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我站在前往北方雪国的一艘商船上的船头上，将手中的和离书撕得粉碎，风卷走了我手中的碎片，纷纷扬扬撒到江面上，被浑浊的江水淹没。
“将军，船还有半个时辰就开了。”夜枭子走过来。
“嗯。”我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进船舱的一个房间。
窗帘被放下了，室内略暗，凌云的脸也因此有些模糊。我将窗帘略拉开一点，光线透过窗户纸，照亮了凌云清俊的脸，坐在床前前，情不自禁地伸手，在触及他皮肤的那一刻，又收了回来。
这段荒唐的情感是时候结束了。

*夜凌云*
我的母亲本是雪国有名的歌姬，因为一张美艳的脸，被雪国掌握兵权的风氏一族的某位将军看上，嫁过去做了小妾，不久有了我，母亲本以为可以母凭子贵，却不料先皇驾崩，风氏又是内斗又是叛乱，我的父亲也死在了家族的内斗里。
母亲悄悄地带着我离开，辗转流离到了夜国。又被一个商人看上，做了妾，虽然经常受欺负，但也好过流浪。
不久母亲怀孕，很快又流产，继父的正室夫人善妒，继父的其他几个小妾都被她整治得很惨。
在我八岁那年，母亲费劲艰苦终于产下了一个女婴，但她身上却长着大片的黑斑。恰逢继父生意不顺，妹妹便被视为不祥，还未满百日便被丢在了林子里，我去找的时候，只有一滩干枯的血和一些狼毛，那血是狼的，妹妹是被人救走了。
我在心底发誓一定要找到妹妹。
我曾在在妹妹的襁褓里放了一个镀金的金锁，上面刻着她的名字——风影。我没有用继父的姓氏，他不配。
这是我唯一的线索，救他的人或许会留着它。
母亲因为产后缺乏营养，加上丧女之痛，很快便抑郁而终了，我也被扫地出门，因为我是银发血瞳，一眼便看出是个外邦人，加上人又小，很不受待见，找不到活干，又过起了流浪拾荒乞讨的生活，也没少打听妹妹的下落，但没有任何音讯。
辗转三年年多来到了夜国的都城，在帝都的生活更加艰难，看似繁华的表面下隐藏着无数黑暗，我不愿去偷去抢，也不愿再过这种乞讨的生活，但为了生存，染了发，卖身给了一个大户人家，因为面容清秀，便做了小厮，伺候那个骄奢蛮横的小少爷，挨了不少打，但至少能吃饱饭，还能偷偷的在学堂外听课。
不久我在学堂偷听被小少爷的父亲撞见，老爷问了我几个问题，我都对答如流，他见我好学，便许我进学堂旁听，时常会赞扬我，小少爷看着眼红，打我打的更厉害了，不过也没什么，受点伤罢了，只要能学习就好。
然而我低估了小少爷，有一个月的时间，他不知怎么了，突然对我很好，也不打我了，反而时常送我些东西，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我也没在意，当他突然懂事了，便收下了。
一日，小少爷忽然说丢了个金锁，而那金锁竟被发现在我的被子下。
没有人为我澄清，连老爷爷不信我，我被打了二十板子，丢在了大门外。
彼时时逢初夏，天气开始热起来，我忍着身上的火辣辣的痛，蜷缩在大门前石狮子投下的一片小小阴影里，突然闻得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哥哥，看，那里有个人！他好像受伤了，我们帮帮他吧！”

“天怪热的，先找地方避暑吧。”这是个男孩的声音。
“不嘛不嘛，哥哥帮帮他吧，他好可伶！”
“好，哥哥听你的。”
我尽力睁开眼，模糊的看见撑着白色油纸伞的男孩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朝我走来……
然后再没有力量。
模糊中我感到男孩喂了我几口水，又用沾水的手绢帮我擦脸，动作很轻柔，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脸，但也能想象他一脸的淡漠，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妹妹，他怕是不会救我。
当我再度醒来，已是在医馆之中，我终于看清了救我的人：男孩约摸八岁，一身淡色衣衫；女孩三四岁的模样，一身淡色衣裙。
女孩就蹲在我的床前看着我，眼睛乌亮，清澈得像雨后的天空。
“哥哥！他醒了！”见我睁眼，女孩兴奋的呼唤哥哥，“哇，这个哥哥的眼睛好漂亮！是红色的，颜色再深一点就和哥哥一样了！”
我在心底无奈的苦笑，经常受小少爷踢打也是因为这双血红的眼睛，现在居然被说漂亮，却又不由得感叹女孩的纯真无邪，我忽然想起了我的妹妹，也应该是这个年纪，只是至今仍无下落，不由得一阵心酸，泪水便在眼中打着转，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即使受那二十大板也没有哭……
“小哥哥你别哭，身上很疼么，我帮你叫大夫……”
“我没事，一点也不疼。”我闭上眼睛，将泪水憋了回去，良久才睁开眼睛再次看向他们。
这时站在窗前的男孩转过头来，酒红色的眸子像幽深的古井，恰有阳光照进来，井底的水泛起微波，荡漾如同深红的酒，那么温柔……
我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在看我，他的眼里只有自己的妹妹，但我还是呆愣了一刻。
也因为那个眼神，我滑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只不过当时我还没有意识到。
“小虹，今天已经耽搁太久了，我们该回去了，如果被发现的话就糟了。”
