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分钟后，他们到达了柏杨大街311号。
此时的太阳已经偏西，但阳光依然充足，利用周末出行的人们尚未归家，整个街区无人在外走动，显得格外安静。
罗莱特和丹穿过草坪，来到那栋两层小楼的门前。丹按响了门铃，罗莱特则索性走到门边的玻璃窗处，往屋里张望。
无人应答。
莫非临时外出了？
丹不甘心的伸手敲了敲门，“你好！有人在家吗？”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她将手顺势落在了门把手上，试着拧了一下。
门并没有锁。
对于这种情况，丹有着绝对算不上愉快的回忆。她警惕的看了罗莱特一眼，看到对方点头，她才将门推开，并重重的敲着门板，故意弄出响动。
罗莱特一手撑在门框上，大声的说着话,“不好意思！我们的车抛锚了，手机又没电，想借你的电话用一下。没想到你家门没锁，我们可以进来吗？”
屋后忽然传来一阵响动，像是后门开了又关的声音。
罗莱特和丹立刻跑到走廊边，向后门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罗莱特转回敞开的大门前，丹来不及阻止，他已经果断的迈步走了进去。丹四下看了看，抱起窗台上的一盆露薇花，跟了上去。
“罗，我们是不是应该报警？刚才是有个人从屋子里跑掉吧？”丹紧张的张望着，小声问道。
罗莱特回头撇了她一眼，觉得心底又有些痒了，但他的语气仍然淡然自若。
“丹，你准备用那盆花自卫是很好，但要小心别砸到你自己的脚，或者我的头。”
丹红了红脸，将花盆抱的更紧一些，不服气的胡乱争辩，“你就这么确定屋里没其他人了吗？”
罗莱特忽然站住了，丹冷不防撞到他的后背。那看上去细瘦的身体，在这突兀的冲撞下，却稳如泰山，没有丝毫晃动。
“怎么了？”丹摸着被他那硬梆梆的肩胛骨磕的发疼的鼻子，注意到他们正停在厨房门口，罗莱特那佝偻着肩的背影像一座雪白的大山一样坚毅的矗立在她的面前。
她只得从他身侧探头去看，罗莱特却抢先向旁挪了半步，继续严严实实的挡住她的视线，他的声音也同时响起，从未改变过的淡然里，有着从未出现过的强硬。
“丹，不要看。”
丹被那话语中透出的不详的暗示惊得愣在了原地，被花香占据的鼻子终于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她一时间感到全身发凉，眼前闪过血色的片段，又被她下意识的全力押回记忆深处。
“……是克莉丝汀？”
“嗯。”
丹立刻背过身，忽然觉得腿软，她不得不靠着罗莱特的背缓了缓，这才重新站直身体，把快要抱不住的花盆放到一边，掏出手机，向外走去，“我报警。”
感觉到丹的重量从背上撤离，罗莱特一面快步走进厨房，一面嘱咐道：“不要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丹听了他的话，走出两步便站在了原地，始终没有回头。
与此同时，罗莱特快速检查了一下克莉丝汀的情况，说：“她的头撞到了餐台角，已经没有脉搏了。”
他回避了“死”这个词，尽量降低对丹的影响。
这时，被丹开成外放的电话里，传来了受过专业训练的柔和冷静的问候声。罗莱特便闭嘴不言，在房间里四下走动、查看。
丹对接听的警员说明了自己的位置，并用简短的语言把所见所闻叙述了一边。
“好的，女士，附近的警员正在赶过去，请问现场就你一个人吗？”
丹正要说话，罗莱特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把手机从她的手里拿走，并挂断了电话，然后拉着她，径直走出了这间空屋。
“罗？”
“我要离开这里，但你一个人留下不安全，所以你要跟我走。”
“可我应该等警察过来解释清楚，不然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的误会！”
“不用担心，去警局解释也是一样，我会送你过去。”
