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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3°.爵爷]【守誓者(Oath maker)】漆拉主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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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帝都格兰尔特的阴雨不同,处于海边的雷恩城沐浴在灿烂的秋阳下。因为地处更远的北方,因此这里的树木已经慢慢褪去绿色,换上金红不一的新装,它们像斑斓的织锦陈铺于地面,显示出秋季不一样的华彩。“和我四年前来这里没什么区别呀。”站在城市东北的高丘上,吉尔伽美什眯着眼睛眺望远处临海的城市以及不远处天束家族的庄园。“听说他们家族这一辈是有两个继承人吧?”他看似不经意地提及,叫漆拉转过身来。
“是的,一对姐妹,相差不过两岁,只是姐姐天束幽姬数年前就去世了。”
“天束幽姬是西流尔的使徒和妻子吧?”吉尔伽美什的双眼平视前方,并没有看下方人来人往的郡长府邸,“幽姬去世的时候墨姬多大?”
“三十二三岁。”
“也就是说,二十年前前任冰帝去世的时候,她不过二十左右。”
“是的。”漆拉肯定,“她是在前任冰帝去世的前一年进入宫廷的,那时她的父亲是雷恩郡的郡长。天束家族自古以来就是王族历史的记录者和保管人,兼而记录魂术界的大事纪年和历代王爵的生平档案,不过后者是等那位王爵死后才会记述的,而且所有记述在完成后都会交由白银使者转呈祭司,并不会存放于宫内……”
“等等。”金发王者竖起一只手,“你说她二十岁的时候,父亲还是雷恩郡的郡长。那么她父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这个……似乎……”漆拉努力回忆着早已因为忽视而模糊的记忆,“就在冰帝去世前数月,两姐妹的父亲突然离奇去世。因为此事,天束幽姬同西流尔的第一次婚约也因此告吹。她嫁给了另一位王族,也就是阿切特拉领主的一位叔叔。”
“但她后来还是成了西流尔的妻子,是怎么回事?”
“这个……”漆拉感觉吉尔伽美什这样事无巨细件件调查的态度令人有些不适,“她结婚两年后,丈夫就去世了,然后她以寡妇的身份带着一儿一女回到父母家中。这个时候,西流尔不顾反对重提婚约,并在数年后选择她成为六度使徒。”
“是谁同意他们的婚约的?据我所知,王族近亲的婚姻必须得到国王或者女王的首肯。”
“伊琳珊,艾欧斯的母亲。”
吉尔伽美什不再说话,他的嘴唇拉成了一条细线。半晌之后,他再度开口,“这个时候,天束墨姬在哪里?前任冰帝去世的时候,以及王后答应她姐姐婚约的时候。”
某种可怕的猜测跳出漆拉脑海。墨姬父亲去世的时候,墨姬在家中,她的姐姐在帝都。接着,两姐妹调换了一下顺序,姐姐幽姬因为父亲去世回家继承家族财产和郡长职位,妹妹墨姬则去了帝都顶替姐姐遗留的职位,接着先代冰帝去世。随后姐姐出嫁,妹妹则回到父母的领地,直到……她们为了请求婚约通过而返回格兰尔特的宫廷,数天之后,艾欧斯天赋失控,王后牺牲自己挽回儿子。
死亡于她如影随形……“吉尔,你觉得会有人希望获得继承权而连父亲和姐姐都不放过吗?”
“也许有更深层次的原因。”金发王者眼神凝然,“你别忘了姐妹俩都应该合适永生天赋,但西流尔却单独选取了作为继承人存在的姐姐。”


IP属地:江苏373楼2017-03-17 2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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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她巨大光环下的阴影。”漆拉曾听过墨姬如此评价姐姐,“她拥有一切,我失去一切。”也许这些只有等到面见她本人的时候才可能弄清楚吧。“吉尔,我们快些下去,时间耽搁得够久了。”
    “我不催你还不自觉,一个葬礼花费三天。”金发王者不忘补充一句。
    天束家族的庄园处在雷恩城外的一片椴树林中,混生其中的橡树和山毛榉仿佛身穿彩裙的巨人,时不时地冒出尚且浓绿的土地。庄园白色的建筑群落就像一叶扁舟,漂浮于墨绿的洋面上,舒适又惬意。远远地传来喧嚣,好像风摇动树叶,又像雨坠落洋面。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这声音变了,不再是美妙的自然乐音,成了人的哭喊和叫骂。
    “天束家族出事了。”吉尔伽美什皱起眉头,“我们快过去。”他边说边戴上兜帽。
    当近到目光可以捕捉林木间隙间人影的时候,漆拉看清了庄园门前发生的一切。一群侍卫模样的男子,在一个贵族打扮的人的指挥下,驱赶几名上了年纪的老妇离开庄园。
    “听好了,快给我滚,如果不想挨揍。”那个为首的男人用力把一个老人的包裹踢到一旁,撕裂的包裹中,掉落的衣物铺进尘土。
    “没良心的狼崽子!我可是连你妈都奶大的。现在她刚死,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快滚,老巫婆。这些年让你呆在府里吃白饭,已经够还人情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刚死?难道墨姬死了?漆拉稍稍调集魂力跟上吉尔伽美什的步伐,两个人如同水面浮过的掠影在林木间穿行。
    “我再说一遍,老东西,不想死就快给我滚!”他冲着身旁的男子使了个眼色,那人举起一根铁棍冲着老妇的头顶击落。
    ‘啪’地一声脆响,那铁棒从中间断裂成两半,上面一段弹射出去,打坏了门洞正中天束家族的雄鹰纹章。
    “你到底是谁?”那男子惊恐地看着随后落在老妪身边的吉尔伽美什。
    “我?亚斯兰居民。”金发王者全身都笼罩在黑色的斗篷下,没有任何可以辨识的信息。
    “这是我的家事,我在教训不听话的仆从!我……”当他眼角的余光看见漆拉悄然靠近的时候,剩下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眼里。隐者环视一周,发现打颤的不止他一个。
    “亚斯兰的律法规定主人可以教训仆从。”他飞速地辩解,生怕一个迟疑就不会流利地说话了。
    “但没有规定可以不给钱赶人走。”金发王者的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把匕首投向这名男子,“你既然吃她的奶长大,就应该付她工钱颐养天年。还要我挑明吗,天束家族不光彩历史的继承人!”
