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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現代架空校園】練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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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
馬超和曹丕的驚愕絲毫不亞於趙雲,瞪大了眼,誰也說不出話來。寢室裡靜得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能聽見。
「等等,領養你的人雖然剛好也是這三個姓,但名字不一樣吧?」馬超問道。
趙雲答道:「嗯,名字都不一樣。但是…這三個姓雖不算罕見,隨機選擇恰巧同是這三個姓的機率卻相當低。而且……」
「而且,這三對夫妻都死了。」曹丕接口。「死因查不到。」
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三人都覺得背脊發冷,腦中模模糊糊地想到某個可能性,卻因為太離奇、太狠毒而不願往那個方向細究。
「那個在獄中自盡的執行長叫什麼名字?」馬超忽然問道。
「他叫趙〇……」曹丕說出這個名字,才注意到那人居然姓趙!
……居然跟趙雲同姓……
加上三位董事「剛好」與那三對夫妻同姓──為何直到此刻才注意到這麼明顯的「巧合」呢?這真的只是巧合嗎?父親為他取名趙雲,難道不只是因為他生得濃眉大眼,還因為他本就姓趙?!
趙雲不知何時又蜷縮成一團,微微顫抖著。馬超心疼地摟緊了他。也許今天遇襲時的恐懼不安尚未完全自心中退去,也或許那蟄伏在謎團之中,那安靜、晦暗,卻令人無法忽視的恨意確實太過強大,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馬超赫然發現摟住趙雲的自己,竟也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
「唉!」想要緩和一下氣氛的曹丕故意嘆了口氣。
「嘆什麼氣啊機車丕?」馬超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過去。
「我只是想到你回來之前,小雲擔心又自責,也是這樣縮成一團,一直喃喃自語說都是他害的。我不過坐在他身旁摟了下肩膀,想安慰安慰他,他立刻觸電一樣彈開了。」曹丕帶著調侃的笑說道。「真的只有你他才不會彈開。」
「誰說你可以亂碰雲的!?」馬超居然立刻就炸毛了。「你這猥瑣的變態、色狼、淫魔、痴漢……」
「喂喂喂我好歹是小雲的哥哥,摟一下肩膀安慰他怎麼就能講得這麼難聽!?」曹丕大為光火。「賤嘴馬你果然馬嘴裡吐不出象牙啊!嘖嘖……」馬超護食的程度委實令曹丕大開眼界。不過,笑點很低的趙雲成功被逗笑了。
「餓。」馬超喊餓。曹丕看看錶,已經是下午兩點了。
「我們還是先吃飯吧!小雲吃披薩會吐嗎?」曹丕問道。
趙雲搖搖頭。正要說話,曹丕先說話了。
「那好。我們叫披薩來寢室吃吧!」曹丕說著,已經撥通電話,叫了披薩外送。「馬超才遇襲,我們暫時別四處亂跑。」趙雲想了想,點點頭。不說話了。
「雲,你剛剛想說什麼?」馬超注意到趙雲剛才欲言又止,忍不住問道。
「呃…沒什麼。」趙雲強笑著說道。
「少來!」馬超嚷道。「你是不是想起什麼了?」
在馬超和曹丕嚴厲的眼神施壓下,趙雲猶豫許久,總算十分為難地開口坦承。「我剛剛搖頭是要說我沒吃過,不知道那會不會吐……但是!」趙雲急著阻止要打電話去取消的曹丕:「哥剛才說的沒錯,現在我們暫時別四處亂跑比較好。既然叫了披薩就,試試看也…也不壞。」說著,又尷尬地笑了笑。
「呆雲!你下次講話講快點啦!」馬超真是被他打敗了。
「嗯,必剩溘是連鎖店,所以披薩也是中央廚房用機器製作,再分送到各據點,客人點了再放進烤爐烤。」曹丕故意強調是機器製作的。
「待會兒送到了我們幫你切小塊一點,跟我們之前試的一樣,實驗看看,會想吐的話不要勉強,我們再另外買別的。」馬超耐心而溫柔地叮嚀趙雲。
「賤嘴馬你講話這麼溫柔,我現在就想吐了。」曹丕舉手抗議。
「幹嘛?你要吐象牙嗎?吐啊!」馬超還在記恨剛才曹丕說他馬嘴裡吐不出象牙。趙雲又不爭氣地笑了出來。
馬超跟曹丕兩人一搭一唱,努力逗趙雲笑,讓氣氛儘量輕鬆點。一方面希望趙雲不要又變回慌亂狀態,一方面,三人其實都隱隱覺得真相十分殘酷……於是不由自主地,希望在推理出真相之前,儘量製造快樂的記憶。也許,能成為支撐趙雲不致崩潰的力量。
刻意製造的笑鬧果然只能撐一陣子。沒多久,寢室裡又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趙雲嘆了口氣。說道:「在等披薩送到之前,我們還是繼續討論吧!」他明白馬超和曹丕擔心他難以接受,是以中途便插科打諢,又是喊餓又是互嗆的,打斷了原本的討論。不過,一直逃避下去,終究沒個了局。院長為了把他逼回去,甚至對馬超動手,若再不做好準備,正面迎敵,是不可能有勝算的。


183楼2017-01-10 2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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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
    趙雲猜想,馬超和曹丕應該也已經得出差不多的結論,只是因為顧慮對自己衝擊太大而不願意說出口。
    「我先說我的推測吧!」趙雲深吸一口氣。說道:「第一,那三對夫婦,應該跟那幾位董事是有關係的…很可能就是命案發生後改名的那三位董事本人或他們的子女。」
    「第二,那三對夫婦的死,很可能與院長…還有我……」趙雲的聲音微微顫抖著,他又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道。「…有關。雖然細節我完全沒有印象,不過看來他們的死多半並非自然死亡……」…而是謀殺。趙雲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把最後幾個字嚥了回去。
    「第三,那位在獄中自殺的執行長…很可能跟我也有某種親戚關係。比方說…父子。」趙雲說到這裡,比原本更加冷靜了。臉上甚至還掛上他招牌的迷人微笑。
    他長年時時刻刻反覆練習,難道就是為了在這種時候能平靜地露出迷人的微笑嗎?馬超看著他的微笑,心中反而比見他蜷縮成一團的時候更加難過不捨。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只是攬過趙雲,讓他倚著自己。趙雲也就順著馬超的動作輕輕靠在馬超肩上。
    坐在兩人對面的曹丕,第一次發現迷人的笑容原來也能如此尖銳刺人,如此不忍卒睹。他不由得別開了視線,不敢再看向那對帶著笑意的眼眸。
    「你們同意我的推測嗎?」趙雲的聲音彷彿被風從極遠處吹來,虛無飄緲,毫無實感。「其實你們也都想到了吧?只是顧慮我而不忍說出口罷了。」
    「雲……」「小雲……」
    「哥,超,別顧慮我太多,我可是很堅強的。我也逃避得夠久了…真的不願意再有無辜的人被捲入。」趙雲說到這裡,轉頭望了馬超一眼。「而且,我在書上讀過,正面面對自己恐懼的事物,恐懼就會變小。」趙雲彷彿要替自己說的話背書一樣,故作輕鬆地咧嘴一笑。
    「我想到的方案有兩個:方案一比較簡單,就是我聽從院長的話離開學校,回育幼院去,從此再不奢求離開。」趙雲看了看兩人的表情。「不過,你們大概不會同意……」
    「廢話!現在放棄,你的人生就結束了!(1)說好並肩作戰的,你怎麼可以扔下你的伙伴自己投降?!」馬超越說越激動。「我現在清清楚楚告訴你:要是你真敢拋棄我回育幼院去,不管用什麼方法,要花多久時間,付出多少代價,我都會殺進去,把你搶回來。」說到最後,馬超幾乎是用吼的。
    趙雲靜靜地望著他,等馬超吼完,才輕聲說道:「你別擔心,我也捨不得你。」
    「直接說方案二。」曹丕神情狠戾地盯著趙雲看了好幾秒,盯得他渾身不自在,才緩緩收回目光,仔細將自己衣服上的皺褶拉平,連一個字都懶得多說。
    「方案二就是,找出真相,掌握證據,和院長談判。」趙雲說道。
    「不過,能查到的資料已經全在這裡了。」曹丕攤手。
    「而且,要怎麼跟怪老頭談判?談什麼?」馬超問道。
    「這…在找出真相之前,我也不知道能談什麼。」趙雲抓了抓頭。「我只知道,對真相一無所知的話一定沒得談。」
    「雲,你…可想起什麼了嗎?對於小時候經歷的事。」馬超小心翼翼地問道。趙雲一臉歉疚地搖搖頭。接著,他又看向曹丕:「機車丕,你想得起任何跟雲小時候有關的事嗎?多小、多瑣碎都沒關係。」
    「我有印象的都已經說過了。抱歉。」曹丕說道。「我們不同組,小植過世之後我又不跟人來往……」
    「你這跟不新鮮的蛤仔有什麼不同?只會耍自閉,連吐砂子都不會。」馬超逮到機會就要酸曹丕。
    「是,不像你,跟新鮮蛤仔一樣,好會吐砂子。」曹丕應聲答道。
    曹丕跟馬超惡狠狠地互瞪,空氣中簡直要冒出火花來。笑點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從塵埃中開出的一朵奇葩(2)──趙雲則在一旁忍不住大笑。剛好這時披薩也送到了。馬超拿來刀子,把披薩切成許多小塊讓趙雲試吃看看。
    趙雲很認真地觀察了好一會兒,對上面糊成一片,形狀十分不規則,拿起來還會牽絲的白色不明物體有點不放心。
    「看起來有點噁心……」他囁嚅道。
    「它只是加熱融化了形狀比較奇怪而已。跟你做的三明治裡夾的起司片是一樣的東西,你吃吃看就知道。」馬超耐心鼓勵他。
    「披薩這種東西,難道你連見都沒見過嗎?」曹丕很驚奇地問道。
    「披薩這種份量,通常是一群人一起吃的吧?」趙雲臉色微紅,說到這裡便沒再說下去。他一直都是孤孤單單一個人,直到大學才和同學有比較正常的互動;再說,價格又不算平價…若不是曹丕今日叫了外送披薩,這種食物根本不曾出現在趙雲的生活,甚至列入考慮嘗試的清單中。
    在趙雲猶豫的期間,馬超跟曹丕已經開動了,人手一片吃得不亦樂乎。趙雲看了看他們,又端詳起手裡那一小塊披薩。
    「你的試毒官剛剛吃完一片了。」曹丕面無表情地指著馬超說道。「我上次不是說了,你再等個半小時,他沒死你就能放心吃。」
    馬超滿口都是食物,暫時沒空說話,因此只得用閒著的那隻手回敬曹丕一根中指。然而看著趙雲一副恨不得用顯微鏡觀察那一小塊披薩的樣子,馬超終究有些不忍心。「雲,你要是真的不敢吃沒關係。你超哥哥等會替你買點別的吃。」馬超把滿口的披薩吞下去後說道。
    「不,不用。我要吃。」趙雲方才剛剛下定決心,要正面迎向各種令他恐懼的事物,結果立馬就敗在一小塊披薩手上,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於是他深吸一口氣,將那一小片披薩放進口中。
    「如何?」馬超看趙雲咀嚼了幾下便整個人定住,再也沒有任何動作,等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道。「不舒服嗎?想吐嗎?」
    趙雲搖了搖頭,將口中的食物吞下之後,一臉困惑地說道:「我…我吃過這種東西……」
