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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寒，天未大亮。轻裘覆暖，手拢袖下，眠不足，极是困乏。霜菱结窗纸，让风拂得簌簌响，幸得屋内置有一二暖炭炉，却更催人欲睡。】
【 “您喝茶？”江沅端一热盏跟前，尚且迷瞪，同他道。】
“莫吵，莫吵。待先生来时，再叫我醒。”
【 摊书本案上，翻一页齐物，一手支颐，似犹读卷，实则去梦里会周公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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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而一声“先生早”，似犹平雷响耳畔，惊觉，骤起端立，开口便欲喊一句先生。】
“先…”
【 始知周遭人视线都聚了过来，齐刷刷望着自己，极是尴尬，强续半句。 】
“…生怎么还不来！”
【 面容肃齐，端得一本正经，落了座，招手示那伴读近。 】
“咱俩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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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忍，想笑就笑，别叫憋坏了。”
【 挑一挑眉，始知他又作怪。茶汤捧在手心，正欲唤江沅收书走人，那边厢先生进屋，向他冷嘲。】
“怎地，不是说不来了？”
【 指抚描竹绘叶瓷盏盖，刻意压低声音，不叫先生听见。 】
“就谈谈你想抄道德经还是齐物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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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见，江沅老实，不说瞎话，先生若来，他早说与我知。”
【 铺纸研墨，提白毫蘸墨，匀于砚侧，知他乱我心神，不为所动。】
【 始落几字“知天之所为”，最后一点徐缓落下，这才提声，教堂上师者听见。 】
“先生，徽晋道他书不曾背好，愿抄春秋一本以示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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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团皱宣扔在眼前，其上墨字醒目，心里道他幼稚，不想言论出口，竟要强拖自己下水。 】
【 镇定神色，在先生灼灼眼目下，铺那张写自己名讳纸，掂在指间，抖抖索索，极是痛心疾首，语重心长。】
“我知你书背不好，心里难过，就因你不敢与先生讲的事，我替你说了，这便要拖我与你同抄罚书？”
“我心仁厚，你这般骂我，我也不计较，你好好抄书，将来有所作为，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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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你所谓实话？”
【 方才他传来那纸，此刻拍他桌前，反唇相讥，教先生说理。】
【 他自有说辞一套，我亦有理有据回驳。】
“身为伴读，不记诗书，不思进取，蔑以皇子，罔论扯及天下真伪！”
【 各执一词，偏物证在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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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对了。”
【 乐得承认，墨笔在指间打了两个旋，又落回砚侧，往椅背后一靠，好整以暇。】
“我尚年少，未出宫立府，好老庄无为道，悟得道法，看得策论，性随心至，好不快活。”
“若我天天苦愁黎民百姓，家国天下，岂非虚假作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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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枉，你配？”
【 我记诗书在腹，也遍阅兵书策论，习得剑法，也知晓雅乐，独闲暇之余好道法逍遥。不知者谓我何求，怠于辩驳。】
【 此番责问，倒真如堂中夫子迂腐，不甚在意，一声嗤笑。】
“爱伴不伴，是我叫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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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尚气盛，他亦不稳，两相对也，这才觉察周遭目光，尽数聚来。心性骄纵，拍案喝道。 】
“看！有甚么好看的！”
【 区区一句，那阻得众人好奇，虽是几人低头，又几人余光偷觑，拦不得也，只得平复心绪，不予那人一般见识，随手将书一翻，闷闷。】
“别吵了，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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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以为他会再驳两句，正忖思如何出逃，却也难避他人口实。那边厢伴读认错，竟极是老实。索性不做不休，抬臂一拦他身前，坦荡落落。 】
“本是我玩笑在先，扰课堂清净，要罚同罚。”
【 无端在课上惹出是非来，很是懊恼，后责无可避，只希望这事赶紧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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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是会意，有人递话，何乐不为。就顺阶而下，央两句好话，无奈先生摇头叹，这般扰课堂秩序，只象征性罚抄一遍千字文了事。】
【 闻他重述名号，知是存善，心下也笑，道。】
“我知你名号，只这书我读得差不多，约摸过不了多久便可出宫游学。”
“宫内条框拘着，他日你我宫外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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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识新友，遂将先前不快抛之脑后。一回争执下来，瞌睡也去，就安定下来好生念书。字句拗口，思及出宫时日，只觉身心畅快，竟不觉其中枯燥，看冗沉笔墨，也顺眼起来。 】
【 至晌午时分，课毕，心情大好。就同他别过，辞了先生，唤江沅拾掇书本笔墨，自回南三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