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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明华长公主 作者:陈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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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水面光辉灿烂,李星望冷冷地与崔华辰对视,手却早已按到了腰间的刀柄上。
崔华辰冷笑了一声:“你不是我对手。”
李星望手指紧握刀柄,力气之大使手背上青筋绷起。
崔华辰却早转过头去看着水面上的千万盏莲灯,淡淡道:“那天,是公主来我这里救了你。”
李星望一怔,崔华辰转过脸看了他一眼,哂道:“蠢材。”一边手一使劲,木轮转动,却又转回了花厅内。
李星望被他一句蠢材说得气得脸都青了,然而复又想起公主,愣了半日,心乱如麻,完全不得头绪。
花厅里头却已快分了胜负,阿蘅看他轮椅出去,心中一松,忽然想到:“是了,我这围棋之前也说过是皇嫂教的,和从前的棋路有些相像又有什么打紧,定是我太紧张了,这一点都没想到,如今我形貌和从前差那么多,大哥绝不可能发现。”心中松快,棋路干脆利落,很快便弄了个连环劫出来,将顾旷打了个落花流水。
顾旷有些沮丧,抬眼却看到阿蘅因为松了口气,笑了起来,一时呆住了,今晚阿蘅进了船一直有些拘谨,和去年那副潇洒无拘的样子差得甚多,如今忽然一笑,脸上那狡黠灵慧又出来了,瞬间生动起来。
崔华辰已是进了来,阿蘅心里想通,自在了些,李昉则斟了酒让大家饮酒,又叫了乐师进来弹唱聊天,约莫到了戌时,也不敢再留着阿蘅,便散了,亲看着阿蘅上了车,在侍卫的簇拥下往宫城那边去。
走到半路,阿蘅看了看车窗外人流虽然少了些,依然热闹得紧,然而这万千的热闹,仿佛只与自己无关。
重活一世,却不知少了什么,叫自己这般寂寥。
阿蘅忽然一股冲动,让车子停了,自下了车来,却只带了李星望,一人往个巷口走去,李星望心中满腹疑虑,见她如此,也并没有阻拦,看着阿蘅自顾自进了个小酒馆里坐了下来,唤了小二点了酒上来。
李星望有些意外,低声问道:“公主,不回宫么?”
阿蘅只管斟酒,看都不看他一眼。
李星望那种怪异的被公主疏远的感觉又来了,他终于忍不住问道:“适才定北侯说是您救了我?”
阿蘅斟酒的手停了停,喝了一杯酒,转过脸看了看他,又转过去倒酒,淡淡道:“是的。”
李星望满腹疑虑,不知从何问起,却也看出来公主不想说话,只得低声说了句:“属下多谢公主搭救。”
阿蘅自斟自饮,想起从前第一次见到李星望的傻样子,纷纷扰扰这样多年,到底是春留不住,故人常绝……怎教人不心如玄铁?
面前却有个红袍公子坐了下来,眉目风流,俊秀佻达,一双桃花眼笑盈盈:“公主一个人自饮多么无趣,段某可有这个荣幸能陪一陪,给公主也长些乐子?”
李星望早踏前一步,按刀欲发作,阿蘅却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微微笑道:“段王子,我却不是那么容易讨好的。”
段英笑微微:“我知公主一贯只和你表哥、顾三郎他们一块儿出去,其实他们不敢带你去真正的好玩的地方,来来去去不过是饮酒弹唱、听戏下棋,哪里有意趣?我却不同,管保让公主开开心心的。”
阿蘅看了他一眼,微微笑道:“只是如今我只想一醉呢?”
段英胸有成足一笑,喊了小二来,一连点了几种酒上来,一边笑道:“公主可知,在下有个微末小技,便是调酒。”
阿蘅挑了挑眉毛,起了些兴味。
一时酒都上了来,段英让小二放在一旁的桌子上,自取了个银壶出来,用勺子调了两种酒进去,身姿笔挺站了起来,然后手掌一晃,银壶在他白皙灵活的手掌心里飞速地晃动起来,手臂一振,那银壶从左手传到右手,又被抛往空中,待到手里,复又调入几种酒,再度混合摇晃后左手持壶倒了满满一杯酒出来,笑吟吟向阿蘅做了个请的手势,他手指纤细,手臂灵活,动作殊无停滞,姿势优美,宛如行云流水,当真潇洒自如。
阿蘅笑着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只觉得酸苦辣涩甘,五味俱有,却不难喝,味道醇厚而涤荡,一层一层涌上来,仿佛过去的回忆渐渐呈现,惆怅而茫然。阿蘅晃着酒,眼睛眯了起来,在这灯光昏暗的小酒馆里,任压抑在时光深处的回忆弥漫了上来,破碎山河、漫长征程中,那些依恋和崇拜、缱绻和别离、压抑和释放、热情和酸楚,纠纠缠缠、翻翻滚滚。
段英一直在替她斟酒:“这酒,名叫浮生若梦。”
阿蘅笑了起来:“好一个浮生若梦,你年纪轻轻,倒有些意思。”
段英只是笑,人长得好看到底占些便宜,阿蘅明知他如此巧的在这里出现,应有所图,却为这酒这容色都慑了慑,到底生不出恶感来,几杯酒下去,后劲渐渐上来,便笑道:“我知你目的,你来大寰做质子,家里只怕不太安稳,所以若是能接近我甚至娶了我,自然是大大的有利于将来你回去继承王位。”
段英仍然笑,阿蘅点点头:“你和三郎他们确实不一样,你年纪小小,去家离国,想必经历不少,也难怪能调出这样的酒来。”
段英自己饮了一杯:“我从前也以为公主长于深宫,单纯无忧,却料不到,公主是这个样子的。”
阿蘅微微一笑:“什么样子?”
段英笑了起来:“公主年纪比我还小,却说我年纪小,满眼都是故事,你说是什么样子?”
阿蘅掌不住笑了:“倒似个老妖了。”
段英笑着倒酒:“公主和顾三郎不是一路人,公主想归于平静,然而公主自己就是个精彩多姿的人,顾家小儿,不过是白纸水墨,经不起公主浓墨重彩。”
阿蘅点了点他:“也许我偏偏就喜欢那一份烟云掩映,平淡天真呢?”
段英笑了:“绚烂之后的平淡,与初始的空白素淡,那是不一样的。”
阿蘅哈哈大笑,一边手持筷子敲了敲碗道:“岂可无乐。”
段英动了动,居然从腰边拿了只埙出来,呜呜地吹了起来,居然丝毫没有悲音,辽阔开朗,令人心胸涤荡,阿蘅按着拍子又喝了几杯,欣然道:“倒是个有些心胸的,将来必能有一番大业。”
段英双眼弯了起来,显是极为高兴,阿蘅又痛饮了几杯,待他一曲毕了,才站了起来道:“先回宫了,来日有机会再聊。”段英笑道:“不是求一醉么?”
阿蘅伸出根指头摆了摆:“其实酒最痛快还是将醉未醉,兴致还在,酒还有,人还在。”
段英抬了眼去看灯下醺醺然的公主,色如春花,她一双潋滟眼睛看的,并不是他,而是遥远的什么地方曾与她对饮的人,他笑了:“恭送公主,公主下次若是要找小的,遣人去质子府相召便可,在下一定奉陪。”
阿蘅点点头,兴尽而返,登车便走,并不眷恋,只有段英站在门口目送车子走远,双眼亮得惊人。
回宫后李星望踌躇了许久不知该不该将公主见了段英的事上报,然而想到崔华辰说的话,难道当真是公主救了自己?公主如何知道自己被崔华辰抓了?
他想了许久,还是决定暂时先不报,反正公主也平安回宫了,也不知为何,公主身上那种凛然的威压,让他有种自然而然不敢违抗的感觉。
之后阿蘅却又有几天乖乖呆在了宫里,无他,只是因为隆福太后果真忙着给她选伴读起来。
阿蘅可无可不无,只让隆福太后选便是了,隆福太后无奈,阿蘅只是笑道:“母后锐眼如炬,看人是最准的,不管选什么人定是妥当的。”
隆福太后心里喜悦,带了几个妃子一同参详,精挑细选了四个来见阿蘅,其中一个却正是永乐侯家的嫡女,顾微,另外三个则分别是礼部尚书黎兴洛的女儿黎珑、穆离书将军的嫡女穆婉玉、翰林院大学士席思源的嫡女席霏,清流权臣武将皆有,性格上天真活泼、端庄安静兼收,又有擅书的擅骑射的,安排不可谓不精心,阿蘅看着这名单也是暗叹,隆福太后的确是个一点都不简单的女人,表面上看她如今一心只礼佛诸事不管,闲了只和阿蘅聊天解闷,其实其胸中的大智大慧,不是一般女人比得上的,从前崔华仪虽然和独孤晟只维持着面上的和谐,私底下针锋相对,却绕开了隆福太后和长公主,从来没有将战火烧到她们身上,也是因为隆福太后着实是个可敬可畏的长辈,大概也因为此,独孤晟从来也没有撕破面上那一层薄纱,和她依然扮演着帝后恩爱的大戏。
阿蘅和四个伴读见了面,自是各自赏了见面礼,她随和亲切,人又生得好,几个伴读一见之下暗暗叹服,顾微心中也暗自为哥哥喜悦不提,对阿蘅愈发亲近喜欢。而御书房那边也收拾了公主上课的地方来,精心安排了大儒、女官以及琴棋书画的名师来授课,每日上午上课,五日一休,阿蘅被拘着倒有些气闷起来,天渐渐暖起来,草长花发,阿蘅心里又有些动起来,开始想着往宫外走了。
  ☆、第16章 斗茶


18楼2017-01-07 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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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孤晟在谭可容惊天动地的哭声中狼狈地离开了清容宫,头疼万分的去了慈懿宫问问太后什么情况。
    隆福太后正在一粒一粒地拣佛豆,见他来也只是叹了口气:“今天是阿蘅出去看他们斗茶,结果看到谭贵妃的胞弟在用兔毫盏斗茶。”
    独孤晟满头雾水道:“嗯,贵妃说那是她赏给弟弟的,说是她弟弟好茶,她看着那样式新巧和我讨的。”
    隆福太后看了他一眼,道:“那套兔毫盏我也有印象,那是皇后的嫁妆,从前给我沏茶过。”
    独孤晟呆了呆,隆福太后继续道:“崔家是前朝望族,虽然现在只剩下定北侯一人,咱们独孤家也断不能作出私吞媳妇嫁妆的事儿,崔皇后虽然无子嗣,要么你尽早生个孩子记在她名下,和定北侯那边商量好后可以将嫁妆留给那孩子,要么你就和定北侯那边商量好,将嫁妆全封好退回崔家好了。”
    独孤晟满脸通红道:“朕真不知道那茶盏是怎么到谭家的,朕去查查。”
    隆福太后摇了摇头道:“今天阿蘅回来说哀家就已遣人去查过了,皇后过世后,她的嫁妆都已封好在私库里了,并没人这么大胆敢动,那套兔毫盏,却是你那年说是得了好茶,叫了穆离书、易允他们几个来品茶,让人去库里找套好茶具,皇后知道后就将她那套兔毫盏给了内侍,后来也没来得及收回,皇后就过世了,那套茶具便一直留在御书房的茶水房里,贵妃一次去了御书房见到那茶盏好,便开口要,皇后殡天后,宫里各处的职司变动很大,茶水房的掌事并不知那是皇后的东西,据说当时贵妃也问过你的,你也答应了,便到了贵妃手里,之后又赏了她弟弟。”
    独孤晟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喃喃道:“朕也不知道那是皇后的东西。”说到喝茶他也有印象,那次茶叶局进了稀罕的凤针白茶来,他叫人传了穆离书、易允他们进来尝,却嫌一般的茶具显不出那色,叫他们换套茶具来,后来果然找了套黑色的来,很是不凡,他当时颇为满意……当时到底内侍们有没有说那是皇后的,他已经不记得了……
    隆福太后叹了口气道:“哀家知你朝务忙,这么小的事情你不在意也是有的,但是不管怎么说,那都是崔家的东西,那兔毫盏天下就只这一套,流在外头将来被崔家知道,咱们独孤家也是颜面无存,谭贵妃那边哀家吩咐了禁足了,后宫的事务你还是换个人来主持吧,她并没有那份才能,哀家看良妃平日里也算老成持重,便交给她吧。”
    独孤晟有些神思不属,随口道:“便依母后说的办吧。”
    隆福太后叹了口气道:“你妹妹今天回来气得满脸通红,都快气哭了。”
    独孤晟低声道:“她倒和皇后感情好。”
    隆福太后摇了摇头道:“宫里就这么几个人,也就皇后有耐心陪她玩,那套兔毫盏是皇后自用的,她从前常去凤仪宫,自然是见过的,你有空好好安慰安慰她吧。”
    独孤晟低声道:“是。”
    出了慈懿宫,独孤晟想起阿蘅,索性便往露华宫走过去。
    才进去,内侍一声喊:“皇上驾到。”
    里头阿蘅一手挽着头发一阵风似的冲出来了,一手却是抱着个什么东西出来直接就往他怀里一摔,大怒道:“你来做什么,走!还你,统统还你!”一边一摔手又往屋里去了。
    梅妆她们跟着出来,早已吓得跪了下来,独孤晟看了看手里那样东西,却是之前派人送过来的雀舌弓,有些尴尬的咳嗽了声,交给身旁的吉祥,举步走了进去,看到阿蘅坐在镜前,脸上涨得通红,双眼饱含了水分,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独孤晟摸了摸鼻子道:“今天的事是朕对不住了……”
    阿蘅胸前起伏不定,按着桌子站起来指着他道:“你怎能辱人如此!就算……就算你不喜欢,又怎能辱人如此!”她语无伦次,说到后头已是语带哽咽。
    独孤晟讶然,料不到她反应如此之大,迈了一步上前,看她气得两眼发红,身上微微发抖,一时十分怜惜,愧疚道:“朕委实不知那是你嫂嫂的东西,一切都是朕的不对,朕已让人找一套好的补上了……”
    阿蘅一时刹不住,眼泪居然滚落下来,连绵不绝,独孤晟第一次看到幼妹哭,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连忙道:“阿蘅别哭,哥哥补偿你好不好?你有什么要求,哥哥给你赔不是了。”
    阿蘅眼泪汹涌而出,居然委委屈屈地哭了很久,才算收住了,有梅妆她们端了水上来替她净面,独孤晟一直坐在旁边伏低做小,阿蘅擦了脸,一双眼睛肿了起来,更觉可怜,独孤晟却不知如何讨好女子回心转意,一时也只是反复说那道歉的话。
    阿蘅静了下来,独孤晟才道:“妹妹若是还是气不过,朕在这里让你来打一打出气好不好。”
    阿蘅听他哄小孩一般的劝她,知他少年从军,根本不懂这些,和他计较纯粹是和自己过不去,但是心里又委屈了太久,一时没收住,哼了声道:“若要我不生气,需得答应我三桩事。”
    独孤晟松了口气道:“嗯,哪三桩?”
    阿蘅道:“第一,我出宫玩不许干涉。”
    独孤晟忍俊不禁:“朕本来就没干涉你吧?”
    阿蘅心里暗想要你要是知道我去楼子里玩没准就发飙了,一边继续道:“第二桩事儿,我要个人。”
    独孤晟纳闷道:“哪个?”
    阿蘅淡淡道:“李星望。”
    独孤晟愣了愣道:“他现在不是一直你用着么?朕并没有派他其他差使。”
    阿蘅抬了眼看他:“我要的是只听从我命令的属下。”
    独孤晟语塞,心里却已明白她的意思,站了起来道:“朕问问他吧,他若不肯,你也用得不顺心。”一边站了起来对外头道:“传李星望过来。”
    片刻后李星望到了院子里跪下施礼,独孤晟和阿蘅走了出来,独孤晟问道:“公主问我要你,你有没有意向从此以后效忠于长公主?”
    李星望极快地抬眼看了看阿蘅,虽不太明白意思,仍躬身道:“属下一直忠心于长公主。”
    阿蘅步下台阶,淡淡道:“你看着我,说,从今以后只效忠于我一人,绝无异心。”
    李星望抬眼看公主,眼光一触即转:“属下从今以后只效忠于长公主,绝无异心。”
    阿蘅注视了他半晌,低低道:“但愿你记住今天的话……不要再有第二次。”
    李星望一头雾水,为什么说再?
    阿蘅却已转身走回屋里,一边道:“行了,忠心不忠心也不是靠嘴巴说的,总之以后他是我的人了,皇兄不许不经过我就用他。”
    独孤晟忍着笑道:“是是,一切都听皇妹的,这第三桩事呢?”
    阿蘅转过脸道:“一下子还没想到,先欠着。”
    独孤晟:“……”
    阿蘅驱赶他道:“我要睡觉了!”
    独孤晟被赶了出来,松了口气,总算解决了这个妹妹,女人哭起来简直比打仗还辛苦,想到还有折子没批,他直接又回了御书房,埋头批折子。
    有个小内侍悄悄过来和吉祥道:“清容宫那边谭娘娘遣了人来说,请公公多关照,想办法让皇上去清容宫看看娘娘。”
    吉祥紧着摆了摆手:“皮痒呢,这几天都给我小心着点儿,别乱传话,东西也别收!若是撞了陛下的霉头,咱可不出头。”
    小内侍连忙噤口不语下去了。
    此事就这么过了,谭家在外头越发谨慎小心,虽是被砸了茶具看上去不是理亏的一方,第二天还是遣了人去大长公主府道歉。阿蘅再出宫见他们的时候,李昉笑得不行:“你没看到谭无忌那脸,简直大快人心!虽然道歉,但是根本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是含糊着,憋屈得脸都绿了!”
    阿蘅微微一笑,知道其实李昉也不知道自己那天为何无缘无故地发飙,这是在探口风,却也并不接话头。
    顾旷只是不满地看着段英,这小子是怎么厚脸皮地黏上来的,甩也甩不掉,偏偏公主对他和颜悦色,他满肚子不舒服又没办法发作,简直就是吃准了他们厚道才这般赖皮的。
    段英才不理他的冷脸,只忙着去和阿蘅说话:“东城新开了家店,有角抵,每日赌斗,很是精彩。”
    李昉咳嗽了声道:“胡闹!角抵衣冠不整,粗鲁不文,岂可让公主去看。”
    段英撇嘴道:“多少达官贵人家的小姐夫人都成群结伴去看了的,这有什么。”
    阿蘅笑吟吟:“去看看也好。”一边又转过头看了看李星望道:“若是手头紧,让李副统领下场去给我赚点钱也不错。”
    李星望惊恐的看往他的新主子。
    段英那边已爆笑鼓掌道:“好点子!”
      ☆、第18章 惊雷


