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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3°.爵爷]【守誓者(Oath maker)】漆拉主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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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你可以把这个传令下去,让他们准备。”漆拉长叹一口气。我希望遏止残酷,没想到却带来了更多。他显出一丝疲惫,一丝符合他年龄的苍老。
与以往不,这一次非王族成员的处决地点设在王宫前广场,面临帝都最繁华的大街。四十九根处刑柱环绕着广场正中的同心圆立起,仿佛一座环形阵。这座巨大的处刑台最前面的台阶,是阿诗丽夫人忏悔游街的出发地。白银使者已经事先把这地方打扫干净,并且在地上铺了一层细沙,用来吸收血迹。
这天晚上,漆拉没有回自己的庄园,而是像从前那样居住在王宫中,因为处决将从午夜时分开始,首先是那些拥有王室血统的囚徒,以及部分高位魂术师。所有被带出禁闭之所的囚犯在房间里就被剥光外衣,却无需携带任何枷锁,因为有大量的白银使者跟随在侧。
“艾蒙,是你吗?艾蒙。”阿尔蒙经过的时候,阿诗丽一直堵在牢门上的小窗口向外张望,狭窄的窗条间伸出她细长的手指。
“快走!快走!”一旁的白银使者催促。
他们一直朝着地宫深处的古老血祭地点走去,越往下,越发阴冷,这部分建筑存在的时间远远超越了帝都格兰尔特建成的时间,粗糙的石壁已经在岁月的打磨下光滑如同镜面,而它最初的用处,也绝不是为那种生物寻觅食物。
偌大的石厅中央是一座层层下陷的七芒星阵,每个星芒尖端,都立有一座石像,向前弯曲前倾着身体。而在它的最中间是一个漏斗形的凹槽,凹槽的边缘,一面有两根倾斜支出的石质扶手,另一面却是一段带有弧度的水晶立面。
在漆拉的记忆中,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使用。上次处刑,还是十多年前的一次针对先帝的暗杀事件,两名王族近亲在这里被处死。
格兰尔特公爵阿尔蒙成了这些人中第一个牺牲者。他浅金色的头发耷拉在额头上,脸颊旁全是汗水。因为被纳述尔刺伤,他直到现在也无法独立行走。两名白银使者拖拽着他来到那个有石质扶手的侧面,让他的身体前倾,双臂抵靠上去。宽阔的皮带扣住手臂,其中一人抓住他的头发迫使他向后仰头,露出整个胸部。
祭刀就插在凹槽水晶立面的后侧。另一个白银使者走过去,把它抽出来握在手中。细薄的刀刃带有弧度,如同狭长的草叶,它并非钢铁,而是同为水晶造就,从侧面几乎无法捕捉刃口。


IP属地:江苏233楼2017-02-20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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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谧笼罩在这片死亡之所,唯有急促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充斥了整个空间。阿尔蒙闭上眼睛,安静地迎接终局的到来。利刃带着一个向右倾斜的角度从他左侧锁骨上窝刺入,轻轻划动便割断了连缀胸骨的关节韧带。他的身体瞬间泛起金色的纹路,却始终无法令伤口的血肉生长愈合,似乎有什么东西阻止这种能力生效。
    死亡向来残酷,漆拉注意到阿尔蒙的手指关节因为疼痛而蜷曲发白,但是公爵本人却始终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在为自己的骄傲保留最后的体面。隐者看见血从伤口渗出来,像坠落屋檐的雨滴般洒进面前的凹槽。
    随着刀刃向下割裂,肋骨在锋芒的斩落下连续折断。空气进入胸腔,发出尖锐的抽吸。行刑者转动刀刃,以刀背从伤口扯出心脏上方的主动脉,向外一挑。瞬间,血开始向外喷涌,一阵接着一阵,完全契合心跳的节奏。大量的血珠溅上对面的水晶立面,而后又顺着上面的纹路流淌进下方的坑槽,在里面积起一滩深凝的水洼。
    仅仅片刻,阿尔蒙亮泽的金发便失去光彩,褪成枯萎的骨白。他的身体开始作最后的挣扎,悬挂在凹槽上扭曲抽搐。
    其他的牺牲者中,开始有人崩溃哭泣。哭得最凶的,就是阿尔蒙的两个儿子。冰帝赦免了所有十岁以下的孩童,但这两个男孩却超过了赦免的年龄。他们比艾欧斯还要小,什么也不知道。隐士低下头,不想看行刑者扯出阿尔蒙心脏的过程,却无法避免听觉获得这个信息。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死者被拖离祭台,接着又换上另一个牺牲品。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地面对死亡,法斯缇家族的一个王族后裔就是。当白银使者开始拖拽他的时候,他大声尖叫,结果被割断声带后绑上祭台。
    凹槽里的鲜血越聚越多,被扔进去的心脏淹没在血液中,有的还在微微颤动。
    只剩下最后四个人了,包括阿尔蒙的两个儿子。大一点的那个已经不再哭泣,忙着安慰他年幼的弟弟。死亡仍旧继续。漆拉走过去,从自己的衣摆下方撕下两根布条,蒙上孩子们的眼睛。
    “相信我的引导。”他抱起那个最小的男孩,缓慢地走向命运的终点。
    “漆拉王爵打算亲自动手吗?”作为执行者的白银使者双手平举祭刀,递送面前。
    “不,我只是帮助他……”他握住男孩的双手抵靠上去,同时用膝盖抵住他的腰,“开始吧。”一枚小小的冰锥出现在他手中。
    当祭刀的锋刃咬开男孩肩窝的皮肤的时候,漆拉迅速把冰锥刺进他的后脑延髓。仅仅数秒,这具身体就彻底失去知觉。但是他的心仍在跳动,血液仍然向外喷涌,不会违背整个血祭的过程。“把他们的心脏给我,还有人在等待。”漆拉松开尸体,抱住最后一个男孩。
    阿尔蒙较为年长的儿子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弟弟死了吗?”蒙住他眼睛的布条被泪水打湿,显出更深的黑色,“他有没有害怕?”
    “他很平静。”漆拉环住他的肩膀,指引他步向终局。有那么一瞬间,隐者似乎觉得,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也曾经帮助过另一个生命,平静地走向死亡。那个人的脸,就像水面的微光,在那面沾满血迹的水晶立面上浮过。
    当最后一颗心脏被取出胸腔,白银使者打开了祭台下方的暗门。满池的鲜血打着漩涡,从漏斗状凹槽底部的孔洞迅速流进祭坛下的密道,很快便无影无踪。
    还有两场处刑。漆拉感到一丝虚脱。两个孩子的心脏已经被包好,收进一个织银的袋子里,他打算把这个东西交给那个即将被剥夺得一无所有的女人。


