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来

　　楔子
传说这世道分为六界，而立于六界之上的最后一位神，在灰飞烟灭之际留下的最后一滴眼泪，幻化成一块稀世罕见的美玉。后人称之为:枉生玦。
　　相传，若是凡人，无论男女，只要前一世拥有枉生玦，那么下一世轮回之后，男则貌若潘安，玉树临风，女则美如貂蝉，闭月羞花。生活幸福美满，家族繁荣兴旺。
　　若此玦没有被他人夺取，那么生生世世，都受此玦庇护。
　　而六界中，鬼怪若能拥有此玦，则可功力大增，亦可脱离鬼道，化为凡人投入轮回。再甚者可以借此玦修道成仙，长生不老。
　　因而枉生玦长久被六界所争取，这一来二去，每一世它的下落，竟都是个迷。
　　枉生玦，枉生玦。是枉生矣。

　　2.断了诉（2）
他的从前可笑可怜又可悲。永远被欺侮，永远没有尊严，永远吃了上顿没下顿。在路边乞讨被人打，吃别人的剩食，身上一处又一处伤痕，烂溃成脓，疼在心里。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没有心的。的确啊，如果一直这样灰暗地活着，那不如悄悄死去罢了。可他不甘心呐，命运，如此不公。
就这样苟活到了十六岁。
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日，异常地冷。家家门户禁闭，集市的小贩们早早收摊，街道上只有被丢弃的烂菜叶。
他沉默地裹紧破烂的衣服，“该死。”今天又注定一无所获啊。他抬头望天，纷纷扬扬的雪花缓缓落下，落到头上，睫毛上，手背上。“呲。”昨日被地痞流氓们打裂的手背触碰到融化的雪，是刺骨的冰冷。他长叹一声，回到破落小庙。
那是一个乞丐的聚集地，废弃的小庙冬天严寒夏天燥热。一不小心会因为抢了别人的地盘遭到殴打。
果然，今天他因出门觅食而错过了占据地盘的时机。看着凶神恶煞的粗鄙之人，他心有余悸。
于是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天地茫茫，何方是归处?
恨呐，不甘心呐。
老天，你不公。
一步一步踏在薄雪之中，干裂的伤口重新溃烂，和着脓血，滴在白雪上。
“哒，哒，哒。”就这样结束吧，挺好的。天旋地转，他遁入黑暗。再听不见狂风呼啸。
　　

　3.断了诉（3）
他没想过还能再次醒来。
并且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居然成为了一只鬼怪。再不见那破烂的衣服，再不见乱蓬蓬的头发，再不见那脏兮兮的脸。取而代之的是黑衣，墨发，还有没了邋遢本身就极为俊美的面容。
阴间来来去去的鬼数不清，有些未停留就立马投胎转世，有些好奇地游荡了几天也离开了。最长的也不过一两年。
而他，不想去转世了。他怕下一世依然如同这一世一样痛苦难言。他在等，等一样东西的出现。
在凡间曾听说过枉生玦的存在，据说可助人下一世完美幸福。
他想得到它。
可惜鲜少人见过枉生玦的模样，他自然不知晓它的下落。
他曾向阎王打听，而阎王仅一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可逆也。”
什么富贵在天，他不信。
“替我在这守6年，6年之后我告诉你。”一个在阴间守鬼灯的长者悄悄对他说，“我要去阳界转转。数百年还未去过，就是没人代替我守灯。”那老者眯眼，思付良久后回答。
于是，他这一守，便是六年。
终日在阴间游荡，常伴鬼灯的冷彻。偶尔穿行于冰冷的地府，去投胎处观望。有许多慕名而来的女鬼想一睹他的俊美面容，可看见的不过一个黑影。
他黑衣黑帽，看不见脸。
他的名字，只有他自己知晓。
断诉。
断诉断诉，断了诉。
再也不诉。