    突然间,那男子所有的傲慢都离他远去,像片卑微的树叶悬在枝头颤抖。“卡文(Kawen),去把我床头柜子里的木盒拿来。”
    “是,卫队长。”手持铁棍的男人扔掉残破的武器,转身一路小跑。不一会儿,他拿来了话语中所指的木盒。
    “把这东西给她们分了。”那男人不情愿地打开盒子,里面是数百个闪亮的金币。
    老妇们取了应得的钱财陆续离去,只有刚刚那个自称奶过对面男子母亲的老妇没有急着离开。“谢谢这位先生。”她趴在地上给吉尔伽美什行了个礼。
    “快请起,我还有些事想问问您。”金发王者扶起老人,接着冲着隐士使了个眼色。
    “不需要……”漆拉讶然地张开嘴巴。
    “有她足以。”吉尔伽美什神秘地说道。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个男子,就是被莲泉杀死的那个。


    IP属地:江苏375楼2017-03-18 1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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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位王爵一左一右携着老妇人在城中找了处僻静之所。 这里本是一处火场的废墟,年深日久,已经变成动植物的乐土。坍塌了一半的大厅穹顶曝露天光,滤去外界的浓烈,空留下林地的静谧。吉尔伽美什扶着老妪坐在一方光滑的石块上。
      “这位先生,您想问我什么呢?”老妇坐直身体,显得体面又礼貌。
      “就讲讲您刚刚去世的养女的过去。”
      “哎……”老妪叹了口气,“墨姬那个孩子从前不是这样的。她母亲去世的早,因此她从小就是我带大的。我还记得年少时的她喜欢漂亮的裙子,喜欢四处郊游,喜欢和家里相同年纪的男女仆人玩乐嬉戏,从来不会因为身份不同区别对待一个人。直到……”
      “她十九岁那年不知什么原因,爱上了这附近村庄里的一个男孩子,一个货郎的儿子。因为他俩身份实在悬殊,老爷铁定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因此墨姬做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她愿意放弃贵族小姐的身份地位乃至家族姓氏,同那男孩私奔。他们逃出去整整七个月,最后又被抓回来。所不同的是,小姐怀孕了,挺着个大肚子。”
      “那个男孩立刻就被关押起来,但是老爷心疼女儿,不想把她逼疯,也不敢冒险打掉她的孩子。所以,一直等到那个孩子出生满月后,才追究此事。那个男子被冠以偷盗郡长的罪名绞死,甚至没有审判。为了断女儿念头,老爷故意把他的尸体吊在墨姬能够看见的地方。受到这种刺激,她就没有奶了,正巧我的第十一个孩子出生,就两个孩子一起带,小姐的儿子和我的女儿。”
      “这件事过去六个月后,老爷希望尽快给墨姬小姐安排一门婚事好让家族从丑闻中脱身。于是,他写信安排墨姬小姐去帝都格兰尔特同大小姐汇合,以未婚少女的身份进入宫廷。而小姐同货郎生的儿子,被丢进了仆人的圈落,他不能拥有天束家族的姓氏,只可以以侍卫长侄子的身份长大。”
      “又过了两个月,同为王族血脉的西流尔在一次舞会上认识了幽姬小姐。因为他的原配妻子早已去世,所以,他立刻向大小姐求婚了。在面见老爷,获得同意之后,他们两个决定向先代冰帝请求缔结婚姻的许可,以及向白银祭司祈祷祝福。合着张罗婚事忙不过来,老爷就让墨姬从都城返回雷恩帮忙家中。就在她返回的第三天清晨,我发现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从大腿根部生长出的一丛红色肉瓣中撕下一片,在烛火上烘培。当那东西干枯成经血块的颜色时,她将它们碾成粉末,收进一段小小的纸捻中。第二天,老爷就病了,疯言疯语一周后在睡梦中去世,没有一个医生能瞧出老爷究竟生了什么病。在那之后,大小姐不得不暂停婚期,回家奔丧,同时安排家族事宜。而墨姬小姐则去了都城,暂时接替大小姐无法履行的宫内职务。也就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后,先帝崩逝。”
      “后来呢?”吉尔伽美什仿佛听故事般平静地问道。
      “先帝一死,西流尔的婚事就被白银祭司否决。理由是他们两家血统太近,属于三代内亲属,不宜婚配。同时,还给幽姬小姐特批了一门婚事,就是阿切特拉领主的一位近亲。当时我记得幽姬很不开心,说新姑爷是个不思进取的纨绔子弟。他们结婚后,大小姐就去了阿切特拉居住,而墨姬小姐回到雷恩,打理领地上的日常事务。从那时候起,幽姬小姐就像着了魔一样,不停地为妹妹物色丈夫,甚至不问家事人品,一心只想把她嫁出去。她们姐妹也是从那时起,开始变得不尽如人意。”
      “您先喝点水吧。”吉尔伽美什从斗篷下取出个羊皮水袋,接着抬手捡起一块砾石,在手中琢磨成茶杯形状,递给老妇。
      “谢谢您。”老人双手捧过石杯。
      他什么时候弄个这东西在身边?“吉尔,这是哪里来的?”
      “有的用就不要问。”金发王者向杯中倒满清水,“你要不要也来一点,漆拉。水术师最大的缺点就是不能缺水,一缺就犯糊涂。”
      “你!”
      “我不缺水。”金发王者耐心地等候老人喝完,收起水袋,“后来幽姬小姐怎么又和西流尔结婚了?”


      IP属地:江苏377楼2017-03-18 15: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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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第三更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381楼2017-03-18 2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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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你了,婆婆。”吉尔伽美什扶着她跳下‘座椅’。
          “是我该谢谢你才对呀。”老妪用手捶着后背,“要不是你们俩,我今天大概会给那狼崽子撕碎了喂狗。小姐是落水淹死的,我真没想到她会和她姐姐一样短命。可惜了那座大宅子了,尽住些人模狗样的东西。”老妇迈着蹒跚的步子,朝着大街上走去。
          “她说墨姬是淹死的,你信吗,漆拉?”吉尔伽美什露出个怪表情,“这可是我今年听到的最惊悚的笑话,水术师会在水里淹死。”
          “如果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可以晚上去看看。”漆拉转过身,发现他在喝水。“对了,吉尔,墨姬是不是把散魂花养在身上了?”
          “是啊,我在想,她是有多仇恨才会决定那样做。”金发王者眼神冷凝,“要让这玩意儿发挥最大的效用就必须血养,但是这样做带来的后果就是毒性会有一部分渗入养毒者的体内。如果中毒者不死,那么死的就是养毒者了,反正有一方要死,或者两方都死,跑不掉的。所以我说,这女人的胆量够大。”
          “那么有没有解毒方法?”
