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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望江湖。没看过的来看看呀。贼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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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iPhone客户端1楼2017-01-19 03:24回复
    “别跟着我。”
    女孩回过头来,凶巴巴地甩了句。
    “哦。”
    他应了声,脚底的步子却没停。
    女孩是个小小的女孩,他也是个小小的他,一前一后。女孩走一步,他也走一步,活像个小尾巴似的,怎么都甩不掉。
    天地苍茫,只有眼前淡黄色的身影如一盏温暖的灯。
    小小的,温柔的。
    “说了别跟着我啦!”
    “才不是跟着你呢。”他狡辩道,“只是碰巧走同一个方向罢了。”
    “我不信。”
    “真的!就算我闭着眼,我也还是走在你后面的。”他说着真的把眼睛闭了起来,“不信你看,无忆。”
    没有人回应他。
    “……无忆?曲无忆?”
    他有点慌了,赶紧睁开眼。
    举目无人,一片死寂。
    ——光熄了。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黑暗中央。
    恍如隔世。
    笑道人睁开双眸,阳光有一点刺眼。
    “哦,醒了。”
    映入眼前的是一张男人的脸,说年轻不年轻,说年长不年长,个头很高,寡淡如水。见笑道人清醒过来他难掩失望,一面放下手里的针,喃喃道,
    “哎呀我这药还没试完呢。”
    发生什么事了?笑道人捂了一把脸。这个男人不是毒医辜星河吗?
    “让让让……”
    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来,像一捧枯老的花,没有什么精神。笑道人只觉得这个声音甚是耳熟,然而还没能看清她的脸,女人已经拎走了辜星河,干脆利落地抬起手在笑道人头上碰了碰,又拍了拍他的脸蛋,最后伸出两个手指,
    “这是几?”
    “三。”笑道人一本正经。
    “继续扎!”女人一挥袖子。
    “哈哈哈,别!”笑道人噗嗤一声笑开了,盘起腿坐好,“我这不是还没反应过来吗?阿袁,我怎么睡一觉跑到这鬼地方来了?你还叫辜星河给我扎针,扎什么针?醒酒吗?”
    “醒酒?”被唤作阿袁的女人怔了下,“你……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阿袁扭过头看着辜星河,一副“是不是你把他脑子扎坏了”的表情。
    “关我屁事。”辜星河一脸死相,“他又不是充气的。”


    来自iPhone客户端2楼2017-01-19 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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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不记得曲无忆了?”潇湘子问。
      天气正好,山顶的雪还没有融化。落羽谷里温暖如春。潇湘子向前走了几步,看着远处的笑道人伸了个懒腰,又仰面睡下了。
      一只鸟停在他的膝头上,啄着油亮的羽毛。
      “以他所受的毒,能活过来已经是奇迹。记不记得一个人,又有什么要紧。”辜星河回答,“我说难听一点,就算成了傻子,总也比死了的强。”
      小屋外站着四个人,真武潇湘子,太白公孙剑,毒医辜星河还有阿袁。他们一齐朝着笑道人的方向看去,草长花飞,光影模糊。
      “虽说除了曲无忆外,别的人都还认识,但每天不是睡觉就是喝酒,连剑也举不起来了。昨天我见他追一只蝴蝶,追了足足两个时辰。”公孙剑补充,“作为朋友,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诶,有十多年了吧,他跨不过曲无忆这道坎。”潇湘子叹,“真想不到,如今会用这样一种方式获得解脱。”
      “这算哪门子解脱。”阿袁在围栏上坐下,仰头看着头顶的云。
      “当然是解脱吧。至少在此刻,他无烦无恼。痴缠妄念,红尘孽海,皆如过眼云烟。”潇湘子合上眼去,“其实很久以前,他就是这个样子,简简单单,快快活活。如果当年师父没有让他下山,不叫他遇见曲无忆,大概笑道人会一直是这样一个笑道人。”
      “那有什么意思?我觉得还是后来那个笑道人好。”辜星河靠着门柱,声色平淡,“会哭会闹,才更像是个‘凡人’。”
      好给你试药是嘛?阿袁回头看了他一眼。
      “好了诸君,闲话不多说。笑道人什么都答不出来,曲无忆的线索可就彻底断了,我们怎么和寒江城交待?”公孙剑按了按阿袁的肩膀,正色道,“他可是最后见过曲无忆的人。”
      “曲无忆的生死,有那么重要?”