4.循你莞尔（1）
京城
正值初秋时分，天气干爽，空气清新。
集市上热闹纷繁，来来往往的行人，吵杂的叫卖声。还有，接连不断的鞭炮声。人们纷纷往一个地方涌去。蕞循楼。
“哎，请问老人家，今天什么事啊这么热闹。”一群青年书生摸不着头脑向买糖人的老人询问。“今天是京城第一美人莫循莞的18岁生辰啊，大家都去凑热闹了，据说每年她的生日排场都很大，有钱的公子哥们就希望能寻得美人一笑，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就想去看看她的芳容。”老人微笑着解释。
书生们点点头，“我们是从外乡来的，不太了解。“”呐，你们朝着那些人走的方向，跟紧他们就能到达蕞循楼了。“老人好心地指路。书生们十分高兴，向老人道谢后匆匆赶路。
放眼观望京城，最是城中心最热闹。
那群书生一路上谈天说地，说的最多的还是对于那第一美人的向往想象。
随即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蠢蛋们。“”谁啊。“一个书生注意到不该出现的声音回头张望，却什么也没看到。“哎你是太兴奋产生幻觉了吧。”大伙儿齐齐嘲笑，那个书生尴尬地搓搓手，回头。
谁也没看到，身后渐渐显露出的身影。黑衣黑帽，墨发随意散落着，微微抬头便露出剑削似的眉。一双丹凤眼高高挑起，透着不屑，“人果然好色。”他步步紧跟，耳边赫然还响着那守灯老人的话，“枉生玦在京城一位叫莫循莞的女子身上，那女子倾国倾城，是京城第一美女。父亲是卫国的大将军，家世好，容貌好，受欢迎。这一切都是枉生玦赐予她的。你若怕认错人，可寻找一下她的身上是否有一块半月状的银玉，此玉模样天下独有，绝不可能造假，且天下人皆不熟知此玉的特别之处。”“你于明日启程，明日是她的生辰，全京城的人都会赶去祝贺，你跟着众人想必是不会出差错。”
“呵，这一切，皆是枉生玦赐予。我必定要得到此玉。”他如此自语，缓缓移步紧跟。

5.循你莞尔（2）
于是，蕞循楼便映入眼前。
周围人山人海，把楼堵得水泄不通。那几个书生费力地张望，却最终未能达成所愿一睹美人芳容。
他静静地看了好一会，最终还是不耐烦地穿越众人，来到前排。周围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二楼---他们等待着莫循莞的出现，所以根本没人注意到突然多出来的黑衣男子。
有时候想想，做一只鬼怪也没什么不好。
他庆幸。
突然躁动的人群中爆发出齐齐热烈的掌声，鞭炮声一声接着一声，震耳欲聋。
他抬头看，眼神锁定二楼那袅袅的身影。
一袭红装，略施粉黛，柳眉弯弯，扑闪有神的大眼睛透着说不出的神色，面上却微笑着。款款走来，向众人小鞠一躬。“感谢大家前来观赏小女子的生辰表演。“女子依旧微笑着，柔柔的腔调有着少女特有的娇俏。
“今天是小女子的十八岁生辰，小女子笨拙，只能同往年一样为大家展示舞蹈，望大家笑纳。“她又鞠了一躬。
众人毫不因为每年一样的表演而失去兴致，反而热烈地鼓掌。
楼中又走出一位男子，一身青袍，简单的束发。低垂着头抱着一把古琴，随着少女的舞姿静静弹奏。
众人热情高涨，注意力都在翩翩起舞的少女身上，那男子如此低调应该极少有人注意。
但他，断诉，眼神始终不离那默默弹奏的男子。眉头紧锁，好看的眼睛紧紧盯住那男子青袍上挂着的，半月状银玉。
“枉生玦。“他吐出三字。唇角微勾。虽心中存有疑惑：不是说着枉生玦在莫循莞身上吗，为何会莫名出现在一个不起眼的青袍男子身上。
不过，他暗暗思付，不管如何，毕竟已经找到这枉生玦了。那么得到它也不会是件难事，他很快就可以，轮回转世，消除怨念了。
他微微笑着，眼神中透着找到猎物的欣喜和对猎物的渴望。