“怎么会一样！”丹焦急得想甩开罗莱特的手，她已经被他绕得混乱了。
“丹，”罗莱特叫着她的名字，淡淡的语气分毫未变，“相信我。”
丹瞬间冷静了下来。她当然相信这个人，即使对他知之甚少，即使才只跟他见过三次面，但每一次每一刻甚至每个细节，他都无不在为她考量。她停止了挣扎。
两人回到车上，罗莱特指示渡去最近的警局，丹则默默的坐在一旁整理自己的思路。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奇怪到恐怖。
一个人失踪，紧接着两个人死亡。
难道真的是巧合？如果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丹能够想到的，就只有那两张消失的照片。
一只超大号的彩虹棒棒糖出现在丹的眼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丹，”罗莱特还是那样蹲坐着，用两根手指捏着长长的糖柄，侧着头看她，“这个给你，请把那两张照片上所有的事物，都描述一遍给我听吧。”他想了想，又补充到，“是能够让画家可以重现出整张照片的那种程度的细致描述。”
丹一言不发的接过棒棒糖，看着上面环绕的七彩花纹，忽然觉得自己的鼻梁又开始隐隐作痛了。她开口道：“罗，你不要总吃甜品。适当的吃些主食、蔬菜和水果，营养均衡，才对身体好。”
罗莱特拧起了眉。他已经不止一次发现，丹的逻辑总会在一些不经意的时刻超越他的分析。而这种时候，他只能联系前文尽可能的猜测造成她思路跳变的原因。
“……丹，你在生气吗？”
丹奇怪于他的问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浅浅的笑着，“并没有。”
“罗，我之前应该听你的。”她把棒棒糖递回给罗莱特，“还给你，我不会告诉你的。”不等罗莱特开口，她继续说道，“已经有三个人遭遇不幸，虽然不确定是否跟那两张照片有关，但如果有关，再继续追踪下去会很危险，我觉得交给警察来处理最为妥当。”她认真的注视着罗莱特的眼睛，“罗，谢谢你，你已经帮我做的够多了，我不希望你遇到危险。”
“你之前也说了，见过照片的人只有你。你打算怎么说服警察相信你和那两张照片上的内容呢？”
“没办法。”丹耸了耸肩，“可是，已经发生这么一连串的事情了，都用巧合也解释不通了吧。虽然会很费一番口舌，但我说的是不是实话，测一下就知道了，警察至少会考虑将其作为调查方向之一。”她最后总结陈辞，很有些大无畏的气概，“不管怎样，我绝对不会告诉你的。”
“……”罗莱特沉默的垂下眼，盯着丹手里那支棒棒糖，将右手的拇指放到嘴里，无意识的轻轻咬着。
作为L，经过刚才那一番对犯罪现场的检查，他已经可以确定凶手的身份，而能让那个狡猾的毒贩头子不惜自断臂膀也要保守的秘密，大概就在那两张照片里。
但以“罗莱特”这个身份，眼下要让这个唯一健在的目击证人主动坦白的可能性是零。
他再度抬起眼，看了看那个姑娘明丽又坚决的笑容，赌气般的将脸转回前方，“你留着吧。讲给警察听也会消耗很多能量的。”
他生硬的态度，令气氛一时有些尴尬。丹却下意识的觉得，他针对的并不是她。她不由得想缓和他的情绪，拉起他手，将棒棒糖塞到他手里。
“刚才已经吃了那么多甜食，再吃下去绝对会腻的。”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口供室那种冷清的地方，要用热汤面才能挽回我的心情。”
罗莱特立刻明白了丹的劝慰之意。他偏着头，视线从棒棒糖移到了丹的身上。
她今天穿着橙色印花的短袖T恤、淡蓝色的七分裤加白色的板鞋，十足的休闲风。她总是偏爱这些明快亮丽的颜色和搭配，无论是她的房间还是从第一次见面以来的她的衣着风格。
对，就像手里这个多彩的棒棒糖。
罗莱特接过糖，放进嘴里，用舌头慢慢的舔着，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丹很喜欢中餐呢。”他漫不经心的感慨着，将话题接续下去，作为对她的用意的答复。