    IP属地:江苏235楼2017-02-21 12: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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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明将近,晨曦的灰色是回归大地的第一丝色彩。漆拉走出地宫大门,回望那个永远燃烧幽蓝火焰的暗处,感慨万千。二度王爵纳述尔是王宫广场的处刑流程的负责人,这让漆拉感到宽慰不少。虽然这里的死亡过程不及地宫血祭那么可怕,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公开处决。更何况,还有一个比刺心放血仪式可怕得多的游街。
      太阳逐渐爬升天际,把万道金剑射向地面。犀利的锋芒,就像处刑者手中的利刃。漆拉在宫殿二层的阳台上见到了艾欧斯,这位亚斯兰的国王也是彻夜无眠,深深的疲惫停留在眼角。“漆拉,你那里结束了吗?”
      “结束了。”隐者低语。
      “他们取走了血液,还有心脏……”冰帝似乎在茫然自语,“亚斯兰王族的命运,自古便是如此。”
      这令漆拉吃了一惊。他侧过头,发现艾欧斯双眼平视下方的处刑台,脸上却没有了当初的愤怒。“漆拉,我觉得我们没有赢,我们都是输家,亚斯兰是输家。从前,我一直觉得审判是权力,但是现在我才明白,赦免才是,而且,我没有……”
      下方广场的人声开始变得喧嚣,白银使者来来往往,做着最后的准备。漆拉看到了纳述尔那冰冷如同冬日掠影的身姿,他依旧是一席灰衣,黯淡的如同一个守墓人。原本,地宫里剩下的人要按照不同身份分别处刑,但是,这位法官觉得太过麻烦,于是报呈白银祭司统统改成了一种。
      以古老的立约方式处决,还真头一遭。漆拉看着下方陆续走出地宫的囚徒,有些人低头不语,有些人惊恐慌乱,还有些人歇斯底里地叨念着“我是无辜的”,只是没有人理睬他。他们当中只有大约十九个人是魂术师,其他的都是非魂术界的普通人。他选择了一种对普通人来说相当快的死法,又不违背魂术界律法规定,也就不会有人指责他对叛国者仁慈了。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被栓上处刑柱,挑开胸前的衣服,只露出正中胸骨部分。‘背叛者需用心脏血祭。’这条古老而严苛的法律究竟源于何时,漆拉也说不清。但他明白,这座以‘心脏’为名的庞大宫殿绝不仅仅只是名字如此。
      执行鞭笞的也被带了上来,聚在处刑台的正中。漆拉看见了阿诗丽,那个红发的女人,眼神狂乱,表情惊恐。她应该知道家族中其他人的结局了,在他们被带往血祭地点的时候,那短暂的一面,但是……他的手指触到挂在腰间的袋子,心脏柔软的触感还是蛰了他一下。她会接受我把这个带给她吗?我唯一能保留的东西。
      随着太阳升高,这座城市的普通居民开始朝着这里聚拢过来。虽然从前也有过不少次公开处决的事件,但是由魂术界出面,白银祭司亲自下令的,近一个世纪以来,这是第一次。人群中回响着低语声,如同急雨扫过森林。


      IP属地:江苏239楼2017-02-22 1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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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纳述尔在台上走来走去,漆拉可以感觉到他的焦虑,目光相交之下,两个人漠然点头。
        “需要我做什么?”隐士眨眼间便来到他身旁。
        “我不打算饶过所有人,因为有些人不配。”纳述尔的灰眼睛在瓦尼斯那几个身上扫过,“你觉得呢?”
        “我的看法相同。”漆拉回应,“不过这需要行刑者的技巧。”
        “所以我才叫你。”二度王爵的眼睛低垂下去,“他们做不到的,插偏一点,效果完全不同。”
        白银使者开始宣读判决书,更多人围拢过来。很快,处刑台四周拥挤的人群就不得不依靠士兵来维持秩序了。
        每个死囚的面前都摆放了一只木盆,用来盛接血液。当被鞭笞者一字排开接受十下鞭挞的时候,漆拉从一旁的白银使者手中接过了尖端削成箭状的芦苇管,纤细而坚硬,可以毫无阻碍地穿透肋骨缝隙,刺进心脏。这原本是很久以前一种失传的立契方式,这次却被用来处决人犯。
        他拿着这东西走近最右边的第一个人,一个普通的书记官,隶属于格兰尔特公爵阿尔蒙。这个亚麻色头发的年轻人和被带往地下血祭地点的那个人是叔侄关系。此刻,他睁着惊恐的眼睛看着漆拉。“求求你,我什么都不知道……”
        “闭上眼睛。”漆拉说道。对方默默地扭出一个悲伤的笑脸,依命照做。
        芦苇的尖锋毫无阻碍地穿透皮肤和肌肉,笔直地刺进心脏,直至扎穿。剧烈的痉挛包围了这具躯体,带来最后的颤抖。当死亡彻底降临后,漆拉把芦苇管稍稍向外抽了一点,让残余的血流出来,滴进面前的容器。
        接着,他走近第二个人,重复动作。
        慈悲与残酷,全在指间操控。但是漆拉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希望掌握另一个人的生与死,当然对于某些人是例外。
        这边行刑继续,另一边游街已然开始。阿诗丽,格兰尔特公爵夫人,宫廷中除却王后以外的第一夫人,王储妃,曾经站在这个国家巅峰的女人,被无数男性j囧钦慕者崇拜的女人,如今跌落尘土,像个卑微的女奴,赤脚光头,只穿一件内衣,在众人的嘲讽和讥笑声中,手持蜡烛,完成她的赎罪仪式。
        她曾经华美如同王冠的红发耷拉在前额,背后因为鞭刑被鲜血浸透。那些曾经把她捧在天上的男人无情地嘲笑她,其中一个在她刚刚走下台阶,就用一盆水泼在了她的脸上,连蜡烛也浇灭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大声尖叫起来,并且颤抖不止。
        “不许用盐水!”旁边的白银使者喝道,“后退!”
        “贱j囧货!”漆拉听见人群中有人吼道。“不要脸!”另一个女人把垃圾扔了上来。“妓j囧女。”骚j囧浪。”辱骂她的既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伸出长长的手臂,试图来撕扯她。
        “石刑!石刑!”某个男人嚎叫,“用石头砸死她!砸死不要脸的娼j囧妓!”
        “后退!后退!”站在她四周的白银使者挥舞着手中的束棒,将所有拦路的人群向两边分离,一点点地为她开路。隐者突然有种感觉,如果没有祭司的命令,没有这几个白银使者,她会被愤怒的人群撕扯成碎片。


