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上）「你問我怎麼才初三就回來了？都是你害的你還敢問…等一下！不准道歉！」舉起手用掌側輕輕敲了一下趙雲頭頂，阻止了他正要脫口而出的道歉。「我回家以後，家人見我沒帶你回去一塊兒過年，非要追問我原因。我只說你臨時又龜了，結果連我堂弟都罵我沒sense，說什麼人家罩你一學期，就算龜了也應該連殼扛回家去，我老媽更是一直嘮叨到我想自殺。非說你只是客氣幾聲我居然當真扔下你一個就回家，然後啊…連你的面都沒見過就母愛大爆發，說你一個人在宿舍孤孤單單的她想到就心疼，於是做了一堆她的拿手點心塞進我行李，今天一大早就把我丟到火車站去叫我回來陪你，還放話說今年年尾要是你又要在宿舍自己一個過，我卻沒把你拎回家，她就不讓我進門！」
「我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啊？！」馬超忍不住抱怨道。「人家都說兒子是自己的好，我老媽卻兒子是別人的好。難道我是從垃圾桶裡撿來的嗎？」
趙雲聽到這裡，忍不住笑出聲來。
「不過，也還好我提早被趕回來，要不然你這麼呆，顯然沒辦法一個人應付那個人渣。」馬超說完立刻後悔：明明想轉移話題的，自己卻又繞回來了。

（二十一）
趙雲安安穩穩地睡了很久。再次醒過來時，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連著幾日夜不成寐，著實把他累壞了，也許真的是幾日來太驚恐、太疲累，這一覺竟連平日便無法完全免去的各式噩夢也不曾來糾纏，趙雲心想，難不成是「馬超大神」的保祐嗎？睡前他說了要看顧自己的……這麼想著，趙雲自己偷偷笑了。難不成我這幾天真被嚇蠢了…連這麼離譜的事都想得出來。睜眼一看，馬超真的還坐在自己床邊，倚著床柱打瞌睡。趙雲既感動，又好笑：這傻瓜，怎麼不回自己床上去睡？
正要伸手把他搖醒，才注意到自己手裡抓著什麼東西。藉著外頭路燈反射進來的光看了看，被自己緊緊攥在手裡的，正是馬超的手。
原本還有些迷迷糊糊的趙雲這會兒完全嚇醒了。這這這這是怎麼搞的…我睡著的時候什什什麼也沒沒沒抓啊！
難怪馬超不回自己床上去睡。怕把我吵醒吧？這個馬超，對人真的很好，連我……他都肯這樣費心照顧。趙雲忽然想起他回家過年前一夜發生的那個小意外，不禁臉上一熱，尷尬不已。他不敢亂動，生怕吵醒了馬超，只是靜靜地望著對方的側臉。這傢伙，整天自吹自擂又愛耍寶，弄得大家都忽略了，其實他真的長得很好看，高高的鼻梁、線條剛毅的輪廓、明亮的眼睛總是帶著促狹的笑意，讓他不致於顯得過於強硬、冷漠，讓人敬而遠之。不過，或許也正是這一絲促狹的笑意，那些尋找白馬王子的女孩們才忽略了他。
想到這裡，趙雲才察覺到，他一點也不希望馬超被那些尋找白馬王子的女孩們「發現」。不，當然不是不想馬超搶了自己的親衛隊，那些女孩若是肯放過自己才是求之不得呢──趙雲只是不想有人分去馬超的關懷。
等一下，這樣是不對的！他是我的摯友，我怎麼可以剝奪馬超享受愛情的機會呢？這樣未免太自私，太卑劣了！果然還是應該要好好鍛練、訓練、磨練自己，藉由各種練習讓自己變得更加強大、獨立，而不是倚靠馬超的關懷與照顧過日子。這麼想著，手上卻捨不得放開。直到想起天氣還冷得很，馬超這樣睡肯定會著涼，猶豫了一會兒，終於狠下心，搖了搖馬超的手叫醒他。
「唔，趙雲你醒了。餓不餓？要不要再吃點什麼？」馬超醒來第一句話，還是關心趙雲。
「現在幾點了？」趙雲感動得熱淚盈眶，不願讓馬超發現，只好問個無關緊要的問題搪塞過去。
「不知道，我看一下。」馬超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半夜十二點了！已經這麼晚了啊……」舉起沒被趙雲捉住的那隻手伸了伸懶腰。「你睡得怎麼樣？有作噩夢嗎？」
趙雲搖了搖頭。
「你還是再吃點東西比較好，這麼多天只靠中午那點水梨是不夠的。」馬超微笑著看向他，問道：「想吃什麼？我去買。」
趙雲再次搖了搖頭。「我不餓。倒是你，坐在這裡睡會著涼的。你還是回你床上去睡吧！」
趙雲說完，理當立刻鬆手的，但不知是睡迷糊了還是什麼原因，馬超的手依舊被他緊緊攥在手裡，不曾放開。馬超遲疑了半晌，開口說道：「嗯…那…你得先還我的手自由啊……」所幸黑暗中看不清楚，馬超臉都紅了。
居然讓馬超不得不出言提醒自己，趙雲臉比馬超更紅。馬超話都還沒說完，便像觸了電似的趕緊鬆手，又是尷尬，又是慚愧，更捨不得……馬超的手溫暖而厚實，像護身符一樣，什麼噩夢都不敢來糾纏自己，只是…這樣一直抓著人家的手，實在太不像樣了…
趙雲正想道歉，手卻被馬超握住了。他楞楞地望向馬超。「你……」
「你若是不嫌棄的話，我們倆今天擠一擠，如何？」馬超眼中除了熟悉的一絲促狹之外，還多了一些趙雲不太明白的什麼。「你可以繼續握著我的手，看你那麼捨不得放……」趙雲聞言大窘，立刻掙脫。馬超連忙改口：
