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蝶】逆鳞

夫龙之为虫也，可犹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人主亦有逆鳞，说之者能无婴人主之逆鳞，则几矣。
——《韩非子·说难第十二》
“主人，这是什么意思？”
小小的蝴蝶缩在温皇怀里，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到这一页，在她看来这晦涩难懂的一页。
温皇端起手边的茶饮了一口，抬头看着案上香炉里丝丝缕缕的烟雾缭绕，眯了眯眼仿佛沉浸在了这朦朦胧胧的飘渺意境里。

小蝴蝶偏了头看着他这幅神游天外的表情，简直是欲盖弥彰地故弄玄虚，不会又是变着法儿地逗弄她吧，她悄悄吐了吐舌头有些后悔自己怎就挑了这本书让他念。
还是翻过去吧。她这样想着，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欲翻过这一页。
温皇放下茶碗的手覆上她触向页脚的小手，牢牢地压住了这一页。
“龙属于兽类，可以驯养，游戏，骑坐。然而它的脖颈下段有一块巴掌大小的白色鳞片，呈月牙状，人要是触到此鳞一定会被它伤害。”

龙有逆鳞，触之必怒。人有逆鳞，触之必伤。
“龙的……逆鳞。那主人也有么？”小蝴蝶不假思索的脱口而问。或许是这段关于龙的传说太过吸引她，她竟全然未察觉温皇周身一瞬间凝结的肃杀之气，甚至也错过了他抬手抚上她发顶时眼睛里流转的一点闪烁星光。
她的问题，温皇没有回答。

所以，她还是未透彻地懂，否则亦不会有后来的那些镶嵌在彼此命格里的磕磕碰碰。看似平淡岁月里的温暖陪伴，无一不隐藏着一种强大到足以吞没彼此的情感，那是连堂堂神蛊温皇都控制不了的洪水猛兽，他不确定一旦开闸倾泻，自己是不是能力挽狂澜。他索性藏着，掩着，酝酿着，就像酿一坛百年醇酒，破泥开封的一瞬，四溢开来的酒香，浓烈到让他自己也诧异。更是让她猝不及防到慌张。

“你这个变态，你真当凤蝶是你的禁脔？”深蓝色衣衫的少年对他叫嚣着，手中利刃对上他的无双之剑。剑与剑的交锋，铿锵铮鸣，锐利的剑气横飞，难以抵挡的破竹之势似是要撕开这长夜，招来式往几回间，少年终是不敌他的飘渺之境，饶是伤痕累累却还是执剑不屈。
“凤蝶有选择的权利……”口舌之利比剑更甚，真是令人不悦！他就像是被触到痛点一般极度不快，涌上心头的是一种想杀人的冲动，这种失去理智的感觉，很久不曾有了。
“你，凭什么拥有她！”剑身寒光再现，飘渺清冷之气萦绕周身，他眼底似有幽蓝火焰闪现，一瞬间长剑直取少年命脉。

他都快忘了她已经不是那个初来神蛊峰时怯生生的小女孩儿了，她不是个养蛊的器皿，她是个有思想、有感情、知冷暖，有血有肉的人。
是的，她有选择的权利。
但是，她的身体现在抵在他的剑尖处，任剑气划破了脸颊也不肯移动半分，这算是什么选择？这不是他期待的。所以，你不要开口，就这样保持沉默吧。
他将食指放在她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看着她蓄满泪水的双眸已然明白她的执拗恳求代表了什么，那是不愿的情绪。他伸指轻触那道因剑气而留的血痕，这是我留给你的，清醒的痛。

就算是折了你的双翼，吾也不会放开你。
吾的蝴蝶，值得更好的。
而神蛊温皇，会是那个更好的。
然后凤蝶就看见温皇眼底那抹幽蓝火焰在慢慢黯淡下去后又随着她无声的情绪倏然蔓延开来，充斥了他整个瞳孔。她不由得倒退一步，却又很快镇定下来怔怔地迎上他压逼人的目光，这是她多年来从他身上学到的冷静理智。

温皇似是很满意她的反应，收了剑，敛了一身杀意，隐入到没有月光的无边黑夜，直到温皇的身影被黑夜吞噬不见，她才回过神，摸了摸左半边火辣辣的脸颊，回头看了看地上因体力不支而昏迷不醒的剑无极，摇头叹了口气，还是将他带了回去。

是他觉得这样的日子太过无聊，又想出了所谓的新游戏么？她不在他的控制之内，她又何尝不是抓不住他那飘渺无定的心思呢？
她轻轻放下茶盘。
“主人的日子过得还不够清闲么？”
“身边的人不得安宁是要我怎样清闲？”他微眯了眼，似笑非笑。
“我人不是好好在这，怎样不安宁了？”她顶回去，实在恼怒这人的想法。
“人虽在此，一颗心却漂洋过海，怎算得上安宁？”他要的不仅仅是她的人在身边，若在就身心俱在，若否——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让你与剑无极同去东瀛。”
凤蝶不搭话，攥着拳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