        IP属地:江苏241楼2017-02-22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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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需要绕着‘心脏’走过长长的一圈,地狱般的一圈。漆拉把又一根芦苇管扎进某个胸膛,注视着血液从那空心的管道中流出来,像一条细长的红线悬挂进地面的容器。呻吟声传出那个人的喉咙,这种痛苦会伴随心跳越来越剧烈。
          很快,四十九个被执行死刑的囚犯中有大半都执行完毕,只剩下财政大臣瓦尼斯家族的几个人。这个身材略显臃肿的中年男人恐惧地盯着两个王爵手中的芦苇管,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这不公平。我并非魂术界的人,为什么要按魂术界的方式处罚?”
          “因为我认为斩首对你太仁慈了。”纳述尔低语,“你应该庆幸,我和他都是老手,不会搞糟。”
          瓦尼斯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扭动着身体躲避向他逼近的锋刃。
          “别动。”漆拉用手按住他的胸膛,似笑非笑,“你最好安静点,否则,我难保手不会抖。”
          尖锋缓慢地刺破肌肤,扎进肌肉,这位肥硕的大臣开始急促地喘息。漆拉用力把芦苇管向里推,感受传来的振动,估计深度和角度。“这会比口腹之欲和床笫之欢更让您难忘的,好好享受吧。”随着苇尖准确地刺进血管,血液喷涌出来,腥红莹润。
          时间在太阳的运转下悄然流逝。当处刑柱的影子变成它脚下的一个圆点的时候,困于此处的大部分囚犯已然死去,只剩下最后几个仍在喘息。白银使者开始处理尸体和收集到得血液,把它们带往不同的地方。远处传来喧闹声,阿诗丽的忏悔快结束了。
          与出发时不同,这位女士回来的时候并不是一个人。一位苍老的妇人陪在她身旁,雪白的头发,褴褛的衣饰,面容中却带着高贵和傲然,和身旁疲惫不堪、一脸颓丧的红发女人截然不同。而且,除了四个白银使者以外,护卫中多了两名冰帝使。艾欧斯,看来你还是于心不忍,即使你的这位婶婶曾经屡次与你作对。
          人群不再尖叫辱骂,而是漠然地垂手站立,像水流一样从中分开,就像是在向一位圣徒致意。
          “那个老妇是谁?”漆拉命令一名白银使者,他匆忙离开后又迅速返回。
          “大人,那老妇人是贝雅利兹夫人的母亲,她在女儿死后被女婿赶出家门,流落街头。”
          漆拉黯然沉默,凝视着缓缓向他走来的两人。
          “大人,这一个怎么办?”白银使者指着仍旧在微微喘气的瓦尼斯说道,他脚下的木盆已经被鲜血注满。漆拉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白银使者立即抓住芦苇管用力刺进去,直到那具身躯不再抖动。
          “大人,她的忏悔结束了。”老妇人朝着漆拉行了一个屈膝礼,“她应该获得安宁。”
          “她需要和其他人一样去流放地。”纳述尔冰冷地宣告,“立刻就走。”
          犹豫爬满了老人的面孔,慢慢地,她安静下来。“我可以和她一起去吗?我的外孙……”
          贝雅利兹夫人丈夫的家族也在流放之列。“准。”漆拉越过纳述尔宣布。
          “谢谢。”老人佝偻着背,缓缓转身。
          “等等。”隐者从腰间解下那个织银的锦袋,递到那个双眼发直的红发女人手里,“是他们,我唯一能留下的部分。”
          有那么一瞬,阿诗丽呆滞的眼睛活化了,像是无数银鱼在其中流窜。她伸手抚摸着那个袋子,先是轻柔,接着用力,就好像要把他们塞进自己的躯体。她布满皲裂的嘴唇噏动着,像是在吟唱着一首无声的歌。没有眼泪,没有表情,她像个匠人手中的提线木偶一样转身,缓慢地向前走了几步。
          接着,一地鲜红……
          “你们男人,为什么就不能饶过她呢?!”广场上响起老妇人的咆哮声。
          没有人再靠近她们,大家自动后退,包括所有的白银使者。
          那天下午,广场上一直飘着哭声,直到傍晚……
          阿诗丽,亚斯兰无冕的女王,疯了。她就像个迷路的影子,四处飘荡,直到死亡带给她最后的解脱。
          (第七章结束)


          IP属地:江苏243楼2017-02-23 1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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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每天都发,就不呼叫任何人了。
            ——————————————————————————————-

            消息传来的时候,漆拉愣了一下。
            “尸体运回来了吗?”他问。
            “冰帝差人去办了。”鹿觉略带犹豫地说,“已经到了门外。”
            更多的讶然出现在漆拉心头。这六年来随着艾欧斯逐渐长大,他们的交流也越来越少。甚至,冰帝不再对他透露自己的想法,就像这次。
            “陛下的意思是什么?”隐者把手头的文件收入盒中。御前首相仍然杳无音讯,逍遥法外。
            “陛下打算让她归葬家族墓地。”鹿觉说,“还打算把她丈夫阿尔蒙的遗产一并交给贝雅利兹夫人的母亲,由她处置。”
            “很好,我们去见见她们吧。”
            光门落定的时候,漆拉看见了那个驼背的老妇,她依然精神矍铄,平和安详。
            “大人。”她从牛车上跳下来,“谢谢您将我女儿的遗物还给我的外孙,还赦免了他们。”
            赦免?漆拉惊讶。是艾欧斯,他赦免了贝雅利兹夫人的儿女,以我的名义。“这是您应该得到的,夫人,在您以德报怨的时候。”
            “我没能安慰她。”老妇人低下头,“她一直在找丢失的东西,一直在找……”
            是阿尔蒙,她在找阿尔蒙的心。漆拉走过去掀开那层裹尸布。虽然身为王爵,他见惯了死亡,但是眼前的景象仍旧令他连连后退:那根本算不上是尸体,而是一副骨架。曾经华美如同正午艳阳的女人已是满头灰发,一口坏牙。四十不到的女人彷如七十老妇,蜷缩得就像山野中的野鼠。她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已经褪了颜色的锦袋,里面放着的是她儿子枯萎的心脏。
            漆拉伸手拽了一下,那尖瘦的手指抓得很紧,似乎不掰断根本无法取下。她的心也死在了那里,在同一个地方。这些年,悲伤耗尽了她的美丽,她的理智,以及她曾经骄傲的一切。
            “这一切就拜托您了,该如何称呼,夫人?”
            “莉迪亚(lidiya),我丈夫姓弗比(Foby),您就叫我弗比夫人吧。”老妇人愉快地说。一个女仆扶着她爬上牛车。车轮滚动,渐去渐远。当他们最终消失在路的拐角的时候,鹿觉在背后推了一下漆拉。
            “王爵,你说藏河,束海他们能找到西流尔吗?都失踪那么久了。”
            “尽力吧,毕竟这是白银祭司的命令。”漆拉回忆着两天前自己进入地宫的经历,心中有了一丝不安。


            IP属地:江苏244楼2017-02-23 2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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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召见他的,仍然是中间房间的那位祭司。他沉默而冰冷,话也不多,比起左右房间的两位,他很少会为王爵打开那扇沉重的石门。但是,他却是自己魂器真正的主人。也因为这一点,漆拉不必通过那个危险的立契,就可以直接与他建立联系。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也包括对于其他两位祭司。
              “西流尔出现在了雷恩外海,我需要你和你的使徒去寻找他回来。”那个略带少年清亮嗓音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石室间。
              “所有使徒吗?”漆拉疑惑。
              “是的,所有。”那个声音不容质疑地答道,“包括鹿觉。”
              这是第一个令漆拉感到不安的地方。其实西流尔的失踪早已不是秘密,在他和天束家族的前任的族长墨姬的几次接触中,可以略微猜测这起失踪并不是西流尔自己的意愿,他是接到命令才离开家的。能够随意命令一个王爵的,只有白银祭司。然而如今,他们却命令自己去寻找,不显得有些奇妙么?
              “遵命。”漆拉小心地掩饰着内心的思想,他很清楚这位祭司的敏感——他对人的情绪的捕捉要远超其他两位。“如果找到,如何处置?”
              “带回来。”
              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部分。漆拉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白银祭司奇怪地再度开口,“温铎告诉你的东西,可以相信。别做无谓的争斗,有什么不明白的,到我这里来。”
              漆拉感到一丝冰寒,因为自从五年前的某个点之后,这位选择鹿觉成为自己使徒的白银祭司就拒绝再见鹿觉了,即使是他随自己一同到来,也被勒令在外面等候。如果他被放弃……隐者感到心脏在隐隐抽痛,他无法想象温铎遗书中的灵犀反抵是何种情况。
              “遵命。”他最后说了一句,径直离开。
              这个不好的预感紧压着他的神经,如同一面巨大的盾牌,遮蔽了头顶的阳光。
              “王爵,您又在想什么?”鹿觉同以往一样不知忧愁。他这些年,虽然魂力,魂术有所进步,但是心性却始终没有半点长进。更加糟糕的是,温铎的死亡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阴影,让他从原本的慌乱变成了畏惧。他几乎无法准确判断任何时机,一次也不行。
              “等到藏河,束海传来消息,我们就出发。”
              一周后,灵犀有了反应。漆拉感到从爵印处传来的热度,仿佛血流涌动。“我们出发吧。”他说。
              去往雷恩可以直接用棋子抵达,接着再从码头乘船去那个海岛。
              此刻正值盛夏,经过数周的阴雨后,天终于放晴。万道金光从云层中照射下来,将热度凝聚于海水之中,形成一重重蒸腾的雾气,格外闷热。但是这一点却不会影响漆拉,反倒是另一种可怕的感觉摄住了他的心。
              这种感觉从昨夜就开始了,在爵印灼热后不久就转而疼痛。那种刺痛感起先非常微弱,就像是有昆虫在肉体中攀爬,随后慢慢变强,针尖,小刀,烙铁……从爵印开始牵动整个魂路,一点点拧绞、撕扯、牵拉……而且,伴随着魂路不断加强的疼痛,血管也开始抽搐,并把这种痛楚传递给心脏。结果,就像引血的管道穿刺进了那个器官,伴随着每一次跳动,在里面翻搅。
              隐者闭上眼睛,竭力把这种痛感驱出脑海。他眯起眼睛回视了一下鹿觉,发现这个年轻人已经将上衣拉扯到腰际,裸露的肌肤上反射出汗水的闪光。
              难道他没有感觉吗?漆拉深吸一口气,眉头蹙得更紧。他开始怀疑这种感觉是不是就是灵犀反抵。
              “王爵。”
              “留在这里等我。”漆拉只差用手去抵住那两个地方。他迅速地跃下船,朝着岛屿深处走去。因为脑中的混乱,他几乎无法集中精神感知魂力。但是另一样东西却为他指明了方向,就是越靠近目的地,爵印就疼得越厉害。
              突然出现的女子印证了一切预感,他们被指派来此不过是白银祭司设下的又一个陷阱,可以不必大动干戈地清理掉所有弃子。漆拉因为震惊迷惘。我早该想到的,在那位祭司的党羽被一网打尽之后,在我们迫使他自断臂膀之后,他怎么可能忍受来自凡人的嘲弄。而且,三度王爵这个爵位六年来一直空缺,未有人选,也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吧……