    20楼2017-01-07 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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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蘅过了一段心情颇为轻松的日子,每日里上午和伴读闺秀们一同上上课,下午或是歇息,或是带着李星望出宫散散心,恰是清朗明丽、万物生发的春天,令人心情愉快。
      然而轻松的日子没过几天,宫里忽然气氛又紧张起来,宫内外严查进出,宫人被轮番找去问话,虽然阿蘅这边没什么大响动,依然从下人的态度和言论里感觉到了不同,阿蘅问了问梅妆她们,她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据说是将宫里所有的木澡桶换了。阿蘅身为长公主,自有浴殿,从来没用过那东西,也因此并不太在意,不过看宫里盘查严,她懒得自找麻烦,也颇有一段时间没出宫。
      然而这日琴课,顾微却悄悄的找了她。
      顾微眉目清婉,青衫碧裙,和顾旷有着相近的气韵,教师授课的时候,她捏了捏阿蘅的手,使了个眼色。
      阿蘅便借着如厕的名义和她出了去,找了个桃树下立着说话。顾微低声道:“三哥叫我和您说,定北侯被关进大理寺了,希望您能从中转圜一下……若是能说动太后说情……”一边又小心翼翼看了看阿蘅的脸色,有些颤抖道:“哥哥也是没办法……听说是皇上亲自下的令……哥哥也说知道您不一定帮得上忙,只是……只是最后一丝希望,他外头已经托了不少人都说没办法……”
      春风里桃花乱飞,柳絮飘扬,阿蘅垂下眼睫毛,沉默了一会儿道:“是什么罪名,进大理寺几天了?”
      顾微低声道:“也不太清楚,似乎是意图谋害皇家子嗣的罪名,如今还在审,听说是皇上亲审,已进去五天了,据说情况很不好,不让任何人探视,好像连定北侯府都抄检过了……”
      阿蘅一直沉默,沉默得顾微忍不住抬头去看她,却看到她面无表情,清凌凌的一双眉眼,眼神却深如幽潭,她有些看不懂这神色,三哥叫她传话的时候她心里很忐忑,后宫不得干政,长公主虽然是皇帝的亲妹子,在这朝中大臣获罪的大事上能说上什么话?但是三哥一再哀求,她还是传话了,却拿不准公主会不会翻脸斥责。
      阿蘅终于回过神来,低声道:“回去和你三哥说,崔家没这么容易倒的,叫他放心吧。”
      顾微愣了愣,阿蘅却早已转回了课堂。
      授课的是琴艺上极负盛名的柳大家,讲完后还让她们一人弹了一曲,阿蘅不疾不徐地弹了一曲《流水》,顾微心中有事,听到她这样依然从容淡定的琴声,想起三哥那着急的样子,心里忽然起了一丝不满来。轮到自己操琴时,心神不宁,错漏甚多,被柳大家责了几句,出宫回家时,见到顾旷急不可耐地来接着她等消息,更是替哥哥觉得不值,只将阿蘅说的话原样说了,顾旷有些呆呆,顾微只道:“哥哥,我看公主一句准话都没有,只是泛泛的安慰,依我说还是别指望太后这头了,我在宫里也听说太后一向不管事的。”
      顾旷愁眉不展,自回了院里百般筹谋。
      夜深了,御书房里独孤晟翻了翻大理寺呈上来的折子,直接摔到一边,沈椒园侍立一旁,独孤晟气不过道:“仍是不肯认,皇宫当时全是皇后一手遮天,所有浴桶都是经过了六局进来的,不是他崔家做的手脚是哪个?居然狠毒如此!所有后妃侍寝前必要沐浴,这长年累月在浴桶木板中浸药,六宫无一宫妃有孕,好不容易贵妃怀上一个,没坐稳就没了,这般大的手笔,这般狠辣的用心,除了崔华辰还有哪个有此手段!”
      沈椒园默然半晌道:“没有证据,崔华辰不认,大理寺也不敢上刑……其实就算上了估计也没用……”皇上自己亲审都问不出来,能指望大理寺什么。
      独孤晟一拍桌子道:“把六局当时的管事女官一个一个拉去上刑!总有招的!”
      沈椒园叹了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崔华辰此人一世枭雄,两兄妹都傲气得紧,不像是做得出这般狠毒的事情的人,然而如今皇上已心中认定了是崔华辰,再透点意思到大理寺,自有上体天子意思的官员诱供,那些个内侍宫女,为了活命自然是随意攀咬,胡乱认供,崔华辰这次在劫难逃……
      他想了想到底道:“穆离书将军那日说的话也有道理,崔皇后身体当时病重如此,后宫无论哪个妃子生下孩子,她都是嫡母,陛下又说崔家有私兵,既有后路,不像会做出这般绝皇上子嗣的没有退路的事情。”
      独孤晟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皱了眉头道:“崔家行军布阵、出谋划策,都是出乎意料、剑走偏锋的,朕……拿不准,但是崔家一定有阴谋,且不提此事崔家嫌疑最大,便是没有,朕也不能养痈成患了,不若借此机会除了崔华辰。”
      沈椒园低了头不再说话。
      外头御前总管吉祥却低声回禀道:“皇上,良妃娘娘求见。”
      独孤晟有些意外道:“就说朕还有折子要批,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吉祥迟疑了一会儿道:“良妃娘娘说,是皇后娘娘从前留下的东西要转交给皇上。”
      独孤晟与沈椒园对视了一眼,沉声道:“宣。”一边对沈椒园道:“你到屏风后头去听着。”
      沈椒园躬身后几步果然闪入了御书房后的屏风内。
      良妃姓冯,闺名螺娘,户部侍郎的嫡女,也是独孤晟初登基便封的妃嫔,为人一向低调平和,宽厚平和,并不喜争宠,不爱出风头,无论是从前崔皇后在的时候还是后来,都是在宫里默默不言的人,独孤晟对她的印象十分淡薄,从前和崔皇后也并不怎么亲近,如何会有崔皇后的东西?偏偏又是在崔华辰入狱如今这个节骨眼上。
      独孤晟满心疑惑,外头已引了良妃进来,年约二十多岁,头上挽着朝天髻,鬓边簪着普通的珠环金饰,衣着也甚是素淡,进来便一板一眼的行礼,着实没什么风姿,看上去仍是一副老实样子,并无什么特别之处。他沉声道:“良妃起来吧,何事深夜来见?”
      良妃起了身,微微抬了头,果然双手奉上一封信道:“去年皇后娘娘弥留时,曾留了一封信在臣妾这里,言明若有一日定北侯获罪,便转交皇上。”
      吉祥接了那信过来,递给独孤晟,独孤晟捏了捏那信封,感觉到里头似有硬物,心中一动,对良妃道:“皇后娘娘还有什么话说么?”
      良妃低声道:“并无余言,只叫臣妾转交。”
      独孤晟拿着那信,凝视良妃许久,良妃在那般威严锐利的目光下,仍然只是淡然立着,并不紧张,只拜了拜道:“臣妾告退了?”
      独孤晟点了点头道:“下去吧。”看着良妃转身出去后,信手拆开,里头滑落一枚朱雀绕日玉佩,通透明泽,上头刻着一个“晟”字,他手微微抖了起来,几乎拿不住那信纸,再打开,岩苔笺上墨迹淋漓,无抬头无落款,熟悉的字迹铁钩银划,力透纸背:
      “曾拟把臂同游,何意负盟此日,景明昔日以此佩许以爵,唯愿换崔家满门性命。”
      他浑身发起抖来,觉得自己冰凉的胸膛里的那颗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碾压,忽然又酸又疼,沈椒园已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看到他面色大变,不知何故,唯有低声道:“皇上?”
      独孤晟用力捏着那纸书信,眼睛发红,半晌嘶声道:“摆驾……大理寺!”
      沈椒园带着几个侍卫随着驾辇匆匆而走,宫门一重一重的打开。阿蘅站在一处宫墙上,屋檐兽首阴影深重,掩盖住了她纤细的身影。她默默地看着良妃进去,出来,然后帝辇微服深夜出宫……想必……是去大理寺了吧,她嘴角微微勾了勾,良妃果然没有辜负自己的重托,独孤晟,你当年许我的,如今还了,咱们……这便两清了……
      春夜风仍有些凉意,大理寺少丞抖抖索索地领着独孤晟、沈椒园走过长而折的甬道,直接进了一间牢房前,低声道:“就在这里。”一边命人开了锁。
      牢房内还算洁净,桌上孤灯一点如豆,崔华辰素衣葛袍,端坐在轮椅上,手足上戴了镣铐,面色有些苍白疲惫,看到独孤晟来,只是淡淡扫了眼,孤若远山寒雪,旁边早有官员喝道:“还不见驾!”
      崔华辰似笑非笑:“臣崔华辰见过皇上。”
      独孤晟也不理论,挥手让其他官员退下,只留下沈椒园,然后将那信扔在桌上,冷笑道:“崔家兄妹好智谋,好算计!一纸挟恩以报的故人书信,在死后还能呈到朕前!”
      崔华辰看了眼那书信,不过一眼已看清楚上头所书,冰雪一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讶然,独孤晟紧紧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知他也不知崔皇后的布置,顺口讥道:“人都死了,还要利用到如此地步,果然算无遗策?你们没有心肝么?朕真想挖出你的心肝看看是什么做的!”
      崔华辰淡淡道:“皇上将莫须有之罪加于崔家身上,往死去的皇后娘娘身上泼脏水,又是什么君子行为了?”
      独孤晟:“神不知鬼不觉在浴桶上做出这般大手笔的布置,除了当时掌着六宫的皇后,朕想不出还能有谁做得到!这且不论,只说这书信,你们是怎么哄华澜写下这些的?你们就有那么大的自信朕会看他的信的面子上,饶过杀死他的凶手?”
      崔华辰脸上终于微微显露了一丝困惑:“华澜?什么凶手?”
      独孤晟看他神容冷淡,怒气更生:“他为崔家建功立业东征西战!最后却连祖坟都没有入!你们的宗谱上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写上!你猜我要怎么做,崔华辰?我会杀了你,然后把定北侯的爵位袭在他身上,给他过继个子嗣,让他有后人供着香火,而你崔家嫡系,将断子绝孙,从此再无香火!”
      崔华辰眉头微微蹙了起来,出现了一丝茫然之色:“你是在说谁……崔华澜?”
      独孤晟看着崔华辰脸上茫然的表情,怒火熊熊燃烧,他冲上前直接揪住了崔华辰的衣襟:“你忘了他?你杀了他!燕子矶那一战他受了重伤,他的副将说你去探望他后便说伤重不治去世了!再没人看到过他,连尸体葬在何处都无人知晓!他怎么会死!他吃了我给他的大还丹,绝无可能会死!因为他碍着了你的地位是不是!他手下亲信数日内离奇失踪,不是打仗失踪了就是死了,李星望连夜投了我这里。你们崔家一直想要这天下!你怕他联合我扳倒你是不是?你杀了他……你杀了他!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还是废了双腿,输给了朕!输了这天下!”
      崔华辰看他怒气汹涌,脸上含讥带诮:“李星望是这么对你说的是么,所以,你登基后一力打压崔家,甚至冷落皇后,是为了崔华澜报仇?”
      独孤晟脸上涌上了痛楚的笑容:“不错,你们一力打压的私生子,朕偏偏要让他成为你们崔家的家主,等你死去,他就会上了你们的族谱,成为你们定北候这一支的家主……他到底葬在哪里,朕要厚葬他。”


      21楼2017-01-07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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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华辰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脸上带了凛然寒意,冷冷问道:“那么皇后的死,是你的报复?”
        独孤晟面上涌起了怒气:“你把朕当成什么人?皇后不是一直用的你们崔家的医生柳焕么!她怎么死的你们应该最清楚不过了!朕也很想知道,皇后年纪轻轻,是怎么积劳成疾死的?”
        崔华辰脸上恢复了平静:“与你无关么?”声音里带了一丝嘲讽。
        独孤晟想起最后一次看到崔皇后的时候,脸上一丝脂粉都无,那与华澜相似的脸上苍白之极,唇色苍白,双眼似乎看到遥远的地方,人却是在微笑着,战乱年代聚少离多,却到底有一分患难与共的情分在,登基后他从未和她同床,到底对她是有些心虚的。
        独孤晟胸中的怒气忽然散了些,将崔华辰的衣襟松了手,背着手站了起来。
        崔华辰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独孤晟转过脸看他,崔华辰脸上依然有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其实我也很奇怪,皇后娘娘与你同床共枕这么多年,难道……你没发现皇后娘娘和崔华澜很相似么?”
        独孤晟冷哼了一声:“既然是兄妹,自然是有些相像了。”
        崔华辰道:“这几年,我一直以为你心里有数,只是没往外说,皇后娘娘自入宫后,也再也没有见过我,更没有只言片语给我,我一直以为,你和皇后娘娘感情很是不错,还专门等到皇后娘娘逝世了,才来找崔家的麻烦。”
        独孤晟呆了呆,崔华辰继续道:“现在看来,只怕皇后娘娘一直受着冷落吧……但凡有过恩宠,或是略近身,怎么会一点都没发现?”
        独孤晟问:“发现什么?”
        崔华辰没有理会,脸上掠过了一丝哀伤,淡淡道:“皇后娘娘是死于旧伤复发,如今想来,应该还是心如死灰吧,背负在她身上的东西,委实多了些。”
        独孤晟敏感问道:“旧伤?”
        崔华辰有些嘲讽的笑着:“大还丹也不过是暂时续命,其实那样重的伤,到底是留下了后患,原本就是寿命不永的,便是散掉所有功力,好好的调养着,也活不过五十岁,更何况是心有死志……我也料不到她病发这么快,我总以为她得偿所愿,和你在一起,总该幸福安乐,能多活个十数年,也算不枉辛苦一场。”
        独孤晟转过头:“你说什么大还丹?”
        崔华辰淡淡道:“我父亲委实只有我和娘娘两个孩子,再无别人。皇后娘娘闺名是崔华仪,乳名却是兰儿,兰花的兰。”
        仿佛一声惊雷从天上劈下,独孤晟艰难道:“你说什么?”
        崔华辰依然一副平静的样子,娓娓道:“娘娘自幼就喜欢扮成男子出外行走,对外只说是崔家的二少爷,时间长了以讹传讹,别人也只说是崔将军的私生庶子,为了不玷污娘娘的闺誉,我们也没有否认,后来天下大乱,你是知道的,她领兵上很有一手,武艺也颇拿得出手,我爹也便将她当一名得力干将用着……因怕事情外露,对下边将士都只说是崔家二郎,因军中大部分时间都穿着盔甲,她领军作战,父亲和我再加以遮掩,消息还算掩得好。”
        独孤晟忽然大吼起来:“你胡说!你明明一向和他不和!他那么怕你!皇后却和你感情甚笃!”
        崔华辰淡淡道:“你若有个幼妹,自然也不喜她出去抛头露面,和将士们同卧同起,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忙碌,长兄如父,兰儿本就是我一手带大的,她怕我有什么奇怪。”
        独孤晟脑袋里隆隆作响,几乎不能相信,崔华辰却继续道:“后来和你们成了婚,却根本没有圆房你就出征,把她留在了松川。之后战事紧张,崔家人丁稀少,折损多,可信的少,特别是我父亲死后……崔家几乎无可信之将,她千里奔丧回来,只得又捡起了这身份东征西战,却只能对你们紧紧瞒着。可笑的是她行军中多次和你会军,你却居然一点都没看出来。”