    --
    【牙齒小姐蛀曰】
    (1) 改自日本漫畫《Slam Dunk》(臺灣譯名灌籃高手)中安西教練的名言「現在放棄,比賽就結束了」。
    (2) 改自張愛玲小姐名句「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


    185楼2017-01-15 2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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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一)
      「你吃過?什麼時候吃的?記得嗎?」馬超驚訝地問道。
      趙雲毫不意外地搖搖頭,他什麼也不記得。「看來我真的遺失了不少記憶。」
      他苦笑了一下,伸手拿起馬超為他切好的其他小塊,一言不發地吃著。馬超和曹丕繼續邊吃邊嘲弄彼此,但趙雲似乎陷入思考中,什麼也沒聽進去。少了笑點超低的趙雲捧場,兩人很快就覺得意興闌珊,寢室裡便只剩下三人咀嚼食物的細微聲響。
      吃完最後一片披薩後,趙雲起身收拾「餐桌」。曹丕和馬超今天一反常態地沒動手幫忙,只是心不在焉地看著他收拾。趙雲收拾到一半突然說話了:
      「超,你等會可否試試看能不能催眠我?」趙雲望向馬超,微笑著問道。
      「嗯…」馬超漫不經心地應道。慢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咦?雲你…你是認真的嗎?你不…不會害怕了?」
      「不,我還是很害怕。」趙雲臉上的笑容溫潤而柔和,但看在曹丕和馬超眼裡,竟生出一種淒涼決絕之感。「但這是我唯一想得出的辦法了。不管我遺失的記憶是否可怕到不該被再次回想起,我都必須想起來。沒有其他的選擇。」
      「果然一身是膽,無愧趙雲之名。」曹丕嘆道。
      「就說雲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吧!」馬超又不知道在驕傲什麼。不過停了幾秒,他還是不放心地再次問道:「雲,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嗯!我知道我在說什麼。」趙雲勉力笑著說道。「希望能成功…不然,我也想不出其他辦法了。」
      我是趙雲。今年三歲。我本來不叫做趙雲,叫做…很多名字。你問媽媽怎麼叫我?嗯…要視狀况而定。她心情好的時候會叫我「小龍」,我弄壞東西的時候則叫我「小恐龍」;她心情不太好的時候會叫我「苦命的孩子」──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太長了,而且媽媽這樣叫我的時候她總是在哭。但是爸爸不回家以後,媽媽心情一直都不太好。我也只好一直叫做「苦命的孩子」。
      媽媽平常只是心情不太好。但是有一天她的心情特別不好。媽媽那天把家裡的東西都摔壞了,她瞪著我,很兇地叫我「惡魔」,說我剋死了爸爸。她從來沒有這麼兇過,我嚇得一直哭一直哭。後來她也哭了,抱著我跟我說對不起,我是苦命的孩子。
      原來媽媽叫錯名字了。
      我不喜歡「惡魔」這個名字,比「苦命的孩子」更不喜歡。因為從媽媽叫錯名字,叫我「惡魔」之後, 我就真的時常餓肚子了。媽媽不是摟著我哭,就是忘了我的存在;她不太吃東西,所以我也常常沒有東西吃。
      那一天,我其實已經餓得沒什麼力氣哭,不過媽媽今天沒忘記我的存在。她做了很多好吃的菜,還有米飯。我好高興!她笑著,跟我說:
      「對不起,小龍,這段時間媽媽一直沒有好好照顧你。你會不會生媽媽的氣?」
      我嘴裡塞滿了飯菜,媽媽說嘴裡有食物不可以說話,所以我搖搖頭表示不會。媽媽終於又叫我「小龍」,不叫我「苦命的孩子」。她也很久沒有笑,可是她今天笑了。我好高興,怎麼會生氣呢?
      我吃了好多好多,直到肚子像小熊維尼一樣變得圓圓的。吃飽了很睏,媽媽哄我上床睡覺,給我講故事。媽媽好久沒給我講故事了,所以我很努力撐著眼皮,想把故事聽完,但是今天真的好睏…媽媽才說了「很久很久以前……」我就睡著了。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媽媽。
      我醒來的時候在醫院裡。穿白衣服的叔叔阿姨在我的床旁邊,他們動作很快,講話也好快,一直講我聽不懂的話。媽媽不在,我還是覺得好累好睏,沒多久就又睡著了。我在醫院大部分時間都在睡,也不知道睡了多少天。
      媽媽一直沒有來帶我回家,所以我決定自己去找媽媽。
      因為我很小,很不起眼,而且我躲得很好,所以很順利就溜出醫院了。可是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更不知道媽媽在哪裡…很快我就迷路了。肚子好餓,我想回家,想找媽媽。我走不動了,所以我就坐在地上大哭。有一個叔叔看我可憐,給我麵包吃。我跟他說謝謝,他摸摸我的頭,說我好乖。
      因為我是乖孩子,所以我有把他給我的麵包吃完了才繼續哭。
      我哭到沒力氣的時候,那個給我麵包的叔叔又出現了。他問我,要不要跟他去找媽媽?我不知道應不應該跟那個叔叔走…媽媽說不可以隨便跟陌生人走,會像小豬一樣被賣掉。我不想像小豬一樣被賣掉,可是我也不知道要怎麼找媽媽……
      那個叔叔等了一會兒,說我回答太慢,就把我抱走了。我太小,力氣不夠,只能一直哭。那個叔叔也不管,抱著我坐進一輛汽車。車子開了很久,我哭累了,不小心就睡著了。
      我醒來的時候,那個叔叔已經不見了。陳媽媽說,這裡是育幼院,是收留沒有爸爸媽媽的小孩的地方。
      「可是我有媽媽。」
      「我們找不到你媽媽。所以你只能先住在這裡。」陳媽媽說我太小了,一定要住在育幼院,長大了才可以出去。
      院長給我起了名字,叫做趙雲。陳媽媽給我洗澡的時候說的。她說趙雲是古代一個勇敢、正直又忠誠的將軍,是很棒的名字。因為我跟書上記載的趙雲將軍一樣濃眉大眼,所以院長才給我取名叫趙雲。
      陳媽媽說我洗乾淨以後看起來很乖很可愛,只是太瘦了。多吃點東西,長壯點,大家一定會喜歡我的。
      可能是因為我一直都太瘦小了,所以大家都不喜歡我。
      我太小了,時常搶不到東西吃,所以長不壯。因為長不壯,育幼院裡的大孩子都喜歡欺負我。他們好像覺得這樣很好玩。我的食物時常被搶走,有時候一整天都吃不到東西。還好陳媽媽會私底下給我東西吃。
      她有時候會摸我的頭,像媽媽心情不太好的時候一樣叫我「苦命的孩子」或是「可憐的孩子」。後來我忍不住糾正陳媽媽,我的名字叫趙雲,不叫苦命的孩子。我不喜歡那個長的名字,我喜歡短的那個,跟古時候的大英雄大將軍一樣的名字。
      陳媽媽笑著說,好。她以後不會再叫錯。陳媽媽雖然在笑,但是我看到她背著我偷偷擦眼睛。
      陳媽媽有一天問我,想不想要新的爸爸媽媽?新的爸爸媽媽會帶我出去,就不用待在育幼院了。
      我想離開育幼院,可是我不知道我想不想要新的爸爸媽媽。


      186楼2017-01-17 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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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二)
        陳媽媽說,育幼院會幫我找願意疼愛我的爸爸和媽媽。
        「會有足夠的東西吃嗎?」如果沒辦法吃飽就長不壯,長不壯的話,新的爸爸媽媽也不會喜歡我。所以這很重要。
        「當然啦!」陳媽媽聽了我的問題一直笑,一直流眼淚,我還以為她哭了。她說不是,是笑到流眼淚,很高興就會這樣。
        我是趙雲。今年六歲。新的爸爸媽媽本來很疼我,可是後來又不要我了。新的爸爸,不對,他說以後不能當我爸爸了,叫叔叔才對。叔叔聽見本來是新媽媽的阿姨一邊哭一邊罵我,說我是惡魔,把她的孩子剋死了(我現在知道惡魔不是名字,是罵人的話)。他說他們沒辦法再當我的爸爸媽媽了。為了我好,他要送我回育幼院去。我求他們求了很久,說我會很乖,什麼都會做,可是叔叔說不是那個問題。他還是開車把我送回育幼院了。車停在育幼院門口,他在門口放下我,對我說了「對不起」,然後就開走了。
        陳媽媽已經辭職,沒有人再私底下給我東西吃。果然被罵惡魔之後就會餓肚子。我長大了一點點,其他孩子長大得比我多,所以我還是被欺負。育幼院裡的大孩子們說,不管是原來的爸爸媽媽還是新的爸爸媽媽都不要我,因為我是垃圾小孩,是沒人要的孩子。我很生氣,可是力氣不夠,打不贏他們。
        也許他們說的沒錯。
        有一天我的東西又被搶走了,他們說靠近垃圾小孩會變成垃圾,所以大家都不敢靠近我,又說被我碰過的東西也會變成垃圾,所以他們才把東西搶走。我躲在樓梯下面蹲著哭。魏組最小的小植忽然跑來問我是不是在演香菇?他也要演。
        他說,他覺得我不是垃圾小孩。可是他哥哥說愛哭的小孩會討人厭,尤其是男生,更不可以哭。我問他不可以哭那要怎麼辦?他想了想,說:
        「哭的相反就是笑,對不對?那應該是要笑吧!」說著,他露出一個很可愛的笑容,看起來真的很討人喜歡。我想他說的對。
        可是我想哭的時候笑不出來。怎麼辦?他說只要多練習就行了。他哥哥說不管是什麼事,只要努力練習就會變強。小植的哥哥真厲害,什麼都知道。小植說了很多他哥哥的事,他哥哥會保護他,所以他都能吃飽。他比我大一兩個月,可是他比我高一個頭,也不像我是隻皮包骨的瘦猴子。
        小植說他會問他哥哥可不可以當我哥哥,順便保護我。我本來想告訴他,他哥哥也會跟其他人一起欺負我,但是看著他可愛的笑臉,不知道為什麼說不出口。
        我最後還是沒說。
        他回去找他哥哥之前,一直陪我練習笑。
        然後小植死了。聽說是搶牌時出了意外。他哥哥沒有哭,可是也幾乎沒有再笑過。他會嘴角上揚,眼睛彎彎的瞇起,有時露出牙齒,有時發出哈哈哈的聲音,做出在笑的樣子。
        但其實沒有笑。
        他一定也很努力練習過。練習真的有用。我現在也不哭了,臉上隨時都掛著笑容。
        可是我還是沒變得討人喜歡,果然是因為我太瘦小了。
        我一定要長壯一點才行,所以我只要拿到食物,一定用最快的速度吃完,讓別人來不及搶;也認真做運動鍛練身體,力氣夠大、動作夠敏捷的話,打架才有機會贏。一開始效果還不錯,那些人真的來不及搶我的食物,也有那麼幾次欺負我的人只有一兩個,我還真的打贏了。
        但是後來他們想到別的辦法,就是把髒東西放進我的食物裡。
        他們看我吃太快,不小心吃到髒東西而吐出來就拍手大笑,說垃圾小孩吃垃圾剛剛好。
        我得想別的辦法。
        我是趙雲,今年七歲。那天,我一個人在圍牆的鐵欄干旁邊看外面的汽車和人。忽然聽到腳步聲朝我靠近,我嚇得趕緊縮成一團躲好。
        我後來想出了一個好主意,那就是躲。我很會躲,喜歡欺負我的大孩子要找到我得花不少時間,所以只要食物不先被人碰過,我就能有足夠的時間吃完。之後我越來越習慣躲避其他的人,聽到有人接近我就會反射性地先躲起來。因為認真練習,我的速度也變快了,就算被找到,他們還是時常來不及捉住我。