              IP属地:江苏247楼2017-02-24 16: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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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想猜。”他冰冷地面对对方的挑衅。这女孩的年龄不大,却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风貌,无论是举止还是个性。或许,换一个男人会对她的一颦一笑大为赞赏,甚至意乱神迷,但是漆拉不会。对于隐者来说,这女人和躺在墓穴里的枯骨不会有任何区别。
                “你被降级了。”女孩继续说道。表面上似乎毫不在意此刻脚下旋动的光阵和激扬的魂力,眼睛却时刻紧盯着漆拉,不敢有丝毫松懈。
                “我现在是二度王爵?”漆拉努力地回忆来时白银祭司所说的每一个词,感到呼吸急促。
                “不,你是三度王爵。”女孩阴沉地笑起来,这损伤了她的美丽,让她原本娇俏的面容变得有些狰狞,“当年被你追赶的那个男孩,如今成为了二度王爵。而现在的一度王爵,是个有着好听名字的怪物,他叫作吉尔伽美什。”
                我记住了。漆拉沉静下来,但是旋即,他的眼前开始发黑。剧烈的抽痛令他几乎在这个嘲笑他的女子面前失态。整个魂路都被灼烧着,像是被火流点燃。有些陌生的东西冲涌进来,撕扯着身体的每一寸组织,先是割裂,然后重组,带来一种近乎愉悦的狂燥。
                心急速跳动,似乎随时会撕裂。他根本听不见这女人在说什么。
                忽然间,他感觉到脑海中有什么东西崩断了,浑身的魂力瞬间如同海啸般翻涌起来。
                “漆拉,你听我说……”那女孩竭力呼喊着,但是,却无法撼动他的听觉半分。撕碎他们。他的脑海中只有这个概念。就在他即将抬起手指,准备挥舞出杀戮之阵的时候。另一个思想突然滑进他的脑海。“回来,漆拉!”这是他听见的最后的话语。


                IP属地:江苏250楼2017-02-24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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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切仿佛消失。
                  他在瞬间坠落无底深渊,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开始与结束,陌生感涌入心头,甚至连姓名也变得不可辨识。
                  “拦住他,别让他靠近!”
                  “别别别别别……”
                  “不不不不不不不!谁来救救我儿子!谁来救救我儿子!”
                  ……
                  “那东西……似乎融进他灵魂中了……”
                  “能分开吗,白银祭司?”
                  “不能……”
                  ……
                  “必须留下他?”
                  “必须。”
                  “如何让他超越时间?”
                  “这个……我来吧……”
                  ……
                  “就让他,成为我们的保密人……”
                  “我的。”
                  黑暗中,传来幽深的水声,错落有如铃音。“漆拉,醒醒,漆拉。”有东西在叫他,那声音仿佛从遥远的过去传来,又仿佛近在眼前。“你该醒了。”有东西在摇晃他,“该醒了……”
                  微微挪动了一下身体,疼痛已然消失,爵印、魂路、血管、心脏……每一寸都恢复宁静。有微光照耀眼前,恍如明亮的雾气。“漆拉,我让你到我这里来,你却忘了。”
                  眼前的人形就像镜中的倒影,真实又虚幻。漆拉惊恐地意识到,白银祭司中的一位,离开了他的水晶石壁,来到他面前。“我已经切断了你与使徒的灵犀,不会再疼了。”他移开放在自己爵印上的手指,轻轻按在衣服被解开的胸口,手指透进肉体,抚摸着深藏其中的心脏。“我要做的,只是保住你。”那张面孔模糊的脸上,清晰地传来声音。
                  “忘记他们吧……”
                  光芒从他身上黯淡下去,而石壁上那个漆黑的深洞逐渐明亮起来。白银祭司回到了他被困千百年的围城中,继续做一个凝固期间的昆虫。
                  我们都身不由己,不是吗?漆拉从冰冷的地面起身,扣好被解开的衣袍。“尊敬的白银祭司,我想见一见吉尔伽美什,这个代替我的家伙。”
                  “你会见到他的。”声音再度变得冰冷,“在他觐见我们之后。”
                  漆拉黯然地回到庄园,一切都和数天前不一样了。曾经的熟悉全都不复存在,变得陌生,冷清,寂静。你是对的,温铎。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这种获得他们生命的方式,永远都不会。我的天赋,会在我的手中终结,消逝,步入永夜……