        22楼2017-01-07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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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燕子矶那次,她自作主张出兵,为了救你差点死掉,当时大势已定,正合退隐,我便索性顺其自然的让崔华澜这个身份死去,让她恢复身份回你家,独孤家百年世家,礼节上讲究得很,我三令五申让她收了那些跳脱的性子,更不许泄露曾扮成男将这个事情,否则要让独孤家和朝臣们看不起,到你做了皇帝,她身为皇后,更要谨言慎行,然而我一直以为,夫妻之间,到底还是瞒不过你的,没想到,直到今日,你居然都还蒙在鼓里……只要一夜你就能发现她身上的旧伤了,只能说,你根本连碰都没有碰过她……”
          独孤晟喃喃自语:“我不信!你胡说!我不信!华澜怎么可能是女子!他与我生死之交……他……”他喘息起来,种种昔日情状飞快掠过,那驰骋千军,横枪而立,万夫莫敌的英姿,那领兵遣将排兵布阵时的老辣熟练,饮马埋灶、扎营歇宿时他们比武斗马赛射,总是互有胜负,那双纯净通透如同琥珀般的双眸,微笑的时候像是能融化冰雪,即使再疲惫,再处于劣势也永远不屈不挠充满自信……怎么会是女子!他感觉到呼吸似乎在一寸寸被抽离,身体开始站不住。
          崔华辰淡淡给了最后一击:“崔华澜和娘娘,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你仔细想想就该知道了——不管是崔华澜也好,崔华仪也好,反正……都已经死了,皇上何必还要纠缠这些呢?”
          牢里死寂一片,空气凝重而粘窒,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独孤晟呆呆地向后退了几步,木然重复道:“都已经死了?”
          崔华辰淡淡道:“不错,作为开国元后葬在皇家陵寝内,无上荣光,若是皇上只是想要厚葬崔华澜的话,您早就已经做到了,不必再遗憾了。”
            ☆、第19章 调查


          23楼2017-01-07 1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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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独孤晟大步回到御书房,心里却惊天骇浪,终于忍不住将御台上的奏折全数摔了下去,双目发红:“我不信,这一定是崔华辰的诡计!一定!”
            他转过头:“沈椒园,你去查这事!”
            沈椒园领命后迟疑地问:“那崔华辰那边如何安排……”
            独孤晟咬了咬牙道:“暂时先关着!”
            沈椒园动作很快,回报很快就来了。独孤晟看着沈椒园面无表情的脸,心里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沈椒园将报告递了上来,独孤晟接了过来,却并不翻开,哑声道:“结论是什么。”
            沈椒园低声道:“从调查结果看,排除不了崔华澜与皇后娘娘是同一人的可能。”
            独孤晟面无表情。
            沈椒园低了头继续道:“崔华澜自幼的确是以崔家二公子的名义在外行走,人们多猜测他是府里的婢生子或者是私生子,崔方平倒是对他颇为宠爱,不惜重资,聘请名师,时常带他在身旁访友,还送他去明仁书院就读,前朝庆和十五年的时候考了个秀才的功名,但之后便一直没有继续考科举,善骑射,结交了许多武将子弟,任侠好义,聪明伶俐,在嵩阳城很是有名。”
            独孤晟微微侧了脸,想华澜纵马挟弹、风流倜傥的样子,有些怀念起来,那翩翩少年,说是比自己大,偏偏满脸天真,聪明伶俐,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吃喝玩乐,样样都能扯上几句,随性潇洒,任性得不得了,崔皇后却是个不苟言笑,谨言慎行的人,和老谋深算的崔华辰一个样子,这两人怎么会是一个人?
            沈椒园继续道:“皇后娘娘在闺中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只是说幼年丧母,因崔方平常年在军中,皇后娘娘是由崔华辰亲自带大的,兄妹感情甚笃。”
            独孤晟哼了声,沈椒园继续道:“庆和二十年,皇后娘娘与您成亲,嫁到了灌阳城,当晚灌阳被叛将黎房攻下,先帝带着先秦王领兵抵抗,您和皇后娘娘以及太后娘娘不得不连夜出逃。”
            独孤晟点了点头,不错,那晚正是他新婚之夜,没圆成房便仓皇出逃,他们一路遇到刺杀,他拼死驾着马车带着母亲和皇后逃亡,与家将失散。
            结果母亲惊吓过度,一路颠簸,半途腹痛产子,他如今还记得那风雨夜破庙里,她镇定自若地指挥着他烧水,铺稻草,脸上仍画着厚厚的新娘妆,宝髻上还簪着许多宝石,也幸亏如此,他们一路的盘缠全靠那拆下来的钗宝换的。
            母后产子那天晚上,她在帘子后头轻声安慰着母亲,破碎而尖利的呻吟声不断传来,他在外头心急如焚,天明的时候,她抱着个孩子出来低声道:“是个女儿,不过,已经没气了。”他当时才十六岁,慌得不得了,仓皇地问:“怎么办,怎么办,阿爹死了,阿兄也死了,阿娘一定会伤心死的。”
            她一双明目看了看他,低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别慌。”
            天明雨停,时间宝贵,他们不敢在那里再耽搁,于是他抱着昏迷的母亲上了马车,他一路赶着马车继续往松川城逃去,路上看到了个女婴奄奄一息上有一口气,那便是阿蘅。
            后来他们千里奔波到了松川,然后他便匆忙领军出征,这一走便是数年未回,崔皇后一直跟着母亲在松川舅舅家住着,那匆忙慌乱的一晚上的新娘面目模糊,难以记忆,只记得相貌平平,唯有一双眼睛可看。
            “庆历二十年到二十三年,皇后娘娘在松川的这段时间,崔华澜在嵩阳也销声匿迹。”
            独孤晟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什么原因?”
            沈椒园道:“问了李星望,他说那三年说是他患了病在家休养,一直没有到军中过,也从未出外交际。”
            独孤晟有些心烦意乱道:“继续。”
            “庆和二十三年十二月,崔方平战死令狐隆手下,长子崔华辰子承父业,接过了他父亲氅下的精兵部将,誓要屠了令狐隆报仇。皇后娘娘那一年也辞了太后娘娘,回嵩阳城奔丧,之后便一直住在嵩阳城,直到庆和三十三年,再没有回过松川。”独孤晟抿了抿嘴,他当时被阻在江北,连给岳丈奔丧都顾不到,也因此对崔皇后的去而不回没有说什么,兵荒马乱的,这段脆弱的婚姻联盟,他当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要决裂。
            “庆和二十四年八月十六,崔华澜领兵十万夜袭火攻,在西林原连夜屠了令狐隆的主力四十万,以少胜多,一战成名。”
            独孤晟继续陷入了回忆,西林原一役,使崔华澜名动天下,之后每战告捷,从无败绩,与当时被誉为战神的他屡屡被拿来比较。他当时正带兵到了附近,到底崔家与独孤家的联盟仍在,便领兵去襄助,不得不说,他当时年少气盛,的确很想看看这个据说战术奇才的崔家双秀之一,崔家双秀,崔华辰善排兵布阵,谋略精巧,崔华澜骁勇善战,同样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威胁,他只能选择继续和他们合作,并且小心翼翼地防止被他们吞并。
            那天秋高气爽,原上野草被秋风吹得全向一面伏倒,旗帜猎猎,他亲眼看到那银盔银甲的少年,身姿单薄,持银枪纵马阵前,然而没有人敢轻视这个人,士兵们以狂热的目光注视着他,他英武无畏,骁勇善战,永远都冲在重逢的最前,将士兵们的士气鼓舞到最高,人却冷静得如同剑上的寒光,拥有着强大而镇定的自信和过人的个人魅力,那一天崔华澜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威胁感和冲击感,崔家,一直是他在通往帝位上最大的障碍。
            值得庆幸的是,崔华澜与崔华辰明面上不合,关系不好。听说崔华辰在军中时常当着将士的面斥责、惩罚崔华澜,丝毫不给他情面,而崔华澜明明那样潇洒跳脱,一见到崔华辰就变得拘谨恭敬,退避三舍,他刚认识崔华澜没多久,就曾亲眼见到刚刚取得大捷疲惫归来尚未换下戎装的崔华澜,长跪在崔华辰的军帐外,双手举着一柄剑受罚,来来往往的将士尽皆侧目,却都慑于崔华辰的威严不敢说话。他一方面庆幸崔家两兄弟不合他才有机会,另一方面心里却替崔华澜委屈和不值,毕竟这样的将才,若是在他氅下,那是一定珍之重之,以兄弟看待的,于是他抱着分化拉拢的心态,去接近崔华澜,却渐渐觉得意气相投,于是无话不谈,终致生死之交。
            “之后崔华澜与陛下联手,将令狐隆杀了,把大江南北收割了一遍,也与陛下相交莫逆,天下大定指日可待。”
            独孤晟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却很快被阴霾遮掩。所谓生死之交,就是那战场上的生死拼杀援护,结束后去酒馆拼酒,甚至因好奇一同去妓院观光过……崔华澜身子清瘦纤长,却没人敢轻视他,他一身武艺出神入化,敌将的多少次暗杀都无功而返……直到那一次……
            “庆和三十三年,陛下燕子矶遇到西川屠亮,势均力敌,两边僵持许久,陛下受了暗算,久围之下,粮草断绝,危险之极,崔华澜违背了崔华辰的军令,领兵十万来救援,最后身受重伤,陛下当时将自己功力渡给他,还给他服下独孤家秘藏的大还丹,然而当时崔华辰赶到了燕子矶,将伤重昏迷的崔华澜带了回去,回去不多久,崔华澜伤重不治发丧。”
            独孤晟手紧紧握着,那一天华澜双眼迷茫地睁着,眼神涣散,神智昏聩,嘴里一口一口血的吐,他当时拼命将内力渡给他保住他的心脉,塞了大还丹给他吃下,只求漫天神佛,要他不要死!他宁愿他们收了自己的命去!他不再吐血,他以为他能活下来了,结果崔华辰带他回去,传来的却是他的死讯!
            “崔华澜副将李星望连夜奔袭,投了陛下,说崔华澜因威胁到崔华辰的地位被暗杀,手下亲信将士一一失踪,他不敢再留在崔家部队。陛下大怒,设计让崔华辰遇上屠亮残部,中箭双腿废掉,而没了骁勇善战的崔华澜,崔家军接连挨打,损失惨重,之后崔家将皇后娘娘送了回来……”
            独孤晟心仿佛沉入了深渊,无根无底。当时他只是认为崔家逐鹿天下已经无望,废了双腿的人如何做皇帝?因此崔家将崔皇后送回来,服软表示臣服,而当时天下方定,崔华辰虽然一直狼子野心,崔华澜却作为崔家人一直襄助于他,立下了丰功伟绩,他不能立刻便和崔家反目,寒了天下人的心,于是咬牙继续认了这门亲事,之后登基,封后,他给她一切皇后应有的待遇,却一直没有临幸过她,直到她死。
            如今反过来看,崔华澜死后,崔皇后,便回来了……他手心紧紧握着,如果崔皇后是华澜,她为什么不说!她为什么瞒着他!
            他有些茫然的想起,崔皇后刚回来的时候,他胸中还在为华澜的死去愤懑不已,迁怒于她,从来没有去见过她。似乎有一夜,她闯进了他的书房,那天已经是四月了吧,天气有些热,她却仍披着狐裘,脸上擦了粉,唇上涂了口脂,描了细细的眉,却如同一张假面浮在干燥的肌肤之上,她已年过三十,青春不再,化妆只让她更憔悴,她问他:“我大哥的腿,是你设计的么?”
            虽然是质问,她明显中气不足,声音低而轻,有些接不上,他当时看到她和华澜有些相似的脸,有些晃神,他本来是可以理直气壮地回答:“这是你大哥算计我燕子矶一役的报应……”又或者是:“我为华澜报的仇……”
            然而他忽然想起他们新婚夜连夜奔逃千里的那一点情分,最终只是淡淡道:“是,不过你可以放心,皇后依然还是你。”
            他如今使劲回想,也想不起来那一夜崔皇后的神情了,那天书房很昏暗,她站在门口背着光,只记得她沉默半晌以后,缓缓转身走了,之后她再也没有主动找过他,入宫以后,却精心筹划六宫事务,直到他恍然发现,他的后宫与前朝息息相关,多方掣肘于他,崔家在他的皇后的精心谋划下,动不得,甩不得的时候,他那怒火又重新升了起来。