      “说不重要不重要,说重要又太重要了。袁姑娘,人心如浮草。说到底,武林中铁了心反对青龙会的又有几人?”潇湘子目光悲切,“昔日四盟盟主,叶知秋入狱,离玉堂战死,唐青枫自闭视听,若是连曲无忆都……那么四大盟会,真的是被青龙会逐一分崩了。巍巍天柱转瞬夷为平地,江湖之上,还有什么力量能与公子羽抗衡?”
      公子羽。
      阿袁的目光变了变,抱紧了怀中的旧剑,没有反驳。


      来自iPhone客户端3楼2017-01-19 0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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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跟着我。”
        那个冷冷的声音又开始在耳边响起来。
        好奇怪啊,明明是冰冷冷的声音,为何在自己看来竟会有那么一点的小温暖?
        就像……像是一盏小小的灯。
        “我才没有跟着你呢。”笑道人茫然地回答,“你是谁啊?”
        ——“笨蛋。”
        那个声音响起来。
        “你走吧,你和我不是一路人,从今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
        “你走啊。”
        “走啊。”
        “走!”
        笑道人觉得冷。
        就像是整个人被浸在了冰河里,心空空的,某个重要的东西被剜去了。那里原来似乎是点着一把火,温暖的火,就像真武脚下的红尘世界。
        而现在什么都没有。
        笑道人睁开眼睛,一片雪花正悠悠落到他的鼻尖上。
        “下雪了啊。”
        他勾起孩子般的笑容来,三两步就跳回房间。落羽谷中难得下雪,他想把这些雪用透明的琉璃盏积存下来,送给——
        他怔了下,送给谁呢?
        不是师兄潇湘子,也不是师父张梦白,更不是公孙剑。
        好像有个名字深陷脑海,呼之欲出。但是每当用力回想的时候,却又仿佛割肉剜骨,痛入心扉。
        他抖了抖脑袋。
        琉璃盏……琉璃盏……在哪?
        手指在架子上凌乱地搅动,一本书被打翻在地上,顺势翻开几页。
        笑道人低下头,只见上面用朱砂画了一个圈,圈中是五个字:我笑给你看。
        再翻了翻,扉页是一个少女的画像,留两根辫子,发带如云,笑靥如花。
        再合一页是书名,字迹熟悉。
        ——《无忆真言》。
        无忆……无忆……
        曲……无……忆?
        笑道人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不对,那个晚上……
        那个晚上……
        书页在眼前模糊开来,一字一句都像是无声的咒。喷张的鲜血、折断的金环、她小小的身子从半空中跌落下来,骨裂之声洪钟般在耳边荡开。
        “要是一直跟着你就好了。”
        心里有个声音说道,
        “要是……一直一直跟着你就好了。那样的话,我就不会弄丢你了。”
        笑道人猛地扶住架子,只觉得每一张书页,每一堵墙上都写着曲无忆的名字。
        曲无忆。
        曲无忆。
        曲无忆。
        曲无忆。
        他抬起头来,先是惊慌失措,继而一下子挑亮了目光。
        像猛然拔出的刀尖。


        来自iPhone客户端4楼2017-01-19 0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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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前,寒江城外。
          急速掠过的树影,月光被狂风击碎,公孙剑和阿袁像是穿梭在林间的两支箭。
          他们接到急报,青龙会在城外设下埋伏,公子羽有可能亲自驾临。而曲无忆支开所有人前去赴会百晓生,那可是个死局!