          “你想听?”
          如果这东西对摄魂天赋有特殊效果的话,难保不会有人再度铤而走险。“告诉我。”
          “有两个方法。第一,可以去求火源的那位白银祭司救你,不过这通常是不可能的。第二,抓住养毒者,是养毒者而非下毒者,而且必须是对应这个中毒者的养毒人。然后,活取他的心脏,放在火上培成粉末,同时调上一支没有被血养的散魂花粉末,一连服用七天,就可以去毒。”
          漆拉只觉得嘴里泛苦。看来王后当年用的是第三种方法,唯有她可以使用的方法,因为他们间的特殊联系。
          “漆拉,你在想什么?”金发王者面带微笑地看着他。
          “我只是觉得这样的解毒方法……”
          “同情养毒人?他们在把那玩意儿种在自己身上前就有这个觉悟了。”吉尔伽美什拍拍袍子后摆上沾到的灰尘,“好了,我们得找个旅店休息一下,晚上还要加夜班呢。”
          雷恩城位于海边断崖上的这家旅店可以看见远处树林中天束府邸的动向。吉尔伽美什特地选了一间阳台正对那个方向的房间,以方便随时观察。整整一个下午,除了一队人马离开庄园外,那座大宅再也无人出入,完全不像是家主刚刚去世,举家持丧的模样。
          太阳很快就从天顶滑落到西边的洋面,天色变暗了。大片大片浮于天边的乌云四周镶嵌着灿烂的金边,仿佛最华贵的天鹅绒裙摆。星星挤出云隙,如同一粒粒最为璀璨的钻石在裙摆上拼织出耀眼的图案。当太阳完全落下去后,云也跟着被扯落进洋底,天空变得明净,直至连一丝褶皱都找不到。
          与天空相反,整个天束庄园所在的范围完全被树林投下的暗影吞没,以至于连烛火的光亮都无法外泄。“走吧,漆拉,我们现在就去。”
          “不嫌时间早吗?”隐者从躺椅上起身。
          “不早,顺便去逛逛他们家的厨房,看看有什么东西吃。”金色的帝王笑道。
          或许对普通人来说,天束府邸的围墙又高又陡,但是对吉尔伽美什和漆拉来说,这和跨上一级石梯没有什么区别。站在城堡中央的主塔顶端四下观望,整座庄园几乎被浓厚的夜色吞没,几点零星的烛火仿佛被大雨淋湿的薪柴上残剩的火花,似乎下一刻就要熄灭。怎么会这样?隐者感到凄凉,偌大的家宅,已经感觉不到人的存在,只有高贵的金松石散发出的香气诉说着这里曾经的繁华与欢乐。
          “别在这儿徒生感伤了,先下去找找厨房在哪里。”吉尔伽美什仿佛一只黑色的寒鸦,轻轻掠去。
          整座庄园共有五座塔楼,主塔的前面是一个小小的庭院,从前的主人在那里建了一座精致的海神喷泉。修剪整齐的花圃里种植着香蜂草,雪绒花和蔓越莓。部分夏枯草已经凋落,还没有被清理,它的旁边,千叶石竹花开正盛。
          厨房在西塔的底层,吉尔伽美什仿佛事先来过般轻车熟路,在曲折的走廊内转来转去。“真见鬼,就只有这点儿烟熏肉和干火腿了。”他抱怨道。但是漆拉注意到一丝非同寻常的状况,大厨并不在自己厨房旁的房间里。
          稍微吃了些东西,两位王爵离开厨房,朝着小礼拜堂所在的北塔走去,墨姬的尸体应该会在下葬前停放在那里。


          IP属地:江苏386楼2017-03-19 15: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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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不知何时钻进了聚集上来的云层中,狭小的院落几乎完全被厚重如油的黑暗覆盖。狭小的圣堂内点着孤零零的七支蜡烛,摆放在金松石制成的祭坛上。天束墨姬的尸体就停放在祭坛前的长桌上,厚重的白色亚麻布覆盖着尸体,显出曲折的轮廓。
            漆拉掀起裹尸布的一角,露出墨姬那张白如垩石的面孔。“看样子像是淹死的。”他把布丢回死人脸上,“可惜她死了有一阵子了,否则我倒可以用魂器抽出她的亡魂问一问。”
            “没关系,死人也能开口。”吉尔伽美什掀开身体上遮盖的白布,接着解开她前襟的扣子。
            “你想干什么?”
            风刃回答了他的问题,死者胸前被切开一个小小的伤口,金发王者伸出食指探进去四下摸索,最后停下动作抽出沾满浓稠血浆的手指。“漆拉,猜一猜吧,是哪个王爵干的?”
            “怎么了?”
            “看见我手指了吗?全是她肺的碎片。她的心脏内侧和肺的内部全都被冰棱搅成了碎片,所以看起来就像是淹死的。嗯,被自己的血淹死。所以,这绝对是王爵干的,普通魂术师无法做出这种效果。”
            “可以排除你我。”漆拉侧头,“虽然我俩是最有可能做到的。”
            “看不出你还有点儿幽默感呀。”吉尔伽美什跳上桌面,坐在墨姬尸体身旁,把整只手都伸进切口,“心脏内部完全融烂了,外层的肌肉却是完好的。”
            “所以不可能是费雷尔,他的魂力没这么精湛。也不可能是伊莲娜,她去北部边境了,魂兽给那里的数个村落造成了不小麻烦。幽冥呢,那个新进的二度王爵?我对他不是太熟。”
            “不可能。”吉尔伽美什立刻否决,“我和他交过手,他不是喜欢使这种阴招的人。这样的手法,看起来像女人的。”
            “那个四度女爵?”
            “嗯。”
            “找时间试试她如何?”漆拉提议,吉尔伽美什垂下眼睑,将手在裹尸布上擦拭干净。
            ‘哗啦’对面的主塔上传来东西掉落的噪音,晃动的烛火,移动的人影迅速在头顶上的石壁上闪过。这座宅子已经没有主人了,为什么主人的房间还会有灯火?漆拉纵身上跃,从窗户翻进走廊。他注意到吉尔伽美什走了另一边,轻捷得仿佛一片羽毛。风吹起他的宽袍,好似两扇鸟翼。
            黑暗中,有个身影躲在角落里翻找着什么。漆拉推门的时候他没有发现,吉尔伽美什从窗户滑进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发现。“好了我的朋友,翻这么响是怕别人找不到靶子吗?”一丛冰棱在金发王者手中凝结,轻轻抵上弯腰伏地之人的咽喉。
            “求,求求你,别,别杀我。”那人颤抖如同寒冬枯叶。
            “告诉我,在找什么?”金发王者把冰锋往上提了提,迫使那人缓慢起身。“我……侍卫长今天中午赶走了很多老仆,我怕……”
            “你是大厨?”