丹从善如流的接了话，“建议你尝试一下，无论是恢复脑力还是体力都很有效。”
“我只喜欢吃甜品。”

既然被召唤了，嗯……
什么时候才能到第三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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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ge 16.身份
应丹的要求，轿车并没有直接停在警局门前，而是停在了一个路口之外的路边。
丹把手放到了门把上，正要开门下车，罗莱特叫住了她。
“丹，你的手机。”
丹这才想起，罗莱特之前从她手里把手机拿走后，就一直没有还给她。
“哦。”她伸手去接。
“还有这些也一起。”罗莱特用另一只手从后裤兜里掏出了那一叠拼补起来的照片，和手机一起，放在她的手里。
他并没有马上把手收回，而是将两只手同时覆在她的手上，仿佛在交代很重要的事情一般，叮嘱到，“丹，就算你不想让我卷入这件事、惹来麻烦，但也绝对不要对警察谎称只有你一个人在场，否则警察一定会用大量的时间去揭穿你的谎言，你的信誉也会大打折扣。尽可能的实话实说才最容易取信于人。”
丹有些脸红，这一半是出于意图被识破的窘迫，一半是因为手上传来的触感和温度。
就算实话实说，也不容易取信于人啊。她看了罗莱特一眼，抿了抿嘴，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罗莱特已经先一步看穿了她的心思，“我的身份交代不清并不是你的本意，而是我对你有所隐瞒，所以你自身的信誉不会受损。即使警察对这个问题保持怀疑也没有关系，因为这反而会令问题非常容易解决。”
丹诧异的眨了眨眼，忍不住笑起来，“真是服了你了。当着我的面承认对我有所隐瞒，这么坦白真的好吗？”她故作挑剔的挑起眉，“而且，‘警方的怀疑能让问题变得容易解决’什么的，逻辑完全不通呢。”
“就算你很介意我的隐瞒，我也暂时不能告诉你。”罗莱特坚定的申明到，“照我说的做，一定不会错。”
丹点点头，将手从罗莱特的手里抽了出来，打开了车门。
“丹，”罗莱特再次叫住了她，“你手机的快捷拨号方式，按5能拨通渡的手机。”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深深的看入丹的眼里，“如果你需要帮助，不要犹豫。”
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他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设置的。
好神秘，为什么不能直接拨你的手机？她下意识的在心里吐槽，却明白自己是得寸进尺了。她立刻将这个念头抛诸脑后，再度笑了起来，忐忑与不安一扫而空，心中踏实又温暖。
“好的，谢谢你，罗。”
就算他身份成谜又怎样，任何时候，他的考量都是这样无微不至。
丹离开后，渡回过头对后座的人说道：“L，丹小姐真的会打我的电话吗？”
“她不会打的。”L一刻也没有耽误的动手将变声器装在他的手机上，“她刚才那样答应只是在敷衍我。不过，为了避免引发麻烦无法解决、只能给我打电话的局面，她会按照我的嘱咐向警方提供证词。这才是我想要的。”
L开始拨号，在电话接通之前，他已经预测到了自己的行动将导致的全部结果，其中之一便是——
“艾尔德·柯尔”的身份会被发现呢。
他的思绪和行动都没有为此有丝毫迟疑。

*
丹按照罗莱特所言，尽可能的如实交代了发现尸体又离开现场的缘由。
警察也如罗莱特所料，果然对“丹的朋友”的身份十分怀疑，他们询问的重点便转移到了丹与罗莱特相识的经过上。
丹本意并不想将罗卷入这起因自己而起的事件里，因此对于警方的问题便忍不住含糊其辞，结果反倒令他们更加穷追不舍。