        但是,這次走近的是平常從來不跟孩子玩的院長。院長的眼睛就像獵鷹一樣銳利,他輕而易舉就找到我了。他有話要跟我說,牽了我的手,帶我到院長室去。他說了很多,可是我不太懂,也記不住。院長笑了笑,說沒有關係。因為我的腦子裡有一塊地方聽懂也記住了。沒問題的。
        然後我被領養,又被退回了。總共三次。每次回育幼院,院裡的孩子們就更加討厭我一些。不過我已經習慣了。最後一次被送回育幼院的那年,我十二歲,要升初中了。我真正有上學的時間很少。不過那些課程很簡單,我自己學就會了。
        你問那三次領養的細節是嗎?我沒什麼印象。我不記得他們的臉,也不記得他們說過什麼;我只記得他們眼睛裡的恐懼和嫌惡。我想他們應該不喜歡我。
        為什麼不喜歡我還要領養我?我也不知道。反正沒過多久,他們果真退貨了。因為本來就看出他們不喜歡我,而且我被領養,又被退貨那麼多次,也算是經過充份練習,所以我也表現得很淡定,最後還微笑著跟他們說再見。
        我的笑容應該沒有問題才對,但是他們眼睛裡的恐懼明顯加深了。甚至連再見也沒有說,慌慌張張地就開走了。可能真的一點也不想再見吧!我一直表現得很乖很聽話,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那麼恐懼。
        為什麼要很乖很聽話?因為比起乖跟聽話,我並沒有比較想不乖不聽話。而且…具體要怎麼做到不乖不聽話…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們後來怎麼樣了?我不知道,也沒想過去打聽。


        188楼2017-01-18 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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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三)
          披薩?不,我不記得什麼時候吃過。
          我頭好痛。
          催眠到此結束。
          從催眠中醒來的趙雲顯得很疲倦。他一邊揉著太陽穴,看見曹丕低著頭振筆疾書,剛把他從催眠狀態中喚醒的馬超兩眼通紅。忍不住.問道:
          「超,你怎麼眼睛紅紅的?」
          馬超還未開口,曹丕先代他答了。「你的催眠內容太催淚了。」說著,他也吸了吸鼻子。
          「只是催眠而已為什麼還順便催淚啊!?」馬超聲音雖然有些哽咽,但還是很不爽地一把抱住趙雲然後嚷道。
          「而且你忘了用催眠暗示治小雲吐的毛病了。」曹丕的聲音聽起來比較冷靜一點,只是他吸鼻子的聲音還是說明了一切。
          「靠!你剛剛為什麼不提醒我?!」馬超大吼。
          「……」因為剛才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話──要驕傲的曹丕坦承這種事不如叫他從七樓跳下去算了。於是他只是用死魚眼盯著馬超,什麼話也沒說。
          「啊!抱…歉…讓你們難過了。」趙雲才說完抱歉兩字就獲得責備的目光兩對,窘迫地漲紅著臉,最後幾個字說得極快又極小聲。「而且,關鍵的地方還是想不起來。要不…再催眠一次?」
          「再催眠一次?」馬超疑惑地重複道。曹丕說話了。
          「小雲你剛剛催眠最後不是說頭好痛嗎?現在還在痛吧?」趙雲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然後又急忙抬起頭望向兩人。
          「但是關鍵的事還沒想起來…不快點想起來不行。頭痛…忍一下就是了。」趙雲說道。
          「不,你看起來已經很疲倦了。今天到此為止。」馬超堅持。「我才不給某人機會譏諷我是零分男友。」
          「這次催眠還是知道了不少東西。」曹丕看了看筆記。「第一,你七歲的時候院長曾牽著你的手帶你到院長室去。」
          「這麼說起來,印象中好像不只一次。」趙雲邊按太陽穴邊補充。馬超指指筆記本,曹丕會意,立刻記下。
          「第二,老頭說了很多,你聽不懂也記不住,但是他說你腦子裡有一塊地方聽懂也記住了,沒問題的。」
          「到底什麼事沒問題啊?而且怪老頭為什麼那麼確定你腦中有一塊地方聽懂也記住了?」馬超問道。曹丕點點頭。趙雲則搖頭。
          「第三,那三對領養你的夫妻全都不明原因對你感到恐懼與嫌惡。」曹丕繼續說道。
          「莫名其妙!既然這樣為什麼還要領養孩子?育幼院也很奇怪,這樣還讓他們把孩子領走!」馬超越說越生氣。
          「最後,你還是想不起什麼時候吃過披薩。」
          「這也算?!」馬超與趙雲異口同聲說道。
          「當然算。這表示吃披薩的經歷很可能連帶與想不起來的真相一起被用某種方式封鎖了。」曹丕說道。
          「雲,還有一件事。」馬超忽然說道。「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小學時代你身邊的人沒欺負你…可是照你剛剛說的,他們明明從小欺負你就沒停過!」
          「喔!那要分兩方面說。我轉學過去的學校都只讀很短時間,真的沒人來得及欺負我;」趙雲微笑著說道。「另一方面,我覺得小時候的欺負比較不是那麼針對『我』這個人的惡意,也沒那麼狠,所以跟後來的相較,不算什麼。」
          「你還笑!」馬超戳了戳趙雲的額頭,又轉向曹丕:「機車丕都該怪你!雲練習的項目那麼奇葩,面具一樣的微笑原來是你教的!」口氣中很是不滿。
          「我哪有!」曹丕反駁的口氣毫不相讓。「那是小植教的……」說到小植,他態度忽然軟化了。「小雲,抱歉。我從來不知道小植這樣教你。」
          趙雲學著馬超平常敲他的樣子,給了曹丕頭頂一手刀。「沒想到也有我敲別人的一天。哥,你也在亂道歉。我覺得小植教我練習笑沒什麼不好。」
          「可是雲,我更希望你笑的時候是打從心裡想笑,而不是用笑容掩蓋住心中的悲傷、失落或孤獨。戴著面具的你…真的讓我很心疼。」馬超說著,把趙雲摟得更緊了些,接著又轉向曹丕:「還有你也是!你表裡不一的時候感覺特別機車!」
          趙雲很想告訴馬超,在某些艱難的時刻,這讓馬超看不下去的「技能」是讓他能夠撐下去的重要武裝。不過,說了他也不會明白的。曹丕應該也是一樣的想法,所以他只是冷哼一聲,什麼也沒說。
          「我想,真正不願讓你再次想起的事應該被老頭用某種方式封存、上鎖了。」曹丕說道。「若是沒找到開鎖的鑰匙,再催眠一百次也沒用。所以小雲今天先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有什麼發現再電話聯絡。」說著,他便起身準備離開。
          「對了,門鎖記得修。」在帶上門之前,曹丕不急不徐地扔下這麼一句。他不用回頭看也猜得到,趙雲的臉必定又紅了。
          「雲,你很累了吧?頭還痛嗎?」馬超關心地問道。
          趙雲勉力微笑著說道:「是有些疲倦,不過還行。」
          馬超跟他日日耳鬢廝磨這麼些日子了,自然察覺到不擅說謊的趙雲略過未答的部分。他一說謊就露餡,是以多半採取故意略過的方式去應付他不想實話實說,卻又不能推搪的話題。馬超正要說什麼,趙雲站起身先開口了。
          「我去洗把臉。」趙雲還在微笑著,其實他這莫名其妙的頭痛從剛才起便不但未見消減,反倒越發劇烈起來。現在這頭痛已經到了讓他幾乎要忍不住嘔吐的地步。他強撐著走進浴室,洗完臉正要出去,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1楼2017-01-20 08: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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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四)
            趙雲再次回復意識,天已經黑了。緩緩睜開眼睛,他此刻正好好地躺在自己床上。第一眼見到的便是馬超擔憂的臉。
            「雲,你醒了。」馬超臉上全是淚水,趙雲微笑著伸手替他拭去。
            「現在幾點了?」
            馬超看看手機。「剛過十二點。」
            「你怎麼哭了?」
            「我聽見浴室裡發出很大聲響,衝過去一看,你已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馬超的淚水還在止不住地流。「我不知道該不該送你去醫院…我怕在路上遇到襲擊,我帶著昏迷的你無法反抗。可是你一直…一直沒有醒……」馬超說到這裡,哽咽令他不得不稍做停頓。「雲,你知道我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可是當我察覺恐怕會失去你的時候,我真的很害怕。我怕我說錯了話,做錯了決定,導致我永遠失去你……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流的眼淚,完全止不住,也沒心思去管它。雲,我現在總算明白你當初說你無計可施的時候的心情了。」
            「超,別哭。」趙雲臉上的微笑那麼溫柔,那麼撫慰人心。這依舊是為了硬撐而戴上的面具嗎?「愛哭的小孩會討人厭,尤其是男生,更不可以哭。」趙雲說著,又替馬超拭去還在不停滾落的淚水。他纖長的手指略有些冰涼,但笑容是暖的。
            「我哭了,你會討厭我嗎?」馬超捉住趙雲替他拭淚的手,貼緊自己的臉頰問道。
            趙雲笑著微微搖頭。「怎麼這麼問?」
            「你說愛哭的小孩討人厭。」馬超說道。「別人怎麼樣我無所謂,只要你不會討厭我就行了。而且,我不贊同男生不可以哭。想哭的時候就哭,這是正常能量釋放,哪有女生就可以男生就不行的。都什麼時代了!」
            「嗯,你說得對。」趙雲想了想,同意了這個觀點。「好吧!那你繼續哭,我替你擦眼淚。」
            馬超見他說得真誠,終究忍不住笑了出來。他的戀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在毫無必要的地方也這麼認真。
            「免啦!你好好的拎北還哭什麼?頭還疼嗎?」
            趙雲猶豫了許久,才輕輕點頭。「但是!沒倒下去之前那麼痛…了…吧……」他自己也不是很肯定。這不知從何而來的頭痛,醒來之後依然沒有消失,令搖頭點頭這樣小的動作都變得十分吃力。
            「怎麼會這樣?不行,還是得去醫院一趟。」馬超急了。「還是,你昏過去的時候該不會撞到頭了?我抱你到床上時檢查了一下是沒外傷,但……」
