好只好在，最起码他还剩下那么一点点能和人开得起玩笑的心力。
　　“怎么，我不就是让你的‘学生’看见咱俩比较亲密的样子了吗？至于把你愁成这样儿么？”可弗朗西斯却像是故意要把王耀的话给当成耳旁风似的，依旧不知好歹地继续着这个话题，“没想到原来你心这么小啊，才这样就接受不了啦？”

　　弗朗西斯有意把话头往偏了带去，他当然明白王耀到底在担心什么……
　　嗐，不就是因为被那个小伙子看见他俩“关系挺好”的样子了吗？真是的，难道这俩人还会因为这个而吵架吗？俗气不俗气啊。而且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俩之间真的因为今天的事儿而出了什么问题，那不也还有他这个久经情场阅人无数的“老前辈”在呢吗？爱情上的事儿，哪有什么是他弗朗西斯的一番开导解决不了的？真不知道王耀到底为什么会慌成这个样子。
　　可是……
　　弗朗西斯明白是明白，但因为他也的确是太久都没见过像这俩人这样，明明（其中一个）都一把年纪了、却还只是想好好地谈一场纯情的校园恋爱的死板家伙。所以浪荡多年的他，见此情景，一时倒也有些怀念了起来。因而就在刚刚，他便没有选择去简单戳破这两人的关系，而是弯弯绕绕地在那儿画起了圈子，也不把话说清楚，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似的。
　　可怜只可怜是吓坏了王耀那颗脆生生的小心脏，让他白白地承受了一番本不必要的困苦。
　　“喂，我说王耀啊，”拍拍那人的后背，隔着一层不算太厚的毛呢外套，弗朗西斯一边用掌心感受对方背上柔软而紧绷的肌肉触感，一边慢悠悠地开口说道，“虽然我来这学校还没几年，不过……关于你的事儿吧，风言风语的，这些年里我也不是一点儿都没听说过。”
　　他一本正经地揩着油，还颇有一副人生导师的架势，也是仗着心中实无恶意，于是接着就对眼前的人直言问道：“哎，其实你……也就是因为‘那个’，才不愿意和学生们搞好关系的吧？”
　　王耀十指交叉地将手扣在头顶，他深深地低着头，几乎要把自己的脑袋给埋进桌子里去。可是他却仍然听得到弗朗西斯的话，于是在对方那个习惯性上扬的尾音落下了之后，王耀就不咸不淡的回问了对方一句：“所以呢。”
　　所以呢？
　　你知道，那又怎么样。
　　弗朗西斯，我们是朋友没错，但我们的朋友也都不只有彼此这一个，因此我清楚你是一定知道那件事的——而你知道，可是却从不在意，所以谢谢你，尽管你的那份“不在意”中或许有着诸多理由，但仅凭那一点，你在我心里也确实是个好人。
　　可你却偏偏要在这时说出那些话来，你……想表达的又是个什么意思呢？
　　“呃，这、这个……”弗朗西斯听到王耀竟用了如此冷淡的语气来回应自己，他忽然就有了一种心虚的感觉，顿时语塞地抓了抓额头，并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再继续去戏弄王耀了，因为王耀他现在看上去，似乎真的是不太好的样子。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哎哎哎……算了算了！
　　还是实话实说吧。
　　王耀啊王耀，你呀！可真是越来越叫人惹不起了！

　　于是——由于中文水平有限，在推翻了自己脑内那些还未被说出来的调侃话之后，弗朗西斯就因为要忙于组织新的语言，而只好先在那儿毫无意义地哼哈答兑了一会儿，等拖延了约莫一分钟左右的时间后，他才终于又顺利地开口说道：
　　“所以……我这不是想要和你由浅入深的先从头谈起，等铺垫好了之后，再把话题慢慢地牵扯到你那个‘对象’身上么。”他转着调子，“那既然你非要这个态度的话……我也就只好直说了。”
　　弗朗西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王耀身后踱起了步子，王耀就见听那人的声音在自己的脑子里一会儿左声道一会儿右声道，忽远忽近、忽大忽小。
　　“要是我猜的没错，刚才出去的那个借书的学生，他其实就是你现在的男朋友吧？嗯？你说是不是？”他最终站定在了王耀的正背后，嘴里这么说着，同时将手放在了对方肩膀上，道歉似的轻轻拍了拍。
　　“哈？！”