          所幸离城的时候守卫禀报,笑道人是追着曲无忆一道出去的。
          若他们两个在一起,也许……尚有一搏的余地。
          “啊啊啊啊啊!”
          树林里爆发出一声惨烈的怒吼。
          “是笑道人!”公孙剑喘了口气,扭头。
          “东边!”阿袁低声,“快!”
          两个人调转了方向,用尽力气奔去。阿袁的手按在剑柄之上,她的速度不及公孙剑,但亦是拼了命地一争。
          终于……到了!
          公孙剑拨开阻挡在面前的最后一丛树枝,第一个冲进了那声呐喊的源头。
          他呆住了。
          血。
          满天满地的血,月光之下狰狞无比。
          说不清血泊里有多少具尸体。断裂的剑刃,破碎的衣袍,惨白失色的面孔……一切的一切交叠起来,可怖地放大。尸体中没有曲无忆,但是熟悉的金色刀环倒插在地上,已经折做了四段。
          一片死寂中,只有一个血人还在动弹,跪在地上,死死倚靠住他的剑。
          “笑道人吗?”公孙剑喊了声。
          “杀……杀了你……”血人喃喃,衣发狼狈,神智混乱。他已经拔不起剑,于是挥起拳头,不管不顾地朝公孙剑冲了过来。
          “杀了你啊!!”
          公孙剑被逼得向后退去。凑近了才认出,这真的是笑道人。
          阿袁在此时赶到,眼前的一幕让她几乎惊叫起来。
          笑道人浑身是血,一面怒吼着一面朝公孙剑扑了过去,然而未等出手,他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一头栽倒在地上。
          在那一瞬阿袁看清了,他的眼睛里,分明有泪。
          ——是什么样痛彻心扉的苦,能叫笑道人流下眼泪?
          “立即通知寒江城,曲盟主遭遇恶战,下落不明。”公孙剑抱起笑道人,探了探鼻息,“笑道人很可能目击了现场,他还活着。”
          “我这就联系真武。”阿袁回答,一面悄悄将手里的剑锋压了下去。
          ——长生。
          剑格之下,是剑的名字。
          月光之下,那两个小字一时嘹亮如狼牙,又瞬间没入黑暗。


          来自iPhone客户端5楼2017-01-19 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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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道人不见了。
            潇湘子把真武上上下下都刨了一遍,终于确定,这个笑道人不是跑去哪里捉虫睡觉,是真的不见了。
            “你说他能跑去哪?受了这么重的伤,连剑都拿不起来。”潇湘子几乎火冒三丈,“他要是一个人去找青龙会火拼,他……他就是个猪头!”
            “别生气啦。在曲无忆的事上,某人缺根筋又不是第一次了。”辜星河不紧不慢地呷了口烟杆,冲窗外的蓝天吐了个烟圈。
            “问题是,青龙会并无驻点,就算火拼……他能去哪?”阿袁插了句。
            “是不是我们漏找了?”小道士凌玄抓了抓脑袋,“过去笑道人师叔常常这样的,有时候睡着睡着滑到山坡下头,夹在哪个山缝缝里……”
            “诶……你们再去找找吧。”
            凌玄鞠了一躬,转身退下了。门被他带得咿呀一声,将屋内的气氛衬托得愈发冷涩。辜星河伸手拨弄了一下竹架上的药罐,全都是笑道人的,单是一天的剂量就摆满了一整层,叮当作响。
            大伤七处,小伤十九处,头部遭到重创,毒血深入脏脾。所受的二十六刀里,有一刀直接挑断了右手经络,废了拿剑的手掌。当公孙剑和阿袁把人抬进门的时候,辜星河都愣住了。
            无疑,下手之人拥有难以想象的可怕实力。并且从一开始,出刀的目的就不是为了杀掉笑道人。
            这是折磨,是凌虐。
            又咿呀一声,这次是公孙剑推门进来。
            “找到人了吗?”潇湘子立刻问。
            “有些眉目了。玉华集外的周猎户,说他几日前看见一个年轻道士骑着马往云滇的方向去了。很可能是笑道人。”
            “云滇……寒江城?!”
