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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粗算算在这里已经待了七日，期间朱瑾偷偷唤来灵雀小小令其嵌了绢帛去迷谷，绢帛上只“安好勿念”四个字，说起这灵雀还是黄雀输给她的，只是这个没良心的破鸟竟敢爽约，看她回去不扒了他的皮做小鸟炖蘑菇吃。
这日少司照例替她渡了些真气，朱瑾想着应是可以恢复人形了，试着运了运气，顿觉身体轻盈格外舒畅。只眨眼功夫少司眼前的红花化作了一妙龄女子，红衣墨发，眉间印着花瓣雏形，唇若红樱，丹凤双眸顾盼生辉。
“你原是这模样？”
“怎么样？”朱瑾轻露贝齿，展露笑颜提着裙摆转了一圈。
“好看，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有眼光，”提着裙子在少司身侧坐下。
“习惯了你之前的样子，这样还有些别扭。”想着她抱着桃子大口啃的神情不禁失笑。
“这样多好，笑起来多好看。”朱瑾撑着脑袋看着少司。
少司微愣，笑容变浅：“我有时会想也许是命数，注定我无法如常人那般终老。”
听到这话朱瑾脑子里有了一个念头，“我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了，”凤眼紧盯着少司，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下一世我定会护你一世，令你安享百年。”
“来世……”眼神变得迷离，仿佛真的看到了下一世的光景，少司笑着迎上她的目光：“好，来世。”
……
“明日我带你去我们灵音谷吧，那里很美，有这世间所有的花，有些你们凡人听都未曾听过，还有飞来飞去的百灵鸟，她们喜欢唱着小曲儿盘旋在灵音谷上空，好几次想打一只下来都飞不过她们，还是有翅膀的好啊……”
“好。”
……
“你听过孤岭吗？”
“你说的是遇到你的那座山吧。”
“就是那里就是那儿。”
“听师父讲孤岭是最早狼族出现的地方，那时走兽飞禽间并不友好，狼群占据着孤岭抵御外来的挑衅，越来越团结慢慢有了自己的势力，据说现在还会有狼守着那里。”
“这样啊，应该是不能抛弃的地方吧，我……答应了一只妖一件事，已过了约定之期，我有那么一点点心慌，是不是应该去看一眼？”
“你已经有了决定，不是吗？”
“去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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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瑾快速赶往少司那儿，现在她自可大摇大摆的出现，反正老头儿也看不出来她是人是妖。在林子里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老头儿，只是不见少司，她故作端庄轻移莲步一摇一摆的走到他身前压低了声音：“请问道长，少司公子去了何处？”
老头儿抬头打量她一番，吓了朱瑾一跳，不过一夜这老头儿怎的苍老了这么多，难不成又去捉了一夜的妖？
“你是朱瑾？”
老头儿神色诲暗不明，朱瑾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是。”
“这个给你，”老头儿递给她一个鲜嫩嫩的桃子：“这是阿司给你的，”只这一句踏步离去。
朱瑾呆呆的接过：“他呢？”
老头儿头也未回，声音有些压抑：“得了疾病，死了。”
记得有谁轻笑戏言：“我可爱吃桃子了，从前我总觉的人间的菜最美味，此次饿极了却觉着世间没有比这个桃子更好吃的了。”
朱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片林子的，手上的桃子被捏的稀烂，她没有经历过生死，却在这一刻有了生与死的概念，“死了……死了？怎么会？不过一日，我不过晚了一日，怎么会死了？蛊……蛊虫……是了，是了……等等我，再等等我……”化为一道红光直入冥界。
“小竽，你可勾过一个叫少司的凡人？”小竽原是灵音谷与朱瑾一同修炼的芋头精，资质较好，平日勤加修炼，早早褪了妖骨做了鬼差，这也坚定了朱瑾不思进取的心，修炼个百来年就为做个鬼头头，实在是不划算。
“少司？你说的是那个体内有幻尸蛊的凡人？”小竽眉头微挑，扯起左脸蔓延的黑色长纹，显得有些诡异。
“对对对！”朱瑾略显激动：“你见过他？”