双方就这样僵持不下，丹根本没有机会说出照片的事，这令她愈发急躁起来。
这根本是越来越复杂了呀，哪里容易解决了？
丹有些心慌，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手机。他随时都在。这个认知又令她镇定下来。
这个时候，一个警探走了进来，叫走了负责询问的同事。十分钟后，他们再度返回，却仿佛集体失忆一般，再也没有提起“丹的朋友”的事，随后展开的话题也发生了急转，总算如丹期待的，回到了克莉丝汀·波图的死因上，并由此引出了波顿·库克的意外和拉尔夫·林奇的失踪。对于“只有一人”能够证明其存在的那两张失踪的照片，警方对丹的描述也全盘接受。
“非常谢谢你的配合，丹·朱小姐。”
被这样爽快的道谢并宣布问话结束的时候，丹对于这样的神转折仍是一头雾水，“请问，你们不追究我朋友的身份了吗？”
“噢，那个啊，”警探仿佛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可疑人物”似得，笑道，“他的身份我们已经清楚了，不需要在调查了。”
“……是吗？那可以告诉我他的身份吗？”
警探们交换了一下视线，说道：“你知道世界第一名侦探吗？”
“……我只知道排在他后面的那位。”
警探之一摇摇头，似乎在对她的孤陋寡闻表示怜悯。
“世界第一名侦探，通称L，姓名、容貌、所在都不知道，但他的分析推理能力无人可及，他参与破获了众多疑难案件，是国际警界最后的王牌，也是唯一能调动全球警力的人。”
丹听得目瞪口呆，“罗总不会是……”
“当然不是。L那么重要的存在，怎么可能轻易抛头露面。”警探之二斩钉截铁的否定了她的猜测，“不过为了调查案件，L也会找人协助，大多数时候是各国的优秀警员。这次的情况比较特别，你的那位朋友，正是他的协助者。”
神转折之后是神展开吗？丹默默的内心吐槽，“……这是怎么调查出来的？”
“是托特·布克奇探长打来电话澄清的。”警探之三脸上的敬仰和崇拜，比此前提到世界第一名侦探的时候更多了一倍有余，“他手上有个案子，L正在参与调查，发现与波顿·库克有关，但又不方便让布克奇探长出面，所以才找了你那位朋友，没想到在调查中恰好碰到了你。”
怀疑的焦点被打消，剩下的供词便能被顺利的采信。所以罗莱特将之归类为“非常容易解决的问题”。
对于警探的说法，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但经过刚才那番细致的回忆，她似乎又用脑过度，手脚无力，昏昏欲睡，根本无法充分思考。
之后，为了答谢丹，虽然因为距离问题，无法满足她提出的“去中华街吃热汤面”的要求，警探们也在附近找了一家中餐馆，作为弥补。用完晚餐，警探将她送回家，并保证到，“我们会尽快找到林奇先生的下落。”
他还活着吗？还是已经……
联想到与那两张照片有关的库克和克莉丝汀的悲剧，丹的脑海中第一次冒出了这个不吉利的设想。
*
当天夜里，看完口供记录的L再次拨通了托特·布克奇的电话。
“布克奇探长，我们可以将萨维洛奇·里耶逊以谋杀嫌疑人拘留吗？”
“我已经这么做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让他在跑掉！”布克奇探长果断到，“正如你的协助人所言，杀害克莉丝汀·波图的凶手是临时起意，后来他仓促逃窜，没有时间清理命案现场。因此，我们在餐台上找到了他的指纹。”他马上又担忧的表示，“不过，从尸体的状态和现场的痕迹来看，他与死者发生了争执，意外致死的可能性更大，如果他的律师以此进行辩护，刑罚不会太重。”
“没错。但我并不打算只以蓄意谋杀将他治罪。”
布克奇愣了一下，“我也知道他是贩毒团伙的老大，可这个罪行，我们没有证据。”
“很快就有了。”L的目光落到了口供记录上的一行文字上，那是丹没有对他说过的、那两张照片上最后一部分细节：在照片的最上方，楼梯的尽头，拍到了一扇门的底沿。深绿色的，带着一行断断续续的暗影。