6.循你莞尔（3）
生辰宴一直办到深夜。人群渐渐散去，疲倦的演出人员也结伴归去。白日里热闹非凡的京城此刻也静了下来。
断诉隐去身影，在蕞循楼转悠。果然寻到红裙的莫循莞和那个青袍男子。他们各自朝着暂住处走去。断诉思考几秒，还是决定跟着那个不知名的青袍男子。毕竟那枉生玦是在他的身上，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圣。
他如此想着，默默跟紧。
进门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熏香。一个大男人还点香。断诉嘴角抽了抽。只见那青袍男子关了门，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累死了。”那男子说着。断诉心里默笑，片刻后怔住，“女的声音。”这屋里还有女人？他皱眉，四处张望。
青袍男子一点反应也没有，坐到了梳妆镜前，顺下长发。终于抬起了头。
镜子前是一张怎样的容颜？
可能拿全天下最好的词语来形容都不为过。
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姿？俗气。这男子，不，这秀气的脸，白皙的肤色，这分明是一个女子。
这女子眉毛英挺，眉心有一颗微红的小痣。眼睛深邃，眼角微微向上挑起。鼻梁高挺鼻头小巧玲珑，微微上翘的樱唇。极其娇媚也极其英气。
极其具有辨识度的五官和清冷的气质，万里挑一。即使站在人群之中也一眼可以辨认出来。相比于她，那早上的莫循莞也不过如此。
断诉不自觉地走上前，在她身后端详着镜子里的容颜。
电光火石间突然又想起那收灯老人的话语：“那女子倾国倾城，是京城第一美女。“京城第一美女的封号绝对是属于眼前这个女子而非那莫循莞吧。断诉细细思索着。“对了，这枉生玦是在她身上。“他又想到，”难道这个才是莫循莞？“他陷入疑惑之中。”奇怪的人。“他摇摇头，”现在拿到这块玉就可以了，其他就随意吧。“正这样想着，前面的女子站起身来，走到床边开始宽衣。
断诉嘴角微抽，转身不去看。“等她脱完衣服摘下那枉生玦就可以了。“他整理心绪。
果然那女子摘下了枉生玦，放在床头，身着白色内衣入睡。
断诉微笑，“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靠近靠近，手触到这玦是冰凉的触感，但他的内心火热，满是喜悦。在阴间游荡这么多年，孤独守灯这么多年，总算是得到回报了。终于可以继续轮回转世，尝这众生百态，酸甜苦辣，都是最真实的感觉。
这样想着，他转身正欲离去。
冷不丁身后传来冷冷的女声，“你是谁。”
断诉脚步一滞，良久，回头。

7.枉生缘（1）
-_-
那个容貌出众的女子此刻正从床沿边坐起，长发披散有些凌乱，英眉微挑，好看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毫无畏惧，也无什么厌恶。
好像，谁都看不透她内心的想法。
真是深不见底啊。断诉微叹，随后才反应过来。她看见了自己？
他不掩惊讶之色，但很快恢复如常，“你，看见我了？“他见这女子一直平静地等待他开口，就犹豫着说。”嗯。“女子吐出单音。”把我的玉玦还我。“她静默片刻，继续说。
断诉愣了一下，看向自己拿着玉玦的手，尝试再次隐身。
闭眼，嗯，这下应该是看不到我了。断诉如此想着，试探着走近，伸手在女子面前晃。
“你别想耍什么花招，我不想知道你怎么进来的，也对你不感兴趣，把我的玉玦还给我，不然让你走不出这蕞循楼。”女子的表情终于变了一变，再次沉声说。
断诉彻底放弃了隐身逃走的办法。到底为什么会失效呢。
逃走？可这蕞循楼住客多，这女子如果叫起来。。。我又不能隐身。
还给她？呵，到手了的东西，怎么还回去，他不甘心。
“我就要你这玦。”他看这女子也并非难缠的主，所幸两手交叉于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生来就有，父母说这是护身符，不得转手他人。”女子冷哼。
“这玦对你来说用处不一定大，但有了它我可以转世为人。噢对了，你还不知道，我是只鬼怪。”断诉无所谓地笑笑。
本以为那女子会震惊害怕，没想到落了空。她很冷静地端详断诉，“的确不太像个人。”“你我非亲非故，我没必要把这玦给你。”她挑眉。
“是吗，如果我把你是莫循莞的消息公诸天下呢？”断诉摆出最后一道谱。其实他也不敢断定事实真相，但她既然已说这玉玦是生来就有并且她的容貌比那“莫循莞”出众太多，因此他想可能是有什么隐情。
不知道为什么，断诉总是很想看到那个女子慌张的神色，因为她总是那么冷静自持，让他捉摸不透。
这一次真的生效了。女子有点慌了，“你怎么会知道的！”“别问我这个啊，如果你今天不让我拿着这块玉安全离开，我就说到做到。”断诉靠近，黑眸对准她的慌张，嘴角轻抿。
威胁她的感觉真是好啊。
“呵，公诸天下又如何呢，只是多一点烦恼罢了。”莫循莞沉默了良久，自嘲起来。
“当然你可以开一点条件，我们互相尊重一下，反正都有彼此的把柄。”断诉看到她的模样，有些心软。
“你，不是人吧？”莫循莞支着头看着眼前黑衣蔽体的少年，“看你的身形应该年纪不大。”可这漠然的心性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二十二岁了，可是这模样还是十六岁呢。”断诉了然，说着掀开帽子露出英俊的脸庞。
发如墨泼，眉如刀削，丹凤眼格外勾人。
“我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突然就隐身不了了，算我倒霉吧，你想提些什么要求尽管，为了拿到这玦我什么都行。”断诉想起转世又徒增波折于是烦恼地闭了闭眼。
“很简单，反正你是只鬼，再好不过了，你，陪我100天。”