　　王耀听弗朗西斯一语道破了他和伊万的关系，一瞬间就由方才的消沉，转而变得紧张、不淡定了起来，他在发出了一个极为诧异的音节之后，也是为了要挥开弗朗西斯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就用胳膊肘撑了一下桌子的表面，借了个力，让转椅向后迅速调转了一个足以让他看得到对方表情的角度。
　　“你知道？我靠！你竟然知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王耀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惊讶，或许相比起惊讶而言，他话语中恼羞成怒的成分倒还更多一点。
　　“真……说么？”
　　没想到王耀真的生气了，弗朗西斯有些窘迫地揉了揉头发，他心里苦恼于自己那一下子就掉了格儿的立场，可同时，又觉得毕竟是自己玩儿脱了，那么之后的一些后果，就果然还是得由自己来承受着。因此他就只好撇开眼神，难得没那么从容地回答了起来：“那个，事实上啊，我大概是才一看见他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干！”王耀听后气得直想捶桌，可他又不想弄出太大声响，以至于那握紧了的拳头从他肩膀的高度落下——落下，但没到底儿，最终只是堪堪地停在了距离桌面两三厘米远的地方。
　　“你、你你你知不知道。我他妈那会儿都快要愁死了啊！”王耀横眉竖眼，把弗朗西斯说得不由向后退了一小小步。
　　“原本是应该要好好给你们互相介绍一下的！可是呢，还没等那孩子认得你，结果在那之前，你一上来就跟我黏黏糊糊的！凑那么近不说，还叫什么honey！人家可都看在眼里呢！他该怎么想啊！我当时有多少想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你知道吗？！然后你、你现在竟然告诉我你一开始就看出来了！而且……”他突然想起弗朗西斯的那一搂脖子，“对了，对了还有中间、中间的那个，你搂我干什么啊？！那算怎么回事儿啊？！你成心的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王耀激动地一手抓着桌沿儿一手抓着转椅扶手，他一个晃神儿，突然就全都明白了过来，继而忍不住冲弗朗西斯骂道：“妈的我总算明白了！弗朗西斯，你就是故意的！你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对不对？！弗朗西斯我跟你说咱俩完了！呸，不对！是你完了！以后你要是再敢……喂……喂！”

　　“慢、慢慢慢慢慢！你等等、等等！听我解释！”弗朗西斯见王耀这炸毛儿的架势非同小可，心里就想着若不能赶紧把这人压制住好让他快些消消气，瞧他这一身怨气的，要是待会儿自己哪句话再说不到点子上，怕是他就要举着个菜刀追得自己满教学楼跑了，“你先别着急啊，怪吓人的！没告诉你确实是我不好，可我这不是……也有我自己的理由嘛。”
　　弗朗西斯发怵地抹了把冷汗，在打断了王耀的指责，并且不好意思地苦笑了一声之后，他就按住了王耀的转椅， 二话不说把对方一下就转回了面朝桌子的方向。
　　——有句话不是叫眼不见心不烦嘛，先不让他看见自己就是了。
　　“没事儿没事儿，你别担心他误会，没事儿……”弗朗西斯像推轮椅一样从后边推着转椅，直直地往前一用力，就把王耀给堵在了椅子和办公桌之间。说实话，他本还以为王耀多少得再抵抗一会儿呢，可结果人家才一看见桌子，却立马就又变回了之前那副抱头缩团儿的模样，倒是不再张牙舞爪了，可是整个人也急速地消沉了下去。
　　见此情形，弗朗西斯突然就有了一种好像是自己欺负了王耀的感觉。那感觉怪怪的，不怎么舒坦，不过好像……也确实没让他产生太多的负罪感。
　　其实别说弗朗西斯了，就连这时的王耀自己，都觉得他这副样子是在无理取闹，或者说……是在装可怜。
　　完了完了，王耀心想，习惯什么的还会传染吗？要是会的话，那自己现在的这个状态一定是被伊万给带出来的。干什么呀这是，气也气不起来，哭也哭不出来，简直丢死人了。
　　可弗朗西斯却不知王耀是作何想法的，他依旧心里慌慌地放缓了语气，打算先那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心说起码……别再让王耀跳起来指着自己的鼻子开骂就好了。但挨骂就挨骂，弗朗西斯自己倒无所谓这个，反正王耀那边要是一口气说得很多很快，他根本也听不懂全部，重要的一点其实是在于，王耀那副怒气冲天的样子，实在是……有损于他在自己心里的美人形象啊！