            24楼2017-01-07 1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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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梨花
              帝后关系一直保持着那样貌合神离的模样,后宫多少暗地的交手,都是她和他在你来我往,崔皇后,果然不愧是崔华辰一手教出来的,他到底不擅长女人的心计,处处吃亏被动,却不得不咬牙忍下去,满怀恶意地想,我就让你一直无宠无孕,看你这个皇后能得意几时。
              却是没有得意多久,崔皇后就死了,他很是惊奇,仿佛一个宿敌,大战三百六十回,他几乎以为要和她对算一辈子,那边却忽然中途鸣金收兵,只剩下他一个人积蓄了无数的后招,孤零零地在战场上发呆。
              他终于腾得出手来收拾崔家……然而崔华辰才下狱,崔华澜的信便冒了出来……
              这叫他不得不一再怀疑这是崔华辰和崔华仪两兄妹的阴谋,他低声道:“比对过字迹没有。”
              沈椒园道:“比对过崔华澜和崔皇后的字迹,崔华澜是一手飞白,势若飞举,崔皇后多用簪花,严谨娟秀,不相同。”
              独孤晟舒了口气,果然还是阴谋吧?沈椒园却低声道:“但是……崔华澜写字一直是用左手,皇后娘娘用的右手。”
              独孤晟头目昏昏,扶了扶头,不错,华澜吃饭、拿剑都是用右手,唯有写字用的左手,他还曾问过他为什么不用右手?他只是笑而不答,记忆细节一一浮上来,天气再热,崔华澜也从来不会如同其他军汉一般解衣袒胸,更不会在溪流中洗浴擦身,他从前只觉得他儒将斯文、风度翩翩……他喝酒也从来没有喝醉过,每次拼酒都是自己先倒下,他总是留有余力来照顾他……他的手似乎总是比他的软一些……又一次他们接连赶路行军半个月,兵将们包括他自己都是满脸胡须茬,唯有他依然脸上光洁,干净整洁……他一直只以为他是爱干净好风度……他原像水边执卷林下吟诗风仪无双的名士,却在刀枪血火中凌驾于千万军人之上,生生砍出一条悍勇之路,他是他生死之交的挚友,是上天赐予他最好的礼物。
              沈椒园道:“本来臣还要查皇后娘娘的脉案,但是那个只有皇上的旨意才能调看,皇后娘娘的脉案一直由柳焕太医负责。皇后娘娘死后,柳焕即行革职,带罪当差,极少出诊,出诊也只是去定北侯府,除了当值,大多时候闭门不出。”
              独孤晟心知崔皇后死后,柳焕一直要辞去官职,他到底是有真才实学的,虽然为崔家所用,因此他只是革职,并未允他离开太医院,他吩咐道:“叫太医院送皇后的脉案来,另外召柳焕来见我。”
              脉案很快调来,独孤晟看了看那些药方,他是带兵出身,略通药性,自然一眼看出那些三七、红花等药几乎全是治疗内伤的药,他手指忍不住的颤抖起来,几乎抓不住那本脉案,他飞快地翻到后头,到了后头,青木藤、川穹等镇痛的药量越来越大,临终前的最后一个月,药方里直接出现了大量的罂粟壳……
              柳焕被召来了,他依然是从前那一副不卑不亢淡定地样子,即便是叩头施礼,也丝毫不显卑弱。
              独孤晟盯着他良久,才开口问道:“皇后,到底是什么原因病死的?”
              柳焕看了眼御案上的脉案,淡淡道:“娘娘内伤发作,五脏衰竭而死。”
              独孤晟冷冷道:“之前一直报过来的是思虑过甚,五脏不和,痰邪侵扰,需要长期调养,哪里来的内伤!”
              柳焕淡淡道:“思虑过甚,五脏不和也是事实,不写内伤是皇后娘娘的懿旨,至于哪里来的内伤,臣不知。”
              独孤晟嘶声道:“你这是欺君之罪!”
              柳焕满脸平静,不发一词。
              独孤晟握着那脉案,手上一直发抖,最后问道:“最后用那么多的罂粟壳……”
              柳焕看了他一眼,依然平静道:“娘娘肠胃过弱,最后药都禁不住了,吃多少吐多少,只能以罂粟汤减轻她的痛苦,让她平静逝去罢了。”
              独孤晟心紧紧缩成一团,几乎透不过气来,最后他听到自己涩然道:“下去吧。”
              ********
              夜深人静,独孤晟仿佛幽魂一般,居然不自觉地走到了凤仪宫,他自入宫后偶尔来这里都是在前殿和皇后说些公事后便走了,从来没有进过寝殿,他抬头看了看,举步走了进去。
              里头的内侍只有寥寥几个,看到独孤晟急急忙忙地前来下跪,独孤晟摆了摆手,一边慢慢走了进去,这里他从来没有涉足过,摆设极少,陈设上毫无特色,是的,为了为六宫表率,皇后生活上一直很节俭……他走到案头,想找到皇后的一些手记,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他问道:“皇后娘娘从前不写字的?”
              一个宫女畏畏缩缩地上来道:“听说娘娘病重的时候将自己的手稿都烧了,衣物、首饰、书本都分着赏给下人了,并没有留下什么遗物。”
              独孤晟默然了一会儿,低声道:“你是服侍皇后娘娘的么?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低声道:“奴婢榛子,从前只是在外边院子当值的,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都放出去了。”
              独孤晟呆了呆,想起来的确崔华仪死之前就将身边的陪嫁进来的宫女全放回去婚嫁了,死后宫里几次大清洗,凤仪宫原来的宫人基本全都放出去的放出去,贬斥的贬斥,已没有什么人在了。
              独孤晟道:“你说说一些娘娘平时的事吧。”
              榛子看他脸色,只得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娘娘好静,听说不喜欢人贴身服侍,养病的时候都是一个人躺在躺椅那儿一个人看书,平日里也没什么爱好……”
              独孤晟慢慢走过廊下的那个躺椅,躺了下去,轻轻抚摸着那光滑地扶手,黑夜里,却闻到了一阵清新的香味。他转过头,便看到了后院里,似雪一般的梨花开得满树都是,满院子里种了大概十几株,风吹来宛如下雪也似。
              他呆了呆:“是梨花啊。”
              榛子低声道:“听说是皇后娘娘才进宫的时候让种的,说是喜欢梨花,可惜没见几次花开……娘娘就薨了,听说薨之前曾想让人铲了这些梨树,尚宫局都派了人来砍掉一株了,最后娘娘不知道为什么又改了主意,还是留了下来,说还是等下一任的主人自己砍掉。”
              “你在看什么?”
              “那边有一树梨花。”
              “梨花有什么稀罕的。”
              “我小时候很喜欢梨花,想要在自己院子里种,但是大哥不许种,说谐音离,不吉利。”
              “那有什么的,等天下定了,你有了自己的宅子,想种几棵就几棵,你大哥管不着你。”
              “嗯,到时候咱们在梨花下喝梨花酒吧。”
              “一言为定。”
              夜这样黑,梨花的香气无边无际,真相这般猝不及防地撞过来,丝丝缕缕吻合无误,独孤晟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
              崔华辰被从牢里提了出来,居然让他吃好洗了个澡,换了衣服后再次送进了个净室内。
              不出意料,他在那里见到了独孤晟。
              他负手半晌,低低道:“给朕说说皇后的事吧。”
              崔华辰淡淡:“有什么好说的,死都死了。”
              独孤晟垂着头,道:“她的死,朕固然有责任,你这个也想要天下的大哥也未必没有一丝责任吧。”
              崔华辰冷冷道:“我告诉过她的,选了皇后这条路,就要面对着与三宫六院的妃嫔分享丈夫,而你,将会将我们崔家打压殆尽,不如选择做公主,你成为驸马,只要我在一日,你一日都会对她忠心耿耿,深情不悔!这是她自己选的路!她跪了三天三夜让我出兵救你,我拒绝了,她自己带了兵去救你!”
              独孤晟满嘴苦涩:“她自己选的路……”
              崔华辰脸上起了一丝阴郁:“她说,剪除了翅膀的独孤晟,就不再是独孤晟了。”
              独孤晟的手颤抖起来,崔华辰冷冷道:“我这一生落子无悔,从来不曾后悔,然而我现在后悔了,我不该将她从燕子矶带回来,她应该死在那个时候,死在最爱的人的怀里,而不是最后心如死灰地在深宫内一个人死去。”
              独孤晟全身都抖了起来,崔华辰声音仿佛从寒渊中透出:“但是我很欣慰,最终她选择了不告诉你真相,因为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和崔家站在一起,而不是和你渡过余生——即使她依然爱你。”
              独孤晟简直是落荒而逃,崔华辰那冷冷的声音在他的心头不断徘徊,他恨他,但是他知道他没有说错……她曾以她的爱慕将整个天下奉与他,然后他还给她的是算计了她最亲爱的哥哥,于是她选择了放弃说出真相,她放弃了他!
              直到死,她都没有说出真相!
              崔华仪,你何其决绝!
              你难道不知道,在我知道真相的时候,等待我的,将是漫长的无明夜么。


              25楼2017-01-07 1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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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夜探
                没多久定北侯崔华辰无罪开释回府。
                这一点阿蘅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在顾微嘴里听到定北侯病重的消息的时候,她心里抖了抖,终于忍不住问:“病情怎么样。”
                顾微有些奇怪的看了看她,毕竟上一次定北侯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困境,她却轻描淡写,今日的追问颇有些不同寻常。她谨慎地回答:“好像是原本身体就不太好,入狱到底是有影响的,回府后很快就卧床不起,请了御医去看只是摇头说已是强弩之末,我三哥这几天都往定北侯府跑,说是……人都认不出了,只拉着我三哥反反复复喊兰儿。”
                阿蘅笔下顿了顿,一副原行云流水的烟水云林霎时云收水凝枯涩起来,顾微压低声音悄悄道:“听说那是皇后的乳名……”
                阿蘅停了笔,过了一会儿站了起来和授课的教习请了假,只说有些不适,回了宫。
                杏花红雨,梨花白雪,已是春暮,荼蘼花了,阿蘅一个人在露华宫里徘徊直至深夜,浑浑噩噩满心煎熬,终于咬牙换了一套夜行服,蒙了面,悄没声息的掠过重重宫檐,一个人出了宫。
                定北侯府面积颇大,却极是冷清,黑漆漆里只见主院隐隐一豆灯光,院里草长寥落。
                阿蘅掠进了主院,先从窗外窥了窥,看到是铁辛卧在外间,想是已服侍数天,显然疲惫不堪已经入睡,她知铁辛武艺高强,不敢妄动,静静默数了一会儿,听到他的呼吸声稳定舒长,确定已是沉睡,才掠进了里房里。
                屋里点着一盏灯,桌上摆着一碗药,却是满的,已经凉了,屋里全是药味。床上崔华辰阖目静静地躺着,乌发散了一枕,面白如纸,呼吸微弱,阿蘅心仿佛紧紧缩成一团,却静静站在屋中央不敢上前,只看着床上崔华辰几乎脱了颜色的脸,想起从前意气风发、志满踌躇的大哥,他是崔家之鹰,天下曾经唾手可得,他距离最高之位仅一步之遥,却因为自己,功败垂成,龙困浅滩,病痛缠身,孤苦伶仃……仿佛每一次呼吸都是痛,她身体微微发抖,却始终不敢近前,大哥……大哥……琴棋书画、武艺骑射,排兵布阵,一样一样教给自己的大哥,你,恨我么?
                也不知站了多久,夜风吹得她满身冰凉,她终于艰难地走近床前,伸出手去探那崔华辰的额头。
                电光火石之间,她手腕的脉门已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横掌扣指捏住,她大吃一惊待要挣脱,早被一股内力输入,全身筋脉一阵酸软根本使不出力,而枕上的崔华辰已经睁开了双眼,长睫下双眸鲜明凛冽,锋锐如刀的看着她。
                阿蘅怔怔的回望,崔华辰直视着她缓缓道:“兰儿。”
                阿蘅纤长睫毛一抖,手腕上的力量是她无法挣脱的,不像是重病的人所能拥有的力量,她隐隐已知自己着了道,却不知自己到底是哪里露了马脚,从小到大,她从来就没有事能瞒过大哥。
                崔华辰握着她的手腕,缓缓起了身,阿蘅一句话都说不出,却到底忍不住扶了扶动作有些不灵便的他,心酸地想起他的腰以下无法使力,连起床这么个简单动作都这样辛苦。
                崔华辰淡淡道:“我专门让铁辛服下了睡眠的药,才诱得你进来,若不是我要死了,你是不是打算永远不认我这个大哥?”
                素年积威之下,阿蘅知道大哥已经生气,越发噤若寒蝉。
                崔华辰低喝道:“说话!”
                阿蘅被这一喝惊得抖了抖,眼泪就扑簌簌地滚落下来,崔华辰料不到她这一世眼泪如此浅,有些意外,盯着半晌叹了口气,伸出手揭了她面上的覆布,替她擦了擦泪水,却拭之不尽,泪水越发汹涌。
                崔华辰终于受不了低喝道:“别哭了,还上过战场的人呢,眼泪就这么浅。”
                阿蘅跪了下来,将头埋入了大哥的怀中,很快衣襟便全被打湿。
                崔华辰哭笑不得,松了她手腕脉门,轻轻抚摸她的长发道:“倒是一把好头发,比从前黑了许多,不再是个黄毛丫头了。”
                阿蘅哭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双目通红,睫毛湿漉漉的,一双眼睛水雾朦胧,哽声道:“大哥怎么认出我。”
                崔华辰嗤了声:“你什么不是我教的,这天下还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么?再去比对一下从前明华公主的字迹和经历,那些所谓的民间大家讲习,能教出这样的公主?除了我崔家的大小姐,无女子能有此才。”
                阿蘅默默,跪在那儿一言不发,崔华辰淡淡道:“为什么不和独孤晟说你就是崔华澜。”
                阿蘅握着崔华辰衣襟的手紧了一紧,崔华辰看了她一眼,哼了声:“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觉得对不起大哥,所以宁愿把自己关在牢笼,自说自话地惩罚自己,也不肯和独孤晟说清楚。”
                阿蘅不说话,崔华辰忽然伸出手把她下巴抬起,强迫她看着他,然后笑了笑,他一向极少笑,这一笑倒把阿蘅吓了一跳,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崔华辰道:“很不必如此,当时逐鹿天下,不是崔家便是独孤家,我阴了他不知道多少次,都没杀了他,这是天赐予他的气运,成王败寇,愿赌服输,倒过来想,当年若是我得了天下,我也会杀了他独孤家以绝后患,帝王称孤道寡,本就不是常人做得。而如今他不过是废了我的双腿,若不是你不肯说出你就是崔华澜,咱们崔家好歹还是有个从龙之功,我也未必到今天这一步,独孤晟的心,还是不够狠。”
                阿蘅语声哽咽:“燕子矶那一次,我愧对大哥。”
                崔华辰又短促的笑了声,脸色玉般透白,衬着墨色双瞳极是幽深:“若再来一次,你一定还是会去救他……你不可能看着他死去,但是若是反过来独孤晟要来杀大哥,你一定也会死在大哥面前也要救大哥,你两边都放不下,所以哪边弱一点,你就站在哪一边,我的好妹子,你那心软的毛病,大哥还不知道么?崔华辰有个爱上独孤晟的亲妹子,这就是天意,崔家人落子无悔,你一点都不必自责,大哥,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阿蘅泪水又落了下来,崔华辰拍了拍她的肩膀,叹道:“如今也不是不可以重新再来,崔家的后路和实力都还保存得好好的……”
                阿蘅抬了头,灯下面容哀绝:“大哥……原谅我这一世……再没有勇气夹在中间再来一次了,我只想平平淡淡的过这一辈子。”
                崔华辰面上并无惊异之色,仿佛早已心有准备,他淡淡道:“所以这一辈子,你选择了置身事外么?”
                阿蘅脸上有着愧疚,崔华辰轻轻拨开她额前的头发,纤长的手指微凉,阿蘅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为自己的怯懦和无能,准备迎接大哥的雷霆一怒。
                崔华辰却轻轻笑了:“顾家三郎,是个不错的孩子。”
                阿蘅脸上愕然,崔华辰轻轻拍了拍她的脸:“不管什么时候,大哥总是希望你好的,你确定顾三郎你喜欢么?”
                阿蘅脸上暗了暗,半日才缓缓道:“大哥,兰儿爱过一次,万劫不复……大概再也没有力气再来一次啦,举案齐眉,花间对酌,白首偕老,这样平淡的日子……大概,也不是不行的。”
                崔华辰低声道:“那孩子喜欢你得紧,你会幸福的,大哥会好好调-教于他,将来必要他做个妻奴,对你死心塌地。”
                阿蘅脸上红了红,崔华辰又抚了抚她的长发道:“明华长公主的生日在六月吧,及笄后应该也该着手公主下降的事宜了,大哥应该还来得及喝你们的喜酒。”
                阿蘅反手握住他微凉的手:“大哥,别练那功法了吧……”
                崔华辰笑了笑:“没事,大哥已找到办法克制那功法的反噬。”
                阿蘅听出他语气中的敷衍,却也知道大哥拿定了主意那是九牛不回的,只能紧紧握着他的手:“独孤晟应该不会对你怎么样了,您要好好保重身体……”
                崔华辰忽然笑了声:“独孤晟那天知道崔华澜是你以后,那脸色可好看得紧,和他对手这么多年,第一次这么痛快,只恨当时无酒。”
                阿蘅脸上呆了呆:“他……知道了?”
                崔华辰看了她一眼:“他怒气冲天地拿着你写的信来骂我利用死人,还一口咬定当年崔华澜是被我杀死的,呵呵,也怪不得他有此想法,你那些手下我几乎全转移出去了,只差个李星望,原是要留着他替你守一守丧再找机会给他说清楚,没想到那是个蠢人,居然连夜投了独孤晟。”
                阿蘅脸上满是惊异:“他怎么会觉得是您杀了崔华澜?”
                崔华辰看了她一眼:“他冷落皇后这么多年,全是为了他的生死之交报仇,迁怒于你我,你竟不知?”
                阿蘅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味道:“我只以为一切被大哥料到了,他得了天下,便开始打压崔家……我……我长得又不好看……”
                崔华辰哼了声:“我妹子是天下最美好的人,他是有眼无珠,活该他错过你,如今你是他亲妹子,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就觉得多少场胜仗都没这一次痛快。”
                阿蘅有些窘得看着他,崔华辰再次拍了拍她的脸:“好好做你的长公主,和顾三郎好好过日子,大哥自会安排好一切,你什么都不必操心,天快亮了,你赶紧回宫吧,如今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实在差太远了。”


