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防尘+艾特.x

0.
酒馆中零零星星散坐几人。
“青莲剑仙。”我如是说，不带任何色彩的字正腔圆。
李白开始笑。
他手里的陶碗开始因身体仰合而颤抖，皿中酿液汾洒逸出，眼角有着醉意般的微微涨红。
够了。我想。但是没有，他仍不停地一碗一碗的给自己灌酒。估计是剑仙眼中溢出吊唁的年少轻狂，充满戏谑意味。
他又笑了笑，不为所动。烛焰火光眸中氤氲，目光稳定而轻蔑地闪烁着。
“..你何时来长安的？”
我终是开口问，缓缓又平息。
李白看了看我，又仰头看了看屋顶，并未作答。好像在那一刻想起了很多，日前的生死与共、漫天红绫疏狂张扬。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是个冬天。”
他平静地说，气息诡谲但温和。
“很冷。”
李白提着剑，一路闲步轻盈。
过往人皆和衣捂掌裹得严实，白气升腾暖意流动肃瑟景色。
这便是长安。他想。
夜月冷析如浪奔滚羁绊踏织踵迭而来，扑簌白雪满城烟火不断。屋舍俨然灯火澄澈明通，觥筹交错恍惚难辩寻度乡情家愁。
——而这些温度便都与他无关。
剑仙看着万般光景，心底豪情翻涌。
笑意眯眼抬手捻开口中草茎，目光糅碎北风啸然的顷倒。
好像吝啬都不愿。

“那后来呢。”我对上他的目光，急切攥住衣角询问。
李白瞥了我一眼，眼眸清析透彻地惊人。转而消逝如同叹息一般地黯淡下去。微微神怔后耸肩自嘲宛如个执绔浪客神欣醉后神魂颠倒。
他又抿了一口酒，撇撇嘴，好看的眉拧成一团。
“之后就碰到那个治安官和捕快了啊。”
“真的？”我问。
“是。”剑仙头也不抬。
但之后他犹豫沉吟片刻，许是定神数久才下决定开的口。
“还有龙泉。”
他慢慢说着。不恭神色。话中明明半点笑意也无，唇角却魔怔般弧度愈发牵扯角度。手很冰，细微如水纹逸散般不控地颤抖，异样的平和而安详。
我几乎要笑出来，忍俊连捏着杯盏的力气都依稀开始动摇。
“那还真是值得一听。”

“青莲剑仙?”
“是。”
李白笑着躲过暗器。
来人一席黑衣，不用脑子想也得知道是长安城内的密探。
不过这番袭击让他觉得讽刺。
“哈哈，早闻长安城内一治安官清正廉洁——”他的眼眸突然垂了下来，闪烁着危险的光。
“可我李某做了伤天害理之事？”
“你的话太多了。”
密探面无表情的说。
剑仙突然愣住，随即大笑。他清楚自己无法回答密探的话。
向上看看，那是皇宫。
他叹了一口气，摆出双手。
“好吧。你带我走。”

1.
他迈步。
梅色瓣叶落了一地。与白雪和映。
女人蹙金拥银颦笑端庄而威严。腕间鎏金应阳辉煌晃眼，举手投足间眉间辗转。纤指玉珠满盘，略微思筹抿唇俊然神色黯黜。园子很美。冰雪消融早春清风拂和燕鸣，丛蔟团抱碟寻觅来，藏蕴渺繆古远前世的牵挂和羁绊。亦或许本来就是这样，他轻轻地想。
但身旁满是花枝招展。纵使光景失色。
“剑仙..?”
她瞥了一眼。
李白悠然笑着，不作声。
“青莲剑仙？”
女帝又问。
仍没有回应。
他察觉人脸上的微微愠意——笑容转瞬而消弭了。
“是。”
李白回答。面无表情。
我屏住呼吸。
剑仙仍在拼命地喝酒，但他的眼眸却亮的窒人。
李白看着酒水汾染而下缓缓晕散开来，渗透木桌隅角。
“虽然我也很高兴是这样的结果——但是——女帝为什么没有杀你？”
我低声说。
他抬起头，眨眨眼。

我却好像从中寻到了些许微妙的东西。它们交织盘旋而上繁琐如同星璇；美缈而又浩瀚。
剑仙眼睑濡湿，托着酒水的虎口早有些微微发红。抿唇神色略筹慵懒。
他已经半醉，而却又是清醒的。
烛台焰火缥缈不定，翩然几分沾混雪色，闪烁又绵长的光辉。
我静静等着。
“..或许本应该如此？”
他说。
我耸耸肩。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内息翻涌，衣袂翻飞乱步颤顿手法巧如捻花摘叶，剑锋所及之处疏雪纷然成暮。万千滚涌情愫在叙趄尘志趣。
摧枯拉朽般的凌冽眸光。
眯眼转腕柄动剑指偏锋瞬然九重，悠闲逸然收肘残影炙眼外世遥如天边。
阻意数散全无。
“你走吧。”
她如是笑道，棋落定朝。
李白只是笑笑。薄雪很好，很清。但也不至于太过煽情。
鲜红灼眼。
隔绊也拦不住他；没人能。这一点谁都清楚。
剑仙把碗搁在桌上。器底余液依然涟漪散开，折射出的是渊古光晕。
“还真是浪漫的故事。”
如此仍是有一点欣喜的。我想。

沉默良久。
“所以这就是结局？”
李白看着我。
这让我想起了冬日融雪的水音幽然。一丝揶揄糁杂。
深邃。
“啊..是的。”
“哦，我说，不。”
他的脸庞上突然有了一些难以测料的东西。
“好吧。但是，酒，总要给些酒的。”
相视而笑。

2
李白提着栓绳一角，马蹄下方既是星辰浩瀚。
大漠总是与长安不同的。他想。
杏黄色沙土岁月腐蚀，镂空的徒留驱壳。偶尔飞扬跃起死灰也能兴奋惊喜。
生死寂寥。
楼兰古国是迷雾中消逝辗转，偌大王朝悉数兴衰；在历史河流命脉中不过是风尘弥散。
一缕白烟缈然而上，萧肃亦如沙土。
数点萤火错撒蜷分，恍惚交比杂时流动不已。
很美。
篝火青焰星冉升腾，静寂一片。
丘墩之后，是故乡。
——万般残垣废墟；不言。
剑仙驻定。身后焰炽飘忽摇曳。
“你在那看到了什么？”
我笑着说。
“悲痛和缄默。”
他说。这样笃信。

角隅一处。
媚骨黯然，愁水咸腥。
——那双杏眸原来也曾一度失色。
李白皱眉。
绫织羁绊敲磕，柔段绕梁三尺。
伊人憔悴独卧阑。
“青..莲剑仙...?”
她缓道。善自苦笑。
“...”
沉默。
“....是。”
他说。
再无声息。

不如跳舞！作业不如跳舞！

雪水混杂风声消融，栈腐枝朽，低语窸窣。
无非是江山名利。他想。
漫行十里红。屏听八尺绫。
酒祭天下。
“长安还是长安，故土如旧。约莫或是些改变，那也不重要了。”
李白笑道。远眺。
我随他看去。一片死寂。
“的确。”
林影斑斓满地暖点，白雪如絮。
剑柄镌刻的花纹突兀，沉稳地泛着光泽；垂穗镶丝竟也黯然。
龙泉无声。
不过又是崭新朝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