　　“我看那孩子挺不错的，真的……相信我，你不用有太多担心。”弗朗西斯专捡好话儿说着，说的却也是他认为的事实。而他见王耀闷闷的又不说话了，就叹了口气，完全是半安慰半怪罪式的，再度开口道，“其实你要问我怎么看出来的……这个倒也容易解释。”
　　弗朗西斯的眼睛盯着对方搭在后背上的那截小辫子，淡淡地开了口：“你就说你啊，这么些年，白瞎那些个学生喜欢你喜欢得哭天喊地的，可你这一脸‘和蔼可亲’的模样，倒真是谁也不得罪，但是王耀你说句良心话，你也确实是谁都没想去搭理吧。从我认识你到现在，几年了？你不一直是这样，什么时候变过？”
　　他说到这儿大喘了一口气，不长记性地伸手去顺了一把王耀的头发，“早上的时候你自己不也承认你恋爱了的吗？所以我刚才一来，看见那个大小伙子在你这儿呆的还挺从容不迫的，心里就估摸着，他是不是已经来得习惯了？而既然是习惯了的，那肯定就是要区别于其他人的——是你的小男朋友吧——我只能这么想了。”
　　当然了，那个小熊更是一个主要的原因，不过这会儿弗朗西斯倒没打算把它说出来。

　　“而且，我叫你不用担心他有情绪，这也是我认真的想法，不是骗你的。说实话，那孩子不错。”弗朗西斯最后松开了按着转椅的手，让王耀的身子在夹缝儿间松动了一下。
　　“嗯……真不错？”这时，王耀的脑袋动了动，他就保持着手腕贴在两边太阳穴上的抱头姿势，浅浅地转了转脖子，问，“你怎么看出来的？你……又怎么敢保证？”
　　弗朗西斯看王耀的情绪似乎有所转良，尽管还是有些咄咄逼人的，但这也足够他小小地嘚瑟一会儿了。于是只见弗朗西斯迈起了台步，绕到一边直接翘起二郎腿坐在了桌子上，然后低头向王耀抛了个媚眼，“保证保证，我这不是都‘测试’过了吗？”
　　王耀听他这么说，差点拍桌子站起来呕出一口老血，原本的态度都已经和缓了下去，可瞬间就又爆出了一句粗口。
　　“哎哎……注意文明。”弗朗西斯出示了一个国/际通用的手势示意对方淡定，他啧啧了两声，不知怎么好像又占了言语上的上风似的，直说什么“要不羁，但也要优雅”，就把王耀给堵了回去。顺带着，还问了对方一连串儿他心里总觉得十分奇怪的问题。
　　“你先别躁，听我把话问完。”他又往里挪了挪身子，摆摆手说，“你看呐，现在，你这不是好好地承认那学生和你的关系了吗？我就不明白了啊，之前虽然真的是我不对，嗯……怎么回事儿来着？啊，是我对你‘动手动脚’了吧？可是在当时，就算气氛确实尴尬了点儿，可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解释的机会啊，在顺手推开我之后马上就和那小男生说明一下不就行了？怎么就死活不肯说呢？要不是你现在就这么大方承认了，我还以为你是对我这个人有什么顾虑，简直要吓坏我了。”说完后，弗朗西斯夸张地摇了摇头，寻求答案一般的直直看向了王耀。
　　王耀是大约被他的话给戳到了痛处，低头缩了缩身子，结果只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不知道”。
　　因为弗朗西斯此刻问他的这些问题，也正是他自己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问题。
　　是啊……王耀本身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那么紧张，为什么会那么慌乱，以至于在当时，甚至就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呢？
　　——自己或许……是在害怕？
　　王耀隐约地还能够记得，自己当初，就像是被一种恐惧感给包围住了一样。大脑空白，浑身麻木，明明想说的话有很多，可是却死活开不了口。
　　然而那种恐惧的根本来源究竟是什么，王耀真的又很难能在短时间内就思考清楚。因为在他的心中，就像是产生了一个死循环，一个类似于……
　　你是怕伊万吃醋和你吵架、甚至分手？还是怕他生你和弗朗西斯的气，自己又跑到那个旮旯，不吭声地去搞破坏去了？
　　——哦，不不，不是这样的，我确定我不惧怕以上的任意一种后果，因为那不科学，后者或许有可能，但分手吵架什么的……伊万是绝对不会那样的。