                26楼2017-01-07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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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决断
                  回宫后的阿蘅找了冷水悄悄敷了眼睛,也没惊动人,悄悄睡了,想着第二天就说不舒服不去上课便罢了,混了一天过去,到了晚间,梅妆提醒她去看看皇上。
                  她这才知道,独孤晟病倒了。
                  她只得匆匆换了衣服便往独孤晟的寝殿体仁殿去,没想到到了那里却得了话,皇上这些日子都住在凤仪宫,连批折子都在那儿,生病后更索性在那里养病了。
                  她皱了皱眉,让步辇转了去了凤仪宫,却想起大哥说的那些话,心里五味杂陈。
                  凤仪宫一切原样,她曾在这里一日一日地闲坐,发呆直到死去,这里对她来说是一个监牢,重游故地,着实心情不太好,她下了步辇走进去,却看到前殿院子里几个太监、宫女被按着那里一五一十的打板子,御前总管太监吉祥也被按在条凳上堵了着嘴打。
                  有内侍屏气出来接了她一路引到后院,一进门,梨花似雪,她脚步不由地停了下来,站在梨树下,看到雪也似的花瓣落下,恍惚了起来,不由的想到:“其实大哥说得真没错,这花不太吉利。”兴许是年纪大了,倒觉得还是花红柳绿热热闹闹的花花草草才好。
                  众人看到长公主停下来看花,也不敢催促,只在旁边躬身等着,阿蘅慢慢走了几步,往自己从前的主院走去。
                  却是听到隆福太后在里头一行哭一行诉:“说是整夜整夜的都在批折子,不睡觉,膳也进得少,这些天杀的内侍居然也不劝着皇上,更是瞒着我那边!硬是晕倒了才来报我,不打他们打谁?皇上您是一国之本,你这样拿自己的身体糟践,国家大事我也不管了,你若有个好歹,你就想想我老太婆这一辈子还能经得起白发再送黑发么!”
                  阿蘅住了脚,里头独孤晟低沉的声音响起:“是儿子的错,母后息怒,不过是小病,母后莫要担忧了,不是故意的,实是睡不着。”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之后隆福太后又哭了几句,数落几句,句句都扎心,独孤晟只是长久的沉默,并不说话。
                  阿蘅走了进去,隆福太后看到她来,才收了泪水道:“阿蘅劝劝你皇兄。”
                  阿蘅看到独孤晟披着件外袍半倚在床头,脸上一股死灰之气,从前那股锐气全无,不由心里大吃一惊,她施礼道:“听闻皇兄身体有恙,妹妹十分牵挂,不知今日可好些了?”
                  独孤晟点了点头道:“妹妹不必多礼,我没什么事,太医们大惊小怪罢了。”
                  隆福太后看着外头白茫茫的梨花,想起皇后在这里薨的,老人家心里不免有些忌讳,转过头对独孤晟道:“还是回你寝殿去休养吧,这里什么都不齐备的,不方便。”
                  独孤晟低声道:“太医说了病体不宜挪动,而且那边有些吵闹,待过几天再说吧。”
                  隆福太后看知方才自己说的话他已听进去了,也勉力吃了一碗稀粥,内侍宫女们她又叫人来打了一通,料想接下来没事,太医说是他忧思过重,过于疲劳,需得好好歇息,排解排解,阿蘅天真烂漫,陪他说一会儿话大概也能开解,便站了起来道:“那哀家先回宫了,阿蘅略陪陪你大哥,开解开解。”一边站了起来道:“外头服侍的只是略略教训几句,再不把皇上的龙体放在心上的,哀家一定要统统换掉。”一行说一行出去了。
                  隆福太后走了,阿蘅坐着也不知道说什么,看着独孤晟,心里很是复杂,自己曾那样的爱着他,十年,他一直当自己是好兄弟,多少次生死关头一起闯过来,自己却将他当成自己的丈夫敬爱着,帮扶着,燕子矶那天,知道他陷入重围将死,她什么都不管了,心里只想着救他……一切爱恨彻骨,最后终归寂然。
                  独孤晟大概很累,闭着眼睛了躺了一会儿看她不说话,便道:“妹妹给大哥吹个笛子听听吧。”
                  阿蘅低声道:“没带笛子。”
                  独孤晟哦了一声,也不说话了,只转过头去看着窗外的梨花发呆,月色很好,梨花溶溶。
                  阿蘅才进来,又不好就说走,但是又不知说什么,笛子是不敢吹了,实是怕被认出,看他这般郁郁寡欢的日子,若是奏乐大概能让他心上好过些,她想了想道:“给你弹个曲子吧。”
                  独孤晟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阿蘅,看她径直站了起来,从旁边的琴架子上拿了柄琴过来顺手到窗前的短榻那儿盘膝坐下,调弦促轸,弹了起来。
                  琴声响起,一开场却便隐隐金石之声,铿锵哀烈,独孤晟一愣,紧接着连绵而奏,激昂高亢,繁密处似铁马冰河,赫然是一曲将军令。
                  琴声渐渐急促,犹如暴风骤雨,又似惊涛拍浪,隐有金铁愤鸣之声,气势磅礴,雄风烈烈,独孤晟闭上眼睛,仿佛回到了战场上,从前金戈铁马种种掠过,最艰难的时候,却是他最不孤单的时候,那时候雄心万丈,那时候俾睨天下,要开疆拓土,要万世伟业,那时候,还有人站在自己身边,并肩而立……
                  一曲将军令奏完,却自然而然的接上了碧海潮声曲,潮声缓缓,宛如经年战毕,英雄归隐,高山流水,深谷走云,深草闲花……
                  曲终收拨之际,天阙沉沉,长夜未央,阿蘅转过头看独孤晟闭着双眼已经沉沉睡去,她轻轻放了那琴,出去招了内侍进来服侍,自回了宫。
                  天亮的时候,独孤晟发现数日难以入眠的他居然沉沉地睡了一觉,还做了个美梦,梦里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他还在征程中,风吹鼍鼓山河动,电闪旌旗日月高,一切都还来得及。
                  梦有多好,醒起来的时候就有多断肠。
                  之后好像病还是渐渐好了起来,皇上身体壮健,太后又盯得紧,御医们个个如临大敌,内侍们更是小心翼翼。
                  阿蘅只是微微笑,时间会抹平一切,不就是痛一阵么,总会过去的。
                  渐渐日子又恢复寻常,阿蘅依然有空出宫解闷,却经常“恰巧”遇上定北侯请顾旷去赏花、听曲儿……
                  之后崔华辰给她重新修订了一份严格的武艺训练课程,每一日都排得满满的,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从前的武艺就是崔华辰天天督着练出来的,如今又回到幼时的状态,崔华辰是个很严厉的人,检查了她的武艺进度后满脸不悦:“你看你练的什么?既然要练就练到最好,要不就索性别练,三脚猫的功夫有什么用?”阿蘅不得不将自己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武艺上,几乎每一天都在极限的疲劳中入睡。
                  日子这般一日一日的过下去,独孤晟那边却开始频繁出入寺庙,陪太后礼佛,自己亲去礼佛,请得道高僧到京城讲经。
                  崔华辰暗地对阿蘅嗤笑道:“想是要修来世了。”
                  阿蘅一口酒呛着了,简直哭笑不得。
                  隆福太后自己笃信佛,却对独孤晟这样的举止不安起来,一日阿蘅中午去慈懿殿给太后选衣服样子,后来困了便在那儿耳房歇息了一下,小憩起来去找隆福太后,却听到隆福太后和独孤晟在说话:“六宫诸妃,这些日子,你竟无一宠幸,皇上您膝下尤虚……皇后的位子空着也不是个办法……”
                  独孤晟沉默了一会儿道:“母后,朕不会再立后了。”
                  隆福太后呆了呆,独孤晟仿佛强调一般的又道:“朕的皇后,只会是崔华仪一人。”
                  隆福太后半晌没说话,隔了一会儿才道:“随皇上高兴吧,将来不拘哪个妃子生下皇儿,记在皇后名下为嫡子也成,如今后宫的几个妃嫔都还是刚开国那会儿定下来的,皇上想必是没有看得上的,哀家看还是选秀吧。”
                  独孤晟却淡淡道:“不必选秀了……朕打算遣散六宫。”
                  隆福太后失声道:“你说什么!”
                  独孤晟淡淡道:“再过一段时间,朕会受戒,在宫里做在家居士,茹素守戒,六宫宫妃未受宠幸的疑虑遣散回家,受过宠幸的听其改嫁。”
                  隆福太后断然喝道:“皇上您是病糊涂了么!”
                  独孤晟沉声道:“母后,朕意已决,若不是为了母后,为了这天下还没有后继者,朕恨不得此身已死,如今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朕已下了旨意,召秦王回京,他也年满十六了,若是可教,朕将来便立他为太子,若是不可教,则赐婚,在他儿子中觅适者立之。”
                  隆福太后半晌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便听到哭泣声,独孤晟也默然了一会儿才低声道:“秦王是大哥的儿子,传给他也没什么不对的,母后也不要太难过,您就当儿子患了病,生不了孩子了吧……”
                  隆福太后哭声越发大起来,独孤晟却大步走出了房间。
                  阿蘅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耳房里头,看香炉上烟袅袅而起,浓淡卷舒。
                  阿蘅想,何至于到这一步呢。
                  但是即使是这样,独孤晟,我们也回不了头了。
                    ☆、第23章 秦王


                  27楼2017-01-07 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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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王独孤泓果然很快从封地进了京,独孤家的相貌一贯是好的,也因此阿蘅的好相貌让人完全没有怀疑过她的血缘。秦王也算得上是个翩翩美少年,姿容清俊,脾气看上去十分温厚,独孤晟接见了他,问了些平日里的功课进度、喜好外便道:“太后这些日子身子不太好,分外想念先秦王,朕于是便传你进京陪陪他,朕已让人收拾出英华殿来,你且住在那里,每日有空陪陪太后,不过功课也不可落下,朕已择了几个大儒替你上课,御书房这边我已让人收拾了房间出来,不可懈怠了,我每日是要考问的。”
                    独孤泓唯唯称喏,独孤晟虽然有些遗憾他身上气魄稍嫌不足,却也知道若是守成,这样仁厚的皇帝是得臣子们的喜欢拥护的,只一样,就怕性子太软善容易被臣子们辖制住了,因此并不肯说白了,只说是让他陪太后,一边却又吩咐礼部列出秦王王妃人选名单来。
                    见过独孤晟后,独孤泓自然又去拜见了隆福太后,太后见着他长得容貌清隽,又有几分大儿子的相貌在,又喜又悲,她年纪大了,自是希望儿孙都在身边,独孤家本就没剩下几个了,只是独孤泓毕竟是长子的儿子,身份敏感,为恐独孤晟心里生分,她从来没有开口提过,反而是主动提出让独孤泓早早去了封地,一辈子富贵无忧,如今几年不见,再见之前那青涩的孩子已长成如此秀挺少年,如何不喜,然而一想到这却是独孤晟不肯再生子换来的,世事不得双全,又越发辛酸。牵着独孤泓的手问了又问,又命人去叫了阿蘅来见面,晚间独孤晟专程过来陪着隆福太后、阿蘅和独孤泓一同吃了晚膳,到底让隆福太后宽了宽心。
                    然而到了晚间,打发了阿蘅和独孤泓走,隆福太后还是摒退了众人对独孤晟道:“立秦王为太子一事切切不可外泄,更不可太刻意了让人看出,打发妃子的事情更是要谨慎,徐徐图之,稳妥为上,不可让他生了妄心,将来若有个万一,倒白白多了怨怼之情,亲戚生隙。”
                    独孤晟道:“儿子知道的,只说是来陪陪您的。”
                    隆福太后叹了口气,低声道:“从前哀家还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听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寡妇,每天夜里都会将一百枚铜钱抛洒在屋里,然后一枚一枚的找,等全找到,差不多也就天亮了,后来轮到哀家做了寡妇……才知道这数铜钱是什么滋味,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母后么?”
                    独孤晟沉默了半晌道:“是儿子的错……不过,儿子如今也很想找一百枚铜钱来打发漫漫长夜。”
                    隆福太后也沉默了,最后低声道:“独孤家净出这样的痴情……当年你父亲待我,也算得上一心一意,也因此这余下的岁月,我想着他曾经待我如珠似宝,我就觉得好好的活下去,看着你们长大,就对得起他曾经待我的一片真心了。”
                    独孤晟不说话,半晌才涩然道:“是朕……有眼无珠……没有好好珍惜……如今来不及了……”
                    隆福太后心知哀兵政策已用不上,如今唯有缓缓图之,徐徐说服,把时间拖长,兴许哪一日他自己松动了也未可知,一边岔开说了些别的话题,却是想起阿蘅的及笄礼就要到了,便和独孤晟说起阿蘅的及笄礼的操办来。
                    独孤晟想起阿蘅一转眼也快要嫁出去了,不免有些惆怅,当年崔华仪从路边拾了她回来的时候,哭声细弱,像小猫的叫声一样……不过有阿蘅的及笄礼操心,秦王又进了京侍奉膝下,想必隆福太后宽心一些,他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阿蘅只知这些日子隆福太后整天遣人来叫她去看各种衣服料子、式样,又紧着替她选宝石打首饰,她有些恍惚,自己当真就这般在琐琐碎碎的平淡日子中,等待出嫁,相夫教子,然后,过完这一辈子么?
                    这日原是琴课,没想到琴师却因临时病了告假,几个伴读犹如白白得了假一般喜不自胜,都眼巴巴地看着阿蘅看怎么安排去耍一耍轻松轻松。黎珑和顾微一贯好静还罢了,穆婉玉却是撺掇道:“听说公主也时常骑马,宫里也有猎场,今儿天气还好,不如公主带我们一起去畅快畅快?”
                    阿蘅一向看她们如同小辈一般,很是随和,笑道:“也好。”一边过来让内侍吩咐李星望去猎场那边伺候,准备几匹脾气好的马让几位小姐耍子,一边又派人去取几套骑装来备着。
                    几个豆蔻少女衣着华丽,言笑晏晏一路行去,待到了猎场那边,却是看到场中两骑一前一后在驰骋,远远看去,头前那一人玄色锦袍上五爪金龙,腰杆笔挺,正是独孤晟,后一人宝蓝骑服,虽骑在马上,却仪态潇洒,似是郊外御马而游。
                    独孤晟看到她们过来,已是转了马带了人过来,原来居然是带着独孤泓在骑马,阿蘅上前施礼,几个伴读慌慌张张地下跪见礼,独孤晟脸上剑眉紧皱,挺立的鼻翼下唇线冰冷而清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霸气和冷傲,看到阿蘅脸上微微缓和道:“不必拘泥,一起玩着吧。”一边又转头看了看独孤泓,心中一动,心想这几个伴读也是太后千挑万选的闺秀,想必资质都不差,若是能有与独孤泓合得来的倒是便宜,反正阿蘅及笄后便要筹备出嫁的事情,到时候这些伴读也要遣出去了。
                    一边想着一边心里做了决定便说道:“难得长公主过来,秦王便在这里陪你皇姑姑骑马散散心,朕过那边去射一会儿箭便要回去了。”
                    独孤泓连忙下了马应了,一边转头对阿蘅道:“几个伴读看他彬彬有礼,身上无一丝骄矜之气,早已心生好感,连忙一一过来见礼通名。
                    却看独孤晟转马却是往猎场另一头的箭靶纵马而去,远远只看到他平展了手臂挽弓射箭,手中那巨弓臂如弦月、漆黑古朴,拉满后腰身自然往后略仰,现出了充满力度的曲线,箭如流星,射完后退弓收弦,动作利落矫健,衣袂翻飞,座下纯黑骏马高高跃起,一班伴读闺秀何曾见过这般雄风,纷纷屏息后不约而同的叹息,一向直率的黎珑早俏皮的伸了伸玲珑舌头道:“陛下开国之帝,打下天下,果然英勇非凡。”却又想起身旁还有秦王殿下,自己仪态不雅,连忙捂了嘴巴。
                    穆婉玉笑道:“听我父亲说,陛下箭术无双,当年陛下一箭在城墙上直取十万军中敌方大将眉心,逼退敌军,解了围城之困。”
                    黎珑惊呼道:“城墙上!那得有多远啊!陛下果真神力惊人。”
                    穆婉玉笑道:“陛下那弓名为灵宝弓,乃是二石力之弓,一般人拉不开的……”
                    阿蘅垂下睫毛,想起那一年,她听闻独孤晟被围于西量城十日,她当时正领军到了附近,便领军前去解围,她先带了一支队伍前头哨探,却远远看到城墙上一人拉开弓,射出了那石破天惊的一箭,那巨箭自城墙破空而下,仿若九霄雷霆,那一种刚猛无俦百折不回之力,叫她在下头看着都觉得眩晕,然后敌人中军溃乱,她连忙下令后军全速上前,趁势全力而攻,围城的军队大乱匆忙退兵。后来才知道独孤晟那一箭直接射死了领兵的主帅李思成。
                    她领军入城,在一片死人的残肢断臂和血和火中步上城头,看到独孤晟一身黑色轻铠持弓立于城墙上看着下头战场的尸横遍野,一手拿着头盔,全身皆是血污,连日不眠不休的守城并未让他的腰身显露出松懈,依然挺立如竹,其时落日如血,斜晖烁金,城墙上金红一片,他转过脸来,眉如折剑,唇若薄刀,夕阳让他脸上多了丝柔和,看到她,微微一笑,她当时心中也不知什么滋味,只是想起:这人,是我的夫婿……
                      ☆、第24章 回魂