            “是的。”
            冰棱心跳间化作碎片,金发王者把他拖起来丢到一旁的座椅上。“偷盗主家可是要斩手的,偷盗王族则会被绞死,你不会不知道。”
            “饶了我吧。”这个年近五旬的男子跪在地上哀求,“我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好了,起来吧。”吉尔伽美什用靴子推了推他,“我问你,你们女主人可有书写日记的习惯?”
            “这个……四楼上有间文档室,里面收录了……”
            “不,吉尔,她的日记本就在这里。”隐者从窗前的梳妆台的架子上取下一本有着黑色牛皮封面的厚书,把它放在桌面上。
            “好了,收拾你的东西滚蛋。”金发王者喝道。大厨胡乱地把掉落地面的首饰塞进衣兜,像颗圆润的珍珠滑出门去,“让我们看看,她会写些什么呢?”
            泛黄的羊皮纸卷年久破损,最前面的几页不知是何原因被粗暴地撕毁,剩下的每一页上都写满‘对不起’,从头到尾,密密麻麻,除了屈指可数的几页:
            5月6日 太疼了,那东西嵌进去以后就开始疼,灼烧着血管,像钢鞭一样抽打着我。但她告诉我不可以放弃,否则该死的就是我。不知道是真话假话,反正他们也没说过真话。
            下一段记录似乎是在十年后。
            12月4日 希望落空了就不要抱以希望。
            4月8日 金食蚁,真是恶心的玩意儿。对不起。
            10月7日 她疯了,我该听谁的?不知道。
            11月15日 一个小姑娘,她死了,对不起。
            1月7日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一群骗子,全都该死。
            记录到了六年前雷格朗事件之后就戛然而止。


            IP属地:江苏389楼2017-03-19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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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面没有了?”吉尔伽美什语气中有些怅惘,“真可惜我们来迟太多。
              “还是那句话,不该知道的不用强求。”漆拉收起日记本,准备带走,“我觉得这里不会再留下什么,可以离开。”
              此刻已接近午夜,两人刚刚离开主塔,就听见厨房那边传来声音。“老头子,真的要走吗?”
              “先出去避一阵子再说,老太婆。”大厨的声音响起来,“你真的要等那混蛋赶你走?”
              “也是。”老妇在犹豫,她沉默片刻后叫了第三个人的名字,“姬雅(Giya),把小核桃裹好了,小孩子不能受凉。”一个年轻的女子走出门洞,紧跟在老夫妻的身后。三条人影鬼鬼祟祟地从后门离去,很快就湮没在庄园外漆黑的树丛中。
              返回雷恩城已是后半夜,城里唯一还传出噪音的地方是几家妓院和附近的赌场。时不时,有醉汉和输光的人被驱赶出那个喧闹之地,乱糟糟地瘫倒在街面上,偶尔还能响起一两声惊天动地的诟骂,引得附近十几扇窗户发出开合的响动。
              “贱货!告诉我今天晚上来拉绳的杂种是谁?”一条偏僻的后街上,某个男人正在殴打他的妻子。隔着几条街外,三十多人的马队正从某家妓院门前启程。“欢迎再来,各位。”甜腻的女音被风吹到两位居高临下的王爵耳中。
              “记得下次来时,备好平安费。”天束家族卫队长的嗓音清晰可辨。
              “他母亲死了,他居然来妓院逍遥?”隐者惊诧地说出声来。
              “不是所有人都把道义放在第一位的。”吉尔伽美什拍拍他的肩膀,平静地言道,“听他们下面会说些什么。”
              马队在一阵吵嚷声中离去,当他们扬起的尘土被风吹散的时候,妓院的老板娘冲着地上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不就一个破魂术世家的小杂种么,拽个什么东西?好了,姑娘们,还有半个月时间,看我们还能不能补上数目,否则就得关门谢客了。”
              “这事你得管一管,吉尔。”漆拉嘀咕,“这可是你的职责范围。”
              “什么?”金发王者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妓院可不是魂术界该管的呀。”
              “谁让你管妓女了?”隐者略显尴尬,“我指的是魂术世家的小杂种乱收保护费的行为。”
              “要我怎么管呢?”吉尔伽美什忽然凑近他,呼吸直吹到他的脖颈上,“宰了他?这最省事,还可以以儆效尤。”
              “不行,这不符合律令,会被指责为执法失当。按照规定,处决魂术师需要申请红讯。”
              “真是麻烦。”两人下降到妓院旁的小巷中,“难道他们自己杀人,也需要如此依照‘流程’?”
              “至少我做一度的时候,谁都是如此。”漆拉注意到自己话刚出口,那张英俊的面孔立刻回应给他一个白眼。
              “姑息养奸。”吉尔伽美什掷地有声,“和他们在仁慈与讨价还价中打拉锯战,只会助长气焰,不会心生敬畏。”
              “但私自下达红讯等于是和白银祭司对着干,会给许多人带来危险。”
              气氛一瞬间冰冻,漆拉甚至觉得鼻尖上凝结了冰棱,像小小的兽齿咬噬皮肤。
              “去他见鬼的规则。”吉尔伽美什在沉默片刻后扭头离去,消失于晨曦的微光中,空留下漆拉茫然地站在原地。
              直到太阳的光线撕裂夜色,隐者才默默地走出狭巷,找到妓院老板,将一页印有王族纹章的羊皮纸交给她。
              “记住,如果魂术世家的杂种再次来,就把这个给他看。告诉他,小心项上人头。”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十二章完毕


              IP属地:江苏392楼2017-03-20 16: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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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
                铂金光辉自黑暗中一闪而过,好似一根银线环绕着他旋动,发出蜜蜂振翅般的嗡鸣。
                “你想要和我说话?”漆拉伸出手去,但那光躲开了,悬在近旁一明一暗地闪烁。它飞速地在空中划动,越来越快,光点逐渐连绵成线。
                “一只眼睛?”