根据这段描述，L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得出了结论：那恐怕是雕刻在门上的花纹的凸起处投下的阴影。那样的阴影，应该是细长的蜿蜒的藤蔓——或者是荆棘。
身上的纹身，门上的刻印，足以证明两者的联系。
“布克奇警探，萨维洛奇·里耶逊常去的那家私人会所，两天后有一场服装发布会，受邀人的名单我已经发到你的电脑上了，请伪装成其中一位混进去，找到那两张照片里拍到的那个绿色门的房间，那就是他在会所的私人房间，里面一定会有线索。”
“……好的。”即使满腹疑问，布克奇也已经习惯先接受L这看似毫无根据的指示，再自己从行动中去发现其中的缘由。因为从历次的合作结果来看，L的指示还从未出现过错误。

终于到第三页了，也！

Page 17.心情
丹等了两天，警方对于拉尔夫·林奇的下落依然没有给予任何反馈。
随着时间的推移，丹也渐渐明白，她担心的那个结果恐怕真的应验了，这使得她下意识的回避着主动与警方联系。
想到丽莎·林奇哭泣的样子，丹为没能帮到她而感到沮丧。
另一方面，对于一直在意的罗的身份，她那缓过气来的大脑早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她好几次想打电话去求证，可又在最后硬生生的忍了下来，仿佛只要拆穿了他的伪装，他就会像幻影一样从她面前消失。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也令她精神不振。
“丹，你这两天一直耷拉着脸，干活又懒散，是不是来例假了？”丹的老板，马克多·莫·劳斯里翘着手指，毫无顾忌的说着，“难受的话，就赶紧回去躺着。你这副模样，把我的灵感都吓跑了。”
于是，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的丹，在午饭后就被赶出了办公室。她无奈的叹了口气，正在琢磨之后的去处，手机发出了短信提示音，来自一个无法识别的号码——
请日落之前到艾舍利公园来。
目光扫过落款，丹的心脏强烈的跳动了一下。
罗莱特。
Lawliet。
这是一个完整的词，并没有区分姓氏与名字的间隔符。
这个落款代表的那个人，切切实实的牵动着丹的心绪。她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冷静下来。
71路公共巴士坐两站地，一下车就是艾舍利公园入口的步行道。
初秋的阳光带着夏季的余温，却干燥舒适。丹沿着步道慢慢走着，拐过两个弯，不意外的在步道旁的大草坪中央的长椅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仿佛铁了心、永远也不会换的白色T恤加牛仔裤的搭配，凌乱的黑发在微风中，轻柔的拂动着。他赤着脚蹲在凳子上，白色的发旧的板鞋放在凳子下面，鞋带没有系上，鞋跟早已被踩塌得不成样子。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本小书，正在阅读。
听到脚步声，他从书中抬起头来，用轻飘飘的、却又格外熟稔的语气打着招呼，“下午好，丹。”
丹静静的看着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带着浓重的黑眼圈，坦然的迎接她的注视。
丹率先绷不住，微微垂下眼帘，又再度抬起，“你好，罗……，罗莱特。”她略带生硬的纠正到。
“按你习惯的叫法就行。”罗莱特随意的说着，指了指身边，“请坐。”
丹慢条斯理的踱过去，不客气的坐下，故意加重了语气，“那么，我可以叫你‘艾尔德·柯尔’吗？”
回头细想，有关他身份的提示并不少：他与世界第一名侦探交情匪浅，先后两次碰面的共同点恰好都是“艾尔德·柯尔”……其中最具决定性的则是：明明只对他提过一次热汤面，为什么能得出“很喜欢中餐”这样的结论？所以说，这个家伙就是连艾巴都没有见过真面目的世界第二名侦探。
“不行，那样的话会被别人知道我的身份。”