                    28楼2017-01-07 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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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御花园里葱葱郁郁,杂花影下,细草如茵。
                      阿蘅倚在栏杆上看着顾微她们在一株大槐树下和几个侍女一起在蹴鞠,个个粉脸红霏霏,眉目间净是朝气蓬勃的青春,这才是真正的青春,无畏无惧,满怀憧憬。
                      穆婉玉忽然一脚一个鸳鸯拐,那金红色的球激射而出,竟往场外飞了出去,几个少女惊呼了一下,看着那球直往场外一个经过的人身上飞了过去。
                      却看到那少年不慌不忙的一偏身,手一撩袍角,脚一抬已是准确无比地用足接到那球,然后潇洒无比地在足下颠了几颠,又将那球颠到头顶,然后依次到肩膀,胸前,腿上,金红色的球仿佛黏在他身上一般轻灵而听话的跳跃着,少年那柔韧的腰线和灵活的腿脚在光明灿烂的夏日阳光下,生机勃勃。
                      黎珑奔了过去笑道:“哎呀秦王殿下,你霸着我们的球作甚。”
                      独孤泓脚一踢,手一收,那金红色的球便到了他掌心,滴溜溜地转着,他含笑道:“这是你家的球么?”
                      黎珑脸上已是红了起来,独孤泓眼一扫已看到了阿蘅,拿着那球含笑走过来对着阿蘅施礼道:“侄儿一时忍不住显摆,唐突姑姑了。”
                      阿蘅看着独孤泓笑盈盈的脸,脸廓柔和,眼睫浓密,双唇颜色有些浅淡,和独孤晟一样唇线单薄,嘴角却微微上弯,这样的人平日里不笑也宛如笑一般,十分得人好感,更何况独孤泓一双眼睛看人的时候特别专注而坦诚,犹如全心全意地信任交托对方一般,令人只觉得此人极值得一交。
                      这样天生的笑唇阿蘅见过,段英也是这样一张笑唇,只唇瓣更饱满红艳些,配上桃花眼便是艳丽无俦,然而段英这人张扬而毒舌,脸上表情总是淋漓尽致,独孤泓却是温润和气如若春风,这般的温润阿蘅也见过,顾旷看着她的时候也是这般,但顾旷只对亲近的人如此,一般人虽也是温和以待,却仍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和客气的疏远……一个父亲早亡,十三岁便远赴封地的少年,是如何养出这样的性情来的?
                      阿蘅按下心中的讶异,笑道:“阿泓不必客气,我看你踢得一手好球,不如也下场和几位姐姐妹妹踢一场?”
                      独孤泓笑道:“皇叔还在等我过去背书呢,不敢偷懒,待有了空一定陪姑姑。”一边抬了眼看着阿蘅,脸上一副孺慕亲近之色,又有着微微的期待,阿蘅笑道:“那还不赶紧还了我们的球。”
                      独孤泓笑着将球一转,却是递给了穆婉玉,一边看着她道:“穆姐姐脚上力道很足,踢得真好。”穆婉玉接过那球,平日里她一贯天不怕地不怕,如今却似乎是张口结舌面红耳赤起来,独孤泓才深深地向阿蘅施了个礼,又团团作了个揖才告辞而去,临去前却又转过眼看了眼黎珑,虽然背对着阿蘅,阿蘅却从黎珑忽然涨红的的脸上看出了端倪。
                      看来……是个……风流王爷呢……
                      四个伴读已有两个神魂痴了,阿蘅啼笑皆非,又看了眼顾微和席霏,这两人看着倒还宁静,却不知心里有没有也荡起涟漪了。阿蘅早从隆福太后那边听说独孤晟有意在这几个伴读里头看看有没有合适做秦王妃的,如今看到这般,也只是心里一笑而过了。
                      午膳后,因今日见了独孤泓而想起也有几天没出宫了,还真有点想念顾旷、李昉、段英他们,阿蘅便带了李星望出宫。
                      远山茶坊是崔家产业,阿蘅这段时间都在这里和顾旷、李昉他们约见,也方便悄悄和大哥见面。这次又才坐下顾旷亲手烹茶之时,段英果然笑吟吟地也到了。
                      顾旷没好气道:“所谓品茶,一人得神,二人得趣,三人得味,段小王爷,你一来,这就成施茶了。”
                      段英摇着一柄鲜红的折扇,越发眉目鲜妍:“我是个大俗人,这茶不喝也成,我带了新调的好酒,名唤“回魂”,奇妙无比,正要邀公主尝尝。”
                      顾旷看着阿蘅亮起来的眼睛,暗自咬牙,段英已是拿了个葫芦出来,拔了盖子,一股纯粹的浓烈的香味直冲了出来,那香味既温暖又冷洌,甚至隐隐有些辛辣之意,阿蘅吃了一惊,这是什么香味,竟是第一次闻到,想来这酒定是不凡。
                      段英洋洋得意道:“我花了许久才能调出这样的酒来,饮下后,所遇所闻,都彷如身如魂魄,似在梦中,飘飘欲仙,渺渺如脱皮囊……”
                      一句话还没说完,葫芦却已被劈手夺走,段英一呆,转眼一看,却已看到身后之人冷淡而精致的容颜,冷冷道:“这种酒久饮伤神伤身,堕人志气,你们少年人心智不坚,难以把握,不可乱来。”
                      段英愣了愣,却也知道定北侯虽然极少出面,却极是威严,不敢将自己辛辛苦苦才调出来的酒拿回来,顾旷和李昉早就站了起来施礼,崔华辰却仍是冷冷地对段英道:“听到了么?以后这样的东西不可再拿到公主前!”双眼却是严厉地看向阿蘅。
                      阿蘅扁了扁嘴,知道大哥是警告自己不许饮此酒,只得开口道:“那咱们还是来喝茶吧。”
                      段英有些郁闷,一边低低却全部人都能听到的声音道:“这次有五个人,啧啧,这才真正是施茶了呢。”
                      顾旷一头倒茶,一边拿眼光去杀段英,段英则一头摇着扇子,将那清雅之极的茶雾摇得缭乱颠倒,一边开始说一些风花雪月之事,偏偏李昉这人拿不住,被他一引居然也颇有共鸣,哪里的八宝鸭好吃哪里的老板娘够劲儿都说起来了,一边说还一边将那茶水牛饮起来,顾旷看着自己精心准备的茶,几乎一口老血都要吐出来,自从段英死缠烂打上来以后,他们就再也没雅起来过!更郁闷的是,自从定北侯时不时出现一次以后,阿蘅之前那无拘无束的洒脱样也不见了,也不知道是长大了还是……什么的,说到长大,公主的及笄礼就要到了……想必出嫁的日子也近了……他的心砰砰砰的跳起来,一边偷眼去看阿蘅,她捏着个茶杯却正低声悄悄和段英说话,睫毛浓长似笑非笑,段英那小子一双眼睛贼忒兮兮地……
                      人散了后,阿蘅悄悄留了下来和崔华辰说话:“上次独孤晟抓你的那个由头,那个浴桶下毒的事情,你有没有线索是谁做的?”
                      崔华辰冷笑道:“管他谁做的呢,若是知道我必要助他一臂之力,定然查不到首尾,不对,若是我做,直接找独孤晟下手便是了……”
                      阿蘅看了他一眼,崔华辰知她心里还是有些念着他,冷哼了一声,却没继续说话。阿蘅知道大哥一向孤高,战场上用计可以,私底下却也自有底线,也不再说这些,皱了眉头想了想道:“总觉得身边有什么东西不在掌握一般,有些不对。”
                      崔华辰道:“既然做下总有马脚,你好好查一查好了。”
                      阿蘅便暂时丢开手来,一边将近期练武的心得和大哥汇报一番,一边却又忍不住去按了按大哥的腿道:“柳焕那边还是没有办法么?”
                      崔华辰淡淡道:“伤的是脊骨,哪有那样容易治的。”一边却岔开话题叫铁辛道:“去拿我前几天刚得的东西来。”
                      铁辛下去过了一会儿果然拿了个小匣子过来,阿蘅打开一看,却是支古朴秀挺的木簪子,其质坚硬,色如黑金,崔华辰淡淡道:“你及笄礼要到了,给你备下的,不是什么稀罕物,是我亲手雕的。”
                      阿蘅眼圈一红,握着那簪子勉强笑着打趣道:“诶大哥可真小气,及笄礼送个木簪子。”
                      崔华辰伸手拿过那支簪子转了转,居然簪头可以转开,里头是中空的,崔华辰低声说:“和柳焕那边要的秘药,给你防身用的,你如今武艺不比从前,多些把握也好,专门选的不起眼的样子,省得被人觉察了。”
                      阿蘅点点头,重新将那支簪子放回匣子珍重的收起,一头却想起今天那没喝到嘴的“回魂”,问道:“今天段英那酒有什么古怪?大哥为什么不许我喝?”
                      崔华辰道:“那酒里头应当是放了鸦,他们南滇那边的一种特产,服之可见到幻觉,平日里可用来镇痛的,久服成瘾,难以戒除,消磨志气,那东西提炼不易,大概也就南滇皇室有一些罢了。”
                      阿蘅哦了一声,想了想又问:“若是不小心尝了一些,应该没事吧,段英这人还挺好玩的,若是真为这个消磨了志气,那可真是……”
                      崔华辰淡淡道:“那酒里应该没放多少,还配了其他曼陀罗等药材,效果是比较清微的,段英此人胸中城府颇深,对此应当有数,你不必担心,为兄只是担心你沉迷其中,越是意志不坚的人,越容易对这虚幻的满足感而沉醉,从而不能自制。”
                      阿蘅放下心来,点头道:“那便好。”


                      31楼2017-01-15 1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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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章 日食
                        众人都觉得明华长公主会有一个盛大而华丽的及笄礼,京中高层的贵妇人们都早已准备了华丽的服装和珠宝,期待着哪一日的登场。
                        然而整个五月一滴雨都没有下,进到六月,京城以及周边几千里的州、县尽皆大旱,偏偏南方这时候发洪水,旱的汗死,涝的涝死,多少人淹死,房屋被冲毁,多少人逃荒流离失所,朝廷上下一片焦头烂额,独孤晟直接御驾亲自出外巡视,督查各地。
                        这种情况下,宫中用度也大为缩减,京城到处都在捐款赈灾,皇家自然要以身作则,宫里缩减用度,发动后妃捐款,阿蘅的及笄礼便在这样的情况下低调的举办了,只邀请了泽阳大长公主以及一些宗室的夫人来观礼,三加用的簪子一根是顾旷小心翼翼地通过顾微送了一根来,一根是崔华辰送的,还有一根居然是独孤晟遣人特意在外地送过来的。
                        七月二十二,日有食。
                        刚刚结束巡视回京的独孤晟素服斋戒,贬膳废乐,退避正殿,反躬自责,宣布大赦,并在全国颁布了罪己诏,宣布自己身为人主,布政不均,下不能治育群生,上以累三光之明,其不德大矣,因此天示之灾以戒不治,为弥补自身罪过,将皈依于佛祖,素服斋戒,遣散后宫,以己之修行,换上天之垂悯百姓,平息灾祸。
                        罪己诏颁布当日,京城普降甘霖,三个月的干旱终止,群臣百姓一片欢腾振奋。
                        独孤晟因此请了高僧弘光法师替自己主持了受戒仪式,因身为帝王之身,仍有统治天下之天命在身,因此带发修行,法号上弘下照。
                        遣散后宫之事算不上顺利,便是受戒,朝中大臣都纷纷扰扰,反对的人不少,毕竟如今皇上依然无嗣,却被独孤晟一句话塞回去了:“朕已许诺于上天,岂可失信?若朕违信后上天仍降祸于人间,诸君哪位可担此责?”
                        一言既出,反对的臣子们尽皆缄口不言,笑话,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再贤明的帝王在世,那天灾也是免不了的,日食这些哪朝哪代不是装模作样反省一下,撤个宰相便罢了,如今皇上要较真,谁又敢跳出来正大光明的说灾难和帝王无关,皇上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如今独孤晟话都说绝了,他们哪个不怕死的再出来劝阻,将来再来个洪水日食旱灾,皇帝必然将他拿出来祭上天,天下怨望所系,谁担得起这个罪名?
                        而后,被召回京的秦王以一种心照不宣的姿态开始进入到了大臣们的视野中,温文尔雅,好学谦虚,比起亲手打下天下,勇武而铁腕的开国帝王,这位秦王“孝友仁慈,出于至性”,深受文臣们的欢迎,再没有比这更好的储君人选了,万一皇帝真的无子,这还有一条后路,当然若是过上一段时间皇帝回心转意了,那也还来得及。而武将们跟从独孤晟一道打下天下的,对独孤晟俱都是忠心耿耿说一不二,自然是独孤晟说什么都好。
                        朝廷就这样进入了一个暂时对任性而强势的帝王妥协的微妙平衡状态。
                        而后宫的妃嫔在接到旨意可自择出路后一开始惊慌之极,不知所措,然而四妃之一良妃主动站了出来,自求归家。独孤晟欣然同意,厚厚赏赐了一份,并赐其婚姻自择之权,荣耀归家,回去没多久,良妃便风光出嫁了,出嫁那日,皇帝又另外有了赏赐。这下后宫的妃嫔们纷纷上表辞宫,独孤晟一律批准,一下子后宫走了七七八八,最不甘心的是贵妃谭可容,先去隆福太后那边哭了一场,没用后又去哀哀怨怨的求见独孤晟,愿意在宫里住着,为皇上守身,其言甚悯,连隆福太后听了都有些动容,对阿蘅道:“倒是个有些良心的,不像那个良妃,哀家平日里看着是个温顺大度的,没想到竟是第一个站出来辞宫的。”
                        阿蘅脸上真不知作何表情,良妃自进宫就一直低调,谁都不攀附,哪个派别都不沾,不争宠不出风头,直到有一次她与宫外私相传递被崔华仪拿到了证物,原来良妃在外早有私情,不得已才进了宫,却一直藕断丝连,外头那男子声称将为她终身不婚。当时自己心如死灰,看到那信有些动容,最后将此事压了下来,悄悄将那私信送还了良妃。然后两边一如既往从无交往,从未再提此事,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直到她死前,反复筹谋如何保住崔家,自己死后,在宫里的人手必然全数要被清洗,而最合适的托付人,居然是从前和自己从无交往的良妃,而她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托付,在她死后依然冒着被帝王猜忌的危险将信送到了御前。
                        想必她如今应当得偿所愿幸福美满了吧,阿蘅满心复杂难言的滋味,通过崔家送去了一份厚厚的结婚礼物。
                        谭可容一番义正辞严哀婉情重的话却是明月照了沟渠,独孤晟连见都没有见她,只回了一句:“朕已向上天许诺遣散六宫,你若是要守,便也出家为尼吧,朕可赐你法号。”
                        谭可容挣扎了数日,终于哀哀怨怨的出了宫回了谭家。
                        随着妃嫔们的散去,宫里大量放出宫女,除了露华宫和慈懿宫,其他地方宫女极少,只留着内侍伺候。整个宫里一下子空旷起来。
                        隆福太后有些郁郁,好在秦王日日过来趋奉,倒也还好,阿蘅有次听到她悄悄和来诊脉的御医打听,是否独孤晟身上当真有隐疾,想必只有这样想,她心里才能接受这一切。
                        也的确是,谁会相信一名正当壮年的皇帝肯遣散六宫,不近女色,不食荤腥?什么上天降祸都是假的吧,皇帝实际上已有一段时间未曾宠幸过妃子了,如今只怕是借机正大光明的遣散六宫,朝中有此猜测的臣子们不少,然后都新生领会的接受了皇帝的托词。
                        阿蘅当日亲耳听到独孤晟与隆福太后说了打算,如今看着这些事情当真一一发生,心中之震动前所未有。他,当真做到如此地步?
                        这些日子她自觉心不净,心法上几无寸进,索性夜里悄悄出了宫,想去定北侯府见见大哥。哪怕什么都不做,下下棋也好。
                        深院沉沉,萤火轻悄,阿蘅轻轻落入大哥的院子里,轻轻叩了叩大哥房门,却听到里头有茶壶打碎的声音,她大吃一惊推门进去,赫然看到崔华辰倒在床前地上,旁边翻倒着茶壶,他手上也被碎片擦出了血。
                        阿蘅连忙抢身上去扶着大哥道:“哥哥怎么了?为什么不叫下人进来?”
                        崔华辰身上仅着中衣,脸上有些苍白,大概被妹妹看到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脸上有些不自然,待被扶起来坐稳后才低声说道:“我让铁辛出去替我办个要紧的事了,其他人已去睡下了,我忽然想喝茶,所以……”
                        阿蘅一边替他用手帕按住了伤口,一边在崔华辰的指点下找到了药箱,替他包扎好,一边却又眼圈红了,崔华辰只得强打精神道:“今晚怎么忽然出来,有什么事情么?”
                        阿蘅看到哥哥又恢复了从前那高高在上的威严神色,之前流露的那一线荏弱无奈已被完美的掩盖,心中却酸涩不已,低声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最近武艺研习上有些不通的地方,想问问大哥。”
                        崔华辰便道:“那你说来听听,哪里不顺。”
                        阿蘅看他脸上掩饰不住的一股疲倦,心中一酸道:“夜已深,我忘了大哥身体不好了,还是先歇息吧,改天再和大哥请教。”
                        崔华辰正色摇头道:“习武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岂可轻忽,你且说来。”
                        阿蘅只得细细说了一下,崔华辰一边拿着她的手腕,将内力注于其中,随着她经脉走了一圈,察觉到凝滞之处,才细细替她分析了一番,又拣了几个着重要训练的项目给她布置了,才停了下来。
                        阿蘅看他面有倦色,心中暗悔,一边扶了他上床道:“大哥先歇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崔华辰淡淡道:“嗯,不过,算算日子也快近了。”
                        阿蘅呆了呆,崔华辰道:“南滇那边有消息传来,二皇子段雍篡位就在这段日子了,这些日子大寰动荡得很,段雍身边有我们埋的桩子,听说他登基后便会大举进攻大寰,他手下有不少良将,又是备战了多年,大寰接连灾荒,军粮必定不同,若是南滇速度够快,独孤晟会有很大的麻烦,必然会御驾亲征,到那时候,我也该走了。”
                        阿蘅垂下睫毛,手微微发抖,崔华辰安慰地拍拍她的手:“这是早计划好的,你也别做此儿女之态,以后有机会还会来看你们的,你和顾家小二好好过日子。”
                          ☆、第26章 燃灯