“嗯，小哥哥，你要保重，过几天我和哥哥再来看你。”小女孩说完，蹦跳着走向哥哥。
“你先去外面喝一碗酸梅汤，哥哥还有几句话要说。”
“嗯！”她点点头，很听话的出去了。
男孩的脸上的温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礼貌的疏离，他冷淡地开口道，“只有弱者才会流泪，以此博取同情。”他明明只是个孩子，但说话时眼中带着蔑视一切的高傲。
他绝不是普通人！
“我可以跟随你么，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定定地看着他，用尽我的自信，虽然我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让他不失望……
他轻笑一声，在我的枕头下塞了几块碎银子便转身离开。
我攥着那些碎银子，想一把扔过去，但我没有，因为我迫切需要这些钱。
不久之后，我才知道哪些碎银子是他们不多的积蓄。
“我喜欢你的眼神……”他在走出门前说，“记住，我的名字叫夜凌云”
这算认可么？我想问他，但他已经走了。
此后，我在医馆里待了七天也不见他们回来，我便恳求大夫在让医馆里留下，只要求能吃一口饭，大夫同意了。我便一边帮忙一边等他们来“看”我。

QAQ，木人理我

*白雪*
那个少女叫做白雪，是南湘的长公主，未来的女王。
那一日夏末秋始，早晨的日头还有些毒辣，十五岁的长公主手执一把红缨长枪步入校场，劈头朝我刺来，她一身红色衣裙，出招之时飞扬舞动如招展的战旗，又如跳动的红色火焰，但招招凌厉而刁钻，我招架了几十招便便被她制服倒在地上。
她低头睥睨着我，“你还不错嘛！”
我学武还没有多久，但被一个女人打倒心里还是很不服气的，于是从地上爬起来，拿起长枪，对她喝道：“再来！”
她一甩马尾，又提起长枪。
……
我们打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日上中天体力耗尽才一起倒在地上，我们眯眼看着明晃晃太阳，身上汗流不止。
我说：“我叫风耀。”
她说：“我叫白雪。”
我们便这样认识了，此后她时常来校场找我，我不在时她便直接到周将军家敲开我的房门，或是找我切磋，或是讨论兵法，有时我们会一起找周将军解惑。
她一直是一身张扬的红裙，头发永远只扎简单的马尾，并不像个已经及笄的公主，也没有一点身为质子的自觉。
可她的性子并不像衣裙所显示的那般，相反的，很冷淡，或者说淡然，她可以长久的沉默，对几乎所有的事眼神都是淡淡的，能激起她情绪波动的只有那么几样——亲人，国家，朋友，军事和对手。
我恰占其中的两样，对手和朋友。
她只在宫学府待了两年半便离开了，期间曾趁着学习弓马搏击之术时教训过戏弄她的太子，也曾意外打翻过烛台，烧了宫学府的半个大堂。
对此，夜帝什么也没说，去宫学府的次数倒是变多了，众人只当夜帝更加关心儿子们了……
白雪离开后，夜帝去宫学府的次数便又少了下来。
那天晚上，白雪端着枪踹开我的门，道：“陪我打一场。”
见她战意凛然，我便没有推辞。
两把红缨长枪在月光一次次划出银色的弧，碰撞在一起，但那一日，她输了，这是她第一次输。
我们并排坐在屋顶上，我问她怎么了。
“你们皇帝好像看上我了……”她闷闷地说。
幸好我当时没有喝水，否则一定一口喷出来，我沉默了一下，开口落井下石，道：“恭喜娘娘。”
她看了我一眼，思索了片刻，道：“假装我的恋人，帮我做挡箭牌吧，顺便我也可以帮你挡挡。”
“莫非公主殿下看上小生了。”因为第一次赢——虽然赢是因为白雪状态不好，但对于连接着输了一年零四个月的我，我的心情还是很好，便忍不住开了几个玩笑，说完我就慌了，南湘国风比较开放，女子当街告白的事并不少，于是便补了一句，“我有心上人了。”
她不屑的瞥了我一眼，“我喜欢年龄比我大的成熟的男人，你比我还小两岁，而且……你比我矮！”
我松了一口气，并不在意身高的问题，只觉得这样的白雪比平时可爱了不少，便道：“夜帝的年龄比你大啊，都和你爹差不多了。”
“滚！”她冷冷地瞪着我。
我愉快地翻下屋顶，回屋休息，却久久未能入眠。
我在说我有心上人时，脑海中浮现的是一双酒红的的眸……
那一夜，我在又梦到了那双温柔的，古井般的眸子。
赢了白雪太开心了吧……我想，脑子都不正常了。
第二天我去找白雪，她居然在屋顶看了一夜的月亮，我说我愿意帮她，她问我我的“心上人”愿不愿意，我没有解释昨天只是随口说说，而是鬼使神差的，说ta在南湘。
“那个小公主？原来你喜欢年龄小的。”
我不置可否地一笑。
然后她便彻底搬出宫，住到了我的隔壁。
此后，在我十五岁前，便再也没有赢过她。
我们一起在军营校场厮混度日，无论烈日炎炎或是狂风暴雨，都会切磋几场。
当然白雪每个月总有几天是不会和我打的，我也乐得可以休息几天。
时光就这么匆匆划过，一眨眼，便是三年。
在贵族少年流连于青楼楚馆之时，我第一次正大光明地险胜白雪；在王子皇孙抱着暖床的侍妾美梦之时，我和白雪在武艺上终于能平分秋色；在纨绔子弟聚众闹事之时，我和白雪带着士兵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抵御狼族入侵……
所有人都以为我们郎才女貌情投意和金玉良缘。
一度我也这么以为，但我终究没有爱上白雪，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另一个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夜凌云。