            四个人交换了下目光。果然笑道人是想起了什么,身体这样虚弱还骑快马,简直是不要命了!
            “糊涂!”潇湘子咬了牙。
            “我的意思是即刻启程去追。此去云滇山路崎岖,笑道人恐怕坚持不住。万一青龙会在路上设伏,那就麻烦了。”公孙剑顿了顿,从怀里拎出两份信函,“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的先吧。”阿袁开口。
            公孙剑展开其中一封信,落款处盖着金色的云纹。
            “皇甫来信说,寒江城动用一切关系,还是没有探寻到任何有关曲无忆的情报。我看皇甫的口气,寒江城内部分歧很大,有人认为曲无忆确实已经死了,再费时费力去找寻毫无意义……可如果曲无忆当真立毙当场,青龙会又为何带走她的尸体?”
            “好消息呢?”
            “唐青枫出关了。”
            阿袁抬起眼,公孙剑也正看着她,炽如暗火。
            “哦?这么快?”辜星河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转了一圈,低头敲了敲烟杆,“倒是料想不到。”
            “唐林师叔来的信。说情况还可以,愿意开口说话了。齐落竹一听到消息,便雇了八抬大桥,请了五个唱戏班,盛邀唐青枫去铸神谷庆祝,我估计这会已经在路上了。”
            “少了个曲无忆,唐青枫又回来了。”潇湘子舒了口气,喃喃道,“还好还好,四盟不算完。”


            来自iPhone客户端6楼2017-01-19 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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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无忆回头看了一眼,笑道人还在后头跟着。
              她又抬起头看了眼空中的月。下弦月,月近中天,华光如水,寒江城在她的身后,已经快要隐没进远方的浓雾里。
              真是个……傻瓜啊。她暗下目光。
              如果有可能的话,真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明月长盛不落。
              可惜,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喂,你是不是以为这样成天跟着我,我就会被你感动,喜欢上你?”曲无忆停下脚步。
              笑道人登时就不动了。
              “你说什么?你喜欢我?”他挠了挠脸颊,露出大大的笑,企图蒙混过关。
              但是曲无忆只冷冷盯着他,目光锋利而陌生。
              笑道人的笑容渐渐冷了。
              他和曲无忆还隔着一段小小的距离,彼此在夜色中都有点模糊。曲无忆依然冷若冰霜,风吹开她的衣角,就像吹开一片轻云。
              “我……没想你喜欢我。”他轻轻回答。
              喜欢……哪里还奢求这些呢?
              自从慕情死后,曲无忆一心扑在武林上,为了深挖出关于青龙会的线索,有时甚至中夜不寐。而笑道人……却依然还是那个醉心山间,自由自在的少年。
              他们的交集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这样静默而无声的相随。这个小小的、萤灯般的背影,他曾经以为可以永远这样追随下去。
              “那为什么跟着我?”
              “因为我喜欢你啊!想保护你不可以吗?”
              曲无忆微微怔了下。笑道人回答的非常快,甚至当说出这句话后,他自己也有些震惊。他看着曲无忆,目光明亮。
              比那天空中的月亮还要明亮啊。
              曲无忆合上眼去,“所以啊,你是个傻瓜啊。”
              意料之中的答案,然而真的听到,心还是像被骤然捏紧了。为什么会是这种感觉?难过、自责、难以置信、五味陈杂。就像眼看着慕情被钟不忘刺穿时一样。
              人都是会有一死的。任何相遇也终有结束的时候。
              但是——
              无论用任何的逻辑与道理都无法说服,无法安慰,无法解脱,甚至放弃一直以来利益为上、作壁上观的处世准则,臣服于最原始纯粹的情感。那一点小小的不甘心……就是她,这个三绝仙子,还是个普通人的证明吧?