                        32楼2017-01-15 1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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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二日,燃灯佛圣诞。
                          这日一大早独孤晟就陪着隆福太后、阿蘅、秦王一同去京郊法华寺礼佛。
                          大雄殿中香烟霭霭,游廊十八罗汉金装灿烂,堂堂庙貌肃威仪,赫赫神灵如在上。弘光法师带领一班僧人出来迎接,又去了后山燃灯佛舍利塔那儿参加法事。人烟凑集,梵唱声声,动人心魄,独孤晟身着一领缁衣,也去了上头听法事,隆福太后听了一会儿头有些眩晕,想是看到儿子这般皈依佛门的样子有些受不住,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去了禅房歇息,独孤泓自然随着她一同去侍奉,隆福太后却想着阿蘅年纪轻轻,今日陪着来是她的孝心,然而这佛门土石无情,不是年轻女孩儿沾染的,她如今可也怕了女儿也忽然哪一日要皈依佛门,移了性情,便教她自在外头逛一逛,让侍卫和内侍们跟紧便好。
                          这寺庙建在山上,远山巍峨雄壮,景象辉煌,下边却能望到江水,远看水色天光,玲珑剔透,真正是名胜禅林,风吹来,燃灯佛舍利塔边角的铃铛在风中作响,阿蘅注目着那铃铛,却不由的想起许久之前的一事。
                          不知何时,独孤晟站在她身边道:“妹妹在看什么?可闷坏了吧?”
                          阿蘅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答道:“在看那佛塔上的风铃……”
                          独孤晟也注目看过去,忽然哂笑了一声:“朕从前征战途中,不知敬畏,还和人堵斗,在佛塔上以剑击风铃,比斗轻功……想必亵渎了佛祖……”
                          阿蘅转过脸,看到独孤晟虽然口上说着敬畏亵渎,脸上笑容却满是怀念。
                          阿蘅垂了睫毛,是那一夜,他们夜里悄悄离了营地出去偷酒喝,然后跑到了佛塔上吹风,按剑而歌,豪情顿生,便说要赌轻功,两人从下而上,每层以剑击风铃,以铃声响才可跃到上一层,看谁最先到塔顶,那一晚到底谁输谁赢已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天酒特别好喝,佛塔上漫天的星子好像都在唱歌,风吹过来铃声叮当,坐在塔顶上,两人都仿佛魂魄轻飘飘不似在人间,一切凡尘琐事都已随风而去。
                          阿蘅生硬地转移话题道:“燃灯佛是什么佛?”
                          独孤晟淡淡道:“燃灯佛是如来佛祖之师,诞生之时一切身边如灯大光明,故名燃灯,又叫定光佛,是过去之佛,我等一切过去所历之劫,皆为他度化世人所设。”说到过去之劫时,声音已满是苍凉。
                          阿蘅恍然道:“哦,想必那些竖三世的寺庙里头尊的如来佛、弥勒佛,还有一个就是燃灯佛祖了吧。”
                          独孤晟道:“不错,燃灯为过去之佛,如来为现世佛,弥勒为未来极乐世界之佛。”说完这句后,他似乎完全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只是盯着那佛塔上的风铃一动不动。
                          阿蘅这些日子偶然在隆福太后那里遇见他几次,都是这般郁气深重的神色,不由的有些吃不消,便道:“这些日子听闻皇兄修行颇有成果,妹妹最近看了个禅语故事,却有些不解,想请教皇兄一二。”
                          独孤晟淡淡道:“你们少年人不要看这些东西,涉世未深,经事不多,反而移了性情。”
                          阿蘅笑了笑道:“有个禅师问另外一个禅师:‘和尚修道,还用功否?’那个禅师就说:‘饥来吃饭,困来即眠。’前一个禅师又问:‘一切人总如师用功否?’后一个禅师回答说:‘不同,他吃饭时不肯吃饭,百种须索,睡时不肯睡,千般计较。’你瞧这个故事,我可看不懂,原来吃饭睡觉,也算修行?”
                          独孤晟低低重复了句:“百般须索,千般计较……”一边却是自嘲的笑了笑,一直紧紧皱着的眉毛略略松了些,拍了拍阿蘅的肩膀道:“咱们去看看有什么好斋饭吧,吃过便要回宫了。”
                          斋饭自然是干净精美的,加上独孤泓说话风趣文雅,十分讨隆福太后欢心,平日里作为开心果的阿蘅倒是退居第二了,不过阿蘅近日话也少了些,隆福太后只以为是她及笄礼过了,成大姑娘了,开始矜持起来。
                          吃完斋饭略略小憩了一下,便登车回宫。
                          山路上弯弯曲曲,车子还算平坦,阿蘅和隆福太后在一辆车,最后朦朦胧胧快要睡着,却忽然被马车突然的停止以及马啸叫之声以及呼喝之声而惊醒,阿蘅挺直了身子,去掀那车帘,却一眼便看到无数箭矢,如暴雨般从密林深处射出,嗖嗖作响,她吃了一惊,旁边李星望却纵马过来挡住帘子喝道:“请公主太后不要往外看,低下-身子,有敌袭!”
                          隆福太后早过来拉着阿蘅往马车座椅下伏□子,手一边发抖,声音却还稳定:“阿蘅别怕,咱们带着的侍卫和御林军都很强,没事的,咱们伏倒,箭射不到我们的。”
                          阿蘅将身子俯低,一边却将扯下了汗巾,撕成细条,将自己的宽袖子紧紧地扎了起来,一边又将下裙撕开,露出下头的裤子来,异样也将裤脚和鞋子紧紧地缠了起来。隆福太后知她是担心不便行动,只是宽慰她道:“不至于此的。”却听到一声巨吼,她们所乘的马车却忽然动起来,然后听到不断有人喊:“保护太后公主!”然而那车子忽然狂奔起来,侍卫们的声音渐渐远去,阿蘅心知她们这辆马车必是被贼人劫持了,后头紧紧的跟着马蹄声,应当是有侍卫追了上来。
                          她立起身子来,隆福太后在颠簸之中很是不安的按着她道:“阿蘅别乱动,抓稳了,等你大哥来救你。”她声音发抖,显然也知道如今情势不妙,阿蘅扶着她道:“嗯,母后您也注意点。”一边心里快速的计算着,若是跳车,隆福太后年事已高,这般在疾驰的马车上跳下去,只怕就要完蛋了,想来想去唯有去制住那驾车之人,然而隆福太后肯定不肯让她冒险,争执之下浪费时间。她一边暗恨今日出来礼佛没有带上自己的弓箭,一边伸手悄悄拔下自己的发簪,心想大哥还真是乌鸦嘴,才给自己准备这东西马上就用上了,她一边悄悄用个帕子接了那一些迷药,屏住呼吸,悄悄假装无意扬了扬在隆福太后鼻子前,她尚未发觉,便已经昏迷下去。
                          阿蘅连忙又撕了条结实的绸布,将隆福太后紧紧地绑在座椅上省得她掉落车下,然后抽了簪子割开马车前窗,果然看到一黑衣男子骑在马上疯狂的甩着鞭子赶马向前,前边座位上的马夫已死了,瘫在座位上,前边可以远远看到一截断崖,阿蘅脚一蹬早飞扑在那马上,一手拿簪子狠狠插在那人的太阳穴上!那黑衣男子身子摆了摆,双眼暴凸,却已没了生机!他们之前得到的情报,这车上仅有隆福太后和明华长公主,老的老,弱的弱,毫无战斗力,正适合做诱饵,没想到居然被一击必杀!
                          谁又能想到才及笄的长公主就敢拿着簪子狠绝的杀人呢?阿蘅骑在马上,努力去勒那匹马,却发现马已经发狂,根本拉不住!那断崖倏忽已在眼前!阿蘅已经来不及思考,一手抽了那黑衣男子腰间的刀子,反手奋力一割,将那马套着车的缰绳狠狠一划!
                          后头却听闻一声巨吼,阿蘅转头已看到独孤晟已从马上奋力跃在空中,落在马车上,骇然发现阿蘅斩断了缰绳,马车惯性往前滑动着,而马已向断崖堕去!四周却已埋伏下箭手,此时万箭齐发,阿蘅从马上跃起,将那些箭斩落,却发现已来不及跃回崖上!
                          独孤晟一边斩落向他射来的箭,一边全力对那正因惯性向前的马车狠狠一脚蹬去!这一脚刚猛无俦,力贯千斤,狠狠地将那马车往后踢去!后头的侍卫也已跟了上来,纷纷围在那马车周围,而独孤晟却借着那一踢之力,腾跃往阿蘅,一下子便将正在下落的阿蘅抱住,然而两人却双双往断崖下坠落!
                          独孤晟并不惊慌,一手揽着阿蘅的腰,一手拿着剑看准了松软的土壤便往里头插,一路减缓着下落的冲势,一边借力看准了有灌木丛的地方便调整着往那里滚落,也不知落了多久,这山崖颇高,阿蘅正心想要糟糕,不料不知为何滚到一处较薄的沙土,居然直接陷落下去,两人眼前一黑,竟然落入了山腹内的山洞之内,然后往下坠落,又掉落了颇久,才噗通一下全掉入水中。
                          幸好这下头是水,阿蘅屏住气让自己浮上水面,黑暗中很快又被一只强健的手臂揽住,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阿蘅没事吧?”
                          阿蘅连忙道:“我没事,皇兄你呢?”
                          独孤晟一边答:“我也没事。”一边揽着她摸索着往岸边游了一会儿,摸到陆地上,带着她爬了上去。