「我的意思是說，那個，你抓著我的手好像，好像就不做噩夢了，有鑒於你已經好幾天沒睡好…那個…所以……」馬超重新握住了趙雲冰冷而微微顫抖的手，柔聲問道：「只有今天晚上，嗯？」
「嗯……」趙雲輕輕點了點頭。其實他真是捨不得鬆手的，馬超既給了他臺階下，自然不會拒絕。他向靠牆那側挪進去些，空出位置，掀開被子讓馬超也躺下來。兩人都十分緊張，不敢亂動，心跳劇烈得像是要跳出胸口。馬超察覺到趙雲的手讓他握了好半天依舊冰冷，全身僵硬，緊張之下還有些微微顫抖。知道身旁的人比自己更加慌亂，馬超反而穩定了心神。
「放輕鬆點，你緊張成這樣，害我也跟著緊張。還睡得著的話就睡，睡不著也沒關係，我們躺著說說話也行。」馬超的聲音低沉而溫柔，聽著他沉穩的說話聲音，趙雲慢慢平靜了下來。
「那個人叫做曹丕。」兩人安靜地躺了一會兒，趙雲開口打破了沉默。「他提到的『老頭』名叫曹操。是收留我的那間育幼院的負責人。」
「院長是個三國迷，據說他原本也不叫曹操，特地改的名字。院裡無名無姓的孩子，他都用三國人物的名字給孩子命名。」
「你也是因為這樣才名叫趙雲嗎？」馬超問道。
「是的。聽說我大約剛滿月，便被人放在育幼院門口，什麼資料也沒有留。院長說我濃眉大眼，讓他想起史書上的趙雲，所以我便叫趙雲了。」
「那你們院裡也有個馬超嗎？」
趙雲搖搖頭。「據說因為歷史上的馬超殺得曹操割鬚棄袍，所以院裡的孩子起名都不用『馬超』這名字。」
「我老爸說三國人物裡他最喜歡馬超，所以他的大兒子，也就是我，就被取名叫馬超了。」馬超嘆息。「我爸跟你那個育幼院院長取名字都很任性哪！我這個名字從小也給我帶來不少麻煩。老是被拿來取笑……等一下，你初中高中都被欺負該不會也跟你的名字有關吧？」馬超突然想到。
「應該多少有吧！這個名字太引人注目了，很容易被盯上。」
「不過，進大學時發現我宿舍室友名叫趙雲，真是個意外驚喜呢！」馬超笑道。「蜀漢五虎將之二，居然能成為大學室友，這不是很有意思嗎？」
趙雲也笑了。「是啊！我也很驚喜。」
「那，那個曹丕，是曹操的親生兒子嗎？」
「他也是育幼院收容的孩子之一。」趙雲答道。「應該不是院長的親生兒子吧！他比我大兩歲，不知道為什麼一直看我不順眼。從我有印象開始，他就總是找我麻煩。」
馬超聞言，想到今天的事，握著趙雲的手緊了緊。「不怕，有我在，看他還敢不敢找你麻煩！」那傢伙到底什麼毛病啊？！

其實我一直在想「拎北」怎會没人問，你們難道都會講閩南語/臺語？XD
「拎北」就是閩南語「你爸」的音譯，等於普通話說「你老子」，是一種比較粗魯一點的自稱方式。大部分臺灣男生在非正式、胡扯講垃圾話時會這樣自稱。
而sense就是英語「感覺」之意。「没sense」是臺灣慣用語之一，即不懂人情世故，領會不出潛規則，神經大條、（總是）狀況外之意。
曹丕常出現大概是因為丕雲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然後變得比馬趙還火熱的組合之故。起源據說是來自真三國無雙第四代的開頭動畫。不過在本文中曹丕只是從敵對陣營中隨便抓一個來幫忙製造劇情起伏而已，因為牙齒阿姨只認同馬趙這個組合。
有任何不懂的詞彙或語法歡迎發問，牙齒阿姨一定會盡我所能講解的。謝謝樓上發問喔！

(續上) 馬超忙不迭掏出手機連上系板，這才發現系板自昨天深夜起，出現了一個陌生ＩＤ發出一連串惡意貼文洗板。「揭開白馬王子的真面目」、「美貌下的醜惡」、「你所不知道的男神」、「直擊！大眾情人的謊言」、「戳破虛偽的假象」……全都針對趙雲而來。該陌生ＩＤ沒多久便被板主禁言並清理板面，然而這一系列貼文已在系上引發軒然大波，眾人議論不休，即使刪了文，又會有人截圖再貼。若是無憑無據的故事也就罷了，那系列貼文偏偏全都附有不堪入目的照片佐證，並且…就算是合成照，合成技術也精巧得很，看不出什麼破綻。
馬超驚愕地望向站在身旁，也看見了一切的趙雲。只見他臉色煞白，慘笑著轉過身，踉踉蹌蹌地向外走去。

(續上)趙雲說到「成功」二字時特別加重語氣，或許他們取得的成功在趙雲眼裡並不能算是成功吧？
「說到這個我忽然想到，如果蜀組不常贏，你還能被領養好幾次也真是不簡單。」馬超說道。「只是被退…呃，回到育幼院之後，你的日子應該一次比一次不好過吧？」
「是。」趙雲只簡單地答了一個字。
「對了，長大就能離開育幼院，那你都已經十八歲，也考上Ｔ大了，為什麼曹操還要你『回去』？」甚至用上那種下流手段……馬超把最後一句話吞了回去。
「這個…我也不知道。」趙雲低下頭。「就像我小時候被『退貨』的原因一樣不得而知。此外，院裡也有些孩子長大之後依舊沒有離開，比方說，曹丕就是一個例子。他一直留在曹操身邊幫忙。」
「因為院長的『教育理念』，院裡的孩子從小學到高中都念曹操開設的私立學校。除了上學外，他不大喜歡我們離開育幼院。所以大部分的孩子長大之後，都迫不及待地想出去看看。」趙雲說道。「我也屬於這種──可能的話，最好永遠告別育幼院。」
「所以…那些…那些照片…是競爭過程之一嗎？」馬超很小心地問道。
「有的是，有的不是。」趙雲答得漠然。他的聲音又開始變得飄渺。「除了搶奪我手上的牌之外，有些可能是純粹針對我這個人的惡意，有些則是…實驗吧！」