                那光芒仿佛听懂了话语,闪电似地向前方跃去。
                “去哪里?”漆拉大喊。
                没有回答,没有停留,那道光笔直地射向前方。它经过的地方,黑暗的深幕仿佛被从中间撕裂,形成一道笔直的光路,悬浮于黝黯无边的空间。漆拉跟在后面紧追不舍,他的脚踩在透明飘动的光线上,整个人越升越高。
                忽然,黑暗像海潮一般退去,面前出现了一堵石壁。石壁中央雕刻着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它的四周,无数蔓延出的细线绵延至目光无法匹及的远方。这是哪儿?漆拉完全没有印象。铂金光辉停下了,绕着石眼旋转,分裂出的无数细线开始缠绕编织,既有着液体的流动,又有着固体的稳定,它们仿佛拥有思想的蚁群缓慢攀爬,逐渐凝聚成一把细身长剑。
                接着,它朝石壁上那只眼瞳所在的空洞猛然刺入,‘咔哒’一声闷响,石壁开始震动,松脱,从中裂开一条曲折的缝隙。
                金色透了出来,仿佛倾泻的洪流一般从裂缝中喷射而出。金色,眼前唯有金色。无数金色熔浆在旋转,在奔涌,在回荡,仿佛洋流回旋深海,仿佛霓霞笼罩天空,仿佛生机披满大地,仿佛烈焰飘舞罅隙。在这一切的核心,是一个如同心脏一般深红的宝石般的核,一切金色都从其中涌出,奔腾不息。
                漆拉看见虚晃的影子扫过,看见有人将那个核贴在另一个人胸前,接着尖叫声四起,红色的核窜出金色的火焰,将它背后的人体燃烧成灰烬。
                “这样不行,少了石头不行。”
                “再试一个?”
                “再试多少都一样。凡人的生命,无法承担如此庞大的力量。”
                有话语如风声过隙,来去无踪。
                好奇心驱使之下,漆拉用手去触碰那跳动如同人体心脏的结晶,在划过的瞬间,高温熔蚀了灵魂。他不顾一切地尖叫起来。
                梦崩裂了。


                IP属地:江苏396楼2017-03-20 2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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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场景回归地宫的幽暗深蓝,冷凝不带丝毫温度,驱散了刚刚梦中的高热。
                  黑色的梦。漆拉深吸一口气,没有吉尔伽美什在身边,心悸的痛楚很难平息。下床后披上内衣,这里没有窗户,只有光滑如镜的石壁。这个梦究竟描绘了哪里?他取下衣架上的外袍,却有一样东西落进了水里,是那本天束幽姬写满‘对不起’的日记。
                  真是糟糕。隐者把它捡起来,使用魂力驱散上面的水迹,然而纸页本身却对他释出的魂力产生了反应。一些字开始消失,另一些却显现出来。伪装天赋,是九百五十年前天束家族前身萨图尔(Shatur)家族那位曾经的三度王爵的天赋。我知道了,天束幽姬随便拿了一本装订好的空白书卷书写日记,却不知道这其实是另一个人的日记本,她用隐藏的手法记述了一些不愿意被人知晓的东西。
                  隐者开始重新翻阅那些显出新字的纸卷,绝大部分都是一个人的生平,记录了她二十二岁到二十九岁数年间的琐事,但是在靠近最后的寥寥数页上,字迹行间的气氛突然变得不一样了,似乎这个人遇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
                  冰月 新年刚过,他们就着急销毁了很多被翻译出来的东西,把那些看不懂的都藏进了阁楼。
                  花月 又是一批从各个家族收缴来的历史记录,整理这些东西实在头痛。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这个王爵快成抄录资料的书记官了。
                  热月 居然指派了两名王族出身的使徒,有点儿让人惊奇。
                  又有人未经允许溜进魂冢了,我担心地宫的房顶会不会因此塌下来。这该死的会哟,开个没完。
                  雾月 一度王爵依照指令修改了魂冢入口的棋子。我就说嘛,与其跟在后面四处贴补漏洞,不如设定限制,这样一来谁都不会作死。
                  雪月 收集,永生者之血。
                  冰月
                  字体突然变了,变得不像是同一个人书写。
                  有些东西不该被忘记,在一辈人,一群人,一族人离去时候,时间不该成为掩饰谎言的手段,也不是可以洗清所有罪孽的利器,亦或者成为迷乱真相的法宝。一切的源头都只有真实,唯有真实。
                  1、 筑城者之歌
                  2、 尤图尔的称王者和他们的家族
                  3、 隐形的青春泉
                  4、 覆灭
                  5、 被剔除的真相
                  6、 部分信件
                  风月 他们发现了恩约(Enjor),藏不住了,说再见吧。
                  书卷的末尾,是一张潦草的炭笔素描,以极其简练的线条画了一个奇怪的圆,圆的四周生出五根曲折尖利的齿锋,如同太阳伸展出的手臂。尤图尔的城徽。漆拉曾在那座古老废墟的正门上见过它的刻印。但在另一边,却描绘了一根石柱状的东西,看上去很像王宫中心的那座高塔。按照图中示意,似乎要把这个太阳形状的钥匙插进高塔中的某个锁孔里去。但是现在钥匙在哪里,还是个疑问。
                  会留在天束府邸的某个地方吗?漆拉有些好奇,他决定再去看看,也许能找到这个东西。


                  IP属地:江苏398楼2017-03-21 1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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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日后的故地已经变化得让隐者有点儿认不出了,完全感觉不出丝毫悲哀的气氛,似乎天束墨姬的死亡被抹杀个干净。许多年轻的侍女穿着洁白的衣裙在院落中来来往往,用鲜花和彩带装饰窗棂屋角。“再过两天就是越城节了,得好好装扮一番才对。”年轻的女孩有说有笑。
                    墨姬曾经的卧房成了她私生子的私人属地。漆拉发现那房门紧闭着,窗户也同样紧闭,然而里面却传出夹杂着兴奋之色的痛苦嚎叫。
                    “真是不要脸。”两个从下方经过的稍稍年长的女仆摇着头,“死人刚抬出去,婊子就进门了。”
                    他在……尽管理智告诉他那里面发生着什么,漆拉还是悄悄地靠近背阴的那扇窗,悄然推开一条缝隙。
                    “快进来。”一抹熟悉的体味拂过面庞,吉尔伽美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拖拽进屋,“我想过了,这件事应该换种方式管一管。”
                    “吉尔,你……”漆拉摇晃着站定脚步。
                    “很惊讶我在这里?”金发的男子放松四肢坐在一旁的软椅中,顺便跷起一条腿,“漆拉,你给的那张破纸根本救不了任何人,你却把它当作盾牌使。”
                    “你又回去了?”