            「不,都已經這麼晚了。我抽屜裡還有止痛藥,吃了睡一覺,應該很快就不痛了。」趙雲急忙阻止道。「而且你剛才說的沒錯,我們還是先別四處亂跑的好。萬一遇上襲擊,我完全沒有辦法抵抗,保護不了你。」
            「雲你說什麼呢?要也是我保護你!」事關自己的男友力評價,馬超反駁是一定要的。不過考慮了一會兒,身上的傷還新鮮著呢!被綁架這種事他一點也不想在一天內經歷兩次,更不願意趙雲在身體不適的狀況下遇險,於是勉強同意了。「明天早上若是沒有好轉,我們無論如何都得去醫院。知道嗎?」
            「知道了。馬超大人。」趙雲嘴唇都發白了,但還是說笑著想讓馬超放心。
            馬超替他拿了止痛藥來,配著開水服下了,又扶著他躺下,自己也跟著躺在他身邊,緊握著他的手,很自責地說道:「早知道你會頭疼得這麼厲害,我一定不做什麼催眠了。」
            趙雲忍著頭疼,微笑著說道:「或許只是前幾天太累了,睡眠不足才會頭痛也不一定,倒也不見得跟催眠有關。」
            「那,你閉上眼睛,快點睡。」馬超伸出空著的手蓋住趙雲的雙眼。
            「那你呢?」
            「我看著你睡著了我再睡。」也許是今天發生的一切實在高潮迭起,驚險駭人,馬超實在不放心就這麼閉上眼睡去,能多看這美好的容顏一刻是一刻。要是一覺醒來,躺在身邊的那人已化為一陣輕煙,消散得無影無蹤,他一定會後悔自己沒有充份惜取眼前人。
            也許是心有靈犀吧?趙雲把馬超覆在他眼睛上的手拿開。「我…現在還不想睡,我…還…還想多看你幾眼。」趙雲說著,臉又紅了。
            「你也害怕一覺醒來我會不見嗎?」馬超笑著點點他的鼻尖問道。
            「也?」
            「……」馬超居然也難得地臉紅了。他不再回答,只是把那個疑惑地望著自己的可愛人兒攬進懷裡,緊緊摟住。
            「超……」懷裡傳來趙雲悶悶的聲音。
            「嗯?」馬超看向懷裡的趙雲。
            「這樣我看不見你。」被馬超緊緊箍在懷中的趙雲聲音依舊悶悶的,聽起來有點無奈。
            「不急,再讓我抱一會兒。」馬超感覺今天臉皮厚度有些不夠用。「雲,我以前總覺得你好傻,整天胡亂擔心我會離開,會消失。可是今天…我也犯傻。」他說不下去了。
            「我知道你一直覺得我傻。」趙雲輕聲說道。「今天我也許又傻了3dB。」
            「我一想到你今天遇襲的事……」趙雲的聲音顫抖著,說不下去。他深吸了一口氣,再次開口:「只要能護得你平安周全,我什麼也願意做。」
            「你平安周全,我才會平安周全。」馬超說道。「沒有你,我便支離破碎,再也不會完整了。」他想了想,還是說道:「不行,你真的得好好睡一覺。這樣吧!公平起見我們兩個都閉上眼睛,誰也不准睜開眼睛偷看。你要是一時還睡不著,我們隨意說說話便好,但今晚我不准你再用腦過度,拼命要去想起那些鬼東西了。」
            「不特別去思考,只是想到什麼說什麼行嗎?」疲倦加上持續的頭疼,趙雲的確也沒辦法費力思考。等到馬超出聲表示同意,他才繼續說下去。「我在想,若這頭疼真是因為我試圖喚起被封鎖的記憶,而不是因為前幾日的疲勞,那麼當初鎖上它的人一定用了很高明的手法。還設下了頭痛這隻watchdog(1),警告我別再靠近那被封鎖的東西。」趙雲隨口說道。「你覺得那所謂的『鑰匙』會是什麼呢?」
            「在等你醒來的時候,我也一直在想這個問題。」馬超說道。「沒什麼頭緒。語句、畫面、文字、音樂、物品都有可能。你之前可有經歷過像這樣的頭痛?」
            「……有 。」
            --
            【牙齒小姐蛀曰】
            (1) 即看門狗,微處理器監控電路的一種功能,能監控微處理器或微控制器內軟體的執行。如果處理器陷入死循環(deadlock),則執行相應的操作(reset或非屏蔽中斷)。這邊把趙雲的頭痛比作系統發出的中斷訊號。


            193楼2017-01-20 1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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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五)
              「有?什麼時候?幾次?持續多久?後來怎麼好的?你……」馬超聞言,驚訝得坐起身來,問題一個接一個,弄得頭痛還未緩解的趙雲更加頭昏腦脹了。
              「超,你慢點…你這麼連珠砲似地問個沒完,我頭都昏了。」趙雲埋怨道。
              「印象中…連這次應該超過五次…的樣子。」趙雲蹙著眉,意圖想清楚到底發作過幾次。
              「沒關係,次數什麼的不用那麼精確。」馬超連忙阻止趙雲繼續努力思考,生怕加劇他的頭痛。
              「我確定後面那三次被退貨之後,還有升高中那年被抓回育幼院之後,都有發作過和這次很像的頭痛。」趙雲說道。「這種程度的似乎還有,但我不大記得是什麼時候了。平常我其實也常頭疼,只是沒這次這麼痛,吃了止痛藥也很快就能緩解。」他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我一直以為這是某種類型的偏頭痛,沒什麼大不了的。」
              難怪他抽屜裡總是備著止痛藥……馬超光想像就心疼得不行。「你為什麼從來沒告訴我?!」馬超不覺提高了音量。
              「說了又不是就不會發作…而且吃藥很快就緩解了,」趙雲被馬超盯得莫名心虛,「我覺得這種小…小小事,說不說都都都,都,都無,無,無所謂的。」說到最後越說越小聲,更不由得口吃了起來。
              馬超此刻心裡很不是滋味。既自責對趙雲關懷得不夠,又氣趙雲的隱瞞。想到他們之前一起度過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可能自己一個人忍受著疼痛,卻依然裝作沒事一般對自己微笑、上課、打工、讀書、做他自己排定的各種練習……
              想來,這也在他的練習項目裡吧?為什麼連這個也要練習!?而且練習得這麼精熟,偽裝得那麼完美,讓整天和他在一起,注意力幾乎都放在他身上的馬超也完全察覺不出來!馬超越想越憤怒,越想越不捨,臉色也越發凝重。
              趙雲見他似乎動了真怒,反射性地就想道歉,又怕他覺得自己又在胡亂道歉而怒氣加倍,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等了一會兒,他惴惴不安地偷偷抬眼看馬超,見馬超流星般明亮而銳利,帶著怒意的目光正瞪著自己,不由得慌張地垂眼避開。又等了好一會兒,馬超還是沒說話也沒動,趙雲更慌了。正在集氣,順便組織語言,馬超猝不及防地緊緊摟住了他。
              馬超摟得那麼緊,緊到像是要把他揉進自己身體裡,緊到趙雲都覺得有些呼吸困難,馬超一個字也沒說,一直摟到趙雲覺得自己快斷氣了,他才突然鬆手。他突如其來的鬆手令趙雲更慌張了,想抱住他又不敢。猶豫了好一會兒,才扯扯他的衣角,小心地問道:
              「超,你…很生,生我的氣…嗎?」
              「不,我生自己的氣。」馬超沉聲說道。「我氣我自己居然一點都沒發現。只要想到我們在一起的每一刻,你都可能獨自忍受著疼痛,卻還裝作什麼事也沒有地對我微笑,我就恨不得把那個一無所覺的我掐死。」
              「我,我真的不知道這對你這麼重要,只是個小毛病……」趙雲手足無措了起來。
              「雲,你答應我,以後哪兒不舒服不要一個人忍著,你痛苦的時候,我希望我能在各種意義上都陪著你,而不是像個傻瓜似的,在你身邊卻什麼都不知道。」說到最後,馬超眼中已泛著淚光。看著他那體貼懂事到令人心疼不已的戀人點頭答應,才放柔了聲音問道:「剛剛吃了藥,現在可好些了?」
              「嗯…好像有好一點。」趙雲答得很含糊。
              「之前幾次比較劇烈的頭疼,大概都持續多久?」馬超問道。
              「好像會疼好幾天,應該…不到一星期吧…我也不太確定。」趙雲想了想說道。
              「所以你現在根本沒有好一點,對不對?」馬超突然厲聲問道。
              趙雲嚇了一跳,尷尬地答道:「對。」馬超瞪了他一眼,終究不忍心,還是把他拉近自己,伸臂摟住。
              「後來是怎麼緩解的?」馬超續問道。
              「不知道…它都是莫名其妙出現,又莫名其妙消失。」趙雲說道。「實在疼時我整日都躺在床上,儘量想辦法睡著,也許睡夠時間便會好吧?我之前不知道說過沒有,『退貨』回來之後我好像都會大病一場,卻又說不上是什麼病。指的就是這個。」
              趙雲說得全都不怎麼確定。鎖得真死啊!馬超真想把那個上鎖的人揪出來狠狠揍一頓。
              「如果睡夠時間便會好,那我們現在就不該再聊下去了。」馬超重新躺平,把他不聽話的情人摟緊些,一隻手聊勝於無地輕撫他的後腦勺。「睡吧!」
              趙雲彷彿真的十分捨不得,眷戀地看著馬超的容顏,一副恨不得看這一眼,便將他的樣貌刻進自己腦海中,從此再也磨滅不去一般。馬超揉揉他的黑髮。「雲,聽話。」
              趙雲很明顯是累了,但他那對漆黑澄澈的眼眸仍然捨不得閤上。馬超忍不住笑道:「我不會消失的。明天一早睜開眼,我還會在這裡,每天每天,你一睜開眼,看見的第一個人便是我,看到你膩得不行,再也不想看了,我還是會賴在你身邊。你就是拿掃把趕也趕不走的。」說完,又低頭親了親那雙眷戀著自己的漂亮眼睛。
              趙雲總算不情願地閉上了眼,在馬超溫柔的輕撫下,頭痛好像真的減輕了些。「晚安馬超。希望我能夢見鑰匙。」
              「你什麼夢也別做,專心睡覺!」馬超又好氣又好笑地輕輕拍了趙雲的後腦一下。他一直看著,直到趙雲睡熟,自己的睡意卻不知哪去了。左右無事,他不覺思索起趙雲方才所說,關於頭疼的那些事。三次被退貨之後都發作…趙雲的頭痛顯然與這三次領養有關……
              一個念頭閃過,馬超忽然想到,這頭疼會不會…不只是警告他別試圖回想某些記憶,會不會,這頭疼根本不是警告,而是──刪除?!


              195楼2017-01-22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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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六)
                刪除?!不可能,這太扯了。馬超搖了搖頭,把這荒謬的想法扔到一邊。不過,雲這次的頭痛應該的確與接受催眠有關……
                等一下,催眠的確能給予暗示,讓人忘卻某些事;人的記憶也很容易篡改或剪接。但不時發作的頭痛,也能以催眠暗示的方式誘發嗎?