「實驗？」

本來要連（二十九）一起貼，完全甜回來，但度娘吃掉了。所以之後再更好了。抱歉啊！

（三十一）
不對，什麼公子哥？！他跟趙雲是同一間孤兒院長大的，充其量只能叫做「作公子哥狀生物」。
「趙雲哪去了關你屁事？要不是拎北趕時間……識相的自己有多遠滾多遠！」馬超吼回去。要不是趙雲在寢室發著高燒需要照顧，不能耽擱太多時間，他早就死了一百遍不止。
「廢話那麼多！趙雲哪去了？」曹丕無視馬超的垃圾話攻擊。
「關．你．屁．事！」講重點是吧？馬超很「友善」地把重點再一個字一個字吼了一次。然後繞過曹丕走掉。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必須找到他。」曹丕在身後說道。那件事大概真的很重要，因為一向看來高傲的曹丕既未反擊，也不走開，只是繼續纏著馬超。然而，馬超一點也不想理會他──面對使用各種下流招數欺侮、傷害趙雲的人渣，沒動手把他打成豬頭渣已經是以德報怨了。
馬超不再理會曹丕發出的任何聲音，加快了腳步。要是趙雲醒來看到自己不在，必定會驚慌失措的……那傢伙現在身心狀況都很脆弱，還是儘量避免刺激他為好。
馬超先到學校附近的藥局去，請教藥局老闆該如何照顧發燒的病人，藥局老闆精準地看出這是隻著急擔心又什麼都不懂的肥羊，親切地解說之外，又順便推銷了一堆退熱貼、冰袋、體溫計、退燒、消炎、鎮痛、止咳化痰、治鼻塞流鼻水等各種藥物。
聽起來好像都很有需要，於是馬超全買了。
「是趙雲生病發燒嗎？」曹丕問道。
馬超當他不存在，東西拎了就趕往超市。先掃了一大堆小熊餅乾跟果凍，接著是平常趙雲做三明治喜歡用的食材；想起剛剛藥局老闆說發燒的人喝點熱粥好得快，於是馬超又買了點米準備回宿舍熬粥，給趙雲醒了喝。
曹丕並未放棄，一路跟著，不斷問趙雲在哪，是不是生病什麼的，馬超依舊充耳不聞，當他是空氣。曹丕見他鐵了心不理會自己，一時無計可施，正尋思，馬超已經結完帳，趕回宿舍去了。曹丕這才想起，這人回來之後，趙雲再也沒有落單過。總是陪在他身旁的這傢伙隨時都擺出一副「讓拎北逮著機會一定要把你揍成豬頭」的架勢；然而現在卻只是無視自己，匆匆忙忙地趕著買完東西立刻回去。能讓他這麼緊張匆忙的人，恐怕就是趙雲。想到這裡，他改變策略，隔著一段距離跟在馬超後面，不再試圖搭話或攔下他。反正，他趕回去見趙雲，不就找著了嗎？
馬超急著在趙雲醒來之前回去，曹丕知難而退正好，也沒心思再管他幹什麼去。只是，回到宿舍，倒楣的事發生了──宿舍電梯居然挑這個時間年度保養！！Ｘ的，這絕對是故意的！是不知道拎北趕時間嗎？！沒辦法，馬超只得拎著兩大袋東西爬七樓樓梯去。
雖然對馬超而言是倒楣事，但是對曹丕而言卻是再幸運不過了。若馬超搭電梯的話，既不可能允許自己同乘，連他究竟是到幾樓去恐怕都說不準。那豈不是要一層一層找？現在馬超悲催地去爬樓梯，就能夠很方便地跟蹤，不會跟丟了。曹丕心下大喜，也不在意爬七樓也算是累人的事了。
拎著兩大袋東西爬七樓，就算是熱愛運動，體力甚好的馬超也難免有些氣喘吁吁。衝到寢室門口，他先站在門外緩過氣來，才輕手輕腳地開門進去。趙雲似乎燒得更厲害了，而且顯然在作噩夢，眼睛雖閉著，臉上卻寫滿了驚恐。
「不要…不要…不要扔下我…不，別過來，別碰我！放開我……」趙雲的夢囈總是這些。他不斷翻來覆去，好像努力想掙脫夢裡的鉗制。
他那不堪回首的過去，不知道已經是第幾次重播了……
馬超擰了毛巾來，替趙雲擦了擦臉，笨手笨腳地撕開退熱貼才剛替他貼上。趙雲忽然驚叫一聲，坐了起來。
「又做噩夢啦？」馬超關心地看著趙雲。「只是夢而已，沒事了。」
趙雲睜大眼睛，看著馬超許久，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觸碰馬超。似乎想確認馬超是不是真的還在身邊，是不是會躲開。他那麼緊張，緊張得手都在發抖。既想確認，又怕知道確認結果的模樣，讓馬超十分揪心。馬超直接一把抓住他顫抖的手，柔聲說道：
「別怕。我就在這裡，沒有消失。」接著又說道：「我剛才出去了一趟，買了些吃的跟治感冒的藥回來，你好像又更燙了。來，先量一下體溫。」說著，轉頭從袋裡撈出體溫計。
「像你平常吃棒棒糖那樣含住就行。」馬超說完才想到，這傢伙吃棒棒糖總是含沒兩下就開始用啃的，急忙補上一句。「別啃喔！這不能啃。」
趙雲乖乖點頭，表示知道了。
「40度！！」馬超看了體溫計，忍不住失聲嚷道。
「…對不起。」趙雲燒得迷迷糊糊，其實沒聽清馬超說什麼。只是他聲音聽起來很激動，習慣性就道歉了。
「……」馬超既捨不得在這時候敲他的頭責備，吻他好像也不太對，搞得他很抓狂。
「雲，先吃退燒藥。」馬超撈出退燒藥，又倒了杯水過來，哄著他服下。「待會要是熱度退不下來的話，還得去醫院掛號，給醫生診治。」
趙雲拼命搖頭，怎麼也不肯吃退燒藥。搖得太用力了，一陣頭暈目眩，倒在馬超身上，把他嚇得半死。
「雲，乖，不可以不吃藥。」馬超繼續哄勸。心裡暗暗嘆道：這株奇葩本體還真是六歲小孩，都多大年紀了還鬧著不肯吃藥。