                  IP属地:江苏255楼2017-02-25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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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院落中开启一道光门,回到白天去往的那座海岛之上。藏河死后,收集亡灵去尤图尔城的任务再度回到他身上,就像多年前一样。而他此刻故地重游,只是为了带自己使徒的灵魂去往尤图尔,那座被沉入地下的古城。
                    他已经忘记自己为何要如此行事的理由,似乎这一切原本就植根于自己的意识中。
                    一束铂金光芒钻出他的斗篷,在漆黑的夜色中如同一道闪电四处游走。漆拉闭上眼睛,感受这把剑对岛上残存意识的反应。突然,他睁开了眼睛。西流尔……他看到了一颗心,在岛的深处跳动。他在这里……漆拉收回魂器,开启前往尤图尔的空间之门。
                    这次旅程,他只找到了两个使徒已经残损的灵魂。他们快消失了,完全不像那些死于非命的亡者,这让漆拉多少感到某种慰藉。但是他却没有找到鹿觉,魂器对他的意识没有一点感应。是因为他没有死已经离开……不,不可能……还是……某种可怕的念头跳出漆拉脑海。要让自己这件魂器对某个头脑失去指向,除非他的意识已经混乱,不再是他自己。想到此处,他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苦涩溢满口腔。
                    再度回到格兰尔特,漆拉把庄园托付给了贝奥斯老人和他收养的孤儿们,自己搬去地宫居住。对新任王爵的召见将会在第二天进行,漆拉作为变动者也必须前往十字回廊觐见白银祭司。留宿。当他接到白银使者下达的这个指命的时候,不由暗暗吃惊。紧接着,他又从晚餐里认出了掺有安魂草成分的牛奶,就更加确定这种猜测。
                    他们一定是在试探什么。隐者疑惑,显然这并不是针对自己的。他们究竟对谁心存戒备?他开始一一梳理新进王爵。究竟是七度,四度,二度,还是那位一度——吉尔伽美什。他的双眼已经见过二度和四度王爵,而七度王爵不足为惧,剩下的就只有那位新进的一度王爵,那个位任四度的女子口中的怪物。
                    我一定要见见他,吉尔伽美什,这个令我失去曾经拥有的家伙。
                    三天后,漆拉找了个合适的机会,朝着‘心脏’地下一层的最后一个房间走去。历任新进的一度王爵都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直到拥有属于自己的居所和领地。
                    幽深的回廊里空无一人,走道尽头,两扇包裹着青铜的木门紧闭,看起来严丝合缝。漆拉对这里十分熟悉,他抬起手,发现门上竟然没有设下任何警戒,稍稍一用力,就打开了。他居然如此自信。这位刚刚被降级的王爵用力推开门,大步走进去。整套卧房共有四个小室组成,最外面的是起居室,接着是更衣间,再往里是寝室,寝室的内侧是一个不大的浴池。‘心脏’里有很多房间都有这样的浴池,可供单人或者双人使用。
                    里面传来水声,漆拉有些好奇地往里面走,即使他知道这样并不礼貌。穿过更衣间,明确地听见水声是从寝室一旁的浴池内传来的。浴池的门外悬挂着不少白色的帷幔,漆拉止住脚步,等待着里面的水声停止。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帷幔之后,晃动了两下,接着他突然掀开帷幔,浑身精赤地走出来,完全没有理会目瞪口呆的漆拉。
                    “来找我有什么事?”来人把湿发甩到背后,一丝不挂地擦拭着身体。他的头发、眉毛、睫毛、甚至是耻处的毛发,都是最灿烂的金色,闪亮而蜷曲。披散的发丝如同一顶最为华贵的王冠,笼罩在他的头顶上。他身体健壮,流畅的肌肉线条显示着肉体中蕴藏的无穷力量。
                    “我……”漆拉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专程来看我洗澡的吧?”那张高傲优雅的面庞上挂着一丝调侃的笑意,如同春风吹化凛冬的冰雪。他缓慢地走近呆若木鸡的漆拉,伸出手拨开那垂在面庞上的一缕银丝。“认识一下,吉尔伽美什,你是叫漆拉吧?”
                    “嗯。”尴尬爬满了漆拉的表情。他不知道吉尔伽美什还要这样裸体摇晃多久。而且,他似乎没有穿衣服的意思。
                    “你觉得我这样不好么?”金发的王者笑得更厉害了,几乎从微笑变成大笑,玫瑰色的嘴唇间,露出白如珍珠的牙齿。忽然,他伸手挑开漆拉披在肩膀上的斗篷,从腋下拦腰抱住他。呼吸中,一种醇厚的橡木香气弥漫开来,唤醒了漆拉丢失已久的嗅觉。
                    这种感觉,就像冰封的冻土里钻出了浅绿的幼芽,就像是贫瘠的荒漠上开出了如雪的鲜花,令人为之陶醉。
                    “既然来了,就陪我一会儿,反正闲着也无聊。”吉尔伽美什在他耳旁低语。那声音有种醉人的魔力,令人无法拒绝。
                    恍惚间,漆拉感到寒冷袭上了肌肤。他的外衣不知何时被对方解开,一直拉到腰际。而对方的一只手,正搭在他的心脏部位。“你干什么?”羞耻感立刻唤回了他的神智,“你?!”
                    三只冰箭一瞬间抵上吉尔伽美什的颈侧,但是这位无冕之王却没有任何躲避的意思。一丝鲜血顺着脖颈曲线滴落下来,带来些许灼热。
                    “难道你不希望解除笼罩在你心上的黑暗桎梏吗?”刚才还温柔如夏日暖阳的话语,顷刻间变得比隆冬朔风还要锐利,“我要是死了,你就没有任何机会挣脱它了。”
                    冰锋融化成水,坠落地面。漆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斜倚在吉尔伽美什的怀抱里,任由他解开自己剩下的衣服,让它们柔软地滑落下去。他现在变得和身后这金发男子一样,仅剩下了一件衣物,那便是包裹灵魂的躯体。
                    “这样才对嘛,你来找我,不就是希望我们能坦诚相待么?”那双比最深凝的蓝宝石还要纯粹的眼瞳,流露出天真的笑意,就像最洁净的明星。
                    吉尔伽美什用他强健的臂膀,引导着漆拉往前走。拨开层层透明的帷幔后,墙壁上出现了一面可以视作镜子的光滑石壁,倒映着两个人的修长身影。“告诉我,为何无法正视自己的美丽。”金发的王者托举着漆拉的双臂平直展开,让他的身体正面全都投影在光滑的石壁上,“创造者将他所有能想象到的华美都融合在了我们的生命中,灵魂与肉体如同一对不可分割的伴侣紧密结合,为何要以羞愧之心相待?”
                    “因为……”
                    漆拉感到心脏在抽绞,仿佛数把匕首深深地刺进去剜转,他的身体开始颤抖。此刻有两股力量,一股冰冷,一股灼热,在他体内交锋,仿佛要把他撕扯成碎片。站立在身后的吉尔伽美什似乎意识到了他的痛苦,搂着他把他转过来。
                    “谨以此方式,带来祝福。”
                    第一个吻落在漆拉的额头上,就像晨曦的第一道浅灰,驱散夜的深谙。但痛苦依旧持续,血管痉挛纠结,仿佛无数张看不见的细小昆虫口器,贴附在内壁撕咬。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着,额头和后背迅速渗出许多细密的汗珠。
                    “还挺顽固嘛。”
                    吉尔伽美什挑了挑眉毛,落下第二个吻,吻在心脏部位。他的舌头轻柔地舔舐着胸口的皮肤,引起某种刺痛。就像是有火焰贮满了胸腔,驱散严寒带来的痛楚。
                    漆拉大口大口地喘息,身体向后仰倒,弯曲在吉尔伽美什的臂膀中。他的眼睛开始看不清东西,许多混乱的、零散的记忆出现在脑海,它们纠结着、闪动着、比划过水面的浮光还快,仿佛被一个漆黑的洞口牵引,旋动成一个巨大的涡流。
                    通向终点的漩涡。它开始迅速夺取这具身体中的意志。
                    “漆拉……漆拉……”有哭声在耳旁尖叫着他的名字,比数千只蚊蚋一起嗡鸣还要令人烦躁。“漆拉……漆拉……漆拉……漆拉……”
                    清醒,我必须要清醒。他竭力睁大眼睛,支撑脑海中的仅存的理性。
                    也许是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那张刚刚还挂着笑容的面孔冷沉下来,目光锐利地收紧了。金发的王者稍稍屈起身体,似乎寻找着什么。一抹纯净的金色从他覆盖在漆拉胸口的手掌中心游出,像一株会生长的植物,迅速把根系扎进泥土。它在皮肤上蔓延、游走。先是向四周分散,接着又在瞬间凝聚在一处,彷如溪流汇入江河一般,朝着某个点游动。
                    漆拉下腹部的皮肤上出现了一簇金色的印痕,即使是最纤细的笔尖也无法描绘那种流动若水的线条。“原来在这里。”吉尔伽美什埋下头,轻轻吻上显出体表的爵印。流动的白色火焰瞬间点燃了一切,焚毁那些在耳旁啸叫的幽灵。
                    疼痛,撕扯着神经。
                    漆拉挣扎着侧过头,瞥见石壁的镜像中,有白光显现,从那个俯身在他躯体上的形体中央倾泻而出,目力所及处一片洁白,浑如落满大地的新雪。
                    最后的意识涣散消失,耳旁唯余空虚与死寂。
                    时间被静止在了一点,如同凝固的琥珀。
                    许久,许久之后……破碎的意识缓慢地重新聚合,最先恢复的是触觉,接着是嗅觉,然后是听觉。厚重的木质香气让他觉得宁静,就像漫步在清晨雾气缭绕的林间。而那道白光,他所期待追逐的白光,此刻就环绕着他,平静地拥抱着他。它在亲吻他的身体,甚至是两腿间的隐秘之地。漆拉很喜欢这种触感,因此将腿稍稍分开一点。
                    那种柔软包裹着自己身为男子需要遮掩的部分,带来从未有过的愉悦,直到他睁开双眼。
                    吉尔伽美什就躺在他身边,让他的头倚枕在自己胸膛上。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在腰间缠上了一方白色的亚麻布围腰,两条金色的,足有成年男子手掌宽的金色饰带从右下腹横过左胸,固定在肩膀上。“你能告诉我,是谁对你使用的这个黑暗魂术吗?”
                    黑暗魂术?漆拉脑中一片空白,他记不起任何东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金发的男子冰冷地注视着他,嘴角的笑意消失不见,他的表情预示他在严肃地思考,“这样的反应也是对的。”他自语,“我并没有解开所有的封印,那样对你来说冲击太大。我只是好奇,究竟是谁,因为什么原因,要在你的灵魂中施加那样强大的枷锁。”
                    这个问题令漆拉愕然,但他明白吉尔伽美什没有说谎。
                    从许久之前开始,他就发现自己的记忆存在某种残损,有时候还会有一些陌生的片段突然跳出来,譬如那座被称为尤图尔的古城的过去。他甚至能叫出那座废墟中每一条街道的名字,或者对某个建筑产生恐惧,却完全不清楚背后的原因。
                    “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回答,挣扎着离开金发王者的胸膛和他的臂膀,却被重新按倒在床上。对方抓住他的手腕绷直他的身体,并且跪在他两腿之间。然后,嘴唇再次触上他的爵印。
                    记忆开始混乱。
                    这是第六百四十九个吧?还够不够?
                    似乎不能稳定呢,那东西现在越来越不稳定了,我担心这座城。
                    今天早上下城区抬出了将近200具尸体,我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死在那里。
                    他们什么都不管吗?可他们是这座城的管理者啊!
                    ……
                    眼睛里什么也没有,只有虚晃的鬼影。“吉尔伽美什你停手!”漆拉大叫起来,用力挣脱钳制自己双手的束缚,然后虚弱无力地躺在那里喘息。“让我走。”他喃喃地说。
                    “是你来找我的。”金发的男子凑近他,几乎鼻尖碰着鼻尖,“现在却来抱怨我没有放你走,是不是有点儿冤啊?”他笑眼柔和,金色的发丝如同光网,笼罩在漆拉面庞四周。
                    属于这位曾经的一度王爵的黑色魂术长袍被扔到了他面前,还有柔软的羽毛斗篷。漆拉在吉尔伽美什的注视下一件件地穿好衣服,遮挡起所有裸露的皮肤。“说实话,我觉得你穿的像个哭丧妇。”金发王者用手轻轻按揉起眉头,“比修女还要规矩,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高兴。”漆拉把斗篷披上肩头,双手拉着两边把它紧裹在身上,低着头向门外走。
                    “记得有时间就来找我。”吉尔伽美什双手背在身后,一副自信的姿态。
                    漆拉回了一下头,就顺手关上房门。于是,那金色的身影被留在了门后。