“就是我勾的他，这幻尸蛊也是狠，蛊虫一死尸身顷刻化作粉末不给你半点反应的时间，，可怜死都没个全尸，勾他魂的时候他到很平静，只叫他师父替他摘一个桃子给一位姑娘，看着也是个风流公子。”说着突然凑近朱瑾，语气暧昧：“莫不是你……”
“想什么呢你，”一把拍开她，无心反驳：“你只需要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
“喏，”小竽努努嘴：“正过奈何桥呢。”
听罢抬头望去，奈何桥上排了长长的一队看不清面容，朱瑾想冲过去，可带着本体根本碰不到奈何桥，只得远远的喊了一声：“少司！”一众鬼魂回过头瞟了瞟朱瑾，麻木的继续挪动着步子。
少司喝过了孟婆汤，听到声音回头看了朱瑾一眼，眼中空无一物，纵身投下了轮回之道。
这般模样，朱瑾晓得他已经不认识自己了：“我可是还记得我说过的话，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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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其这样坐立不安的还不如去看看，听说程府修了一座孔子像，他铁定在那儿。果不其然那个脊背绷的笔直的小小一只不是少司又是谁。
朱瑾隐了身悄悄蹲到他身前细细打量着他，除了刚出生时瞧过他一眼，其他时候都是隔着一道门依稀看个身形，记得他刚生出来，红通通皱巴巴的也看不出啥来，现在仔细瞧瞧长的还挺像个瓷娃娃，小脸肉嘟嘟的，水汪汪的大眼睛死命睁着，额前布着密密的一层汗，嘴唇微微发白。朱瑾轻转两指从他额前扫过，气流涌动，想替他省些力气，见他脸色渐渐红润，松了口气。
她就这样席地而坐，肘着下颚静静的陪着他，等他有些难受的时候再出手，只是心里有些不痛快，少司少年老成的模样还真不是她愿意看到的，她从未插手他的成长，却不想少司小小年纪就被灌输那些迂腐的思想，想着他终日一副小老头的姿态心中一阵恶寒。她虽不懂如何管教孩子，却知道没有谁会讨厌自由，看来她得找他母亲聊一聊了。
入了夜，丫鬟来传话说夫人见起了风，少爷明日还有早课便免了余下的两个时辰，听了这话朱瑾自是高兴的，倒是少司眉头都未动一下，朱瑾心里发愁默默的吞了吞口水，这死小孩儿不会傻到要跪满十二个时辰吧，她还想回去睡觉呢。
等了好一会儿，丫鬟有些着急，显是跟朱瑾一个想法，刚要张口便听到一个刻意绷紧的声音，带了几分不自在：“咳，你过来些。”
朱瑾奇怪的瞟了少司一眼，确定他不是在跟自己说话。
小丫鬟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片刻忙上前，倾身等着回话，少司不言语只伸出手扶住了小丫鬟的手腕。朱瑾瞧着他红到耳朵根的窘迫神态，失笑，好小子，还挺好面子。丫鬟这才会过意这小少爷的腿定是麻了，动作愈发小心，搀着回他自己的园子里。
进了倚異园，少司打发丫鬟下去，自个儿扶着桌子慢慢坐下，朱瑾见他没什么异样正想离开，没想他冷不丁的开口了：“我知道你在这儿，出来吧。”

脚步顿了顿，朱瑾扭头四下无人心下惊奇，这小子有两把刷子啊，现了身形带了几分戏虐凑近俯身：“你不怕我？”
眼前的小孩儿瞳孔微张定定的看着朱瑾。
不好，吓着小孩儿了，变脸笑得花枝乱颤，拼命想让自己看起来温柔可亲点：“别害怕，我就是你家扶桑园里住的那位，你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
少司眨巴了下大眼睛，表情一如既往的淡定：“我见过你。”
朱瑾见他不像被吓到放心了些，这小孩儿记性真好，不过小时候抱过他一回：“你怎么知道我在？”总不会感觉到她施法了吧。
“我闻到了扶桑花香。”
“就这？”
他想了想，表情极诚恳：“就是这么觉着，就试着问了句，你就出来了。”
朱瑾黑线，她是被一个小屁孩儿诈出来的？顿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正了正神色端了长辈的架势：“吭，你为什么不去学堂？”
“没意思，为何要去？”神色认真，像是真的心有疑问。
嘴边有一片长篇大论，看他微皱的眉头反而说不出口了。余光扫到门口偷跑进来的月光，心里有了主意：“少司，你想去天上看一看吗？”

“你放我下来……”怀里的人不安分的挣扎着。
“再乱动就揪耳朵了，抓紧了。”边说边朝着月亮飞去，只见红影翩飞，不多时已立在云头上，低头看着爪子紧紧揪着她衣衫的小孩轻轻开口：“睁眼吧。”
“嗯？”，少司一点点的睁开紧闭的双眼，眼所触及之处云雾缭绕，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摸流动的云，一抓一个空。