              真好啊,在这……一生难得的明月夜。
              “笑道人,你太简单了——就像你与人交手的时候,眼中只有招式本身,而看不见其他。”她抬起头来,丝毫不见动容,“但我不然。我要考量对方的身世地位,算计每一步行动的原因后果。如果可能的话,为了利益的最大化,为虎作伥也未尝不可。”
              笑道人抬起眼睛来,满是错愕。
              “所以你与我,永远是两个世界的人。”曲无忆低声,“你的武道,我的江湖。”
              “我的武道,你的江湖……?”笑道人看着她,心里像是裂开了一个口子。
              “是。”曲无忆伸手指向另一个路口,“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笑道人睁开眼,朦朦胧胧的,像是掉进了一个纯白色的世界里。
              什么都没有,只觉得冷。
              原来是从马背上掉了下来。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一头扎进在刚刚下过新雪的树林里,滚了好几个圈,终于匍匐着不动了。剧痛让他面色惨白,甚至因为颠簸,身上的有几处伤口已然重新撕裂,渗出殷红的血。
              曲无忆、曲无忆、曲无忆。
              朦朦胧胧的,又想起那晚发生过的事。这么一折腾,他的脑袋更加混乱了。所有片段汹涌而出,搅在一起,晕眩而迷乱。但曲无忆这三个字却像一把钢刀,从心口某个最柔弱的地方钻出来。
              好痛……又好温暖。
              “请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那个白衣在说完这句话后,便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笑道人怔了很久,才起步继续往前走。
              他走得很慢,渐渐的,被远方的身影甩开。终于笑道人停下了脚步。他再也看不到曲无忆的背影了。
              那个小小的、莹灯一样的背影。
              ——是自己错了吗?
              笑道人问自己。
              ——这世界、这红尘、爱欲、憎恶,到底是什么?
              “师父,真武这么多的武功典籍,要是有一天,弟子翻开一本,看了许久还看不懂,怎么办呢?”
              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了小时候。
              真武山上,青云正好。师父站在明媚的阳光中,身影高大。
              “继续看下去,会有所获的。”
              “那如果一直一直都学不会呢?”
              “那样的话……就不要学了。”张梦白回答,“放下剑,抬头看看天上的云。”
              大概……真是到了回去的时候了。
              自十七岁下山,初遇到现在,八年过去了。什么都没能改变,什么都没能换取。
              像一个梦啊。
              笑道人背过身,看着天空中川流而过的黑色云朵,缓缓走了几步。
              直到耳后传来了刀剑相击的脆响。
              轻轻一声,说不上是从多远的地方迸发出来的。紧接着是一个女人压抑的痛呼。
              仿佛是被拧紧了脖子,无比熟悉,如同雷击。
              不……
              笑道人张皇转身,恍然明白过来。
              “不!!!”


              来自iPhone客户端7楼2017-01-19 0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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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潇湘子找到笑道人的时候,他正靠在一棵树下,白衣带血,几乎冻僵了。
                地上有一道长长的爬行的痕迹,被风雪掩埋了些许。
                “阿笑。”潇湘子蹲下来,目光落在笑道人的右手上。那只曾经劈风斩棘的手,如今已经成了废物。
                他一时百感交集,“阿笑……你这是干什么啊!”
                “师兄?”笑道人抬起头,神情迷离,“真武到云滇……怎么这么远啊?”
                “别管什么云滇了,和我回去,好不好?……回去吧,阿笑。”
                然而笑道人并不理会他,只是顾自说着,
                “师兄,我想起来了……无忆……死了……我眼看着那个白头发的男人……杀了她。”
                潇湘子怔住了。
                “是我的错……是我放弃了……我弄丢了她……”
                “不,不,不是你的错。”潇湘子抱住笑道人,只觉得他浑身冰冷,像一座没有温度的雕塑。
                是他们错了,是天错了。
                如果当年不让你下山,不叫你遇到曲无忆,不让你一头扎进红尘这个梦魇中……
                笑道人流下眼泪。
                “师兄,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哭得像个孩子,“她已经……她已经……”
                狰狞的鲜血,凌乱的发带,崩裂的金色刀环。只要闭上眼,画面就会浮现出来。她倒下去的时候还看着自己的方向,口中还残留着未说完的话。
                ——“走。”
                她是在乎自己的。呵,最后的最后,她终究还是在乎自己的。
                为什么那之前又要把他狠狠推开?