「吃藥…會睡著。」趙雲的聲音因為高熱而有些喑啞。

(續上)「啊！的確，這藥吃了會昏昏欲睡。」馬超看了看仿單。「可是你生病了，正需要休息，會睡著不是正好嗎？」
「那些人會趁機下手。」趙雲堅持。「醒不過來會很慘。」
「那些人是誰？這裡只有你的超哥在。你怕我對你下手嗎？」馬超把趙雲拉過來，讓他倚在自己肩上，半開玩笑地問道。
「……」趙雲本就口拙，高燒之下神智昏沉，更是無力反駁。「冷……」一邊說著，不自覺地往馬超懷裡縮。
「雲，聽話。吃了退燒藥，燒退了就不會覺得這麼冷了。」馬超再次試圖哄勸他服藥。
「可是……」趙雲蹙眉，很猶豫的樣子。剛剛夢裡那些不懷好意的臉孔還歷歷在目，總覺得自己一閉上眼，就要面臨地獄般的折磨。
「我買了好多果凍呢！」馬超動之以情，說之以理未能收效，只好再誘之以果凍。「你不吃藥的話，就不能吃果凍了……」
「……」趙雲認真考慮起來。
「睡著了也不用怕，超哥會保護你的。嗯？」馬超再次柔聲勸撫。
「……好吧……」趙雲低下頭，也不知是不好意思還是熱度的關係，臉紅紅的甚是可愛。馬超嘆道：這招居然真的有效，雲啊雲，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了。

(續上)
「……」曹丕也說不出話來。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那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還有誰？！」馬超一點也不相信他。「不然你那時對雲說『你應當不會想之前的事再來一次的。』指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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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齒小姐蛀曰】
(1)臺灣呼叫緊急救護系統時撥打119。

（三十四）
一陣長久的沉默。
「既然你也不明白，我問的這一連串問題有的你甚至想都沒想過，那就沒辦法了。」馬超攤手。
「還是謝謝你，曹丕。雖然我想就算你能及時通知趙雲，他也不會跟你回去──我也絕不可能讓他跟你走──但你對他的這份，嗯，某種程度上應該算得上，好意，我還是很感謝。我想他醒來後知道了，也會感謝你的。」馬超這次是認真看著曹丕的雙眼，誠心道謝。曹丕反倒不自在地把頭轉向一側，避開了馬超的視線。
「呃…其實……」曹丕欲言又止了半天，馬超耐性用完了。
「有什麼話想講就講，不想講就別講，又沒人逼你。幹嘛一副嘴巴便秘的樣子？」馬超不生氣的時候，垃圾話功力就回來了。
「……講話這麼低級，真不知道趙雲看上你哪一點！」就算是見慣大風大浪的曹丕，也難免被馬超創意無限的垃圾話震撼。
「我想想…應該是幽默、善良、體貼、英俊、直率、大方、熱情、講義氣、強壯、高大、專情、幽默、聰明……」馬超滔滔不絕地列舉起來，曹丕終於聽不下去，忍不住打斷他。
「等一下等一下！你臉皮這麼厚，趙雲知道嗎？」曹丕鄙夷地說道。「還有，你幽默這項講了兩次。」
「你吹毛求疵什麼啊？！他當然知道。」馬超一臉不屑。「我這叫『正確認識自己的優點』！男人就是要臉皮厚啊！難不成像趙雲那樣跟株含羞草似的有比較好嗎？幽默講了兩次，咦？有嗎？有的話，那也是因為我幽默的程度是一般人的兩倍。」馬超也不知道哪來的自信，說到兩倍時還伸出兩隻手指，比了個Ｖ字形。
曹丕默默地回敬他一隻中指。
「不扯了。所以你剛嘴巴便秘了半天，到底想拉什麼拉不出來？」馬超再次問道。
「…我……」曹丕為了維持雅痞形象罵人不帶髒字的堅持差點因為馬超破功，還好最後一絲理智及時阻止了他。「也不是真對趙雲那麼好啦！有部分還是希望能夠由我把他帶回去。畢竟，原本就是我的『業績』，為何要輕易讓給別人。」
「傲嬌。」馬超的評語只有兩個字。
「你才傲嬌！你他Ｘ的祖宗十八代到子子孫孫千秋萬代全家都傲嬌！幹！」曹丕雅痞形象盡去，整個氣炸。
馬超不回應，趴在趙雲床邊一邊捶床一邊狂笑。曹丕正想抓起凳子朝馬超頭上砸去，趙雲忽然動了。兩人急忙湊過去，看看他是不是醒了。
「走開…咳咳…別過來…咳…不要碰我……」又是馬超已聽過無數次的夢囈。趙雲皺著眉頭，臉上帶著恐懼，因為生病的關係時不時咳嗽著，似乎又陷在噩夢裡了。馬超將他沒上點滴的那隻手拉近自己握緊了，在他耳畔柔聲安慰：
「雲，不怕，只是夢而已，我在這裡陪你，你不會有事的。」馬超一邊哄著，一邊把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上，望向趙雲的目光中寫滿了心疼；曹丕還是第一次見到趙雲做噩夢的模樣，心中也是五味雜陳。
「他…常常這樣嗎？」直到趙雲的神色慢慢平靜下來，噩夢看來已告一段落，曹丕才鼓起勇氣悄聲問道。