我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他的消息，
我知道他在南湘最初生活并不好，后来夜帝派了人去保护他，他和小公主的关系不错，她和小公主在一起了……
我不会承认我听到这些消息时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
一遍一遍看着他写给我的几封信，千篇一律地报着平安，但信纸上的字最终被我的手指摩挲得看不清晰……
我知道这种感情是错的，我拼命的克制着，但那都是徒劳。
我甚至梦见我们赤裸着相拥……醒来后我一身冷汗，几天都只趴在桌上小睡，不敢沉眠。
我也曾偷偷去过青楼，被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包围，但我实在受不了她们身上熏人的香气，便从窗户逃了出去。
我还是不肯承认我是断袖，只是一遍遍告诉自己我所喜欢的人恰巧是个男人。
后来随着我的成长，对他的感情终是淡了下去，连白雪跟我提起是也能淡然承认，我以为我是逃脱了。
白雪也未曾爱上我，虽然后来我比她高了很多，也为她煮过姜茶泡过红糖水买过月事带……但我的年龄却永远追不上她。
其实真正的原因是白雪心中也有人了，很早就有了。
那一天是白雪的十八岁生辰，我们一起在湖边的亭子里畅饮，喝了很多酒，趁着醉意我问她她怎么发现夜帝看上她了。
她醉醺醺的，居然回答了我，说：“那天我正好穿了件素色的衣裳，夜帝又来关照儿子们的课业，但那时已经下课了，我留在大堂完成课业，他对我说，‘你穿这件衣裳很好看。’我差点没忍住把墨水泼在他的脸上……”
“不就夸赞你一句吗，至于么？”
“呵，那是你没有看见他的眼神，那叫一个温柔如水，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搓着手臂，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哈哈哈，公主殿下魅力惊人啊……”
“滚！”她一拳打过来，
因为醉酒，拳头酸软无力，我道：“你这么暴力可没人敢娶你啦！都十八了还不嫁人？”
“我未来可是女王陛下，多少男人跪舔我的鞋尖我还不一定理他们呢！”她傲然道。
“是是是，女王陛下。”
“爱卿免礼平身。”
“……”
我们这样继续胡扯着，她忽然说：“然后夜帝说：‘你真像你母后。’然后我就把墨水泼在她脸上了，他又说了句‘性子更像’，我没墨水可泼了，接着就逃到你家去了……”
“你还真是……胆大妄为！”我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形容她了，“你心乱如麻所以逃了？”
“那是！”她哼了一声，又垂下了头，“那天也不是心乱，主要怕他生气把我杀了……毕竟这也算欺君之罪……”
“我以为你不知道呢，不过为什么生那么大气？”我有些好奇，继续追问。
“哼！我师父和我父王以及夜帝的三角恋不是有很多话本么，你居然不知道？”白雪瞪大眼睛。
白雪不称呼雪钰为母后，而是师父。
身为一个雪国人，怎么会不知道。
雪钰身为雪国长公主，自小便混迹于军营之中，十四岁便能带兵打仗，军事才能被传得神乎其技，但我曾听父亲评价她不过略有些天赋罢了。但她的个人实力却是毋容置疑的，一张古月弓使得出神入化，曾于乱军之中，以一只飞羽箭，取敌方将领首级……
但其性子也叛逆异常，对父亲简直到了仇视的地步——据说先皇曾眼睁睁看着雪钰的母亲被侧室害死……
及笄礼那日，她以一支曾杀过敌人的飞羽箭，送了先皇一份大礼——那根飞羽箭直直的射入新皇后刚满周岁的儿子的心脏。
先皇当即宣布与雪钰恩断义绝，并宣称她是疯子，下达了追杀令。
雪钰逃避追杀之际遇到了白羽和夜如风，也就是后来的白帝和夜帝。
但在雪国人眼里雪钰依旧是个英雄。
先皇驾崩，风氏叛乱，一国之内四处起义，民不聊生。
雪钰忽然回到雪国，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很快便平定了叛乱，在所有人以为她要即位为新任雪皇之时，雪钰将自己的同胞妹妹雪曦推上了皇位，为她选贤纳良，整治朝政。
做完这一切，她便来到南湘，嫁给了白羽。
或许曾年少轻狂，但雪钰终究是结束了民不聊生的局面。
但一代奇女子也是女子，终究敌不过白羽的温润如玉似水柔情，最终因为这份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我不曾见过雪钰，但也听说雪钰性子是极冷淡的。
她和白雪朝夕相处，又是师徒关系，性子像些也没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像她么？”白雪忽然低声说，迷离的眼里浮现出些许柔和，“是我一直在模仿她呀，那时，我还小，以为只要像师父，父亲就会……唉，真是傻。”我从未听见过她如此温柔的声音。
“其实，你的心上人也不是那个小公主吧，是五皇子么？”她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转头看向我。