                笑道人怔然着,只觉得时间在那一刻停滞了。公子羽、百晓生、青龙会……所有的人都像是青面獠牙的怪物。横生的树枝像是魔鬼的手掌,张牙舞爪,投下可怖的阴影。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小小的白色身影,和那双凝望过来的明媚眼睛。
                渐渐熄灭。
                从未就过的恨意,从未有过的怒火。
                像是要把天掀翻了,像是要毁掉所有……所有人,所有事。
                笑道人握紧手里的剑。就在那一刻,有一只野兽从心口跳了出来。
                ——杀了他们……杀!所有人!


                来自iPhone客户端8楼2017-01-19 0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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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春。
                  落羽谷中春意盎然,像是从来不会被红尘中那些是是非非所侵扰。天色正好,阳光明媚。辜星河站在窗边,看着屋外。
                  潇湘子推门进来,面色焦急。
                  “辜星河,为什么笑道人又去练剑了?你不是说看好他的吗?”
                  “我说了啊,他不听。”辜星河一脸无辜,“喏,桌子都给我掀了。”
                  视线转到一边,小桌倾翻,花盆碎裂。
                  潇湘子皱起眉来,重重叹了口气。
                  “先是自责,一天哭八遍,现在倒是化悲愤为力量了。”辜星河说,“我看他别叫笑道人了,改个名叫不笑道人,或者愤怒道人好了。”
                  “抱歉。最近他是急躁了不少,一天到晚埋首于练剑。我知道他是想早日恢复,去找青龙会报仇,可这……唉……”
                  惯用的右手残废,内功也因中毒大不如前。辜星河强行封住了他周身几个大穴,防止他因为冒进而走火入魔。但这样远远不够。暴虐时笑道人甚至会对同门出手,清醒过来又寡言少语,一坐就是一天。
                  真武山下也不太平。出关后的唐青枫性情大变,六亲不认,重伤了铸神谷主齐落竹。公孙剑与阿袁为这事打马而走,已经有半个月没有音讯了。
                  潇湘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捂了把脸。
                  “谁来了,你居然还泡了茶?”
                  凌乱的小几被扫出一个空地来,放了两个茶杯,已经冰冷。
                  “你们家掌门。”
                  “师父?!”
                  “嗯。”
                  “他来找你……什么意思?”
                  “探讨下一步治疗的方案。”
                  “什么方案?”
                  辜星河沉默了一会,开口回答。
                  一阵风吹过来,阳光勾勒出他消瘦的背影。窗外草长莺飞,美得不真实。
                  “不行。”潇湘子听完后一口回绝,“这太危险了,绝对不行。”
                  “已经敲定了。我会在最短时间内将金针备好。掌门说,由他来亲自执行。”
                  “师父……”潇湘子五味陈杂。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你心里也应该很清楚。再这样下去的话,笑道人会失控的。”辜星河面无表情,“就像唐青枫一样。”
                  潇湘子合起眼来,许久,重重叹了口气,
                  “他会恨死你的。”
                  “无所谓。”辜星河勾起笑,“我都想好了。百年之后,我就在地狱门前等着他,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7-01-19 03: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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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黑的树林,浩浩荡荡的没有边际。就连天空中的那轮月亮,都是血色的。
                    远处寒江城的影子,模糊而狰狞。
                    笑道人在树林里狂奔,就像那夜一样,拨开树枝与迷雾,向着那一声呼喊的方向用尽力气奔跑。
                    忽然一切都消失了,等他抵达目的地的时候。
                    像是从一个迷乱的树林,奔跑进了一个无边无际的黑色旷野。无数的人影在黑暗里若隐若现,无数的目光看过来。
                    最中央处是一个白头发的男人,伸手捏着女孩的脖子,将她整个都拎了起来。
                    笑道人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快走啊……”曲无忆也看到了他,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傻瓜……”
                    快走啊……
                    走!