朱瑾笑出了声，到底是个孩子：“少司，看下面。”
少司回过神乖乖的探出头往下瞧，一瞬间被惊住了，什么叫万家灯火、万里河山，什么叫广阔无垠、一望无际，什么叫浩瀚无边、茫茫千里，夜空下的灯火如萤火之光灿若星晨，美的不像话……
“京城在那里。”
少司顺着朱瑾手指的方向望去：“好小。”
“是，好小，真的很小，你想去其他的地方看看吗？”
少司瞪大了眼睛痴痴的望着下面，傻傻的点了点头。
“我们想走的地方很多但一生能去的却很少，可人不能成为井底之蛙。”
“嗯？”
“现在的你没有能力去看大漠长烟，异国风光，可总有人去过，他们将所见所感用笔记录在册供后人观赏，那些风景美食，风俗人情，你不想看看吗？若是这辈子你都无法亲眼看到，你不会后悔错过的世界万象吗？”
“你会飞，你都去过吗？”
“啊？我……我很懒，没去过几个地方，”而后话锋一转，突然做一副苦哈哈的语气：“唉，我自幼学道，没读过什么书，平生最羡慕读书人了，若是有人能将所学一一讲给我听……”正对上少司迎过来的目光抿唇一笑：“你愿不愿意啊？”
“……”
“不愿意？”揪着嘴，一副要哭的表情。
“我没说……”少司有些慌了，急急解释道。
“那这么说定了，你可不许反悔。”转眼间朱瑾笑容灿若桃李，仿佛刚刚眼泪打转只是少司的错觉。
“知道了，知道了。”
“少司啊。”
“啊？”
“以后少吃点，有些抱不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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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家二三事
一
“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怎么听着这么悲剧。”
“这是陶渊明写给自己的挽歌，字里行间彰显了他对生死的淡然之态，俗世凡人亦或是贤德圣君，终究会归于一路……”
朱瑾啃着桃子翘着二郎腿听眼前的人说的头头是道，她并不是爱好诗词歌赋的妖精，但这个孩童一脸认真让她突然有了兴趣。
见他讲的差不多了，朱瑾丢下桃核扯过绢布擦了擦手，转身替他递上一杯清茶：“讲的不错，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茶才凑到嘴边，听得这话少司放下茶杯眉头皱起：“什么问题？”
朱瑾无奈的伸出双手扒拉了下他的眉头：“你不要像个小老头似的看着我，你活泼点我也听得有趣些。”
少司一愣，固执的回道：“可娘亲说在外人面前要端的稳妥持重。”
“我在你家住了这么久，怎么着也是个内人吧。”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少司低头想了想，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也，来，笑一个。”
“哈，哈，哈。”
“……”

二
在凡间存活朱瑾谨记切不可像在灵音谷般易怒易爆易动手，凡事忍字为上。
一日她闲来无事，随口问了问正在作画的少司：“少司啊，学堂的小不点儿有没有背后议论过我这个仙姑啊。”
少司提笔的手顿了顿，犹豫了一会儿：“他们说……你是妖怪……”
朱瑾失笑她本就是妖精，又怕他想太多：“少司啊，我们男子汉要有度量，旁人说什么并不能改变阿瑾，你只当是耳旁风便罢。”
第二日，“阿瑾阿瑾，他们说你会惑人心智。”
朱瑾眉头跳了跳，咬咬牙：“少司，度量度量……”
第三日，“阿瑾阿瑾，他们说你雌雄同体……”
指节捏的咯咯做响：“度量度量……”
第四日，“阿瑾阿瑾，他们说你是幻化的容貌，实际又老又丑……”
扔茶杯，暴走……少司愣：“阿瑾不是说度量……”
“度她奶奶个腿儿，这群兔崽子，看老娘不揍得你们哭爹喊娘！”
第五日，少司提着小书包绷着脸走进了扶桑园，眼中却有星星偷跑了出来：“阿瑾，他们的头发都……夫子说现在学堂更像和尚庙，是你？”
“是我，呃，阿瑾之所以这样呢，嗯，是……是因为、因为他们说了谎话。”她又在胡说八道了。
“说谎？”
“是啊，他们说阿瑾是丑八怪，那少司说阿瑾很丑吗？”
某小孩乖乖的摇头。
“对嘛，那他们是不是在说谎，那就该罚。”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
“嗯，阿瑾明明很好看，阿瑾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子。”
朱瑾表示这句话很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