我愣了愣，然后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是他啊，呵呵，一个男人。”我自嘲的笑了笑，又问，“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猜的！”她露出得胜般的笑，又斟满了酒，与我碰杯，“为我们都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干杯！”
“干杯！”
那一夜，我们交换了彼此心底最深的秘密，最后双双醉倒在亭子里，导致次日没能去军营报道，晚上被周将军提醒“要节制。”
我们真的只是喝多了酒罢了……
我们在醒后才注意到我们对彼此说了什么，互相看了一眼，而后一同大笑。
白雪并不因此对我的眼光有所改变，我们依旧过着那样的生活，只是多了一项取笑彼此的内容。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白帝病重的消息传来，白雪终于还是要走了。
走之前，夜帝召见了白雪，白雪来找我时脸上多了几分坦然，我们又一起喝酒，却没有再喝醉。
她说她要向白羽表明心迹，反正他也快死了，至少要让他知道，如果自己带着这个秘密进坟墓，多不值……说着说着，她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
我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泪，她却一把推开我，端起长枪，指向我。
那一天，没有分出胜负，我们一直打着，直到体力耗尽倒在了院子里，眯眼看着明晃晃的太阳，恍惚间又回到了初遇的那一日。
离别之时我送她她一把银色的红缨长枪——白雪告诉过我她不适合那个王位，她更想当个将军，当个像她师父那般的将军。
她笑着接过枪，舞了几下，赞了一声，道：“看在这枪的份上，战场相遇我饶你一次！”
我一笑，“战场岂能儿戏，不如把你的那把长刀送给我做纪念吧。”我并不十分善刀，只是想留下一件东西，作为她曾出现我生命中的见证。
她瞪了我一眼，道：“你可真会挑！”但她还是很利落地将长刀从背上解下来递给我。
我们其实都不希望在战场上见面，事实上我们终归也没能再见上一面。
夜帝是放她离开了——原本夜帝有很多机会可以留下她，但他最终还是放开了她，或许是因为夜帝明白了白雪就是白雪，不是雪钰。
但命运并没有放过白雪，白雪的马车被一只妖怪拦截，妖怪将白雪掳走，很多人都当是夜帝的计策，但这的确是真相，只不过没有人相信罢了。
我得知后在我们常常喝酒的亭子里倒了杯酒，放在白雪的位置上，然后独自一人喝完了一坛烈酒，那杯酒始终无人动过……
醉梦中，我模糊的忆起那日她登上马车，渐行渐远，我微微怅然之时，忽然听见她的声音，她站在马车顶上冲我大喊：“不要顾及世俗的看法，爱就大声说说出来”彼时她红衣如火，随风翩然舞动，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她的笑容是怎样的粲然。
我深受感动，决定不再染发，准备下一次以最真实的姿态去见她。
我有一头白发，白雪知道这件事，一直想看看，但那时我拒绝了她。
但我终究是没了机会。
待新发长得够长了，我便将染过的发绞下，此后便一直特立独行，留着银色短发，清清爽爽一如当初她简洁的马尾。
然后很多人以为我因为白雪的离去而白头……
凌云终于回来了，但我们只匆匆见过两面，战争便爆发了，他随着夜帝出征，夜帝没有让我参加攻打南湘的战争，而是让我带着御林军留守在帝都。
匆匆两面，便点燃了我心中的火焰，或许，那火焰根本没有熄灭，只是蛰伏着，等待着，然后燎原。

*夜凌虹*
一年后夜帝迁都白帝城，我与凌云再次见面。
那时我已是夜国人人皆知的少年将军，而他则是朝堂上的初露锋芒的五皇子。
虽然那时我算得上手握重权，但我依旧没有找到妹妹，我终于开始了动摇……
他在王爷府为我接风洗尘，他拍着我的肩膀笑道：“耀，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那一夜星光漫天落入他的眸子，璀璨得似要晃瞎我的眼。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勉强镇定下来，然后给他灌酒，我也喝了不少但因为常和白雪一起喝酒，酒量很好。
我看着他醉倒趴在桌上，然后轻声说：“我爱你。”
我知道他听不到，他也没有必要听到。
那个他深爱的女子白云终是红颜薄命。
他会登上帝王之位，君临天下。他或许会妻妾成群，或许会找到另一份真爱，或许真的此生不再娶……
而我，会在助他完成大业后去驻守边疆，用手中的枪，守他百岁无忧。
我叫了仆人将抬到房里，然后一个人回到了军营，舞了一晚的枪，最后累倒了，便睡在地上。
梦里，出现了古井微波和阳光，我沐浴在井底酒红色的液体中，久久不愿醒来。
我将所有对他的感情深埋心底，扮演着他的挚友和知己，看着他手中的权势一份份增多，同时又替他陪着妹妹。
影儿，或许真的已经死了吧，但我依旧派人寻找着，虽然最终听到的都是失望的消息。我便把小虹当做了妹妹。
小虹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小小的女孩，长大了许多，天真的笑容却也少了很多。
她很亲切地叫我“耀哥哥”，但眼中只有凌云的身影。
我一直未娶亲，很多人以为我在等小虹长大，连凌云也这么以为。
三皇子逼宫，夜帝身死，凌云成就他伟业的时候终于到了，我离开的时候也到了。
但是登上皇位的却是小虹。
一年后我与小虹成亲，在那一晚我看见醉酒的小虹缩在王座上，呼喊着他的哥哥。