                    IP属地:江苏259楼2017-02-25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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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房间的隐者独自座于镜前,这一次,镜子里没有出现幽灵的幻影,只有他自己一个。那些哀怨的影子似乎消失了,在他见过吉尔伽美什之后。他到底是谁?漆拉反问自己。他的身上有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气息,一丝奇妙的源自内心的蛊惑,既可使人对他肃然起敬,也可使人对他放下一切防备。隐者觉得自己属于后者,因为刚刚,他竟然连自己的使徒刚刚死去这件事也全然忘记,就连白银祭司的记忆封锁也无法达成这种效果。
                      他感到一丝畏惧,一丝放飞自我后的反省。
                      我应该答应他的要求去找他吗?冷静下来的漆拉陷入矛盾。他承认被吉尔伽美什带的有点跑了,那个人成功地左右了他的情感和思绪。
                      “漆拉……”
                      是白银祭司的声音。隐者立即起身,恭敬地站在房间一面光滑如镜的石壁前。整个地宫中,白银祭司们可以做到无数不在,从任何一面镜壁上显影。
                      “你呈送来的文件我们看了,觉得有必要追讨叛徒。这次,我们让吉尔伽美什与你同行,他对弗里艾尔的了解比其他人都多,你可以告诉他一些线索,他自有主张。”
                      “是,白银祭司。”漆拉注视着石壁上的身影逐渐变暗,直至消失。
                      让我与他合作。隐者沉思,他再次觉得中间房间里的这位祭司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他的态度与另外两位截然不同。
                      携着命令,他在王宫中央的高塔附近找到了这个金发男子,他正悠闲地在宫殿之间漫步。来自高处的风掀起他白色长袍的宽大衣袖,令它们像鸟羽般张开,浮出上面繁复的浅金色水纹刺绣。吉尔伽美什的装饰并不多,比起那些贵族甚至可称得上寒暄。但是,他的气质就像是最明亮的宝石,赋予一切平凡以神奇的色彩。
                      我该如何和他打招呼?漆拉犹豫。但是对方似乎明白他心意一般,朝着他走来。
                      “不需要再介绍了吧,漆拉王爵。”吉尔伽美什微微地笑着,金色的发丝掠过他的面庞,每一根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不需要了。”隐者躲避开他的目光,直觉令他感到那双蓝色的眼睛有戳穿一切假象的能力,“白银祭司下了命令,要求你我合作,追捕……追捕数年前叛逃的罪犯。”
                      “是么。”他的脸上挂着调侃的笑意,但是语气却变的冰冷,“你有什么线索?”
                      “白银祭司没有召见你吗?”漆拉问。
                      “是的。”金发男子变得冷凝沉静,“他们就随便找了个使者来打发我,让我来找你。”
                      白银祭司不想见他。隐者惊恐地意识到。