                馬超一邊思索著,輕輕撫摸著趙雲後腦勺的手指無意識地插入他柔軟的髮絲間,指腹摩挲著頭皮。趙雲的頭型很好看,摸起來也挺舒服稱手的…馬超的思緒開始發散,熟睡的趙雲恰好動了動。睡夢中的他似乎很享受馬超的撫摸,挪動了一下身體,頭又朝馬超的手掌蹭去。雖然是睡夢中無意識的動作,但他調整好姿勢後露出的笑容看起來那麼心滿意足,毫無懸念地觸動了馬超心中最柔軟的部份。馬超用手指深情描摹過他頭皮的每一吋。突然,在左耳後側停了下來。
                那處有一道疤痕。那道不大不小的疤痕似乎年深日久,馬超驀地想起他曾經受的各種欺侮與折磨。該算幸運吧?雲即使不只一次差點送了命,身上卻幾乎沒留下什麼疤痕。大概是不易留下疤痕的體質。還好,不然這張俊美的臉,這副完美的身軀實在可惜了…不對不對,我想到哪去了!?馬超一邊繼續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那道疤,一邊努力把又開始發散的思緒拉回來。
                其他部位即使留下疤痕,多半也只是一點色差,雲膚色白,不仔細看也不容易發現,更別說摸得出來。那麼,現在自己摸著的這道疤,要不是當初傷口極深,便是同一部位反覆受傷;再不然,就是異物持續刺激傷口所導致。傷口極深的可能性不能說沒有,但頭皮下便是頭骨,再深就傷到腦部,很難不留下後遺症;其次這道疤尚稱平整,也不算大,若非有人刻意每次都以利器切割同一處,恰好每次都意外傷到這裡的機率幾乎是零。而且反覆受傷留下的疤痕很難平整;那麼,最有可能的便是有異物持續刺激傷口了…會是什麼樣的異物呢?
                馬超突然想到一個很離譜的假設:植入晶片。
                晶片?!
                (馬超你是今天被綁匪打到腦子進水了還是怎麼回事,淨想些比扯鈴還扯的鬼東西!)
                馬超在心裡把自己毫不留情地削了一頓。他比剛才更用力地甩了甩頭,想把那些亂七八糟完全不靠譜的念頭從腦袋裡甩出去。算了,這樣空想也想不出什麼東西,還是睡覺比較實在。閉上眼躺了一會兒,馬超還是忍不住重新爬起來。反正問問也沒什麼損失,不問白不問。他抓起手機,飛快打了幾個字,按了送出後再次躺平,習慣性地摟緊了他的抱枕,才閉上眼睛滿意地入睡。
                曹丕心事重重地回到家時,已經相當晚了。他輕手輕腳地打開家門,一踏進只點了一盞閱讀燈的客廳,便看見他的父親坐在客廳沙發上打瞌睡。不知不覺,父親頭上的白髮數量已經比黑髮多了。小雲口中「像獵鷹一樣銳利」的眼睛,現在在老花眼鏡後面平靜地闔著,不再如同平時那般,給人帶來強烈的壓迫感。那個曾叱吒商界的曹老闆,那個馬超口中「以萬物為芻狗」的曹院長,現在和一般的中老年人沒什麼不同。父親也已經到了「躺下睡不著,坐著打瞌睡」的年紀了嗎?見他膝上有本書攤開著。曹丕拿起來瞄了一眼,是《三國志》。攤開的頁面正好是《蜀書.關張馬黃趙傳》,說得更準確一些,是趙雲的傳。
                「爸,你怎麼坐在客廳睡?」曹丕輕輕搖醒父親。「明天起來會全身痠痛的,我扶您回房去睡吧!」
                曹操睜開惺忪的睡眼,看了看兒子。「沒什麼,想看看書,順便給你等門,結果睡著了。」曹操刻意打了個哈欠,掩飾自己的不自在。「不用扶,我還沒老到那個地步。你早點睡吧!」正要起身,曹丕鼓起全部勇氣,主動抱住父親。
                曹操嚇了一跳,正要說話,曹丕先開口了。「爸,上一次您抱我的時候,我還不到十歲。那時候,我覺得您就像巨人一般。跟現在完全不一樣。」
                「能有什麼不一樣?」曹操也伸手回抱住兒子,輕輕拍了拍。
                「現在…覺得您比記憶中消瘦,還小了好幾號。」
                「傻孩子,那是因為你長大了。」曹操不禁失笑。「沒想到我兒子長這麼大了還會撒嬌。」
                「爸,…謝謝你給我等門。」曹丕說完,才依依不捨地結束這個久違的父子相擁。
                曹操叮囑他早點睡,便起身回房去了。他沒再多看兒子一眼,因為怕眼裡的淚光被兒子發現。如果他多看兒子一眼,便會發現他的傻兒子早就因為父親給他等門這麼件小事而激動得流下淚來。
                曹丕從小對誰都表現得冷漠、疏離,態度傲慢,言語嘲諷;但去掉這些武裝之後,其實不過是一個多愁善感,一心渴望著愛的孩子。
                這麼多年,終於盼到了。
                曹丕目送父親回房,關上房門之後,又在客廳坐了好久。他這麼晚才回來,全因為想問父親關於馬超遇襲的事又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結果方才看見父親給自己等門,感動得什麼都忘了問。他懊惱得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接著又笑了。「情之所鍾,正在我輩」(1),不是麼?這時候,他的手機響了。那隻奇葩馬丟了訊息過來。
                「機車丕,怪老頭以前公司是做什麼的?〇〇科技那個讓怪老頭感興趣想併購的技術是什麼?又,雲頭痛未解,他說那三次退貨後也發作過,每次持續近一週。馬超」
                曹丕看到這個簡訊,就像從方才還包圍著自己的溫情中硬生生被拽出來一樣。他只回傳了明天去找他們當面說。正要回房去,才注意到那本《三國志》還拿在手上。正要合上書放回書架,忽然注意到父親在「柔賢慈惠曰順,克定禍亂曰平。」這兩句劃了線。
                為什麼要為這兩句劃線呢?他把整本《三國志》翻了翻,父親劃線的地方還有魏武本紀引注「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姦雄。」、「寧我負人,毋人負我。」、馬超傳引注「闔門百口,一旦同命,今二人相賀邪?」,之外就沒有了。仔細看,唯有在趙雲傳劃線的句子與其他句子性質不太一樣。魏武本紀的兩句也許是因為暗合父親的自許與行事作風;馬超傳的那句則像是對自身遭遇的共鳴。
                但「柔賢慈惠曰順,克定禍亂曰平」?
                --
                【牙齒小姐蛀曰】
                (1) 語出《世說新語.傷逝》:王戎喪兒萬子,山簡往省之,王悲不自勝。簡曰:「孩抱中物,何至於此?」王曰:「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鍾,正在我輩。」簡服其言,更為之慟。


                197楼2017-01-23 2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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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七)
                  隔天,曹丕帶了一堆食物去敲馬超趙雲寢室的門。
                  「啊哈哈…人來就好,還帶這麼多東西怎麼好意思!」說是這麼說,馬超一上來就把那一大袋吃的搶過去開始翻揀起來。
                  「哥,早安。謝謝你給我們帶吃的過來。」還半臥在床上的趙雲是個有禮貌的孩子,微笑著道過早安,又謝謝他帶來食物。
                  「沒什麼,我想你們這幾天別出去亂跑比較好,所以就帶了補給過來。」曹丕也回以慈愛(馬超:明明就是恐怖!)的笑容。接著又問道:「小雲,你的頭疼今天可好些了?」
                  趙雲還在想該怎麼說,馬超已經替他回答了。「他昨天已經吃了止痛藥,今天早上起來也吃了,但是一點鳥用也沒有。」
                  「怎麼會這樣?要不,我開車送你們去醫院一趟吧?」曹丕擔心地問道。
                  「不用不用!」趙雲急忙說道。「那樣太麻煩你了。」被曹丕狠狠一瞪,他才不好意思地又補上一句:「去醫院應該也沒什麼幫助。以前就是這樣,所以我想……」
                  馬超嘴裡咬著剛拆開包裝的麵包,把他翻了半天才翻出來的小熊餅乾丟過去給趙雲。原本因為頭疼而微蹙著眉的趙雲臉上立刻露出燦爛的笑容。(馬超/曹丕內心搖頭表示:趙雲你都幾歲了……)
                  「以前?」曹丕想起馬超昨晚傳的訊息。「小雲你先吃東西。賤嘴馬你來解釋。」
                  馬超把昨天晚上趙雲告訴他的事說了一遍。順便把他昨晚亂七八糟的猜想也一起講了。
                  「刪除?!植入晶片?!你想像力也太豐富了。你昨天問我的就是為了這個嗎?」曹丕說道。
                  馬超抓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我自己也知道很扯啦!反正不問白不問,多知道點資訊也沒什麼損失不是?」一旁的趙雲邊吃他的小熊餅乾邊跟著點頭。
                  「老頭以前公司是做微機電系統的,〇〇科技主力是做人體植入式電子裝置,像心律調節器、電子耳什麼的。那時候老頭似乎是想跨足醫療器材市場。那個引起老頭興趣的技術似乎是跟無線通訊有關。細節我不是很清楚。反正後來老頭退出商界,〇〇科技也被別的公司併購了。」曹丕答道。
                  「不過,我對小雲左耳後側的傷疤倒真有點興趣,方便讓我看看嗎?」曹丕問道。趙雲很配合地將頭髮撥開,讓曹丕看一看。「記得這疤是什麼時候留下的嗎?」
                  「我沒有印象……」趙雲覺得他什麼都不記得實在很抱歉,因此口氣顯得很愧疚。
                  「沒關係。你不用自責。」曹丕安慰他。「不過,只有這裡留下了個比較明顯的疤,而且小雲也不記得這疤的由來,的確很奇怪。」
                  「怪老頭公司的技術,加上那間〇〇科技的技術,要做出什麼奇怪的晶片植入人體倒也不是不可能。」馬超還是沒有完全放棄他那個創意腦洞。只是一時想不出方法去驗證它,也只能暫時擱置了。
                  曹丕說了昨天他晚歸,父親居然給他等門等到在客廳打瞌睡,讓他既驚喜又感動;然而沒有找到適當機會提馬超差點被綁的事,套套父親的口風,曹丕顯得有些愧疚。趙雲倒是一如既往的心寬,替曹丕感到高興;而馬超,儘管內心也是替他感到高興的,但對於他「辦事不力」還是毫不留情地虧了他一頓,而且經過昨天的事,他提到曹操更是沒有一句好話。
                  「對了,昨天我爸一邊讀《三國志》一邊等我,他睡著時翻開的頁面正好是趙雲的傳。我替他把書收回書架上時,偶然看到我爸在為趙雲議謚的上表文裡劃了線。」曹丕還是有些在意這件事,於是說了出來。
                  「照這麼說來,怪老頭應該是很欣賞歷史上的那個趙雲囉?」馬超問道。「那怎麼不愛烏及屋,對我的雲也好一點?哼!何況,你們不是說他是三國迷嗎?那在書裡劃劃線有什麼好討論的?」
                  「你是得了一種聽人把話說完就會死掉的病嗎?!」曹丕已經想揍人了。趙雲皺著眉──也不知是因為頭疼還是因為口無遮欄的馬超──拉了拉馬超的衣角,要他先聽曹丕說完,馬超這才不情願地閉上嘴。
                  「我一時好奇,便翻了翻那本《三國志》,看看老頭還有哪些地方劃了線。結果只有魏武本紀引注『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姦雄』、『寧我負人,毋人負我。』還有馬超傳引注『闔門百口,一旦同命,今二人相賀邪?』這幾句。」
                  「所以?」馬超楞楞地問道。
                  曹丕用看文盲的眼神睥睨了馬超一會兒,才說道:「你們不覺得這幾句跟趙雲傳劃線的句子性質很不一樣嗎?」他看了看兩人,還是一副腦筋轉不過來的樣子,只好有些不耐煩地繼續解釋道:「魏武本紀裡他劃線的句子可能是他的自許或是座右銘;馬超傳裡的句子則是對家破人亡之痛的共鳴,但趙雲的謚跟這些都一點關係也沒有。」
                  「趙雲傳裡劃線的句子到底是什麼?」馬超問道。