「他握住我的手的話比較不會，不然……差不多每晚都是這樣。」馬超竭力壓抑心中的憤怒，儘量平靜地回答他。「除了你剛剛聽到的，他也常在夢裡拼命懇求著什麼人，要對方別扔下他一個，一直說些他會很乖很聽話，會很優秀，什麼都肯做之類的……」馬超說到最後還是哽咽了，望向趙雲的眼中隱隱有淚。
「你們那個育幼院到底是個什麼樣的鬼地方…為什麼狠得下心把一個善良、懂事又無辜的孩子折磨成這樣？」馬超竭力壓低聲音，憤怒地瞪著曹丕問道。
「……」曹丕再次一個字也答不出來。
看著曹丕的臉，馬超忽然想起趙雲崩潰那日，臉上那與曹丕如出一轍的嘲諷笑容與眼神中的狠戾。當時心中的震驚此刻重新回到腦海中，原本模糊的疑問，現在竟逐漸清晰起來──曹丕總掛在臉上的嘲弄笑容，是否與趙雲總掛在臉上的迷人微笑一樣，都是面具？
曹丕的嘲諷面具，比起趙雲的，也許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效果更好些……
只是，曹丕是否因此，也比趙雲更加孤獨呢？
思及此，馬超發現自己無法毫無芥蒂地對著曹丕發洩心中的憤怒了。
「曹丕，你有朋友嗎？」馬超忽然問道。
「有如何？沒有又如何？」曹丕笑著反問。但他笑容裡的嘲弄，不知何時換成了與眼神一致的狠戾。「關你什麼事？」
「雲曾經跟我說過，我是他第一個朋友。」馬超又把趙雲的手貼緊自己的臉頰，將視線由曹丕臉上移開，再次凝望著尚未醒來的趙雲，緩緩說道：「我當時聽了，心裡很難過。也許從那時候開始，我便逐漸喜歡上他了吧！」
「昨天他知道系板上的事之後，幾乎要崩潰。」馬超語調平板地敘述著。「他一度露出和你平常那副機車表情如出一轍的笑容，我一看見那笑容就想到你。當時只覺得疑惑，為何趙雲會露出和你一樣的笑容？現在看著你，我才想到，那該不會…也是你的偽裝，像雲總掛在臉上的迷人微笑一樣，其實是用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偽裝。」
「……」
「別在意，我神經再怎麼大條也知道，就算不喜歡你，這麼問仍然過於冒犯了。你可以不用回答我。」馬超依舊只望著趙雲，輕聲說道。「我只想知道，該怎麼樣才能幫助他永遠擺脫一直折磨著他的這一切。」

（三十六）
「你昨天喘不過氣，昏了過去。嚇死我了。」馬超說道。「還好曹丕幫忙叫了救護車。醫生說你得了肺炎，得住院幾日。我今天一早趁你還在睡，回寢室給你拿了些換洗衣物來。」馬超交代完昨天發生的事，又問道：「今天可好些了？」
「除了胸痛，其他還好。肺炎就是這樣…咳咳……」說著，又咳了幾聲。「曹丕有没有…有沒有找你麻煩？」
「沒有。他反正打不過我，真要找麻煩我也不怕！」馬超得意得很。「不過，他這次還真不是來找麻煩的。他是來警告你，說再不跟他回去，有人要用更狠的手段了。」
「我給他看了系板的東西。他似乎也有點震驚。之後只說那不是他做的，他顯然晚了一步，既然晚了也沒辦法。說完，人就走了。」馬超續道。「大概是因為有我在，他也沒辦法抓你回去吧！」
「還好有你在。我…真的不想再回去了。」趙雲低下頭，拉住馬超的手。
「我也捨不得你回去。」馬超握緊了戀人的手。「你要是回去了，這學期誰罩我？」
趙雲本以為馬超又要說什麼讓他臉紅的話，沒想到居然是這句。不由得想用沒被他捉住的那隻手賞他一拳，卻讓插在那隻手上的點滴針管阻止了，這才又意識到馬超的體貼與溫柔。心裡著實感動。不再說什麼，只是輕輕地將頭倚在他腰際，盡情享受此刻的幸福。
「的確，系板的事不像曹丕的風格。」兩人靜靜地依偎良久，趙雲再次開口打破了沉默。
「哦？他的風格是什麼？」馬超有些好奇。
「他多半獨來獨往。而且因為自尊心強，他又是極要面子的性格，那種拿不上檯面的做法他多半是不會考慮的。」趙雲想了想說道。「只是，他會來警告我，著實令我有些驚訝……」
「還有更驚訝的呢！他走之前對我說，你從小没過過幾天像人的日子，又是個死心眼的，受傷了會比別人更重。叫我若要和你談感情，就好好待你；做不到就早點放生，也算功德一件。」馬超說到這裡，忍不住加了一句：「哼！我的人我自會好好寵著，要他囉嗦！」
趙雲聽曹丕這麼囑咐馬超，又聽馬超稱自己為「我的人」，既感動，又害羞，紅著臉抿嘴輕笑。正想說話，又咳了起來，胸口一陣疼。馬超趕忙扶他坐起。邊替他拍背邊說道：
「倒是，我問他那老頭為何非要你回去不可？他居然說他也不明白。我請他回去幫忙問問那老頭。他答應了，只是他也說，老頭大概不會回答。」說到這裡，馬超忍不住又問道：
「那個曹丕為什麼會留在曹操身邊做事？你說過，他從你有印象起就一直找你麻煩。可是，和他說過話之後，我覺得他其實沒我原本想的那麼壞，從與他短暫的交談裡，也感覺不出他是以欺侮、凌虐他人為樂的性格。只是，我問他為什麼從小就要欺負你，他也沒回答，只說那都過去了。」
趙雲思索了一會兒，也沒得出什麼結論。仔細想來，在育幼院裡，曹丕算起來還是對自己比較不惡劣的少數幾個──其實，也就是後來不再參加欺負自己的「團體活動」──在他的親弟弟曹植過世之後，他便越來越孤僻，再也不與其他院童有最低限度必要以外的來往。欺負趙雲的「團體活動」自然也包括在內。除了曹操交代他辦的事以外，他和院裡的人也幾乎不往來。