我叹息一声，什么都明白了，夫妻两人同时爱上了一个人，说来也很可笑吧。
我抱她回去，自己在偏殿睡了一夜，此后我们虽然一直睡在一张床上，但什么都没做。
梦中凌云的身影却是越来越清晰。
半个月我请命去驻守边疆，终是远离了凌云，感情便如洪水，越是抑制，越是汹涌，我不敢在留在他的身边……
凌云也一直未娶亲，唯一的妻子便是已故的明华公主。
三年之后，我赶回去参加小虹的寿宴，看见凌云身边多了一个蒙面的女子，凌云看她的眼神很不同。
不过三年的沙场磨砺，见过太多生死，对凌云，对他的感情，我终于能平静坦然的对待了，也衷心的祝福他能找到幸福。
我对小虹的态度，也在慢慢的改变，每一年我回来，都能看到她的成长，只是停留的时间太短，有时我甚至贪心地想多留几天……
我以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
自那次寿宴后，女子便消失了，凌云和小虹也闹了矛盾，凌云代我去了边疆。
我留在了皇宫，陪伴着小虹。
我有了更多时间去看到她的成长，三年前还是面对朝臣还会紧张地女孩，如今杀伐决断，不怒自威，以她瘦弱的肩膀支撑起一个国家……
我尽力去帮助他一些事情，才发信自己并不怎么善于朝政，便开始一点点的学习。
但有时她的表现又像个孩子，她会在无人的宫殿抱着小猫去亲吻它的鼻尖；或者在繁华盛开御花园里踮起脚尖去嗅一朵花的香气；或者在银装素裹的大地上堆一个小小的雪人……
那时她清瞳翦翦，眉眼柔顺，仿佛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我希望能一直看着这样的她，只不过这样的机会太少太少。
一年后又逢小虹的寿辰，凌云没有回来……
期间也有人想往后宫里塞人，然后那些英俊的少年要么被我送出宫外，要么被我送去净身房……
小虹没有任何不满，她巴不得身边清静些；朝臣也不敢明着说什么，只因为我手握兵权。
不过背地里他们倒是说什么我“善妒”之类的话。
你老婆养小白脸你能接受么？
但我还是低估了这些朝臣，后来他们直接在朝堂上提出这件事，更有甚者，怀疑我不能人道……
小虹宣布她今生只有我一个夫君，堵住了所有大臣的嘴。
我承认我心生感动，历代君王，无论男女，哪一个不是后宫三千，当然也有些例外，不过很少，比如白羽，比如我遇到的她。
小虹渐渐地也不像从前那样刻意远离我，会和我一起携手在御花园散步，会在看奏章疲倦后倚在我的肩头小睡，会在在寒冷的冬天滚到我的怀里取暖。
她也曾尝试着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但最后都会悻悻的收回手，说一声“抱歉”。
我知道她爱凌云，她知道我知道她爱自己的哥哥。
只是我们谁都不说破。
我们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第二年她的寿辰，凌云依旧没有回来……
那天她又喝了很多酒，我抱着她回到寝宫，将她放在床上，她却拉住了我，哭着问我：“耀，哥哥真的生我气了么？”
“凌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边疆事务繁忙，明年他会回来的。”我轻声安慰她。
“我是不是该忘掉他？”她自言自语，“忘掉他，忘掉他……”
我的心里有点不舒服，便要离开，她扯着我的袖子，泪眼婆娑，“耀，你也要丢下我了么？”
我心中不忍，叹了口气，道：“不会离开你。”
“那就好那就好……”她缠过来，亲吻我的嘴唇。
我问她她知不知道我是谁，她说：“你是风耀，我的夫君。”
我便没有推开她。
那么多年的相处，我对她，终是有了感情……
此后她也会偶尔遥望北方，我会陪他一起遥望。
我们会有很多时间爱上彼此，忘掉凌云……
命运常常会作弄人，我们的爱才刚刚起步，她便陷入了沉睡。
我修书给凌云，并昭告天下，寻遍名医，但无人能够唤醒她。
我常在深夜从噩梦中惊醒，不知不觉的落下泪 。
所幸的是，夜凌云找到了白衣，当年那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他们进入小虹的梦中，唤醒了她。
再次看到她明亮鲜活的笑容的那一刻，我想，我会用这一生来守护这个笑容。
九个月后，小虹生下了我们的孩子，一个漂亮的男孩，眼瞳清澈明亮。
凌云仍回了边疆。
小虹告诉我白衣就是白云，还有她的计划，她终于放下了对哥哥的执念，瞳中映出我的影子。
我自然支持，亲自送凌云去北方。
只是我没想到，她想送走的，还有我，我将那封和离书撕和那封给我的信得粉碎，撒进江里。
白雪的画像和消息我留了下来，那的确是她，她仍旧红衣马尾，眼神淡然。
也曾听说白雪是有名的除妖师，当时只以为重名，没想到真的是她。
我不知道白雪经历了什么，但她还活着，我自是十分欣喜。
对于白雪，我真的唯有知己之情，虽然白雪是那么优秀的女子。
还听说她和一个叫做冷月的男性除妖师结伴而行，或许白雪也放下了执念吧。
*
好了，船要开了，我是时候离开了，下面我要去接回我的妹妹，如果她还肯认我的话。
说实话我都放弃了寻找，没想到小虹还一直记在心上。
无论如何，我都会回到皇宫，回到他们母子的身边，我不能让整个国家的重量全部压在小虹瘦弱的肩上……
对了，我还要告诉小虹我爱她，正如白雪所说，爱便要说出来。
若我早些表明心意，小虹也就不会再费这些心思，伤心难过了。
丫头，一定要等我回来。
我走出船舱，看着天高云远，心中一片豁然。
The end.