承认得好干脆。丹很不服气。她忽然滔滔不绝道：“世界第一大洋是太平洋、第一高峰是珠穆朗玛峰、第一深的海沟是马里亚纳海沟，这些还算是人尽皆知的常识，可若说到第二……”她挑起眼角，冲罗莱特挑衅到，“抱歉，大概知道的人没几个。”
“大西洋、乔戈里峰和汤加海沟。”罗莱特流利的接过话，“总会有恰好知道的，防患未然。”
丹哑口无言。
“再说，‘艾尔德·柯尔’只是一个代号，我不怎么喜欢被那样称呼。”
丹有种被愚弄的感觉，忍不住讥讽到，“说的好像‘罗莱特’就不是代号一样？”
——你可以叫我罗莱特。
现在想来，他当初自我介绍的措辞就透着古怪。
话刚一出口，丹就意识到她的失礼，却又硬撑着不想妥协，便索性抿住嘴，别开脸去。
罗莱特看着她，微微动了动嘴唇。
Lawliet，可以说是他的代号，也可以说是他的姓氏。
就像L，是他的通称，又是他的名字。
有一瞬间，L迟疑着要在前者或后者中选择哪一个告诉她，但下一瞬间，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丹，你在生气。”
轻飘飘的语气，漫不经心的陈述着事实，却神奇的令丹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为什么生气？她问自己。就因为他对她隐瞒了身份？
可他陪着她、为了她所做的种种安排，难道还比不上这一点点的亏欠吗？
所以，到底为什么生气呢？
因为比起他对自己的了解，自己却一点都不知道他的事，所以觉得不公平，所以急切的想弥补。
虽然理智上明白，在意那些完全无用。艾尔德·柯尔也好，罗莱特也好，无论用哪个名字，他的善意和温柔都一如既往、毋庸置疑；可在心里，却对他的事在意的不得了，甚至连情绪都失控了。
在意他……
原来是这样啊。
丹猛地醒悟过来，她愣了一会儿，用手捂着眼睛，笑了起来。
这回轮到L目瞪口呆了。这已经是第四次了。这个姑娘的反应超出他预测的频率前所未有的高。
“抱歉，罗。”她放下手，重新回过头，看向L，“我刚才是有点生气，不过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些歉意，一些羞赧：刚才那种刻薄的样子被他看见了，真是好丢脸。
L困惑的拧起眉，用目光在丹的神情里探索着，却找不到一丝伪装的痕迹。他满心好奇，忍不住猜测她是不是被什么人施了某种古怪的魔法。
丹却没有给他发问的机会，她敛起笑，严肃到，“罗，你叫我来，是已经知道拉尔夫的下落、打算告诉我吗？”
L敏锐的发现了潜藏在丹眼底的哀伤，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即便如此，想到那消散的笑颜，L莫名的感到心情低落。他转回头，看着前方延绵的草坪，沉声道：“很遗憾。警方昨天在波顿·库克名下的一间别墅的地下室找到了拉尔夫·林奇先生的尸体。遇害的时间就在他失踪那天的中午。”
“……是吗……”丹只觉得心里压抑得难受，说不出别的话。
L对她的反应表示理解，也能轻易的推测出她接下来会提的问题。
她不会在意案件的起因和经过，只会想了解事情的结果。
他先一步说道：“这个消息已经第一时间通知了林奇先生的家人。丽莎·林奇小姐会回到父母身边去住。虽然一开始会很艰难，但他们一家人在一起，一定会渡过的。”
“……嗯……”丹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L也不再说话。一时之间，沉默和寂静笼罩了整个世界，仿佛在为逝去的生命致哀。
过了好一会儿，丹才缓过神来。她努力对陪在身边的人挤出一个笑脸，想让对方放心，“谢谢你，罗，我没事的。”
L回头看着她，突兀的说：“丽莎·林奇小姐是个坚强的孩子，不要小看她。”
她会像你一样，在家人的鼓励下，走出阴影。即使会回避这段记忆，但该面对的时候，也充满勇气。
丹没有听出L话里真正的含义，却明白他的劝慰之意。她的笑容更加明亮起来，“嗯，我知道。”