想到這裡，趙雲才注意到，自己恐懼的，準確說來是育幼院裡遭遇的一切，而非曹丕這個人，甚至可以說，曹丕還是育幼院的人裡，趙雲相對比較不害怕的一位──儘管也遠遠談不上有什麼交情。
「馬超，你今天該去上課了。」趙雲仰起頭，望著馬超說道。
「不要。我要在這兒照顧你。」馬超抱緊了他，想都不想就拒絕。
「我在醫院裡，醫護人員會照顧我的。」趙雲微笑著勸道。「我們倆都不上課，期中考怎麼辦？總得有個人抄筆記、拿講義、帶作業題目回來。我還得在醫院裡住幾日，只能拜託你。」
「……」
「不然，我們倆會一起被當光光的。」趙雲再次仰起頭，那雙迷人的眼睛直望著馬超，長睫輕眨，馬超的堅持就要潰不成軍。馬超不自在地別開視線，還想掙扎幾下。
「我們倆沒人知道課上了什麼，我就算想罩你也沒辦法罩啊……」趙雲攤手。「現在唯一的辦法，只能委屈你代表我們兩個去上課了…真的…不行嗎？……」
喂喂喂！趙雲你賣萌可是聯合國明令禁用的大規模毀滅性武器！馬超幾乎叫嚷出來。趙雲說的句句在理，但是馬超實在不想去。
「萬一你們育幼院的人又來找麻煩怎麼辦？我不在，誰來保護你？」
「不會的，我這麼大個人了，他們總不能直接從醫院擄走。」趙雲微笑。「我們可以請護理站的人幫忙，除了你及與你一同來的訪客之外一律謝絕，好不好？」
「護理站會幫這種忙嗎？」
「會。我住過很多次院，聽育幼院的人提過。」
馬超聽趙雲輕描淡寫地說自己「住過很多次院」、「聽育幼院的人提過」，這寥寥數字，背後不知道有多少傷痕、多少血淚，忍不住心疼地摟緊了他。
「雲，你受委屈了。」馬超聲音沙啞。「若是我能早些認識你就好了。我一定不會讓那些垃圾有機會多碰你一下。」
「現在認識也不遲。」趙雲依舊微笑著望向馬超。「我以前一直以為，我生來便與任何好事都無緣。現在我才發現自己錯了。」深吸一口氣，胸口又疼了。趙雲皺了皺眉，等那陣疼痛過去，才再次微笑著柔聲說道：「我必須攢夠了運氣，才能遇見你。你就是我人生裡最好的一切。」
馬超聽得心裡甜滋滋的，十分受用。「好吧…我去上課。但你得答應我幾個條件。」
「還有條件呀？」趙雲無奈。「好吧！你說說看。」
「第一、你得好好吃飯跟吃藥；第二、你得好好睡覺，不准想東想西。第三嘛……」馬超切換成無賴模式，指指自己的臉頰。「你得親我一下，再叫我一聲超哥哥。」
「……」前兩個條件還算正常，待趙雲聽到第三個條件，臉都綠了，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
「不肯啊？那我不去了。」馬超說著，又一屁股坐下。一副八風吹不動的神氣。
「你！」趙雲又氣又羞。討價還價、磨磨蹭蹭了半天，拉里拉雜迷迷糊糊亂七八糟──最後還是莫名其妙順了馬超的意。
「那超哥哥去上課啦！雲你好好休養，超哥哥下了課就過來陪你！」馬超心情大好，捧住戀人的臉，在兩頰各親了一下，吹著口哨離開了病房。趙雲只得滿臉通紅，望著他的背影無奈搖頭。

（三十七）
早上第一堂課，馬超又是以百米衝刺速度竄進教室裡的。同學們的交頭接耳他只作不見，代替趙雲認真上課抄筆記。下課時間除了問旁邊同學昨天的課程進度、講義、是否有作業之外，並未多作交談。系上一堆等著八卦的同學，想跟他打聽趙雲的事又提不起勇氣問；馬超看在眼裡，冷笑在心裡，他也等著哪個不怕死的來開口，正好拿他第一個開刀。
班上那些議論紛紛的同學終究沒膽子來問，磨刀霍霍的馬超還有點小失望呢！這一天的課就這麼氣氛詭異地上完。馬超跟趙雲的學號很接近，最後一堂課的教授恰好是他們兩個的導師。導師在下課後把馬超叫了過去。問了問趙雲的狀況，一向認真上課的趙雲連兩天缺課，讓他有些意外。
原本在收拾東西準備離開的同學們一個個動作忽然都慢得像蝸牛爬，豎起了耳朵等著聽馬超的回答。
「趙雲他著了涼，不小心轉成了肺炎，醫生說得住院幾天。」馬超知道同學們都在豎著耳朵偷聽，於是故意不提轟動系上的那件事。
「通知他的家人了嗎？」導師有些擔心地問道。
「呃……」馬超猶豫了一會兒，趙雲的家人？育幼院的人嗎？曹丕知道，應該算通知了吧？不對，育幼院的人哪有資格算他的家人？他的家人就是拎北！於是回答道：「通知了。」
「那就好。」導師又說道：「你是他的室友，多照顧他。」
「我會的。」馬超一邊回答，一邊在想導師到底知不知道系板的事？他是不是也一樣繞著圈子，想問又不敢問？如果是的話，這導師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這幾天聽說系板上出現了一些跟趙雲有關的文章……」馬超正在猜測導師的想法，導師忽然單刀直入地提起了。
「老師您是想打聽事情的真偽嗎？」馬超語氣一冷。
「是的。」導師微微一笑。「若不是真的，我們自然有必要替他澄清；若是真的……」
「若是真的，你們想怎麼樣？」馬超挑釁似地問道。
「我看過那些貼文以及照片。」導師依舊溫和地笑著，放低了音量繼續說道：「照片不像合成的。但文字敘述與照片不符；從照片看來，那孩子應當是被強迫或下藥了吧？」