                      IP属地:江苏263楼2017-02-26 1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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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给我讲讲六年前那件事吗?以及,我们这次要去追谁?”吉尔伽美什把手背在身后,隐去了笑容,整个人仿佛冰凝的利剑。
                        “六年前的叛乱诛杀了很多人,包括许多无辜者……”漆拉一边走,一边向金发的王者讲述那件事情的始末,“当时,我们截获了一份和地源交易的货单,牵扯出以首相为头的几乎整个御前议会的成员,也包括那时王位的第一顺序继承人的家族,而这些人当中……”
                        “后台是祭司中的一位,对吗?”吉尔伽美什微微眯着眼睛,不清楚是因为阳光强烈,还是因为在思考问题。
                        “是的。”隐者答案肯定。
                        “这个可以想到。”金发的男子悠悠地说,“没有这样的底气就不会有如此的胆量。不过要我说,那位祭司做的事可不漂亮。”
                        “他倒是撇得干净,事后把所有相关的,我们可以查到的人统统清理。”一只血纹鸠从天空飞过,飞去高塔的上方,“并且,真正令他生气的人到现在还没有归案,那个吃里扒外,把他耍得团团转的御前首相。否则我想,他们是决不允许别人再提及此事的。”
                        “那么,这次是去追捕首相吗?”
                        “不,不是,我们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漆拉转过身,风把他的黑色斗篷和吉尔伽美什的白色衣袍缠在了一起,交叠如同两面旗帜。“当年逃走的人,除了御前首相雷格朗,还有王室总管约德尔和魂术公会的负责人拉格斯(Lagues)。我这次发现的行踪,就是这个叫做拉格斯的家伙的。我的人在火源发现了他的踪迹。”
                        “弗里艾尔那个国家……”金发王者用手摩挲着下巴,表情难测,“我认为他的日子可能不太好过。”
                        “他好不好过不关我们的事。”漆拉突然觉得吉尔伽美什的重点有点儿偏了,“我们先去见他。有些事,还是面谈比较好。”
                        随手开启一道光门,当光线落下的时候,他们站在了漆拉从前的庄园中。大片草坪上点缀着风信子和铃兰花,织成一片云霞。更远处,蔷薇刺藤爬满一整段墙壁,将无数浓淡不一的红色火焰点缀其上。“我真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放弃这么漂亮的地方,搬去地宫住,和祭司挤在一起。”吉尔伽美什略带怅惘地慢言,“我是没办法,有办法我会立刻离开那里。”
                        “这里让我难过。”隐者低头,“快进来吧。”
                        老人已经事先得到了孩子的通知,准备好晚餐。空旷冷寂的客厅再次热闹起来,充满欢声笑语。“漆拉王爵,您有多久没尝我做的美味了?”贝奥斯明显佝偻的腰背越发萎缩,他的精神已大不如前,“请问这位先生如何称呼?”他把脸转向后进来的金发王者。
                        “吉尔伽美什,您可以叫我吉尔(Gil,原意为闪耀的光芒,我认为作为昵称可以)。”
                        “吉尔……充满光辉的名字。”老人自语,“极致的光明会诞生最深的暗影。您也是魂术师,对吗?”
                        颔首默认。
                        “我这个人,不喜欢和魂术师打交道。但因为您是和漆拉王爵一同来的,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一丝微妙的气氛闪过整个大厅。漆拉注意到吉尔伽美什仍然在笑,但是他的身上却腾起某种说不出的寒意,就像极北之地冰雪的反光。
                        “我只是为任务而来,打搅了。”金发的王者轻轻抖了抖长袍,把手抄进宽大的袖口。
                        “贝奥斯,他是白银祭司指派给我的合作人,他需要知道有关雷格朗的一切消息。”漆拉解释,“晚餐吃什么?我都有点儿迫不及待了。”
                        “您的最爱,罗勒炖羊肉排,草籽面包,雷恩海岸上捡来的贝壳汤,以及烤鲷鱼。”
                        “实在是感谢。”漆拉在主人的座位坐下,他的正对面,坐着吉尔伽美什。金色的帝王面无表情,双手环抱如同一尊雕像,华美却无生气。隐者注意到,所有的孩子,从三四岁的到十三四岁的,都远远地避开吉尔伽美什,绝不会靠近他周身3米范围之内。
                        他冷沉得令人恐惧。漆拉伸手去握茶杯,却被烫了一下。
                        “你分神了,漆拉。”金发的男子开口,“如果是魂术对决,这一下足以要你的命。”
                        “能不谈魂术么,吉尔伽美什,你不饿?”漆拉把脸偏向老者。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老人对身边那个最大的孩子低语了几句,他转身便出去了。接着,所有的孩子都离开大厅,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我们开始吧,贝奥斯,请你把你查找到的所有关于雷格朗.塞尔温的消息都告诉这位先生。”
                        “是,大人。”老人像封臣对待领主那样微微致敬。
                        “雷格朗.塞尔温原来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做雷德.莫诺(Rider.Mono),一个南方小魂术家族的第七子。不只因为何种原因,魂术这样东西,天生就是他的对头,专门欺负他,加之他的母亲只是一个来自地源埃尔斯的女仆,他在那个家庭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他拿到继承权了吗?”金色的帝王终于放开他的戒备,用手支着下颚倾听。显然,这个消息他感兴趣。


                        IP属地:江苏265楼2017-02-26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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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到了。”贝奥斯老人回答。
                          漆拉注意到吉尔伽美什一向毫无表情的面孔突然滑过一丝厌恶,“他杀了七个哥哥?”
                          沉默,老人点头。
                          “如果是这样,他要变成雷格朗.塞尔温就只有一种方式——婚姻。”
                          “您的睿智让我钦佩。”贝奥斯抬手致敬。
                          “您也是。”吉尔伽美什终于摊开了他的双臂,放松地斜倚在座椅中,“我愿洗耳恭听。”
                          贝奥斯没有再回应他的态度,开始讲述那位御前首相的全部经历。“因为六年前的处刑,雷格朗妻子家族中的大部分人都死去了。我寻找了很久,才在前不久让莱莫找到了他们家一个知情的近亲。此人的父亲很久以前的罪过雷格朗,被流放去远方,因此才能逃过一劫。他告诉我,雷格朗在青年时代曾经周游各国,凭借自身的努力学会了这个大陆上绝大部分语言系统,包括早已失传的柯纳斯铭文(Kanasrion),那种曾经流行于整个魂术界的密语。”
                          “祭司体?”吉尔伽美什低吟,脸上扫过一丝森然的笑意。漆拉注意老人打了个寒噤,却没有停止叙述。
                          “后来,他消失了几年,没有人说得清他这几年去了哪里。等到他再度出现的时候,他的所有哥哥们就都离奇地死去了。一个对魂术一窍不通的家伙成了那个魂术家族的唯一继承人。”
                          “他会王爵们都一窍不通的东西,怎能说对魂术一窍不通?”金发帝王开心地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他又是怎么和塞尔温家族结亲的?据我所知,这个家族一向高傲。”
                          “这个……这门婚姻据说是神谕。因为阿德莱亚.塞尔温(Adelaya)小姐天生体弱多病,她的哥哥曾经向白银祭司求过神谕,然后就选中了雷格朗。”
                          “等等……”漆拉打断老者,“雷格朗的妻子叫阿德莱亚?我记得他的妻子不是叫阿丽亚(Aleiya)吗?”
                          “大人,那是他第二任妻子,原名叫做阿丽亚.索芙特,是个卖笑女,在嫁给雷格朗之后才改名为阿丽亚.塞尔温的。他的第一任妻子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去世。”
                          “有趣。”吉尔伽美什眯着眼睛,烛火把他低垂的睫毛染成了辉煌的金红色,“一对和塞尔温家族毫无血缘关系的夫妻,竟然成了这个魂术家族的法定继承者,还位居御前议会首席。漆拉,此等能耐你做得到吗?至少我做不到。”
                          隐者垂下眼帘,没有接话。
                          扣门声响起,原先出去的孩子们又进来了,手里捧着冒着热气的碗碟杯盏。气氛瞬间被美食的热气融化。吉尔伽美什把垂落胸前的发丝捋向背后,在接过孩子们递来的杯盏时微微侧头回敬,举手投足尽显优雅。
                          “容我老头子多一句嘴。”贝奥斯执起餐刀,将羊排切开,递给金发王者,“这位先生系统地学习过皇家礼仪吗?尤其是因德宫廷的那一套。”
                          “此言怎讲?”他笑起来,烛火的光辉随着他的动作在长发上流转。
                          “鄙人不才,曾经有幸见过那些繁文缛节,以及如今因德女王当年学习这些礼仪时的窘态。那个女孩对魂术的感悟不错,对这些就捉襟见肘得可以,为此是换了一茬又一茬家庭教师,每一任都坚持不了一星期就打退堂鼓了……”
                          没等他说完,吉尔伽美什突然爽朗地笑出声来。“您的意思是,那位叫西鲁芙的女王没教养喽?”
                          “没教养只是对我们这些人说的,谁敢说她?”老人分配着面包,“我呢,宁可在这里过没教养的日子,落得自在。”