——陌上紫薇
于2016.8.29

番外·夜凌虹
我站在白帝城最高的楼台，俯视着万里江山，我想就此跳下去，以死亡摆脱这个金色的囚笼……但我知道，我不能，，我不能让那些爱我的人再担心了……
我是夜凌虹，夜国的第十二任皇帝，也是夜国史上第一位女皇。
我没有绝世倾城的容貌和卓越的才华，也没有显赫的家室和强硬的后台，相反，我只是夜国一个冷宫弃妃所生的不受宠爱的公主，只有些小聪明罢了。我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仅仅是因为我有一个爱我的哥哥。
我的名字——夜凌虹，是哥哥为我取的，我本应该还有个叫夜凌雨姐姐，不过她出生时便和母亲一起去了。
有云便生雨，雨后见彩虹。
哥哥和我并不受宠爱，我们依旧生活在母亲生前所住的宫殿里，不过没有了门锁，自由了许多，而且不会被宫里的那些尔虞我诈的斗争牵连到。
我从小便没有感受过母爱，也并不觉得少了些什么，因为有哥哥在！
四岁之前，我和哥哥生活在皇宫那一角干净的天空下，然而记忆很模糊，我只偶尔想起几个零星的片段。
哥哥会偷偷从狗洞溜出去为我到街上过买好吃的，会潜入御花园的湖中为我捉鱼吃……
我还记得那时哥哥说过，我的瞳子清澈明亮，可以倒映出同样清澈的天空。
后来，我和哥哥作为质子去了南湘，虽在异乡，生活却比在夜国好了许多，我想吃什么，可以吩咐仆人去买，或者吩咐御膳房去做……
哥哥对我的宠爱依旧未变，尽力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我其实没什么别的要求，只是希望他能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懂事些时，我知道哥哥有很多事要做，读书，练剑，于是我便将这些话藏在心底，时不时，我会跟他一起去宫学府，学认几个字。
后来，哥哥因为练剑时常受伤，便和那个明华公主混熟了，我们经常一起玩闹。
公主叫白云，我叫她云儿姐姐，虽然她头一天边泼了我们一身的墨水，但我不怪她，如果哥哥走了，我也会怪将哥哥换走的那个人。
云儿姐姐很好，虽然她贵为公主没有被束缚，不顾着宫中的繁文缛节，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她会在哥哥忙碌时带我去太医院玩，给我带来各种小玩具和好吃的小点心，甚至在雷雨田里陪吓坏了的我聊到深夜……
我早已不在害怕雷声，可那个愿意陪我聊到深夜的云儿姐姐已经不在了。
哥哥喜欢上了云儿姐姐，云儿姐姐也很喜欢哥哥，他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作为妹妹，我应该很高兴才对，但是我一点也欣喜不起来，年少天真的时，我曾对哥哥说过长大后我要嫁给他，犹记得哥哥一笑，说他会等我长大。
懂事后我便知道兄妹可能成婚，当时，那不过是一句哄我开心的戏言。
我知道哥哥终究会爱上别的女子，并和她生儿育女……哥哥最终会离开我。
我尽力掩饰着自己的惶恐难安，但还是被哥哥发现了，我撒谎骗了他，我说“我想家了，我想回到夜国。”那时，我还不知道我的一句话让我和哥哥失去了什么，又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在那之后不久，哥哥和我离开了南湘，回到了夜国。
哥哥对我依旧，却会时不时地遥望远方，那是白帝城的方向。
安生日子没过多久，父皇便集结军队，攻打南湘，哥哥无力阻拦，便随军去了，哥哥放心不下我，便将我也带去了，父王也没说什么。
不久后，哥哥便暗中给云儿姐姐递送情报，通敌叛国可是重罪，但哥哥并未在我的面前掩饰过，我很害怕，我怕父皇发现了会惩罚哥哥，又怕云儿姐姐抢走哥哥。
父皇果真还是知道了，或者，他一直都是知道的，一切，都是他默许的。
很久之后，我才从几位年老的公公的只言片语和街巷里流传的话本里得知父王、白帝和那个名叫雪钰的女子的一段情缘。
两个年少的异国皇子拜在同一门下学武，遇到逃避追杀和通缉的北方雪国公主雪钰，雪钰也拜在门下。三人相处日久，渐生情愫，此后便是百般爱恨纠葛……
最终，雪钰选择了白帝……
而我也得知，我的母妃，除了黑发红瞳，眉眼与雪钰有四分相似……
我不知道父皇的打算，或许，他最初是想让哥哥留在南湘，待日后吞并；亦或许，是真心派一个人来辅佐雪钰的女儿吧……不过照父皇这凉薄的性子，第二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最终，因为我的一句话，他的计划全部被打乱了。