　　那你是在纠结什么呢？既然你连这些都不怕，那被伊万看到和弗朗西斯关系好又能怎么样？难道你还不能有个朋友了吗？你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
　　——天……快别再这么问了，我想不通，就是完全想不通，我才会这么难受的啊！那一瞬间的想法，自己是真的已经记不起来了呀！
　　……这样的死循环。

　　思绪完全是被堵死了的。
　　王耀没办法了，他真的没办法了。
　　在这一刻，他多想立刻就把伊万给找回来，然后就像平时那样，将他好好地安置在自己身边。王耀需要慰藉，他其实更是需要明明白白地去确认一下……确认他心中，一个极其模糊的想法。
　　王耀不知道那个想法最后会幻化成一个多么清晰而具体的问题，但因为他现在的情绪还不够稳定，所以他觉得，自己没法儿去见伊万，也没法儿先在这件事上表现出太多的不安。
　　如果伊万的状态良好，只是自己想得太多，那固然是一件好事，而王耀怕只怕，自己若要以这样的状态去和伊万交谈，反倒会在一定的程度上影响了对方。
　　所以，没有其他办法了——这一刻，王耀觉得自己的身边，除了弗朗西斯这个不靠谱的家伙之外，也真的是再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值得他去放心求助的人了。
　　“……喂。”气馁而妥协地唤了弗朗西斯一声，王耀坐在椅子上，轻轻地转过了身子。
　　眼角处被他自己给硬生生蹭红了的那两块儿，印记还没有完全消退下去，那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刚刚哭过了一样，在一些对美色总有着觊觎之心的人眼里，多少会显得有些动人。
　　美丽是至高无上的。
　　而对于一直以来秉承着此种思想的弗朗西斯而言，王耀那一张脸俊俏的小脸儿，他可以说是完全招架不来。因此，弗朗西斯甚至都来不及等到对方发声，他也不管王耀想要说什么，就已经拼命的点了好几下头。
　　王耀愣了一下，可也算习惯了那人不着调的样子，于是就不好意思地扯了扯鬓角的头发，直接说道：“那个……你、你能不能再和我好好说说，你觉得伊万……嗯……就是那个高个儿的男生，他叫伊万·布拉金斯基，你觉得他不错，那到底，他是哪里不错？”
　　王耀先前支吾着，可纠结过后，倒也磨开了面子，“再具体地和我讲一讲行么？因为你问我的那些问题，现在就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听一下你的意见。”
　　……拜托了。
　　王耀在心中恳切地想道。
　　拜托了。
　　毕竟，此时此刻能平等地和我讨论这个话题的人，也就只有弗朗西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了。

【第八十四章】
　　那之后，王耀与弗朗西斯又进行了一个小时左右的交谈，结束的那一刻，刚刚好是在下午的两点。可说是交谈，倒不如说弗朗西斯只有在一开始的时候，才比较集中地讲了那么几句还算是带有着自身观点的话。
　　他先是回答了王耀的问题，简单捋了捋自己对先前那个年轻人的印象看法，而后便就把开口机会，几乎是完完全全地交付给了王耀。因此，在往后的那大半时间里，则差不多就都是王耀一个人在那儿絮絮叨叨，不住嘴地对弗朗西斯讲着伊万的事情。
　　伊万的可爱、伊万的聪慧、伊万的认真……但是，对于伊万身上那些“大多数人都会认为不好”的地方，王耀则选择闭口不谈。他可不想在别人面前揭伊万的短儿、说那孩子的坏话，虽然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可那却总会让王耀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就那么的，尽管仅仅是一味的夸赞着对方的好，王耀也是一口气地说上了好一半天。
　　但尽管王耀在说起伊万的时候那一脸痴汉有够傻的，话头上也着实啰嗦得厉害，可弗朗西斯这边听得却是一点儿都不敷衍，每每当对方结束了一段儿讲述之后，他都会点拨式的再抛出那么一句半句的疑问，然后有意去引导着王耀，让他能够持续不断地将自己心中的情感给抒发出来。