                    笑道人睁开眼睛。
                    他倒在床榻上,房门禁闭,只点了一盏小小的灯。屋外雨声嘹亮,铺天盖地。
                    是了,是自己练功的时候又昏过去了。
                    没有力气,不能动弹,仿佛周身都麻痹了……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吧?
                    但是——
                    那只野兽在心里啸叫着,露出尖利的牙齿和爪子。无数的悔恨和不甘交织在一起,像被拘囚在笼中的困兽,一面愤怒地咆哮,一面流下眼泪。
                    “阿笑。”
                    房间里,倏尔响起一个声音。
                    笑道人抬起眼睛,只见张梦白坐在灯旁,一半是浓烈的光,一半是浓烈的影。他已经将近花甲,须发皆白,神色淡漠。
                    佩剑靠在他的手边,被那只枯老的手轻轻收拢。笑道人不知他是何时进来的,又在这坐了多久。
                    “你入障了啊,阿笑。”张梦白继续说,语气平静。
                    “师父?”
                    “你十七岁的时候,为师遣你下山,想让你见一见三千红尘,超脱俗世,悟得大道。如今看来,是为师错了。你终究没有学会放下。”张梦白的眼神渐渐冷却,“放不下……便要生出心魔。有唐青枫的例子在先,为师不能放任你这样下去。”
                    笑道人心一凉。
                    “师父,您要……杀了我吗?”
                    张梦白看着他,面无表情。灯影中,那握着剑柄的手正在一点点收紧。于是笑道人又转而看向这只手,那实在是个老头的手了,枯瘦细长,爬满皱纹。
                    但是张梦白最后叹了口气。
                    “舍不得。”
                    怎么下得了手?眼前的人,五岁起就做了自己的徒弟。他看着他一点一点长起来,怀揣无人可及的天资才学。二十年了啊。就算是养一棵草,一朵花,也养出感情了。
                    他想他走的更远,他应该可以走的更远。不只是功夫,更能看破大道,成千古未成之大事。
                    到今日,都化作虚妄泡影。
                    “是以……与辜星河商议很久,寻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张梦白松开剑柄,翻开了桌上的小盒。
                    三根金针,淬药,在灯下流光百转。
                    ——金针……封脑?!
                    笑道人睁大了眼。
                    三根金针钉入后脑大穴,将过往记忆一笔抹去,一切重头开始。但这一招太过危险,成败皆无定数,便是毒医辜星河也难有把握。
                    若是败了,不死……也成废人。
                    “由天决定吧。”张梦白站起身来。
                    不。
                    不。
                    不。
                    不。
                    不。
                    眼泪流下来,滚烫地划过脸颊。
                    “从今天起,你就拜入真武门下了。我是你的师兄,潇湘子。”
                    “这世间有三重境界。见山是山,见水是水,是你;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是江湖人。”
                    “太白,公孙剑……赐教。”
                    “我笑道人最喜欢的就是曲无忆啦,寒江城的盟主,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因为我喜欢你啊!想保护你不可以吗?”
                    “有时候我觉得,她就像是天上的云,我就像是云里的船。我追着她飘啊飘啊……一直到天的尽头去,永远也不会厌。”
                    ……
                    一切都消失了。
                    连同心里那个小小的野兽,他的爪,他的牙。
                    哭泣着。
                    溶解了。
                    “你说我……绝不会笑?”
                    视线最后,女孩弯下身来,长长的发带落在自己肩膀上。
                    “我笑给你看。”


                    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17-01-19 0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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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徽宗年间,真武。
                      “太师祖!太师祖!”