                    “我不回去,那家妓院的女人可真的要喝西北风站街了。”吉尔伽美什伸出手指点了一下床的方向,漆拉看见有个男人被扒得赤条条的脸朝下扔在羊毛被单中间,他的旁边,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躲在角落里发抖。
                    “你杀了他?”隐者感觉不到任何属于那人的魂力流动。
                    “没,我不过封了他的魂印,顺便在他屁股上留点记号,就像人们给公牛留下烙印。”
                    沉闷的嘶吼声传出那张被堵住的嘴巴,漆拉瞥见他臀部的皮肉像被铁刺撕咬过一般外翻,一些地方的皮肤卷曲起来,露出鲜红的嫩肉。“这应该可以让你长个记性,是不是,吉弗雷(Gilfery)?”吉尔伽美什弹了下手指,塞在男子口中的布条顿时碎成了粉末。
                    “饶了我吧。”他一边哀嚎,一边哭泣,“您要什么都可以,只求别杀我。”
                    “漆拉,你来提要求吧。”金发王者再次柔软地滑落进座椅间,“一想到我和他的名字有部分重叠就觉得恶心。”
                    经过此等教训,他应该不会像以前一样嚣张了。隐者抬起手,令那些捆缚着男子的绳索松脱。或许,我还可以查一查那把锁的下落。
                    “听着吉弗雷,不许你假借保护之名收取不义之财,否则,你应该清楚魂术界的处刑规则和手段。你母亲天束墨姬应该向你透露过六年前的谋逆事件,而她本人也涉案者之一,才会被人暗杀。所以,凡事谦卑点,否则要杀你的理由一大堆。”
                    “小人谨记在心。”不知是恐惧还是疼痛,吉弗雷浑身颤抖得愈发厉害。
                    “吉尔,麻烦解开他的封印吧。”漆拉瞄了一眼那血肉模糊的屁股,估摸着他大概有四五天没办法维持坐的姿势。
                    “这样就结束了?”金发王者抖开宽袍长袖,走到吉弗雷身边伸手拂过他腰际正中的魂印,数道金色细线倏然闪动,钻入皮肤。“我得加上一条,不许克扣仆人的工钱。把能够请回来的老仆都请回来,善待如同父母。”
                    “是……我都答应。”吉弗雷开始尝试运用魂术稍稍缓和屁股上的剧痛。


                    IP属地:江苏400楼2017-03-21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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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漆拉从衣袖中抽出那张画有草图的羊皮纸,凑到趴伏在床上的男子眼前,“你在庄园里见过这东西吗?雷恩城呢?”
                      默默地摇头,吉弗雷一脸空白的表情陈述了一切。
                      看来这东西并不在此地。隐者把羊皮纸收回进袖中,转身走到窗边。思索间,金色在他手指下蔓延,“吉尔,要我送你回雾隐绿岛吗?”
                      “十分感谢。”金发王者从软椅上起身,与他一同步入棋子。当他们站定时,已是绿岛宫殿寝室外回廊。
                      “也许我们该把出口设在外面。”漆拉伸手推门,却被吉尔伽美什拦住,“这样很好。现在的绿岛多了双眼睛,虽然我与他之间拥有灵犀,但是……你知道他是个有背景的人。”
                      漆拉已经从艾欧斯那里听说了新进的一度海使来自南部重镇佩瑞昂领主格森德尔的家族,属于旧王族的一个支脉。但是这个人的童年和过去,谁也说不清,似乎就连他们家最近的亲属也不知道他最初的十多年在哪里生活。只是最近一两年间,他来到帝都格兰尔特,投奔格森德尔的一位姑妈。但是宫里的老人间却流传这样一个说法,说他像那位死去的格兰尔特公爵年轻的时候。
                      “你怀疑他?”
                      “我不相信任何背景一团迷雾的人。”吉尔伽美什眯起眼睛,“不过从他的举止看来,的确是个贵族。哦,对了,他昨天向我请假说要去帝都。费约尔(Phijour)夫人,他姑妈的儿子这两天要结婚了。所以你自由出入没什么问题。”
                      “你是不想让他在绿岛看见我?”漆拉诧异。
                      “不要觉得我太过斤斤计较。”吉尔伽美什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如果他是某一方的眼线,那么我们间的频繁接触就会给你带来麻烦。不过……我觉得你今天愿意送我回来是有心事。无人在此,有什么话大可直说。”金发王者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湛蓝的双眼似乎有看穿灵魂的魔力。
                      “我……”隐士欲言又止。梦境的疑团困扰着他,令他犹豫迟疑——现在唯一获取真相的方式便是解开被禁锢的记忆。我应该向他提出要求吗?如果封印解除,带来的并非善果,又该如何?