浓重的气氛松动了，L也感到心情轻松了一些。
丹眨了眨眼，忽然说：“罗，你一点儿也不像艾巴说的那样，嗜钱如命。”
L拉下了脸，“艾巴是个骗子，他的话你不用全信。”
“那‘艾尔德·柯尔’的调查费其实不会那么高啰？”
“不，费用是真的。”L毫不犹豫的说，“但我接受的委托是调查波顿·库克，拉尔夫·林奇只是顺带，所以费用会由真正的委托人支付。”
“真正的委托人……是那个‘L’？”丹总觉的这其中有些古怪，“说起来，你跟L的关系很好呢，之前你要调查那个银行负责人的时候，他也帮过你吧？”
“我也帮了他！”L语气坚定的如此强调了一番，又嘟哝到，“……同行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艾巴也这么说过。”丹狡黠的笑笑。
L拧了拧眉，他不喜欢这种被牵着走的感觉，便果断转换了话题，“丹，你为什么忽然又不生气了？”
“呃？”
L提醒她，“之前，关于我的身份，你明明很介意。”
丹牙疼一般的咧咧嘴，视线开始游走，脸也开始发烫。
L还是第一次见她这种模样，饶有兴致的观察起来。
丹好不容易稳住了心情，瞄了他一眼，坦言，“我是很介意。不过现在不是也知道一些了么，所以就觉得没关系了。”
L将一根食指放在嘴边，评估般的直视着丹的眼睛，“满足了吗？”
“当然不。”丹毫不避讳的回视他，“不过，你有你的考虑，我不想强人所难。”
L点点头，赞同，“你这么想最好。”
丹笑出了声。这个人，总是这么强势。
“丹，你的手机给我一下。”L忽然说。
丹依言递上手机。
L接过来，按了几个键之后，手机开始冒出白烟。
“你干什么？”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扑过去想把手机抢回来。
L已经预料到了她的行动。他抢先一步把手机举高，不让她够到，又用另一只手抓住椅背，抵抗冲击。
可他还是低估了她的行动造成的影响。
她的上半身几乎全冲进了他的怀里，她清甜的发香萦绕在他的鼻息间，她的耳廓更轻轻的擦过他的嘴唇。
彼此之间坚实的、柔软的、温热的、奇妙的触感，令两个人同时呆住了。
下一瞬间，丹手忙脚乱的爬起来，像兔子一样缩起身体，迅速挪到了长椅另一侧的尽头。
“对……对不起，罗。”她浑身烫得都快烧起来了。
L的理智让他明白，不要追究刚才的突发状况才是眼下最好的处理办法。
他尽力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将话题带回，“……发给你的那条短信，需要及时销毁。连手机的存储器也一起，才是万无一失的做法。”他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另一个手机，递给丹，“你以后用这个吧。手机卡已经放进去了，还是你原来的号码，通讯录也已经备份进去了。”
丹也努力的选择性遗忘了刚才那幕。她稳了稳神，伸长了手接过手机。型号和款式都跟她原来的手机一模一样。
果然是他的风格。
但她真的很好奇，“号码也就算了，通讯录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过。”L轻飘飘的说，“113位联系人，我不会记错的。”
丹抿着嘴，不说话。
L又开始摸不准她的想法了。“……你生气了吗？”
应该生气的吧。这可是窥视隐私！可为什么自己对此一点也不反感？甚至觉得，他会知道这些是理所当然的？
是他的话，就没关系。
而且，也确实不想、也无法对他发脾气。
这种心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我把你拉上车的，当然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大概就是从这一刻吧，然后就逐渐沉迷在那稳固、强大而隐秘的安全感里。
还好发现的早。丹自嘲。长此以往，会戒不掉的。
她笑了起来，“不，我是在想，你就是所谓的‘天才’的那类人吧。”