                  這個再平常不過的問題,趙雲聽了竟莫名生出一股毫無來由,對象也不明的恐懼…他不自覺縮了縮。馬超和曹丕都沒有注意到他這個小小的動作,曹丕很快地答道:
                  「柔賢慈惠曰順……」才說了前半句,趙雲忽然抱住頭,十分痛苦的樣子。「小雲!小雲你怎麼了?!」曹丕大驚失色,和馬超急忙衝向他。
                  「頭…忽然…更痛了……」才不過幾秒鐘時間,趙雲已經痛得嘴唇發白。接著便昏了過去。


                  199楼2017-01-24 2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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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八)
                    趙雲並沒有昏過去很久,在馬超和曹丕正要攙起他送醫時,他醒了過來。
                    「超,哥哥,我沒事…不用去醫院…我想先躺下……」趙雲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疲憊。
                    「雲!你剛才怎麼了?現在感覺怎麼樣?」馬超邊問邊小心地扶著他慢慢躺下。
                    「剛剛忽然一陣特別強烈的疼。我沒事,現在沒那麼疼了。」趙雲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想讓他們倆放心。
                    「不會是腦子長了什麼東西吧?!以前也曾經這樣嗎?」馬超問道。
                    「好像以前也有過,我不是很確定。」趙雲低下了頭。看得出他對自己記憶散失的嚴重程度感到十分沮喪。
                    「我看還是去大醫院徹底檢查一下比較好。」曹丕仍然覺得不放心。
                    「哥,我覺得很累,可不可以先讓我睡一會?」趙雲此刻看來已是筋疲力竭。現在他只想躺下來,好好休息。他強睜著疲倦的雙眼,提出了這個要求。趙雲很少提出要求,絕大部份的狀況都是他或微笑或顰眉地接受他們的提議──當然,以及或慌張或冷靜地不接受他們的安排──因此誰也不忍心拒絕。
                    「那…好吧!等睡醒我們就到醫院去。」曹丕說道。趙雲總算鬆了口氣,馬超很自然地坐在他身邊,把手伸給趙雲。趙雲迫不及待地握緊,露出了一個安心的笑容,又感激而眷戀地看了看這世上最愛護他的兩人,才閉上雙眼。
                    確定趙雲睡熟之後,馬超一邊愛憐地替他將額前的亂髮捋到一側,一邊開口問道:「機車丕,你剛剛還沒說完對吧?」
                    曹丕點點頭。「趙雲死後的謚號是順平侯。我才說了順字的意義,小雲那陣嚴重的頭痛恰好發作。」說著,又不忍地看了看熟睡的趙雲。那兩道英氣的濃眉還是沒有完全舒展開,也許是因為頭痛並沒有完全消失吧?不過,至少此刻沒有噩夢侵擾,曹丕還是第一次見到他恬靜的睡顏。
                    他嘆了口氣,說道:「我把那幾句寫給你吧!文言句子,你應該也聽得一知半解的。」說著要了紙筆,把他方才說過的那些曹操劃了線的句子都寫下來,並註明出自何處。
                    這日,趙雲睡了很久,直到天都要黑了,仍然沒有醒來。由於他睡著之前看來真的很疲倦,睡著之後也沒有其他異狀,甚至連噩夢也沒做一個。曹丕與馬超商議了半天,還是沒忍心叫醒他,於是約定好明早十點曹丕再過來,一起送趙雲到醫院去檢查。
                    曹丕告辭之後,趙雲仍舊睡著。馬超除了上廁所、洗澡之外便一直坐在床邊,讓趙雲握著自己的手。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馬超的手總能讓他睡得安穩。左右無事,馬超一個人看著那幾個句子,研究了很久。甚至一句一句讀出聲來。念到「柔賢慈惠曰順」的時候他緊張得很,生怕趙雲的強烈頭痛又發作──幸好,什麼事也沒有發生;念到「克定禍亂曰平」的時候,趙雲也只是恰好翻了個身,一直握著馬超的手跟著鬆開了。馬超重新握緊他的手,又自己默念了幾次,還是沒找出什麼特殊之處。
                    「實在想不出來,應該沒什麼特別意義吧?不管了!睡覺睡覺!」馬超一個人咕噥了幾句,鑽進窩裡,摟緊了戀人,很快也進入了夢鄉。
                    隔日,當曹丕敲響他們寢室的門時,來開門的馬超竟是一臉生無可戀的絕望模樣。曹丕還來不及吐槽,原本就縮在床舖一角的趙雲,見進來的是他,竟如同曹丕第一次踏進這間寢室時一樣拼命往後縮,直到再也無處可退還停不下來,一副恨不得能直接退入牆中的樣子。曹丕完全莫名其妙。忍不住問道:
                    「小雲?你怎麼了?」
                    「……請…請你出去!」趙雲竭力讓聲音聽起來平穩些,然而並沒有什麼效果。「馬…馬超,曹丕怎麼會到我們寢室來?這到底…到底是怎麼回事?」
                    曹丕心想,這問題應該是我問你們才對吧?!怎麼是你問我……他向馬超投以詢問兼求助的眼神。馬超無奈,一邊走近趙雲,一邊開口意圖解釋現況並安撫他:
                    「雲,你不記得了嗎?你認了機車丕做哥……」
                    趙雲沒等他說完便急忙打斷他:「馬超!請,請你別,別,別過來!別過來!」
                    馬超眼中受傷的神情,即使是曹丕也不由得別開了視線,不忍心多看。
                    「曹丕,請你離開我們的寢室。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跟你回去的,你不用白費力氣了。」趙雲皺著眉,下了逐客令。接著又轉向馬超,一邊按著太陽穴一邊有氣無力地說道:「馬超,我頭疼得很,想安靜休息會兒,麻煩你了。」
                    他的聲音不再顫抖了,但語氣中的冷淡與決絕卻也更明白了。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吧!有事打手機給我。」馬超垂頭喪氣地帶曹丕到宿舍交誼廳去。
                    一走出寢室,曹丕就立刻忍不住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小雲他怎麼會這樣?」
                    「今天一早,他在我的懷裡醒來。早就應該習以為常的,他卻嚇得把還沒睡醒的拎北一腳踹下床去,駭愕不已地責問我為什麼會睡在他床上?他又窘又怒,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的,喘著粗氣,全神戒備地直盯著我。我睡得迷迷糊糊,還以為換拎北作噩夢,睡到摔下床,揉著眼睛爬起來就要鑽回被窩去,卻被雲用力推開,再次跌坐在地板上。」馬超從來沒有看起來這麼沮喪過。
                    「我還以為他又作了什麼噩夢,把夢境跟現實搞混了,於是問他是不是做了噩夢?他居然說什麼我們雖然是室友,但是不代表我可以做出這種踰矩的行為……」馬超說到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2楼2017-01-26 0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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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九)
                      「但,要怎麼做到?要怎麼控制刪除哪些記憶?」沮喪地趴在交誼廳桌子上的馬超略微抬起頭問道。雖然這假設是他自己先提出來的,但是這些細節問題他也沒有仔細想過。
                      「你自己是學工程的,怎麼反而問我這個中文系的?」曹丕習慣性地語帶嘲諷。話一出口,想到馬超現在的悲慘處境,又覺得有點替他難過。於是半安慰地對他說道:「我們先把到目前為止發生的事整理一下吧!也許能找到什麼線索或激發出靈感來。」
                      馬超翻開記事本,把這幾天發生的事條列了下來:
                      1)雲接受催眠,但關鍵記憶仍無法回想起來。
                      2)雲持續頭痛,昏倒在浴室。至半夜才醒。(止痛藥無效)
                      3)隔日早上,三人討論到一半,雲頭痛加劇昏厥。很快便醒,但顯得疲累並要求睡一覺再去醫院,一路睡到隔日早上。(未作噩夢)
                      4)隔日醒來,雲忘了許多事。(忘了的有哪些?記得的有哪些)
                      馬超將條列下來的記錄拿給曹丕看,並說道:「還得弄清楚雲記得哪些,忘了哪些。」
                      「對了,你不是學了催眠嗎?」曹丕問道。「催眠能刪除人的記憶嗎?」
                      「呃…好像是可以的。不過書上說,這種刪除法不是真的完全抹掉這段記憶,而是類似於刪除電腦硬碟資料的做法。並不是真的清掉,而是做上記號,讓系統檢索時找不到。」馬超答道。
                      「因此,雖然表層意識察覺不到,但那些記憶仍然在,依舊會在潛意識的層次產生影響……咦?」馬超似乎想到了什麼。「有沒有可能,用植入晶片的方式代替催眠師,執行催眠程序?」馬超激動得跳了起來,立刻就想衝回寢室,被曹丕拉住了。
                      「你想做什麼?別忘了,我們兩個現在還得重新取得小雲信任,不然什麼也做不了。」曹丕指出重點。這句話說完,剛剛激動得不行的馬超瞬間像洩了氣的皮球一樣,無力地趴回交誼廳的桌子上。
                      「雲他怎麼可以忘記我們之間的事…我這麼愛他…他居然把我踹下床…還兩次……」馬超用手掌把臉遮住,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自怨自艾起來。
                      「那也不是他願意的。你站在他的立場想一想,今天如果你們角色互換,你難道不會嚇得把他踹下床嗎?」曹丕耐著性子,試圖開導他。
                      「才不會!我絕對不會把他踹下床!」馬超嚷道。「可是他把我踹下床…他真的不愛我了嗎?機車丕,他怎麼能這樣……」馬超說著說著,好像真的快哭了。
                      「你這隻笨馬!就說這不是他願意的了你還在糾結什麼?少爺我沒興趣在這裡看你演棄婦裝可憐,快點回歸正題!你到底還想不想幫小雲?」曹丕忍不住罵出口。他本就是沒什麼耐性的人,對馬超那更是限量管制使用,自然一下子就用完今日額度了。
                      「想。」馬超可憐兮兮地說道。
                      「想就給本少爺認真思考認真討論!」曹丕很嚴厲地說道。「你剛才說什麼晶片催眠的,我沒聽懂,你再解釋清楚一點。另外還得想想怎麼讓小雲重新信任我們,才能問出他哪些記憶被刪除哪些沒有。」
                      「我們熟知的催眠,多半由一位引導者以指令引導被催眠者進入催眠狀態。不過書上說,除了催眠師下指令,也就是言語暗示的刺激之外,也可以用行為、動作、音樂或電流等等作為暗示性刺激。」馬超解釋道。
                      「也就是說,催眠不一定要在有催眠師指示的狀態下才能做?」曹丕問道。
                      馬超點點頭。「假設──我只是假設──雲被植入了什麼鬼晶片,可以量測並分析雲的腦波或其他生理訊號,便能測出雲是不是在試圖回想被封鎖,或說刪除,的那些記憶。當然,正確率如何再討論。雲說他經常頭痛,只是不見得都這麼痛,也許那些『沒那麼痛』的頭痛便是偽陽性誤判。」
                      「偽陽性誤判?」