8.枉生缘（2）
“女子素净却吸引眼球的绝妙容颜此刻透着坚定。她紧盯着断诉，”陪我，100天。“
断诉好看的双眼眨了一下，又眨了一下。空气中弥漫着香薰扑鼻的味道，莫循莞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亦陷入沉默。良久，他轻笑了起来，“100天罢了，这有什么难。”
磁性的声音低沉暗哑，格外动听。莫循莞愣了愣。
“那好，麻烦你把我梳妆台抽屉里的纸笔拿来，我们签个契约。”她顿了顿，目光暗淡，“我不想再当个言而无信的人了。”断诉照做，并没有意识到她的突然失落。
两份契约书两人各一份，倒也实在。
“你是有多缺人陪？只要你发话，全京城的男子都愿为你赴汤蹈火，他们的毕生愿望可就是常伴佳人左右。”签完契约书断诉一脸轻松地坐在檀香木做的凳子上，平平的语调竟莫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讽。
“他们？….”“他们不过是看我这副皮囊。不，皮囊都不是。在外我可不是莫循莞。”循莞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罢了，我乏了，你明日过来吧。”她玉指一挥，逐客。随后也不管断诉走了否，就躺在床上抱着失而复得的枉生玦闭上了眼睛。
断诉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一时犯了难。
不知道这隐身术是否还管用了。
他微微发力后，出声，“可还看见我。”猛一抬头竟看见这莫循莞漆黑的眸子正锁住他。
他蹙眉，“没看见。”循莞不理他的不愉快，淡淡地说。
断诉心下一快，满意地点头，大步流星走出了房间。
早就说过，枉生玦，他，志在必得。
现在只不过是时间问题。这六年他都挨过了，可还惧这100天？