　　就是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王耀逐渐、逐渐地剖析了自己的内心。直至最终——也许真的可以说是在弗朗西斯的帮助下，他才终于明白了，终于发现了——原来在他对伊万的感情中，竟然还隐藏着那样一种强势、且未免太过理想化了的期待。
　　王耀觉得伊万很好，这不是一种愿望，而是从一开始就存在于他心中的一个事实。
　　可但凡是人类，尤其是正身处于一段感情中的人，在同另一半相处的过程中，他或多或少的，就都会有一些自己不愿意接受，或是不想看见、不想触发的事件。
　　那是一个点，也是一条线，是不能被戳中，不能被逾越的。
　　而对于王耀来说，那个如同界限一般的东西，则差不多就是——
　　两个人明明能够好好相处，可是却非要无端生事，要么莫名吃醋，要么就一句憋着喜欢死不肯说，然后闹得分分合合，最终不欢而散，就像是三流的偶像剧一样。王耀认为，那真是再无趣不过了。
　　王耀只想和伊万一起好好地生活，过个平平淡淡的小日子，所以一方面，像是怀疑和猜忌，或是什么该死的争吵，王耀自觉，这根本就不适合他，可从另一方面来说，事实上他亲爱的伊万，却又的确是一个脆弱而偏激的家伙——那个人，是极有可能犯下此类“错误”的类型。

　　所以一直一来，大约就连王耀本身都根本没有发现，他其实一直都很担心伊万的情绪会过度受到自己交际圈子的影响，从而致使其做出一些残忍的，自伤，以及伤害他人的事情……然后，那人行事的理由，则就是他不愿意看到自己和其他人黏的太近。
　　呼……如果真的变成那种状况的话，那岂不是太让人难过了吗？王耀觉得自己一定会对伊万非常失望。
　　没错，王耀担心的从来不是什么吵架或者是遭受怀疑本身，王耀真正担心的，是他会对伊万失望——他并不恐惧于对方的变化，但却极度恐惧于自己的变化。王耀心想，如果自己的感觉率先改变了，那不就等同于……是自己先开始了背叛吗？王耀觉得，那是非常、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大概每个人在对待自己的伴侣时，其心中所定下的标准都是不一样的吧，反正对待伊万，王耀的要求是一直都很宽松，说句不好听的，王耀对伊万的宽容，几乎都已经达到了放纵的地步。可是，他又实在是太喜欢伊万那孩子了，因此……“你看到了，我不会要求你太多的，所以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慢慢、慢慢地，像这样一种十分危险的潜意识，就在王耀的思维中逐渐形成了。
　　或许……
　　这次的事情，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所以在终于想通了之后，王耀甚至觉得自己不但不应该责怪弗朗西斯，反而是应该好好地感谢对方才对。不然的话，如果他不是借由此次的事件发现了自己想法上的偏差，而是在另外一种更糟糕的情况下十分被动的发觉的，那么，他的身边就可能根本没有弗朗西斯，甚至可能没有任何一个可以去帮助他的人……
　　王耀其实远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从容、好像能把任何事情都完全看淡一样。只有一个人的时候，他其实同样非常脆弱。所以如果真的是那样，他到时……又该要如何自处呢？
　　王耀不知道。
　　但好在，他已经避免了那个状况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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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席话谈毕，两人似乎都觉得再没有什么继续留在学校的必要了，于是算了算时间，他们就都决定离开。
　　可是当王耀起身，走到窗边由窗口向外看去的时候，他却意外地发现，楼下的地面竟不知在什么时候改变了模样。斑斓的石子路上，卵石的颜色仿佛更加鲜艳了，不远处主干路的柏油路面，原本的浅灰色也变得更加深沉了。而再看看头顶的天空，此刻似乎，还正在稀稀落落的向下飘着点点细小的白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