                      “你在担心后果?”金发的男子仿佛预知他心思一样,伸手环住他的肩膀,“相信我,不会有事的,和我来吧。”
                      寝室对面的回廊尽头,是一面光滑的黑色石壁,可以照见人影。漆拉甚至觉得它就是数月之前,自己第一次去见吉尔伽美什时的那面充当镜子的石壁。石壁上刻画着一些细密的纹路,无需言语,这确是一面被设下封印的暗门无疑。
                      吉尔伽美什伸手轻触石面,金色的丝线开始从漆黑的石头中显现。它们缠绕着,盘旋着,仿佛两支画笔步调一致地描绘着左右对称的图案。当金色织满整个石壁的时候,原本平滑无痕的石块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并且逐渐扩大。
                      门打开了。
                      从地底传来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来带水的潮湿和一些植物的清香。长长的阶梯从门内一直延伸下去,末端沉浸在黑暗中。吉尔伽美什带头跨进去,漆拉紧跟在他身后,当他们走过几级台阶,身后的石门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推动着,轻轻地关闭了。火焰从固定在墙壁上的火把上窜出,一支接着一支点亮,照耀着这个属于黑暗的世界。一些水从两侧的石壁间渗出来,细小的狭缝中,甚至生长着几株叶带芬芳的兰花,闪烁着淡淡的荧光。
                      向下没走多久,另一扇石门出现在眼前。吉尔伽美什以相同的手法打开它,接着推门进去。这是个不大的房间,和门外不同的是,它干燥温暖,仿佛身处沙漠环境。房间四周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羊皮纸卷,而它的中央,是一个隆起的平台,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织物。
                      “我昨天发现的,一打开就是这样,还不错吧?不想被人打扰时可以用来冥想。”吉尔伽美什脱下最外面的袍子,把它挂在摆放羊皮纸卷的书架上。接着他走近漆拉,伸手解开固定斗篷的别针。
                      一丝迟疑出现在隐者的眼中,他伸手抓住了吉尔伽美什的手臂。
                      “怎么,你不相信我?”金发王者脸上显出淡淡的忧愁,“没有全心全意的信任,我是没办法实施接下来的魂术的。”
                      “可是我……”
                      “把你交给我就行。”他俯身在漆拉额头上吻了一下,两只手灵活地解开那件黑色长袍胸前的银扣子,把它连同内衣一并褪下肩膀,“相信我,放松你自己。”他埋下头,先在胸前右侧的突起上咬了一下,接着是左侧那个。
                      一丝战栗传过漆拉全身。这是种美妙又耻辱的感觉。他咬着牙,抬手做了个拒绝的姿势,推开吉尔伽美什。“我觉得我们还是……用其他的……方法。”
                      “那会有成倍的风险。”金发男子环抱双臂,笑容渐失,“你忘记了上次,在‘神圣之心’我试图唤醒你记忆时的那种痛苦了?你差点就……”
                      “我没忘。”漆拉平静地注视他,漠然地说出下面的话。“但是我没办法接受用这种方式来……”他希望看到那张脸上腾起怒意,驱赶自己出去。然而,吉尔伽美什只是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似乎一瞬间所有情绪都离他远去。突然,他抬手解开自己的内衣,把它们全都脱下来丢在一旁,然后,从正面环抱住漆拉,把他的头压在自己的胸膛上。
                      “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这声音有着超然的魔力,让漆拉毫无思索地照做。心跳声仿佛鼓点在耳旁击打,带来某种迷惑的沉静。垂在腰际的衣服缓慢地坠落下去,那双环绕着自己的手臂则渐渐从后腰滑向下方的谷地。
                      “别。”漆拉睁开眼睛,“我还是觉得……”
                      吉尔伽美什没有再听他辩解,把他剩下的话连同疑惑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的吻真的很甜美。隐者觉得自己的心在动摇,某种对爱的需求逐渐战胜了沉寂在思想中的羞耻感。他环绕住那具比自己强壮得多的躯体,缓慢地描摹着他背后的肌肉线条。渐渐地,仿佛受到某种牵引,他开始把手滑向吉尔伽美什的隐秘之地。
                      “你想得到我,不是么?”金发王者拉着他平躺在那张平台的织物上,让他趴伏在自己胸口,“告诉我,你喜欢我。”
                      “我……”漆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一种无言的沉默回答了问题。
                      “过来,占有我,让我们的灵魂通过肉体的结合相拥在一起。”他屈起身体,像之前那次,亲吻漆拉的爵印。火焰顺着魂路蔓延开来,灼痛了神经。但是吉尔伽美什仍然在加强这种感觉,伸出手抚摸两腿间的那件武器,直到叹息声传出隐者的嘴唇。
                      “进入我的身体。”他命令,“让我们合二为一。”
                      就像钥匙嵌入锁孔一样,漆拉缓慢地把自己的一部分推入对方的身体。这种感觉是他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就像雪融化在了水中,自身从此不复存在。
                      “嘶。”吉尔伽美什突然颤抖了一下,让漆拉惊惶地停下动作。
                      “我弄疼你了?”
                      “不要紧,我们继续。”那张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仲春绽放的最绚烂的鲜花。
                      也许我真的是爱上你了。漆拉伸手环抱着吉尔伽美什,把头贴在他的胸前。他有些迷恋这种感觉,希望从此不再苏醒。
                      “好了吗?”那柔和的细语在耳边响起,“闭上眼睛,我要开始了。”
                      身体紧贴在一起,漆拉感觉到吉尔伽美什体内的魂力开始变动,在他的身体表面,仿佛无数密集的丝线自由编织,结成一张无比精细的网。它顺着皮肤延伸,逐渐包裹住自己的身体。金发的王者在他和自身的范围内,做了一层致密的结界,虽然薄如蝉翼,却比任何物质都要牢不可破。漆拉开始有点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因为这种东西最大的用处就是保护。
                      沉下思想聆听心跳,隐士觉察到所有的感官都开始减退,仿佛世界本身行将消失。“把你的心交给我。”他听见吉尔伽美什的声音在耳畔低吟,“接纳我,拥抱我。”
                      虚无中,有无数光点飞窜,一种陌生感拥挤进心中,密密麻麻,仿佛许多长了脚的小虫子在脑海里攀爬。稍许的不适,隐者忍耐着,接受这种力量的延伸与扩展。片刻之后,他看见吉尔伽美什意识的影子出现在面前,他的轮廓闪烁着幽光,仿佛有灯火包裹其中。
                      “我就是你。”他低语,然后走过来,仿佛流动的光透进纱幕一样透进漆拉自身,“我们共生一处。”
                      脚突然踏上了坚实的地面,耳朵里充满喧闹的人声,一座宏伟的城市自眼前绵延至远方。漆拉伸手触摸了一下临近的石壁,发现连石面粗糙的触感都是真实的,就像时间倒退,自身回到了此地一样。“有一点我需要说明一下。”吉尔伽美什的声音直接出现在头脑中,“千万不要在这里受伤或者发生更糟的事情,所有的伤害都会和现实中发生的一样。而且,我会和你承担相同的伤害。”
                      "明白。"


                      IP属地:江苏405楼2017-03-22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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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法视见却可预感的微笑。“让我们一同追逐记忆的起点。”
                        最后一缕虚幻消失,漆拉视线彻底开阔恢弘,红色、橙色、绿色、紫色……无数色彩纷繁的鲜花和绿叶点缀在城市的街道上,仿佛此地就是它们植根的土壤。街道两旁的建筑多以不经修饰的岩面为墙,岩石节理相互嵌合,形成流畅的纹路,仿佛天然冲刷出的河流。岩石中间所含的石英结晶在阳光下灼灼生辉,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那些相互拥挤在一起的楼房大多都是三层,当然有些层数更多,最多的甚至达到七层。蔷薇雕花是最常见的建筑装饰,几乎每家每户窗沿和阳台的横栏上都有。一些富人门前则矗立着宏伟的廊柱,廊柱上或是雕琢着整座花园或是雕琢着整片海洋。
                        和格兰尔特的尖顶建筑不同,这座城的建筑多为拱顶,由高耸的立柱撑起整座建筑主体,其间以跨度极大的弧形结构营造出宽敞明快之感。同时用色大胆奔放,墙体基石多为褐色砂岩、粉红玫瑰岩、赤色砾岩,配上雪白的大理石,在肃穆与优雅中找到了完美的平衡点。
                        此时的漆拉正站在城市中心王宫宽敞的台阶上,穿着简洁的白袍,全身所有的色彩都集中在腰间镶嵌宝石的剑带上。他的头上佩戴着白色花环,肩膀上也是。
                        “殿下,城主在到处找您,快回去吧。”
                        漆拉转过身来,看见身穿白色短衣的侍从面有戚色。
                        “出什么事了?”