我，终于，更了。（葛优躺）

9.枉生缘（3）
“你这身打扮真是古怪。”待断诉一早隐身来到莫循莞的闺房，刚刚着装的美人墨发如瀑，笑意盈盈地对着眼前面色阴郁的黑衣少年郎说。
断诉无所谓地应答，“什么古怪，到时候我隐身就行了。”
“喂，这可不行，看都看不到你，这一点都不好玩。”莫循莞一身血红色长袍，正坐在镜前绾发，高高梳起的墨发加上血红色的发带，倒也真有一股英俊挺拔之色。
“好好一个女子，非要做男人。”断诉两手交叠在胸前，不改面色，顿了顿，又言，“还有，我不叫喂，我叫断诉。”
“好的，断诉，那我们出发吧。“循莞笑笑，径直出门。然后又像想到什么似的，蓦地回头道，”不许隐身。“
正闭眼准备隐身的断诉听到这番话，想到前一夜签的契约书上的契约内容：……陪伴者的这100天中必须要听从陪伴对象的一切命令。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目光沉了沉，“枉生玦……”
走出蕞循楼倒是另一番景象。果然是京城，热闹纷繁，大街小巷都是小贩们的叫卖声。
“老板，十个肉包。”莫循莞粗着嗓子站在包子铺。断诉面上一抽，“你能吃下那么多？”是怀疑的神色。
莫循莞神秘地眨眨眼，“你等会就明白了。”
断诉注意到手边递过的用纸包着的热包子，下意识接住，反应过来后只看到一抹倩影及轻柔调皮的语气，“拿着别掉了。”他扶额，抬脚跟住。
跟着莫循莞绕过大街小巷，来到一个荒凉的地方。看起来很久没人打扫，道路满是灰尘和烂泥，空气中弥漫着菜叶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断诉跟在循莞身后，像是想到什么，捧着烫手的包子定住一般站在原地。
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翻滚着涌向心口，熟悉的气味，熟悉的氛围，熟悉的，那座抬头就能看到的破庙。
六年了，离开这人世间已经六年了。变了很多，这里的破败却依旧是记忆中的那般模样。这里是他以前苟且偷生的地方，来到这里就仿佛感觉自己依然是当初那个畏畏缩缩，吃不饱穿不暖的脏小孩，乞丐，流浪儿。找不到家，被人唾弃，被人辱骂，毫无尊严，像是黑暗中的老鼠，四处逃窜找不到归宿在何方。
六年前，就是在这条道上，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狂风呼啸大雪纷飞的冬日里，他昏倒在肮脏的雪地之中，生生地冻死。无人问津，所有难言的痛苦只有自己知晓。
生下来就是飘萍，飘飘荡荡，自然是，没有归属地。
想到这里，断诉捏紧手中的包子，滚烫的触感却依旧无法挽回他冰冷的双手。
做鬼也无法改变那肮脏不堪的曾经啊。
他微微颤抖，一向冷静的他有点控制不住。

10.枉生缘（4）
感觉不到身后人的存在，莫循莞回头，看见呆在原地的断诉。
已经拉开很大的距离。
她秀眉微蹙，抬脚走向他，“你怎么了。”
面前脸色苍白的少年，剑眉星目的少年，此刻紧闭双眼，身体微微发抖，包子已经被捏的热油微漏，脏了少年那骨节分明的白皙双手。
莫循莞静静地盯着反常的断诉。
虽然接触时间不长，但是她很清楚。眼前这只鬼冷静淡定，有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似乎是对这世间有着淡淡的哀愁，昨夜他对她莫名的挖苦她不是看不出来。
她一直以为他是只强大的冷漠的鬼。但他现在，流露出了无所适从，需要保护的卑微姿态，让她改观。
这只鬼其实也有情绪，也会难过。
她从他手中夺过破漏纸包，蹭上了一手的油腻。她低低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少年不答，大力握紧了面前的葱白玉指，冰冷异常。
断诉睁开发红的双眼，却根本没有泪流下。是了，鬼应该是没有眼泪的吧。
他牢牢盯住这个明明锦衣玉食，受众人瞩目的大小姐，盯住这个莫名其妙喜欢隐藏身份假扮男子的绝色女子，讽刺之语又不受控制地脱口，“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也会来这个恶心的地方啊。”
本以为眼前人会恼羞成怒，却出人意料地看见她自嘲，“是啊，我可能是个疯子。”
断诉愣住，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善，叹气，“抱歉，我非故意伤你。”
“我知道。”短短三字却带着坚定和信任。断诉顿住，眼前女子的桃花眼如同一汪清泉把他肮脏黑暗浑浊的内心照亮洗净。他头脑一热，不管不顾手中油腻，松开掌中所握，环住女子。”请你，100天后务必把枉生玦赠予我。“
我不想继续飘萍的生活，无论是从前的乞丐，还是现在的鬼怪。
我想努力做个人，靠这枉生玦的力量投身一个好人家，尝尽荣华富贵。
莫循莞心中复杂，犹豫着抬手轻拍他宽厚的背，“我一定给你。“
已是早春，清晨暖暖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明亮温暖。枯败的树枝居然停着几只叽叽喳喳的麻雀，一会儿扑扇翅膀飞到那里，一会儿又飞到另一处。
各怀心事的两人松开对方，窘迫尴尬。断诉平静下来，别扭地别开目光，轻咳一声。
循莞也笑，边埋怨，“肉包子你被你捏坏了。”
“抱歉。”断诉轻轻地说。而后两人相视一笑。
早晨金光四射的太阳就在他们的头顶。
破落小径一黑一红，倒也相配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