                      男孩翻过一块大石头,步伐轻巧地跳跃下来,走近他才发现,老道士已经睡着了。合着眼,安详地靠着一棵石松,轻轻打着呼噜。
                      剑就挂在他的脖子上。是把旧剑,连鞘上的花纹都磨糊了。都说太师叔的左手剑十分厉害,以甄入化境。可他对待剑的方式呢……诶,堪比对待钓鱼的鱼竿。
                      真是奇怪的老头子啊。男孩捋了捋他花白的胡须,打了个小结,继而咯咯笑了。他摘下小斗笠,盘腿坐在老头身边,面对着万顷云海。
                      “三丰,又欺负太师祖啦。”老头撇了撇嘴。
                      又被发现啦。男孩吐了吐舌头,“是太师祖先欺负我们。您一声不吭地躲在这,我们可是一通好找,就差把山门翻过来了。”
                      “是吗?”笑道人闻言睁开眼,“哎呀,都这么晚了。”
                      “再过一会,晚饭都好了。”男孩嘟起嘴。
                      “不着急,再陪师祖看看云。”
                      笑道人伸了个懒腰,又悠悠躺下了。
                      天气很好,又是背阳处,凉风和畅。
                      笑道人已经八十六岁了。
                      “三丰啊,太师祖以前可是还喜欢过一个姑娘呢。”笑道人微微睁开眼,轻轻说。
                      男孩怔了怔,回头看着老道士。
                      “很多事我都记不清了。但是有一天晚上,我梦见她对着我笑。不是那种开怀大笑,只把嘴巴勾起来了一点点,清清浅浅的,模糊又遥远。笑着笑着她流下眼泪来。”笑道人目光平静,“我醒过来,发现自己也流泪了。”
                      “她叫什么呀?”男孩问道。
                      “记不得了。”笑道人摇了摇头。
                      “那她还活着吗?”
                      笑道人又摇了摇头。
                      “那您……想她吗?”
                      “想啊。”老道士勾起唇角,“想她的时候,就看看云。”
                      笑道人牵着男孩的手,一路颤颤巍巍,走到了住处。推开门,拉开柜橱,向里刨开三层,取出一个小盒子。
                      夜已经深了,屋子里点着灯。笑道人眯了眯老花的眼睛,从盒子里拎出一张纸来。
                      ——是一幅画。
                      男孩踮起脚尖,画里是个女孩,梳着两绺马尾,微微笑着。
                      却是《无忆真言》里的那张插图。
                      金针将一切封存,所有有关曲无忆的东西都被付之一炬。只有这张意外跌落的画,被袁小山捡了起来。
                      若干年后,她把画交还给了笑道人。
                      “你人生的前二十五年,不是空白……起码你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那就是全心全意地喜欢这个姑娘。”阿袁说,“我很钦佩。”
                      笑道人看着已经陌生的阿袁,又低头看着画中人的脸,看了许久。
                      什么都没有,脑海空空一片。
                      但他还是收下了这张画。因为这个笑容是他确认熟悉的,没有理由,只是一眼就觉得温暖。
                      他没有再深究其中的故事。那之后的六十年,他也没有再下过真武山。
                      “漂亮吧?”灯火中,老道士一脸自豪,“这个姑娘可喜欢笑啦。”
                      “真的好漂亮啊!”男孩露出赞叹的目光,“太师祖好厉害!”
                      只剩下这些模糊的,想象出来的故事,鲜花一样怒放在他的心海。
                      又过了许多年,连男孩都长大了。
                      他离开了真武山,走向山脚下的红尘,找到了这个故事本来的样子。
                      曲无忆的坟墓,在一片盛开的花海里。
                      寒江城、青龙会,俱如烟云。
                      张三丰在坟前坐了一会,折了一只纸船摆在香案上。
                      那时候笑道人已经过世了。张三丰不敢确定,在生命的最后,他到底有没有想起这个叫曲无忆的女人来;又是否找回了那被金针封印的二十五年。
                      他只知道临终以前,笑道人举火烧掉了那幅画,笑容安然。
                      “靠岸了。”他最后这么说着。


                      来自iPhone客户端11楼2017-01-19 03: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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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帅醒。


                        来自iPhone客户端13楼2017-01-19 13: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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