「……」馬超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才好。導師到底想說什麼？
「這對那孩子來說一定是很大的傷害。我既然當你們的導師，自然應當幫助他走出這個陰影。」導師說道。「你是他的室友，又是他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想先找你問清楚事情的真偽，再看看我們應該怎麼幫助他。」
「我覺得，我們應該先制止系上同學繼續惡意地議論下去。」馬超回頭環視那些書包好像永遠收拾不完的同學，故意大聲說道。「無論事情是真是假，這對趙雲都已經形成很大的傷害。」
導師頷首。「那孩子個性比較內向，我也擔心他想不開。他對人防備心原本就比較重，加上又發生了這件事，他恐怕會更退縮。」
「同學的議論需要時間慢慢平息，就算強制大家禁談此事，也不會有太大效果。」導師想了想，說道：「不過我想，同學們也不見得全都抱持惡意。不少人只是好奇，沒有仔細思考過對當事人會造成什麼樣的傷害。這部分我會跟系上商議一下，導正同學們的態度。這陣子你多陪陪他，我就不給他再增添壓力了。若是想到什麼老師能幫上忙的，你們隨時提出來。知道嗎？」
沒想到導師還是有點用處的嘛！馬超很高興地點頭答應了。
向老師道別之後，馬超略微收拾，便急忙趕到醫院去。去找趙雲之前，馬超心情很好地先到護理站打招呼，護理師們卻只是催著他快些到病房去。
「有人去打擾他嗎？」馬超急問道。
「剛才那個昨天和你們一起來的先生直接到病房去了。」一位昨天在場的護理師告訴馬超。
「不是說好除了我以外其他的訪客都謝絕嗎？」馬超跳了起來。
「那人根本沒到護理站來，逕直便進了病房，我們沒機會攔阻。」護理師說道。
馬超沒等她說完，便急急忙忙衝向趙雲的病房。正要跨進去，裡面傳來曹丕的說話聲音。馬超轉念一想，改而躲在門旁，先聽他說些什麼。
「你知道嗎？趙雲，雖然你從小就總是被欺負，甚至有幾次差點連命都送掉，但我一直很羨慕你。你對老頭而言，是無可取代的；對那些欺負你的育幼院同伴而言，你也是獨一無二的；對那隻單細胞生物馬超而言你的『特別』就更不用說了。哈……」
馬超聽他稱自己單細胞生物，十分不爽，正要走進去訓斥他一頓，曹丕又說話了。
「趁著你睡著，單細胞生物也不在，當一下我的樹洞吧！作為回報，我會替你查出老頭不放你自由的真正原因。」
馬超聽見這句話，知道趙雲好好睡著，曹丕也沒有要傷害他的意思。於是忍住氣，繼續聽下去。
「我其實知道你為何特別，也知道我為何沒辦法像你那般特別。從小到大，你始終不曾屈服於你認為不對的事過。我卻不一樣。只要能得到父親的關愛，我可以沒有原則；優劣、對錯、高下、好壞，隨時可以調換。我既軟弱，又平凡，只想贏得父親的愛。你不知道吧？其實我和小植也是老頭的兒子。只是沒有沖哥優秀，我們的媽媽也沒有沖哥的媽媽受寵，我和小植進育幼院之前幾乎沒有見過父親。外界一直以為沖哥是獨子，呵！或許在老頭心中，我們的確算不上他的兒子吧！」
「沖哥過世之後沒多久，他的母親也悲傷過度跟著走了。那之後，老頭性情大變，反正我和小植的媽媽也死在沖哥那場意外之中，他乾脆把我們倆也扔進育幼院裡，一起撫養。那時我才剛滿四歲，小植也才二歲七個月。他對我們跟其他院童毫無差別，就像我們的確是父母不詳的孤兒一樣。我還依稀記得我們曾有個哥哥，小植那時太小，沒有印象了。我有時還會夢見哥哥陪我們玩，我在夢裡都叫他沖哥。小植死後我很傷心，幾度想逃出去，去尋找那個在夢裡陪我和小植玩的沖哥。沖哥一定記得我，記得小植的……是不是很可笑？」
「我沒有你那麼厲害，總是一下子就被老頭的人抓了回來。」曹丕自嘲地笑了幾聲。「大概第三次帶回我的時候，老頭才終於告訴我真正的身世。」
「媽媽、沖哥、小植都走了。我在這世界上只剩下老頭一個親人。」

(續上)
「那個…只是老頭子說氣話啦…你不要太當真。」馬超也不知道明明是他和趙雲即將面對諸多困難，為什麼他說出口的第一句話卻是安慰曹丕。
「……」曹丕用一種看未知生物的眼神看了馬超許久，才說道：「你跟趙雲，還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奇葩。都這個處境了還有心思安慰別人。」
「我不知道老頭是不是真的會派其他人來，不過我走了之後，你還是請醫院給他換間病房吧！」曹丕站了起來。「還有，你們寢室那個爛門也修一修吧！連個鎖都沒有，實在太離譜了。難怪趙雲整天擔驚受怕的。」說完，對馬超搖搖頭，表達完自己對馬超的評價，便走出了病房。

（四十）
馬超回到病房坐了一會兒，見睡夢中的趙雲又皺起了眉，想掙脫什麼的樣子，心裡難過，乾脆叫醒他。
「雲！雲！醒醒，你的超哥哥回來了。還帶了好吃的果……」趙雲猛地坐起，把馬超又嚇了一大跳。他盯著馬超看了很久，好像無法判斷這是夢境還是現實。馬超不等他判定結果出爐，直接一把拉過來，攬在懷裡。
「雲，我一下課就回來啦！一直在這裡陪你，沒有消失；有我在，欺負你的人通通都不敢出現。」