                          33楼2017-01-15 1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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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章 刺杀
                            漆黑的洞里潮湿阴冷,有着青苔和洞窟里特有的阴凉味道。
                            阿蘅爬上岸,一边拧着身上衣服的水,一边暗自恼火自从当了公主,再没有身上带火折什么的习惯,却听到了旁边独孤晟也开了口:“该死,自从当了皇帝,就没有身上带火折子的习惯了。”
                            阿蘅忍不住笑了笑,反正黑得很,独孤晟也看不到,她低声道:“反正就算带了,掉进水里也用不了啦。”
                            独孤晟却说道:“我有内力不怕,你身子娇弱,生病可不得了,我们要赶紧找到出路出去。”一边却伸出手掌抵在她后心,注入了一些内力,阿蘅感觉到身上暖洋洋的,有些不自在,低声道:“我没事的,皇兄你别浪费内力了。”
                            独孤晟嗯了声,又输了些内力,才道:“你在这里等等,不要乱走,我去找路。”
                            阿蘅抬了抬头,说道:“我和你一起走。”
                            独孤晟有些意外:“你不累么?”
                            阿蘅连忙掩饰道:“这里太黑,我一个人怕。”
                            独孤晟笑了声:“跳上马砍那套车的缰绳的时候倒不怕了?”拉着她的手道:“那走吧。”便拉着她沿着石壁,感觉着微不可查的风的方向,摸索着石壁走了起来。
                            独孤晟的手还是那样,手里都是老茧,却温暖宽大,阿蘅在黑暗里默默地走着,想起刚认识他没多久,看到他手里全是老茧也很吃惊,一个养尊处优的贵族少年,应当是经过细心保养……就像她大哥,即使长期拿剑拿枪,手也经过细心的养护,不会留下这样粗糙的老茧,而她自己,因为是女孩,大哥更是注意,每晚都让服侍她的丫鬟用珍珠蜂蜜替她敷手。记得他当时笑道:“没法子,爹爹死了,大哥也死了,独孤家只剩下我一个了,我再不能和从前一样躲在爹爹和大哥的保护下啦……”
                            她一向知道他是多么努力,独孤家被诬谋反,索性走上了造反的道路,一路披荆斩棘,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这个十六岁就被推出来联姻争取联盟的少年,稚嫩的肩膀上也不知道担了多少东西,之后父兄惨死,他一个人将独孤家这副担子挑了起来,殚精竭虑……
                            低沉的声音又响起:“你怎么就有那么大胆子去跳上马,那马上的人是被你杀的?”他追击的时候在马车后头,却只是看到了个黑衣男子从马上摔了下来,并没有看到阿蘅簪子杀人的一幕。
                            阿蘅道:“生死关头,好像只有拼死一搏了。”
                            独孤晟继续笑了笑:“你那一刀倒是有些气力,看来李星望教了你不少?”
                            阿蘅不说话,心里想就李星望那小子也能教人?他当初的马术比起我来简直是蠢爆了好吧。
                            独孤晟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也不说话了。因为黑暗,他一直牵着阿蘅的手,阿蘅有些别扭起来,只好又问:“这次刺杀会是谁做的呢?”
                            独孤晟走了一会儿道:“不知道,是冲着我来的,前边的路被大石堵死了,然后驾走你们的车,引着我不得不跟着你们的车子走,然后落入埋伏圈。因为之前的路线都有御林军勘察,他们没办法事先埋伏,只能做这一招,但是如此准确的找到母后和你的车子,必然是有内奸的。”
                            阿蘅沉默了,独孤晟一向事母至孝,这人的确十分了解他,如果仅仅是刺杀独孤晟,不说独孤晟自己个人武艺很高,便是那大内侍卫也都不是吃素的,的确是调虎离山这一招最灵,他们只算错了她,如果当时独孤晟不追上来,她自己一路落下山崖,有武艺内力护着,也应当不会死,偏偏当时独孤晟追上来了……
                            他会不会怀疑是大哥做的?她心里有些不确定,虽然她很肯定大哥绝不可能拿自己冒险。但是独孤晟不知道呀……若是又猜忌崔家,大哥大概只能提前行动了。
                            想到这些她有些心乱,独孤晟却忽然脚步一顿,手上剑断然往下一划,阿蘅在黑暗中听到了一丝什么东西在地上打滚扑哧的声音,她毛骨悚然道:“什么东西!”
                            独孤晟一边道:“没什么,是蛇,大哥已经杀掉了。”一边蹲□去,声音很沉稳。阿蘅却感觉到他似乎在往他脚上扎着什么,她猛然伸出手去握他的脚,声音都变了:“皇兄,你被蛇咬了?”
                            独孤晟沉默了一下,一边推了推她的手笑道:“别乱来,小心大哥剑割到你,别担心,应该没有毒的。”一边去挤那伤口上的血,一边却盘膝坐了下来,说道:“大哥运一会儿功,你别害怕,歇息一下。”
                            阿蘅用力握住发抖的手心,那里已经湿漉漉的都是汗,她却不再说话,她知道那必定是毒蛇,独孤晟适才应该扎了脚且切开伤口放血,如今应当是正在运功逼出蛇毒,自己乱说话只会打扰他的行功,一个不小心就是走火入魔。
                            她不敢惊动独孤晟,却默默地数着独孤晟的呼吸,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过了一会儿黑魆魆中独孤晟倒了下去,阿蘅全身发着抖扶起他来,一掌按在他后心,将自己的内力全数灌了进去,独孤晟的内力正在六神无主的乱撞,显然是意识先昏迷了,这蛇必然是剧毒,阿蘅一边护着他的心脉,一边用内力缓缓引导他的内力向脚踝那儿引去。
                            运功一周天,她收了内力,去探独孤晟的呼吸,感觉到他的呼吸虽然粗重,却似乎没有危险,又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心仍提着,这里黑漆漆的,连火都没有,又没有药。她紧紧抱着独孤晟,去替他擦额头上的冷汗,那一年燕子矶,知道他可能会死时,她也是这样的前所未有的惶恐和失落,违抗了向来敬若神明的大哥的命令,她带着自己的私兵去救他,她当时只有一个愿望,就算死,也要和他死在一起……
                            独孤晟忽冷忽热,浑浑噩噩间,只觉得一直被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抱着,替他反复敷着额头,又给他喂水,那感觉熟悉极了,他喃喃道:“华澜。”
                            醒来的时候,他躺在黑乎乎的地面上,下边似乎垫着布,他动了动,有脚步声音过来,按住他:“皇兄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他终于想起昏迷前的记忆:“我昏迷了多久?”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阿蘅道:“不知道……这里太黑……约莫总有一天一夜了吧,你之前一直在发烧,后来才慢慢退了。”
                            独孤晟运转了一下内力感觉到无碍,只是全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还有酸疼感,他微微松了口气,歉然道:“吓着你了吧。”
                            阿蘅嗯了一声,没有接话茬,却拿了一张帕子接着什么东西递在他嘴巴前道:“你饿了吧?吃点东西吧?”
                            独孤晟讶然道:“是什么东西?”
                            阿蘅迟疑了一下回答道:“是水里的鱼肉,虽然是生的,但是比饿着肚子好,鱼骨头我已经挑掉了。”
                            独孤晟笑了笑:“你居然还会捉鱼了。”一边就着阿蘅手里的肉尝了尝,却皱了眉头:“你撒谎,这不是鱼肉。”
                            阿蘅有些心虚:“就是鱼肉,大哥你才醒来,可能嘴巴苦尝不出味道。”
                            独孤晟笑了起来:“阿蘅,大哥吃过这肉,这是田鼠肉。”
                            阿蘅默然了一会儿,才说道:“你怎么会吃过……老鼠肉……”她就是担心他贵族公子出身,不肯吃这恶心的东西,才哄骗他。
                            独孤晟被她逗得笑得不行:“大哥从前征战的时候,什么没吃过。”一边尽皆将那鼠肉都吃了,一丝嫌恶都没有,这山洞还不知道从哪里可以出去,接下来他还要找到地方,保存体力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这鼠肉却让他想起一桩事情来,忍不住说给阿蘅听:“有一年我被困在城里许久,城里都断了粮,将士们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后来,城里的太守,就把自己的爱妾都杀了,煮了给将士吃……我当时年纪还小,没经过什么事,受不了,一口都没吃,后来我的亲兵替我抓了几只老鼠,煮熟了让我吃了……”
                            阿蘅全身抖了抖,有些吓到的问道:“是西量城那次?”她从前从来没有听到独孤晟说过这事啊?
                            独孤晟有些意外道:“不是西量城,还要早一些,那时候爹爹和大哥才死没多久,我才带兵,兵法不熟被人围了……西量城那次崔家的援军到了,城才围了十天而已,不至于到弹尽粮绝的时候……你怎么会知道西量城?”
                            阿蘅惊觉自己关心则乱,连忙掩饰道:“是穆婉玉说的呀,她说当年西量城被围,你在城墙上一箭射死了敌方主将,解了城围,勇武之极啊。”
                            独孤晟呵呵的笑了声,在黑暗里摇了摇头:“那次是因为崔家的援军到来才解了围,我那一箭,不过是为了扬威和振奋士气,若不是崔家军队到了,我们是没有力量突围的,敌方主将死也不能改变什么。”
                            阿蘅默默无言,独孤晟却想着那一日落日余晖,金光洒满城池,崔华澜披着铠甲按着剑从尸山血海中迈步向他走来,向他伸出手,浑身都散发着温暖的金光,一双带着琥珀色的眸子里都是赞赏和喜悦。
                            他忍不住道:“阿蘅,笛子带了没?给大哥吹个曲儿吧。”


                            34楼2017-01-15 1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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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相送
                              刺杀事件完后数日,宫里朝里风平浪静,独孤晟一贯铁腕,因此即便他数日不在,朝中也并没有出现乱象,那惊心动魄的三日就这般过了。
                              宫里女人少了,太后和皇帝又都信了佛,日子寡淡如水,阿蘅开始有些战战兢兢自己露的马脚,后来看独孤晟似乎一如既往,并无异常,想想借尸还魂这种事情一般人也不会轻易想到,便也安心了些。这日崔华辰却悄悄遣人给她传了个消息,她翻了翻那消息,南滇段雍已篡位,消息应该就这一两日就要到大寰了,崔家的消息要快一步,她知道大哥离别在即,有些心烦意乱,忽又想起一人,便出宫去了。
                              认识段英一年多,算不上知交,却也总有一份酒友之谊,虽然段雍篡位成功也不见得立刻就对段英开刀,毕竟他远在大寰当质子,对段雍几无威胁,但是,一旦南滇真的开战,段英作为质子,必定首当其冲被大寰治罪,没准还要绑去前线祭旗,前些日子宫里乱糟糟的,南滇那边也无确定消息,她不好出宫找段英,如今风平浪静,却该打听打听。
                              酒楼上颇为清幽,段英依然是红袍金冠,艳丽无俦,斜倚着案几边,一双桃花眼笑吟吟对着她道:“前些日子听说长公主与皇上在礼佛途中遇刺,在下可担心得紧。”
                              阿蘅摇了摇头道:“有惊无险,倒是你如今须得小心些。”
                              段英呆了呆,阿蘅道:“我有确切消息,你父亲已崩,你弟弟已即位了,消息这两日应该就到大寰了。”
                              段英脸色变得铁青,却知道阿蘅历来不说谎,既然说了,就必然是肯定的消息,虽然他留在国内监视的消息目前还没有到,他却能这般肯定。阿蘅低声道:“我还有听说,你弟弟有意要向大寰宣战,到时候你作为质子,只怕有危险了。”
                              段英捏着酒杯,手指微微有些发抖,半晌才饮了一杯酒道:“父亲向大寰称臣,朝中是有许多武将不服的,我早听说段雍刻意结交他们,然而……我远在大寰,难以施为……”
                              阿蘅看着这年轻轻的少年眼看就要面临困境,失去地位甚至性命……有些恻然,半晌才低声道:“如今消息还未确定,待到消息确定后,朝中必定会加强对你的监视……我今日来是劝你逃了吧。”段英本非池中物,只是环境多方掣肘,使其失去先机,然而她是确信他有后路的,这个孩子,是一定会不屈不挠的走到最后的。
                              段英替阿蘅斟了杯酒,忽然微微一笑:“长公主大恩大德,段英没齿难忘……其实除了逃跑,段英还有一条路的,若是长公主不弃……”
                              阿蘅截口道:“我已心有所属。”
                              段英讶然道:“长公主对顾二郎并无男女之情意。”
                              阿蘅只觉得心底丑陋的一面被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揭开,窘迫万分,不说话。
                              段英忽然哂然一笑:“也罢,长公主风仪,在下的确配不上,不过到底是想着佳人目前无偶,或侥幸能得垂青……如今英一无所有,竟不该痴心妄想了。”
                              阿蘅看这一向坚韧的少年脸上出现了失魂落魄的神色,心底怜悯,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合适,想了半日道:“你若出城有困难,我可送你一程,你看什么时候走合适,要快。”
                              黄昏,夕阳将沉未沉,橙红的光影下隐隐有着凄清之感。城外十里亭,李星望等侍卫已远远拱卫着,段英赫然扮成了个闺秀,双鬟挽绿,淡黄衫裙,明眸皓齿,和阿蘅站在一起,双姝艳绝。阿蘅亲斟了一杯酒递与段英道:“此去一切小心,若是实在不行,保命为上,将来……或有机会能重逢……”
                              段英笑了笑,满饮了那杯酒后掷了被道:“若是不能成,将来落魄,必不会再出现在长公主面前的。”一边却看了阿蘅一会儿,轻轻伸出手去替她挽了挽鬓边有些乱的头发,阿蘅有些不习惯的微微侧首,他收回手,笑了一笑,潇洒地挥了挥手,径直登车而去。
                              一路远远只听到埙声起了,明明是低而徘徊的乐声,夕阳里听着,却隐隐有着一种百折不回宁折不弯的气魄。
                              阿蘅站定在杨柳下,目送那车远走,心里却想着一事:我明明不喜欢顾郎,却还要嫁给他,我居然是这般卑劣,竟不如段英这孩子光明正大,哪里是他配不上我?明明是我这般懦弱低劣。原来她一向只想着远离独孤晟,重新活过一世,与顾旷又算意趣相得,便一心遮着蒙着自己的眼睛,只想着糊里糊涂就这样平平安安度过这一生。
                              而今日被段英直接揭破她的心意,看到段英眼睛里展露的那属于少年人炽热而直接的感情,她才恍然惊醒,自己竟然这般糊涂,一时万分厌恶自己的丑陋不堪。
                              她心里只是自憎自厌,一边又想:大哥从前教我这般多,却从来没有告诉过我,爱我的人我不爱怎么办,我爱的人不爱我怎么办?
                              天渐渐要黑了,阿蘅只是站着不动,半晌才抽出袖中笛子,却是将段英适才的曲子吹了一遍,只那一股百折不回,却变成了萧瑟彷徨,她憎恨自己这般的萧瑟彷徨,渐渐吹到最后却变成了一股决绝,心中竟是下了个决定。
                              收了笛子,阿蘅却忽然听到身边一个声音:“皇妹在这里送什么人么?”
                              阿蘅吃了一惊,转过头来,赫然看到独孤晟站在身后,身上却是微服,李星望等侍卫早已远远站到一边。
                              阿蘅心头之惊吓难以言表,她适才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想法当中,也不知独孤晟什么时候来的,只得强自镇定道:“是一个茶坊里平日谈得来一些的朋友,她要回乡嫁人了,所以今日送她一送。”
                              独孤晟哦了一声道:“适才远远看着,倒觉得有些眼熟。”
                              阿蘅心里一跳,心里飞快的盘算,却觉得适才的安排和身份应当没有问题,那茶坊也是崔家的产业,不怕查,便是李星望也只以为是茶坊里头的姑娘,心稍定,笑道:“大哥见到美貌的姑娘家便说眼熟么?”
                              独孤晟脸色沉了沉道:“朕已受戒,皇妹不要口出轻佻之语,拿这些来开玩笑。”
                              阿蘅脸上僵了僵,独孤晟平日里对她算得上是百依百顺,今日忽然这般不假辞色,倒教她有些难堪,独孤晟仍然沉着脸道:“天快黑了,你还不快回宫,母后要担心了。”
                              阿蘅只得应了声,向他曲了曲膝,自回车上,没想到才坐下来,眼前一黑,独孤晟居然也进了车子内,坐在她对面。
                              阿蘅一呆,独孤晟道:“灰尘大,朕不想骑马。”听起来倒是个解释,只是语声有些淡漠。
                              阿蘅默然。
                              一路默默无语,独孤晟一直沉着脸,显然心情不好,身上帝王之威更重。阿蘅见他这般,也一直不说话,心里只默默盘算。
                              回宫后又一起去了隆福太后宫内吃了饭才回了露华宫,独孤晟虽然一直沉默,却时不时看阿蘅一眼,倒叫阿蘅毛骨悚然,百般思量,好不容易吃完一顿饭回了露华宫,她便召了李星望来问:“今日皇兄什么时候来的?”
                              李星望低声道:“您吹笛子的时候,陛下不让惊动您。”
                              阿蘅纳闷道:“但是皇兄明明看到我送的李姑娘了。”
                              李星望摇了摇头道:“之前属下也没有看到,陛下只带了沈大统领一人……十里亭附近又都是山……兴许正好路过……”
                              阿蘅挥手叫他退下,心里反复思量,倒是确定独孤晟没有认出那就是段英,否则一国质子扮成女子离开,他怎么可能不阻止……不对,万一当面没阻止,私下派了人却截杀……但是还是不对,今日离开,完全是临时起意,并没有任何痕迹露在外头,她还是很确信茶坊里头的安全和私密的,兴许只是偶遇?若是偶遇,应当来不及布置,段英又是个狡猾的,兴许还是来得及的……
                              她一贯排兵布阵前都要反复思量,百般寻找漏洞,为着这桩事,倒是反反复复,这一夜居然未曾安眠。
                              第二日南滇易主的消息传到朝中,独孤晟召见南滇质子,然后发现质子府里已找不到段英。
                              独孤晟略一思索,已想起昨日见着那眼熟的人是谁,当即大怒。他本只觉得那依依相送的场面很是刺眼,却压根没怀疑那女子有问题。如今事发,岂有不勃然大怒。
                              却不是为了南滇质子脱逃而生气,独孤晟只是想起昨天看到那人目光灼热,还伸出手去抚摸她的头发,最后阿蘅居然还吹了曲笛子相送!
                              这怎么忍!
                              大寰的问责国书立时八百里加急往南滇飞驰而去,而大寰通缉段英的告示也贴满了各州县。
                              然而独孤晟却对阿蘅没有什么举动,阿蘅本来担心已被发现自己送走段英的事情,早编了一堆借口,最后却都没派上用场,她倒是略放了下心,大概还是没发现吧?


                              36楼2017-01-15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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