                        “殿下,城庆的奉献者,神明选择了您,于是您父亲他……”
                        “他怎么了?”
                        “他代替了您,等您去见最后一面。”
                        漆拉只觉得身体里出现了一个漩涡,把什么都给吸进去了。
                        和真实世界存在的场景不同,记忆中的世界会随着思想而改变。四周的建筑都在这种痛苦的冲击下散落成破碎的点,被看不见的梭牵引移动,然后如同拼图一样再次连接起来。光线变得幽黯,整座房间都被厚重的帷幔笼罩,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悲哀的神色。
                        他们的中央,有一个上了年纪的男子,身穿灰色羊毛长袍,袖口与前襟的蔷薇花纹皆以银线刺绣,看上去不明显却很典雅。他的长发已经褪成了银灰色,眼角留下的细纹如同岁月冲刷出的河流。
                        “过来,漆拉。”
                        “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仿佛参悟一切的释然笑意出现在伊利西恩嘴角。“这是我的选择,漆拉,也是你母亲的选择。我不能让她的付出成为没有意义的笑话。”
                        停留在房间里的人陆续离去,最终只剩下父子二人。寂静笼罩了一切,除了心跳别无他音。
                        “他们要求什么时候?”漆拉伸手拂过父亲布满沟壑的双手。
                        “今天午夜。”
                        “不,这不可以,这是我的命运。”
                        “听着漆拉,命运已经让你活了一次,那么这次,它也一定希望你活下去。我觉得他们这样做,是为了取出曾经失控与你融合的‘灵魂之石’。而他们答应我,是希望让地宫的一切设计成为秘密。漆拉,我们父子注定如此,但是,我需要给你一线生机。”
                        “爸爸……”漆拉觉得自己被抛进了冰水里,刺骨的液体灼伤了肺部。
                        “高兴点。”伊利西恩双手托着他的脸,“不要面露怯色,畏首畏尾。死亡没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去死。漆拉,如果将来有一天,你也要作出这样的决定,坦然应对,慷慨赴之。”


                        IP属地:江苏415楼2017-03-23 1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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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光影又开始破碎与聚合,当尘埃落定时,漆拉发现自己正抓着父亲的手,站在地宫深处那个血祭坛的边缘。水晶制成的刀刃在眼前闪烁寒光,而父亲的脸映照在对面的水晶立面上,平静得像凝固于墙壁中的白银祭司。
                          “闭上眼睛,漆拉。忘记我的死亡,我会永远活在你身边。”
                          潮湿的雨滴溅落在手背上,漆拉分不清它究竟是血还是泪。刚刚喝过的药物开始起作用,脑袋沉重,所有的感官都变得混乱。恍惚中,他看见自己也被引向那个死亡的终点。旁边的人剥开他的衣服,把刀抵在他的胸口。
                          忽然,仪式被打断了。
                          “真的要放过他吗?”尤图尔缔造者的幼子听见身旁的使者在谈论,“我接到的命令可是要献祭他们两个,把心脏带过去。”
                          “计划有变,蠢货。”另一人呵斥,“现在东西找不到了,他是唯一的线索,白银祭司要见的是活人。来,帮帮我,把他背过去。”
                          接下来的一切零乱而散碎,大多都是些迷乱的光影和断续的对话。
                          “他看起来很不错,能接受多大强度的魂力?”
                          “不试怎么知道,夏达。你有什么注意?”
                          “我觉得,可以让他尝试一下碎片,既然石头的一部分和他融合了,那么他就会有与众不同的地方。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觉得还是要做到保险,如果他死去,我们会失去很多,包括对圣地的控制权,那可是你不希望见到的。”
                          “你有保险的方法吗,安诺?”
                          “让他的灵魂与我直接联系如何?”
                          “收割?这对你可是个负担啊,安诺。”
                          “还不至于影响什么,夏达……”
                          经过许久死寂般的沉静后,再度唤醒漆拉所有知觉的是难以忍受的疼痛。那东西刚接触到皮肤的时候就像红热的炭火一样灼烫,接着,仿佛熔岩一样焚烧。但是,它却在缓慢地进入身体,就像一把最最锋利的刀子割出一条通往心脏的路。
                          漆拉确信自己在尖叫,而然耳朵却听不见声音。腹部下方的另一处地点也灼烧起来,在经历过初次的火焚之后,这里的痛楚反而被削弱到可以接受。
                          “它们会像在我们体内时那样自由生长吗,夏达?”模糊的女声如同空谷回音,“我真害怕他会燃烧起来。”
                          “虽然只是一点碎片,但是对于人类仍然是无可比拟的庞大力量。”交叉而过的是男子的嗓音,“夏达,他的魂路变成了黑色,我怕会失控。”
                          “把他丢进血池里试试,至少保证他的生命不会被侵蚀过度。”
                          疼痛依然剧烈,似乎有无数被丢至烈火中燃烧到通红的刀尖在其中抠挖。与此同时口舌却干燥到皲裂,仿佛随时会脱水而死。
                          温暖的液体突然包围了全身,漆拉感到它们似乎有些腥甜,刚好可以缓解干裂的舌嗓。他大口地喝着那些液体,也不考虑它们是否有毒。在稍稍缓解了疼痛之后,他嗅闻见空气中弥漫的腥气。


                          IP属地:江苏418楼2017-03-23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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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必须发图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420楼2017-03-24 14: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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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吧,夏达。”那个沉默的男性开口,“让他的家族帮他一起承担吧。血缘可以消弭很多东西,包括死亡。并且,我觉得这样收集生命可能会比单纯的献祭更好,杀鸡取卵的方式只可偶尔使用,当成常态,我担心有些东西会过早失衡。”
                              “如你所愿,召唤伊希尔和他的孩子们来吧。”
                              最后一丝光也从眼前消失,漆拉的视觉彻底陷入黑暗。


                              IP属地:江苏422楼2017-03-24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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