                      「白話點說就是錯殺。與偽陽性誤判相對的是偽陰性誤判,也就是錯放。怪老頭劃線的句子裡不是有一句『寧我負人,毋人負我』嗎?」馬超又說道。「一定程度上,也可以視為是『寧可錯殺,不可錯放』的意思吧?怪老頭若真的設計這種晶片,他一定寧願錯殺也不能錯放。」
                      「你的意思是說,你認為小雲的頭痛是晶片誘發的?」曹丕說道。
                      「嗯…如果前面的假設成立的話。」馬超說道。「誤判的話,應該不久就能發現錯判,那東西就不會以較高強度誘發雲的頭痛,雲自然也就不覺得那麼痛了。」
                      「當然,到這裡也全都是假設。並沒有任何證據。」馬超再次強調。
                      「但這跟催眠的關係是?」曹丕還有點跟不上馬超的那一大堆假設。
                      「我前面說過,讓人進入催眠狀態的刺激可以是言語、音樂、動作、行為或電流。發出微弱電流對晶片而言是很簡單的事。」馬超說道。「這邊還是假設喔!假設雲被植入的晶片恰好就在耳後的那個疤痕之下,你不是說過〇〇科技以前也做電子耳嗎?」
                      「電子耳?」
                      「我去查過電子耳的資料,它也叫人工耳蝸。工作原理是對功能正常的聽神經施加脈衝電刺激,讓重度失聰的人能聽見聲音。」馬超說道。「人工耳蝸植入體內的部分恰好就在耳後的皮膚下。」
                      「但小雲聽力是正常的。」曹丕覺得馬超越說越玄。
                      「用在雲身上的話,自然不是把外界的聲音轉傳進來,而是『製造原本不存在的聲音』, 」馬超說道。「用來給予暗示。」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3楼2017-01-26 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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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
                        「你的意思是說,你認為小雲被植入了某種晶片,它能偵測小雲是否接受了其他人的催眠,或可能想起那人不希望小雲想起的過去,如果判斷有這種狀況,就啟動內建的記憶刪除程序,用催眠的方式把小雲的記憶刪除?」曹丕確認式地問道。
                        「嗯…我的猜測是這樣。」馬超頷首答道。
                        「但…若要能做到你說的這些事,不是很耗電嗎?你看我們平常在用的手機,一兩天不充電就沒電了……」曹丕想了想,馬超的假設裡,電能的消耗與補充是個大問題。
                        「現在植入式心律調節器的電池在一般情形下已經能撐超過十年;此外也已經發展出無線充電技術。」馬超說到這裡,又半開玩笑地補上一句:「真的跟玄幻小說裡面講的吸收日月精華沒什麼兩樣對不對?」
                        曹丕瞪了他一眼,這傢伙腦袋到底什麼結構…這種境地了他還有心情拿這個開玩笑。
                        馬超被他一瞪,縮了縮頭。「總之就是有技術可以讓它撐很久就對了。不過如果是採用寧可錯殺不可錯放的策略,的確會相對比較耗電……」
                        「我爸非要小雲『回去』的理由莫非就是……」曹丕驚訝地說到這裡,馬超接口。
                        「擔心電池在他監控不到的時候耗盡,雲就不再為他所控制。雖然很扯,但是這樣所有的疑問都有了合理的解釋。」馬超喟然嘆道。
                        「不,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沒弄明白。」曹丕說道。「我爸究竟為什麼要大費周章這樣刪掉小雲的記憶?」
                        「你記不記得雲在接受催眠前提出來的推測?」馬超說道。
                        「他說那三對夫婦的死很可能與怪老頭以及他自己有關,並且那三對夫婦很可能不是自然死亡。」曹丕邊回憶邊說道。「……不可能吧?!」他忍不住嚷道。
                        「雲說得很含蓄,對吧?」馬超意有所指地看著曹丕說道。「我就直說吧!我想當時雲也是這樣想的。只是這可能性太震撼了他才沒說完。」他深吸一口氣,然後開口:
                        「怪老頭應該是設計讓雲以被領養的孩童身份進入那三對夫婦的生活,然後依照怪老頭的指示『促成』他們的死亡。」馬超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也就是謀殺。」
                        「可是…小雲那時才幾歲?要怎麼樣替我爸當殺手殺掉六個成年人?」曹丕怎麼想都覺得做不到。
                        「比蠻力當然是不可能的。但是使用劇毒或是破壞物品製造意外,卻也不是做不到。」馬超說道。「怪老頭的行動規劃應該非常精巧,你不是說那三對夫婦都是在雲回到育幼院之後一段時間才死嗎?而且雲年紀那麼小,怎麼樣也懷疑不到他身上。」
                        「不,我不相信我爸會做這種事!」曹丕聽到這裡已經完全不能接受,帶著怒意站了起來。「你先前不是三番兩次跟我強調這一切都只是你的假設嗎?我們既沒有任何證據,坐在這裡空想出這麼一個驚悚離奇的故事有什麼意義?你討厭我爸我知道,我爸對雲的態度也的確不尋常,但是這個推測未免太過份了!」
                        馬超沒再說什麼,曹丕站在原處,也沒有再說話。因為放假而顯得空蕩蕩的交誼廳裡只剩對望的兩人,以及他們四周難堪的沉默。曹丕似是猶豫著該忍著氣留下來繼續商議,還是乾脆瀟灑走人;馬超盯著他看了一兩分鐘,便又用雙手把臉遮住。自己一個人不知在想些什麼。
                        過了不知多久,曹丕終於重重嘆了一口氣,重新坐下。「賤嘴馬,你的猜測全都說完了嗎?」
                        「嗯。」馬超的臉還埋在手掌裡,他點了點頭,發出了悶悶的一聲算是回答。
                        「雖然我很生氣,但你的猜測是合乎邏輯的。」曹丕不情願地承認道。「那麼,我們能做些什麼?這樣去跟我爸講,他只會冷笑兩聲,把我們兩個當神經病一起轟出去。」
                        「跟雲講這些,結果大概也差不多。」馬超的聲音從手掌後傳出來,這次不但悶悶的,還帶著哭腔。「就跟我今早被雲踹下床一樣……」
                        看來被趙雲踹下床對馬超造成的傷害意外的大啊…這隻笨馬講沒兩句就忍不住又繞回他被踹下床的話題。曹丕想到這裡,雖然有點不厚道,嘴角還是忍不住失守了。自己覺得有點沒義氣,於是伸手拍了拍馬超的肩膀:
                        「振作啊!笨馬。就算小雲全都忘了,再追一次就是了,何必這麼沮喪?」曹丕使出激將法:「難道你沒信心再次把他追到手?」
                        「我當然有信心!」馬超果然馬上就熱血激昂起來。「可是他要是又忘了…又會把我踹下床……」馬超說到這裡,那些熱血又消失了,他再次軟趴趴地像灘爛泥巴一般黏在桌子上。
                        「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啊你?!被失憶的愛人踹兩腳而已,又沒受傷,你再唉唉叫信不信我揍你?」曹丕完全怒了。
                        「被他踹的又不是你,你當然無所謂……」馬超白目地持續自悲自嘆。
                        「先驗證你的假設。只要到醫院做個檢查,應該就能知道有沒有植入物了。要是真的有,就順便取出來。小雲也就不用再被控制,不是嗎?你都想出這麼一大套完整假設了,就算你不想驗證它的真偽,雲長期受到頭痛的折磨,也應當徹底檢查一下,避免腦部有什麼病變對吧?」為了他僅剩的這個弟弟,曹丕決定最後一次耐住性子再勸慰馬超一次。
                        「機車丕,你說得對。我們現在就回寢室去,想辦法說服雲到醫院去!」馬超總算沒有繼續挑戰曹丕的理性極限,重新振作起來,兩人立刻去按電梯。但電梯一直停在七樓,等了半天都沒下來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5楼2017-01-27 0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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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上)也許有人在搬東西吧?放暑假了,哪個住宿的學生搬東西回家再平常不過了。兩人無奈,只得又乖乖爬樓梯上七樓。
                          好不容易氣喘吁吁地上到七樓,經過電梯一看,電梯竟又已經在一樓了。
                          「我們跟電梯真是『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1)啊!」曹丕忍不住感嘆。
                          「不愧是讀中文系的,你天性帶賽也能說得這麼文雅,這麼有意境。」馬超看他一眼,搖頭說道。兩人一路互相嘲弄著走回寢室,才發現門大開著。
                          趙雲不見了。
                          --
                          【牙齒小姐蛀曰】
                          (1)出自杜甫古詩《贈衛八處士》
                          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
                          今夕復何夕,共此燈燭光。
                          少壯能幾時,鬢髮各已蒼。
                          訪舊半為鬼,驚呼熱中腸。
                          焉知二十載,重上君子堂。
                          昔別君未婚,兒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執,問我來何方。
                          問答未及已,兒女羅酒漿。
                          夜雨剪春韭,新炊間黃粱。
                          主稱會面難,一舉累十觴。
                          十觴亦不醉,感子故意長。
                          明日隔山岳,世事兩茫茫。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6楼2017-01-27 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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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一)
                            馬超衝進寢室一看,窗戶也大開著。趙雲床上的被褥有些凌亂,摸起來還是溫熱的,他的手機還放在床頭固定的位置。
                            趙雲應當出去得很匆忙。現場沒有打鬥掙扎的痕跡,那麼,要不是無意識狀態下被帶走,至少也是在自願狀況下離開的。
                            但是明明才說了頭痛想休息的,他會去哪兒呢?