                          IP属地:江苏267楼2017-02-27 1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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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得对,自在就好。”金发王者拿茶杯当酒杯,在手里摇晃了一圈,凑在鼻子下嗅了嗅,“就拿喝茶来说,有规矩的叫做品茗,没规矩的叫做牛饮,和身份无关。”
                            笑声此起彼伏,包括漆拉,也跟着露出愉快的笑容。
                            接下来的一切变得令隐者安心。吉尔伽美什收起了那种来自他灵魂本质的威严,一边交谈一边给那帮孩子表演用茶水变出的小戏法——无数细密的水珠子在银质餐盘上击打,演奏出一首欢快的夜曲。“说说拉格斯吧,既然没有雷格朗的消息,抓住这个也是个开端。”
                            “他躲在弗里艾尔最西边的大城努非利斯(Nufo-lice)。因为体质原因,每隔数月都要返回亚斯兰一次,前后不过数天。我的人就是在那时跟踪到他的。”
                            “谢谢。”金色的帝王像举起酒杯一样举起茶杯,做了个致敬的动作。
                            晚餐一直持续到夜幕深沉方才结束。散席后,漆拉和吉尔伽美什一前一后地走出庄园。
                            “我真搞不懂,住一晚上有什么困难,非得回地宫。”金发王者边走边抖开打褶的衣袖,“那地方又阴又冷,只有老鼠才觉得愉快。”
                            “我会梦见他们的。”隐者低语,抬起手准备开启一扇光门。
                            “等等,你能做个棋子带我去雷格朗的旧宅吗?”
                            “去那里干什么?”漆拉诧异。
                            “我有用。”
                            “那里都让白银使者搜遍了,不会留下什么的。”
                            “当真?”
                            他知道了什么?漆拉感到恐惧。“好吧,不过那里很黑,而现在天也黑了。”
                            “这个不是问题。”吉尔伽美什脸上挂着微笑。夜幕中的他,浑身似有微光笼罩。
                            他要拿自己当油灯吗?漆拉摇头,抬手令金色攀援上身边的石墙。“走吧。”
                            夜色中曾经的首相宫邸漆黑阴森,随处都是搜查之后散落满地的破碎物品。吉尔伽美什只是打了个响指,一朵火苗凭空出现在眼前,如同飘动的火把。“你认识他的书房吗?”
                            “呃,在二楼。”
                            漆拉话音刚落,吉尔伽美什便赶在前面向楼上走去。火焰在他周围一分为四,将漆黑的长廊照亮。风吹过窗户上破损的罅隙,发出尖锐的鸣音。
                            “右手边第二间。”漆拉提醒。
                            眼前变得更黑,但吉尔伽美什的身体似乎向外放射出淡淡的白光,好似一层薄薄的雾气,驱散浓墨般的暗影。火焰随着他的意志走动,照亮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忽然,他迅速走到雷格朗曾经的书桌上,将一卷厚重古旧的羊皮书塞进袖口。
                            “那是什么?”
                            “似乎是本笔记,上面都是些奇怪的字符,我觉得可能有价值。”金发的王者旋身,刚好将赶上来的漆拉拥进怀里。
                            醇厚的香气再次充盈隐者的嗅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想要,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来此。“陪在我身边。”那声音里有着难以抗拒的魔力,令人从心底动摇。
                            忘记他们们们们们……风在窗棂间吟啸,带来如泣的话语。
                            漆拉像个听话的木偶,安静地躺在他的臂弯间,直到黑暗吞没两人的身影。
                            火,熄灭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第八章结束


                            IP属地:江苏269楼2017-02-27 2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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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漆拉进来的时候,吉尔伽美什合上了面前的纸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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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份文字笔记,对老学究们可能更有用。”金发王者把牛奶兑进红茶,用汤匙搅了搅,“漆拉,你对柯纳斯铭文有多少了解?”
                              这个问题叫漆拉愣住了。
                              关于这种古老的文字,隐者在魂术史上读到过关于它的记载。据称它曾是流行于整个大陆,不分国界的魂术界密语。简而言之就是那个时候的魂术师们用来记录魂术的书面语言,有别于一般非魂术界民众的通用语。但是后来,随着各国之间关系僵化,这种语言便渐渐失传,成为凝固于古老遗迹石刻上的死文字,不再被人们理解。
                              有传言,白银祭司们仍然掌握着这种语言。亦或者,这种语言本就是他们带来教给凡人的。因此,很长一段时间,这种文字被人们戏称为‘祭司体’。
                              “这种文字已经失传超过两千年,我能对它有多少了解?”漆拉回答,“你怎么突然对它感兴趣了?”
                              “这个……我只是对古迹比较感兴趣。许多古迹上都有这种文字,可惜无人能识。”吉尔伽美什再度打开那份纸卷,“如果有人能够阅读,也是件有趣的事情吧。”他用手拨了拨,突然从书页的夹层间,落下一些折叠在一起的纸,或者说只是残页,因为很多地方都破损不堪。
                              金色的帝王将其小心地在桌面上摊开。
                              那东西看上去就像一张地图,上面用红色圈点了许多名称,而旁边则是字迹潦草的注解。漆拉注意到红色的部分和地宫某些地方石刻上的文字非常相似,而黑色的手写体则是完全陌生的文字体系。然而,吉尔伽美什在仔细比对了其中的几个点后,脸上挂起一丝少有的兴奋。
                              “原来如此。”
                              “什么?”
                              “我说雷格朗,真是只老狐狸。”金发王者的话语中透着一丝得意与不屑,“他居然把一种字体翻译成了两种形式并且分开记录,难怪无法相互联系。”
                              “他翻译了什么?”隐者隐约觉得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柯纳斯铭文,他把它从铭文体翻译成了手写体,又从手写体翻译成通用语,我大概能看懂其中的词根。”
                              “那这个是什么?”漆拉指着桌面上摊开的地图问。
                              “如果我说它是地宫最初的设计图,你信吗?”吉尔伽美什嘴角紧绷,表情严肃,“竟然能有人,背着白银祭司,把它默记下来……”
                              四周的空气忽然闪过一丝怪异的蜂鸣,一层薄薄的幕从他们上方张开,将两人与外界隔绝成两个世界。“这个东西,你不会让他们知道吧?”金色的王者停顿了一下,补充最后一句,“包括和你有特别联系的那一位。”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漆拉目光收敛,“不会。”他答道,“但是有些时候,他会越过空间,获知我的思想,这个我无法阻止。”
                              “在这里不会,只要你不说就不会。”吉尔伽美什抬起手,将隐者鬓角的长发缠绕在自己的手指上,“这东西说出去,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IP属地:江苏271楼2017-02-28 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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