那一日，哥哥刚刚离开，父王便来到我住的营帐中，给我一张纸条，对我说：“把下次的消息换掉，你哥哥便可不死。”
我久久地沉默，最终点头，如果我不做，也会有别人去做。
我的小楷便是临摹着哥哥的字迹学的，连他本人都分辨不出来，而且那信纸，哥哥提前画好了几张，我知道放在哪里。
半月之后，我做好这一切之后，拿着真正的消息，来到了帅营，然后我吃下了毒药，其实我本可以不吃的，只是，我想让哥哥做一个选择……
最终，哥哥选择了我……
不久之后，南湘国灭，夜国迁都白帝城。
父皇在南湘接受南湘的投降时，哥哥在白云殿抱着白云的尸体流泪，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流泪……
那一日我站在宅邸的暗处，看着他为白云梳发，描眉，换上嫁衣……
然后我见他日渐消沉……
我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如果我当时没有逼着哥哥做出那个抉择，是否南湘就不会灭，白云就不会死，哥哥也就不用那么伤心……
可我不敢告诉他真相，我怕哥哥会恨我……
时间匆匆划过，哥哥在朝中的地位蒸蒸日上，朝廷的斗争终于牵涉到我的身上，有人在我的茶水里下了毒……
幸而，华医仙出手相助了，我没有死。
之后，哥哥说如果我愿意，他会跟父王要一块封地，他会带我去那里，远离宫廷的斗争……
我却想着另一件事，朝中不少人来向我提亲，都被哥哥一一婉拒，我知道哥哥不会把我随便嫁给别人，他会精挑细选，找一个值得我托付一生的人……
但是，最后，我还是会离开，离开我的哥哥……
于是第二天我怀着几分惴惴不安对哥哥说：“哥哥，我喜欢父王的那身黑衣……”那身玄色华服，代表夜国最高的权力……
只要成了皇帝，我就不用离开哥哥了。
我以为哥哥不会答应，但他看着我笑了笑，说：“好，哥哥帮你拿。”
数年之后，哥哥已经成为夜国最有可能继承王位的皇子，这期间，我亲眼看着他将那些阻挡他的人一一清扫，太子，二皇子，未出生的六皇子，南宫将军一氏，张丞相一氏……
我已经不知道哥哥手上沾了多少鲜血……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当初一句话。
哥哥也因此少了很多时间陪我，一直陪我的人，是风耀，曾经我和哥哥溜出宫时出宫救下的少年。
还有便是那些教我治国的老师。
风耀大我七岁，是夜国的少年将军，对我很好很好。
我叫他耀哥哥，后来，他成了我的丈夫，我改叫他耀。

十六岁那年，我登上了王位，哥哥是摄政王。
虽然背后有人笑我是傀儡皇帝，但对我来说，只要哥哥能留在我身边就好。
能留在他身边，已经很好了，真的已经很好了……
彼时，我坐在高高的王座上，还不知道把自己送入了一个怎样的囚笼。
一年后，我和耀成亲了，那一日，我喝了很多酒，坐在王座上哭了很久，我呼唤着哥哥的名字，但那是徒劳，最后，是耀将我抱回去的，他没有碰我，在偏殿睡了一夜……
此后耀虽和我睡在一张床上，却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半个月后，他请愿驻守边疆……
而哥哥，则成为我的老师，教我权谋与治国，虽然我无十分天赋，但有一个这么好的老师，我的进步也差强人意。
我将对哥哥所有的非分之想深埋心底，就这样，又平静了三年……
终于，在我的二十岁寿宴上，一切都被白衣打破——她是白云，那个曾陪了我那么久的云儿姐姐！
最开始，她想杀了我，但后来她说她要将我对哥哥的感情告诉他。
我不得不承认对哥哥的感情了，只是这世上任何一个女子都能爱他，只有我不能，只因我，是他的妹妹，爱上他，已是乱伦……
我怕哥哥会对我露出嫌恶的眼神，我久久地沉默，在看到门外一个身影时，我抽出匕首，刺向自己的胸口……
云儿姐姐握住了匕首，这一幕恰被哥哥看见……
这是一个在拙劣不过的嫁祸，哥哥自然看得出来，但他依旧选择维护我，前提是哥哥不知道白衣就是云儿姐姐。
我那时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任性，以后绝不会在这样了……
但那一日，哥哥唤我“陛下”，我知道，哥哥，终于容忍不了我了……
不久之后，哥哥便请愿代耀去边疆，我不想让哥哥离开，尤其是他要去的地方是战场，但我最终应允了……
哥哥走的那天，我在城墙上站了很久，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我
哥哥这一走便是三年，即便是我的寿辰，他也只是派人送些礼物来。