                            「小雲今天有打工嗎?」曹丕問道。
                            「沒有,他這個暑假把打工辭了,因為說好了,回去育幼院一趟之後就要跟我回我家的……」馬超說著,無力地跪坐在地上。「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他聲嘶力竭地大吼著,蓋過了眼中那滴淚落在地上的聲音。
                            「雲平常除了打工跟上課之外,還會去什麼地方?」曹丕問道。
                            「沒有了。」馬超聲音沙啞地回答道。
                            「我載你一起去找我爸問個清楚吧!」曹丕深吸一口氣,把馬超拉了起來。「沒有別的選項了。」
                            兩人沉默地走向停車場,上車,繫上安全帶。曹丕看起來一如往常,帶著嘲弄的神色,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輕蔑的笑。但眼神中沒有一絲溫度。兩眼通紅的馬超,繫安全帶的手在發抖,扣了幾次都沒能扣上。他這時才注意到,自己害怕得全身都控制不住地顫抖。
                            最後還是曹丕替他扣上的。
                            (他的手穩得像外科醫生一般。)馬超被這個突然在腦中出現的奇怪比喻弄得有些混亂。他不經思索便開口,把腦子裡的句子說了出來:「你的手真穩,像外科醫生一樣。」他心想,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窩囊。
                            「你忘了我是在什麼地方長大的?」曹丕冷冷地扔下這麼一句。
                            「練習……」馬超覺得他忽然懂了。「是練習!你們費盡心力練習那些我原本覺得莫名其妙的東西,就是為了這種時刻……」他忽然說不下去了。
                            「為了在這種時刻,能把情感剝離。」曹丕替他說完。
                            馬超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了。曹丕也沒再理會他,車子迅速而安靜地飛馳在高速公路上。
                            趙雲再次醒來,他的頭仍在隱隱作痛,很冷,而且口非常渴。費力地睜眼環視四周,赫然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裡。身上不知何時被換上了病人手術衣。他試著動了動手腳,被束縛住了。原本在一旁忙碌的護理師發現他醒了,便過來檢視他的狀況,確認各項生命徵象都正常之後,便替他把身上的保護性約束解開。
                            「請問…這裡是哪裡?我為什麼會在這裡?」趙雲睡著之前明明在宿舍寢室,剛剛把曹丕連帶馬超給趕出去。
                            「這裡是手術後恢復室。你剛剛接受了手術,等麻醉退了,確定沒問題便會送你回病房去。」護理師親切地回答他的問題。
                            「謝謝。」不對啊!我為什麼要動手術?趙雲道完謝才想到。
                            「呃,對不起,請問我做了什麼手術?」
                            「我不太清楚呢!只知道位置在頭部。」護理師回答時顯得有些不自在。趙雲並不熟悉醫院的分工,也許恢復室裡的人真的不清楚吧!他也沒再多問。試著伸手想摸摸看,確定動手術的位置。麻醉藥力還沒退,他的手沒什麼知覺,頭也昏沉沉的,有點暈眩。
                            「先生,請別碰傷口!」那護理師連忙拉住他的手阻止他。
                            「請問我做手術的位置是哪裡?」趙雲並未反抗,只是有些茫然地問道。
                            「你的傷口在左耳後側。」那護理師微笑著答道。「你恢復得不錯,待會就可以回病房了。再休息會兒吧!有什麼狀況就叫我一聲。」
                            護理師走開了。
                            趙雲感覺有些混亂,他為什麼會被送來做手術?他明明沒做過手術,這場景為什麼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他努力在腦中回溯發生過的一切。手術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有一大段記憶遺失了?在恢復室裡醒來之前,他只記得在寢室裡,頭很疼,曹丕突然敲門進來,自己的室友馬超似乎跟那曹丕很熟。驚嚇之餘,他把他們兩個都趕出寢室,然後不知不覺睡著了。
                            再之前呢?
                            也是睡夢中醒來,發現室友馬超不但睡在自己床上,還摟著自己摟得死緊。驚嚇之餘(今天真是充滿驚嚇的一天)把馬超一腳踹開,問他為什麼會睡在我床上?!馬超摔到地上醒過來,居然只是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又想爬上來,簡直像他一直都是睡在這張床上一樣。他當時一楞,心想難道是自己睡錯床?不對呀!這的確是我的床!
                            就這一楞的時間,馬超又爬回來了,還很自然地伸手要摟住自己。他只得再次手腳並用,慌慌張張地把馬超推開。
                            馬超毫無防備,再次跌在地上,他臉上驚愕與受傷的神情讓趙雲一瞬間覺得自己好像做了錯事。馬超是個好室友,好同學,趙雲並不想對他使用暴力的,但是…他不該如此踰矩呀!
                            「馬,馬超!我們雖然是室友,但並不表示你可以做出如此踰矩的行為!」
                            這句話似乎令馬超受到很大的傷害。他那心碎的神情,此刻仍然閉上眼睛就清楚地浮現在腦海中。
                            然後,自己竟然也跟著感到心碎……
                            可是,為什麼?
                            再之前呢?再之前發生過什麼?趙雲想到這裡,雖然有麻醉,但頭裡面還是繼續鈍鈍地疼,而且想到這裡,越來越疼了。趙雲不得不放棄,再次閉上眼睛。他仍然很疲倦,迷迷糊糊地又要睡著之際,忽然想到:
                            就這麼睡著的話,再次醒來的時候,會不會記憶又遺失更多?
                            想到這裡,馬超心碎的臉不知為何再次出現在眼前。
                            我是不是忘記了一


                            来自Android客户端208楼2017-01-28 07: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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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二)
                              育幼院。
                              曹丕停好車,跟馬超兩人疾步衝向院長室。門也沒有敲,就這麼闖了進去。曹操正在讀一份文件,聽見他們闖入的聲音,便不疾不徐地抬起頭,雖然上了年紀,仍然像獵鷹般銳利的目光由閱讀眼鏡上方穿過,落在二人身上。他放下手上的文件,緩緩開口:「子桓,什麼事?這位是?」
                              「馬超。」馬超報上姓名,果然看見曹操臉頰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毫不在意,立刻切入正題。「把我的雲還來!」
                              「既是『你的』雲,怎麼是找我要呢?尋找失蹤人口不是應該報警?你們報警了沒有?」曹操好整以暇地往椅背一靠,十指交疊,似笑非笑地看了馬超一眼,又看向兒子。「何況,趙雲都要二十歲的人了,怎麼就不能自個兒想去哪裡不帶上你嗎?」曹操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跟曹丕嘲弄人時的表情如出一轍,果然是親父子…馬超忍不住心想。
                              「雲平常來往單純,從未與人結怨,會為難他的就只有你這個怪老頭,當然直接找你,還報什麼警?!別在那裝腔作勢的,把我的雲還給我!」馬超嚷道。
                              總在揣測父親心思卻從未成功的曹丕,被父親意味不明的眼光一看,便莫名心慌起來。他猶豫了一會,才艱難地開口:「趙雲這兩日不明原因頭痛得厲害,幾乎都躺在床上休息,不太可能在這種狀況下四處亂跑的…爸,趙雲原本已答應我,願意回育幼院一趟…那日我匆匆出門,原本便是打算去接他和馬超回來……」
                              「但那天我差點被綁架,所以沒成行。臭老頭,你是想用我來要脅雲,讓他乖乖就範是吧?雲到底哪裡對不起你,你要這樣對待他!」馬超越講越憤怒,若不是看在曹丕的份上,他早就撲過去飽以老拳了。
                              「馬先生每開一次口,老頭子我就多一項罪名呢!」曹操冷笑。「可有證據?」
                              「雲生活單純,除了上課、念書就是打工,更不曾與人結怨,除了你成天逼迫他回這個鬼地方之外,沒有人會想為難他!」馬超嚷道。「你就是怕雲想起你逼迫、誘騙他去做的歹毒之事,所以才要如此無所不用其極,不肯放過他!」
                              馬超的話讓曹操一瞬間變了臉色,畢竟是老江湖,他立刻便回復原本略帶嘲弄的神情,只是原本就不多的笑意,現在已一絲也不剩了。
                              曹丕見父親就要動怒,心下有些惴惴。但為了把趙雲救回來,他還是硬著頭皮開口:「爸,您對趙雲做了什麼?他原本便有許多事想不起來,更長期承受著頭痛的折磨,今天他不但忘了和我們建立的,呃,友誼,現在還莫名其妙失蹤…您為什麼要這麼做呢?趙雲是個很善良的孩子,您何必……」曹丕說到這裡,被曹操打斷了。
                              「子桓!你可有什麼證據證明是我抓了趙雲?」曹操的語氣變得十分嚴厲。「有,就拿出來對質;若是沒有,這般無憑無據便幫著外人質問自己的父親,可真是我的好兒子!」
                              「爸……」馬超知道曹丕的軟肋正是父子親情,以手勢阻止曹丕,讓他交給自己來講。
                              「臭老頭!你怕雲想起過去的事,怕我們找出你用植入晶片控制雲的證據,才把他藏起來的吧?!」
                              「你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了,馬先生。」曹操看來動了真怒。「你認為我有劫持趙雲的動機,或許吧!但你把這無憑無據的動機隨自己高興擴大解釋成我犯下你所指控的罪行,這邏輯說得通嗎?提不出證據卻偏要在這裡張口亂咬,我的耐心可不是無限的。子桓,你現在把他帶出去,我可以不跟他計較。」
                              曹丕無奈點頭,把馬超硬拉了出去。
                              「機車丕你這個懦夫!」馬超狠狠甩開曹丕拉扯著自己的手。「你打算就這麼算了嗎?」
                              「我知道你擔心小雲,但我爸說的沒錯,我們沒有任何人證物證,這樣只會被當作亂咬。」曹丕說道。「我何嘗不想快快救出小雲?但我們一定得找到讓我爸不得不承認的證據才行。像剛才這樣白白激怒他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馬超不再說話了。他再一次用雙手摀住臉,仰著頭,就這麼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良久,他終於稍微平靜了些,他將手放下,用沙啞的聲音對曹丕說道:「難得來一趟,雖然是帶給雲無盡痛苦的地方,卻也是他…還有你,成長的地方,你能為我導覽一下嗎?」
                              「My pleasure。」曹丕做了個「請」的手勢。開始帶他參觀育幼院的環境。
                              在麻醉醫師確認過一切正常之後,趙雲被送「回」了病房。說是回,其實他先前根本沒待過這間病房。麻藥效力慢慢退了,他的頭疼也比剛才嚴重了些。那個開刀的傷口相較之下,反倒不覺得如何疼痛──不過,總的加起來還在忍受得住的範圍內。他想四處走走,但才走出病房沒幾步,便被護理站的人阻止了,說是他剛動完手術,怕出意外。不過趙雲感覺得出這並不是真正的理由,他知道,自己是被軟禁在病房內了。
                              這是一間雙人病房,他的室友是一個和他年齡大概差不多,卻一直昏迷不醒,不知已躺了多久的男生。他看起來個子不高,不知道是不是臥床太久有些萎縮的關係,一張圓臉,嘴角似乎天生便是微微上翹的,即使像現在這樣昏迷不醒地躺在病床上,看起來也像微笑著。若是醒著,應該是個很愛笑的人吧?
                              趙雲忽然想起了馬超那總帶著些許促狹的笑臉。馬超是他的好友,很有義氣,願意做自己「練習賽」的對手,還不收錢。很會


                              来自Android客户端210楼2017-02-01 0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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