「……沒…沒來嗎？」
「什麼沒來？」
「我夢見你一直和曹丕在聊天。可是說什麼我一個字也聽不懂……後來，你們都走了。」也許是被馬超突然叫醒，趙雲好像還有些混亂。呆呆的望著馬超，不知在想些什麼。馬超覺得他睡迷糊了的樣子好可愛，忍不住抓著他親了又親。
「你不能親我！被傳染怎麼辦？」趙雲好不容易清醒了些，已經被親了好多下，趕忙制止馬超。
「唉呀！我身強體壯，不會感冒。當然更不會肺炎。」馬超說道，依舊是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而且你小時候沒讀過嗎？睡美人要王子親吻她才會醒來。我看你還迷迷糊糊的，只好借鑒故事，把你親醒。」馬超說得還好像十分無奈呢！趙雲只得瞪了他一眼，要比胡扯，他完全不是馬超的對手，想想還是算了，隨他去。
馬超一邊跟他說了他睡著時曹丕來訪，對著熟睡的他告解了許多事，一邊很快收拾東西，說曹丕警告老頭也許會派其他人來，催著他換病房。既然要避免來路不明的人打擾，馬超乾脆要了特等單人病房。趙雲才一踏進病房，就急忙退了出去。
「怎麼啦？進來啊！」馬超一邊放下手上的東西一邊招呼趙雲。
「這這這這這也太太太高…高級了……」趙雲十分不安。「我我我…我沒沒有那那麼多多多錢付。」
「擔心什麼？那個曹丕會買單。他說了，是他們的人害你生病，他會負責。」馬超根本沒問過曹丕，但他說得就像曹丕懇求讓他付趙雲的醫藥費，懇求了半天他終於勉強點頭那樣。
「真…真的嗎？」趙雲有點不敢相信。
「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嘛？」雖然明明在騙他。但是馬超不知哪來的信心，就是覺得曹丕一定會買單。「他們欺負你這麼多年，讓他們付點醫藥費也是剛好而已，你替他們想那麼多幹嘛？」馬超見趙雲還是不太願意踏進病房，乾脆出去把他拉進來。
「不是的。」趙雲一激動，胸口一陣疼，忍不住皺起了眉。停了一陣子緩過氣之後才輕聲說道：「我不想欠他們的情。」
「拜託！他們欠你的遠比這多多了好不好？」換馬超激動起來。「你不要曹丕付錢，那還不容易？你超哥哥買單就是了。不准再倔強！不好好休養，早點好起來，你住越多天我們就要付越多錢。」馬超放大絕。
「…這……」趙雲還是覺得不妥。
「雲，你什麼都好，就是這點不好，考慮太多，太瞻前顧後了。」馬超耐心用完了。直接把他打橫抱起來走進病房，看他要掙扎著下來，低聲喝道。「不准掙扎！點滴弄掉了又要麻煩護理師。」趙雲果然不敢再掙扎。馬超心中暗嘆…這該算是君子可欺之以方，還是他的雲就是全方位的好騙呢？這麼好騙，不隨時守在他身邊實在無法安心，真是甜蜜的負荷啊……馬超的思路又開始發散了。
馬超把趙雲小心地放到病床上，看著他從剛剛被抱起來時就窘得用雙手遮住臉，都坐在病床上了還不願意拿開手，讓馬超又好氣又好笑。
「手放下。我看不到你的臉啦……這還不都怪你？」馬超開始教訓起趙雲來。「你要是剛剛不要考慮這麼多，乖乖自己走進來，我也不用抱你，你也不用這麼窘；是說，你才病了兩天，前陣子好不容易吃回來的體重又全部掉光光，現在抱著又硌手了…我去上課時，你都沒吃飯嗎？」
「抱…」趙雲這次反應及時，趕緊把自己的嘴遮住。
「總算有點長進了。你要是再道歉我就要處罰你啦！」馬超很高興地摸摸趙雲柔順的黑髮。「我不在時，你有沒有好好吃飯？」
趙雲沒說話，低下頭抓著衣角，一副很愧疚的樣子。
「是因為怕吃醫院的便當會吐嗎？」馬超問道。
趙雲點頭。是錯覺嗎？總覺得他頭上好像聚集了一大團名為愧疚的烏雲。
「那你現在一定餓壞了吧？」馬超心疼不已。「想吃什麼？我去買。」
趙雲又搖頭。「我不餓，只覺得好睏。想睡覺。」馬超看了看他，的確眼睛又有點睜不開了。
「不行，算起來你從昨天到今天只吃了兩個果凍！你根本血糖太低而昏昏沉沉吧？！」還好我把果凍帶來了。馬超心道。唉…我這都是怎麼照顧人的，完全不及格啊啊啊……
「我明天會帶三明治的材料過來，你沒力氣做就教我做。今天你至少至少也得吃完我帶過來的果凍。你這樣營養不良下去，病要怎麼好起來？！」馬超生氣了，雖然他生的是自己的氣。
「你生氣了？」趙雲緊張起來。「別氣別氣，我現在就吃。」說著，自己伸手去拿果凍，吃得太著急了，不小心噎住，折騰了大半天。果凍是弄出來了，換成了劇烈咳嗽，持續了好一陣子，怎麼也停不下來。他現在一咳胸口就痛，那張好看的臉都皺成了一團。
「你這麼著急做什麼？」馬超伸出食指，輕輕點了點趙雲眉心。「還疼嗎？」
趙雲搖頭。「我又讓你生氣了……」聲音聽起來有點沮喪。
「你知道就好！」馬超故意裝著生氣想嚇嚇他，看他能不能以後好好記得吃飯。
「你……想退貨了嗎？」趙雲遲疑了很久，人總要面對現實，他還是開口問了。
「趙雲！」馬超這下真的火大了。「你為什麼總是對我這麼沒信心？不准縮成一團！好好看著我！」
趙雲原本習慣性地又要縮成一團，被馬超一吼，更加手足無措了，像玩一二三木頭人一樣動都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