后来，因为一个意外，我喝下了掺有星尘梦的茶水，其实我知道茶水中有星尘梦，但我还是喝下去了，反正是慢性毒药，一时半会儿也死不了，还能顺带收拾几个有异心的朝臣，何乐而不为呢？我一直都是一个能对自己狠的人。
我想如果我中毒了，哥哥就会回来吧，然后他会去找云儿姐姐，他们会再次相遇……
最后一切误会都会解开。
我不怕白衣不救我，我死了也是应得的；我也不怕哥哥恨我，我已经犯了那么多错；我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耀，那么多年的陪伴，三年的同床共枕，对他，我不可能没有感情，只希望她会顾念哥哥救我一命吧。
我没有料到的是，那杯水里还有红尘惑心。
我日复一日沉迷那些美梦里，虽然我记不起梦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在梦中我是快乐的。
哥哥果真来了，可我没等到他找到云儿姐姐便沉睡在那梦境之中……
我原以为我不会醒来，可最终我还是醒了，听说，是云儿姐姐和哥哥一起进入我的梦中，带我离开了梦境。
我不知道梦里发生了什么，但我对哥哥的执念似乎没有那么深了，或许是因为我得知我怀了孩子吧，虽历经波折，这个小生命却没有消逝，我如今看着摇篮里的睿儿，一阵阵后怕，我应该好好感谢云儿姐姐，但我没有机会了。
云儿姐姐没有告诉哥哥她的身份，烧了自己的尸体后便飘然而去了。
此后哥哥没有说什么，依旧做着那个王爷，那个将军，替我守护着这万里山河，但是，我从哥哥的眼中看到了微光。
他是知道了吧，知道云儿姐姐还活在这世上，甚至拥有了漫长的生命。
只是他没有去找她，原因有很多，但终究是因为他的身份，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我他要留下。
我不能再束缚着哥哥了，而且我相信，就算凭我自己，也可以守护好这个国家，因为我曾有最好的老师。
于是七天前天前我让耀哥哥送了一壶酒给哥哥，酒里加了药，无色无味，他发现不了，这药会让他好好睡一觉，待他醒来时都已经到了北方雪国。
那时，夜国的圣安王爷已经病逝了。
我相信他与云儿姐姐的缘分不会这么浅，他们一定会再次相遇……
我清楚哥哥几乎不可能同意这个主意，我便没有和哥哥商量，所幸耀是支持我的。
我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哥哥，一封给耀，并且要他到达雪国之后才能打开。给耀的信里，有一封和离书和他妹妹风影的消息，还有一个叫做白雪的除妖师的消息，密探曾呈递给我白雪的画像，我也问过当初见过白雪的人，他们说画中的女子，像极了重华公主，或许就是重华公主了——在一年前便得知了这些的消息，我怕他也离我而去，便一直扣留着那些消息。
听闻他当初与重华公主情投意合，只可惜重华公主回国的半路上失踪了，生死未卜……
若不是因为哥哥的缘故，耀是不会娶我的吧。
既然又有了重华公主的消息，那便放他离开吧……
好吧，又任性了一回，这确是最后一次了。
不过他们都会自由，我会独自在这冰冷的金色囚笼里度过一生……
可都是我自己做的孽，该我一个人偿还，只是委屈了睿儿……
睿儿，还好有你陪着娘啊……
我久久地凝望着天空，泪水肆意的在脸上流淌着，料峭的风里，我的脸上一片冰凉……
我想，如若当初我没有那么多任性，一切都会不一样吧，自始至终，我的愿望都是留在哥哥身边，做那个瞳孔清澈得可以倒映出同样清澈的天空的小虹。
不能想了，没有那么多如果。
我胡乱地擦了擦脸，回望一眼这万里江山，勉强勾起一个笑。
哥哥，耀，卸下一切包袱，轻快地飞向你们的自由和幸福吧，我会守护好这万里江山……
“"哇--哇……”
为什么会有孩子的哭声？睿儿？
我寻声望去，看见耀抱着孩子向我走来……
“耀—你为什么没有……”我的眼前升起一层水汽，心底似乎有温暖的水流出。
“丫头，楼上风大，我们回去吧。”他笑着说，将孩子交到我的怀里，然后我的身体忽然腾空，耀抱起了我，“怕你一个人睡冷，于是就回来了。影儿说他想留在狼族。还有，我与白雪只是知己，并无男女之情，这些年，我对你，你还不明白么？况且，我们还有了睿儿……”
听着他的话，我一怔，真的是这样么？耀，对我也是有感情的……
泪水再一次溢出眼眶，我却笑了。
我倚着他温暖的胸膛，抱着我们的睿儿，微笑着流泪，我想，这条孤独的路上，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了。
——陌上紫薇
2016.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