跟我是完全不同世界的人。所以，与你的交集大概就仅此而已了。
L听懂了她的意思。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两个人之间空出的座椅的长度。这个距离令他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显得十分疏远，可他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消除这段间隔。
不，消除很容易，却没法确保她不会尴尬的躲得更远。
“丹也是天才。”他只能这么说。
“谢谢！”丹满不在乎的笑笑，把手机放回手包里。
这只手机里，不会再有他的联系方式了。丹对此略微感到有些失落，又马上调整过来：他留给她的纪念，已经够多了。
她偏了偏头，真诚到，“罗，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请随时联系我。”
对他而言，她那样的能力，正好派上用场的可能性纯粹靠巧合，概率只会无限接近于零。
这只是委婉的道别。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
但L还是固执的点了点头，坚决的应到，“我会的。谢谢你，丹。再会。”

第二个小故事完结~~

差点又忘了来更新。。。。
然后居然差点找不到帖子了。。。。
不在首页找起就有难度了啊。。。。。。。

第三个小故事
Page 18.嫌犯
丹把额头磕在审讯室的桌子上，默默的在心底吐槽：自己跟警察局的孽缘还有没有底限了？！
现在不仅范围在扩大——从伦敦警局波及到了纽约警署，甚至连待遇也每况愈下——第一次是证人，第二次是报案人，这次竟然是犯罪嫌疑人！
已经大半天了，从中午把刚吃过午饭的她带来这个闭塞阴冷的审讯室到现在，她已经把知道的情况翻来覆去说了不下三遍了。
除了语音语调，难道她说的英语跟这里的英语不是同一个世界的语言吗？为什么他们听不懂她的话呢？
“丹·朱小姐，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丹有气无力的用手臂撑起沉重的脑袋，虚弱的说：“难道非要我承认自己是凶手，才叫配合吗？”
“现场有你的发夹，上面有你的指纹和发丝。”审讯的警探再次指了指桌上的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支沾了血迹的短发夹，淡金色别针样的外观，小巧活泼，“你也承认这个发夹是你的。”
“但我也说了，昨天晚上我洗漱前才发现丢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哪里丢的。当然最有可能是在劳伦斯大楼宴会厅，我一整天都在那里为三天后的时装发布会做会场准备。”
“昨天有人目睹约翰·威尔特与你在会场发生了争执，你还攻击了他。”
“从我们两周前到纽约，那个八卦记者就一直鬼鬼祟祟的跟着我们。昨天下午，他找我搭讪，想打听BOSS的隐私。被我严词拒绝之后，甚至对我动手动脚，我不过是想摆脱他，应该叫正当防卫吧！”
“你差点踢爆了他的裤裆！”
丹翻了个白眼，“好吧，顶多算是防卫过当。但那样的人渣，活该！”
“所以你对他怀恨在心，晚上跟踪到了他住的汽车旅馆，骗他喝了一罐掺有安眠药的咖啡之后，用水果刀捅穿了他的心脏。”
丹闭了闭眼睛，把过分敏感的想象细胞打压下去，再一次重复到，“那个时间，我去会场找BOSS急用的东西了，根本没法去城市另一头的旅馆杀他！”
“听上去就好像在说，如果有机会，你就会去杀他一样。”
丹对这种强词夺理的推断嗤之以鼻，把脑袋枕在胳膊上，以疲惫但依然坚决的口吻否定到，“我没有。”
警探并不退让，“会场那里的监控完全没有拍到你，而且也没有见证人，你的不在场证明不成立。”
“我说过了，有证人。我晚上十一点左右离开会场时。在大门外的台阶上遇到了一个带着大墨镜、穿紧身皮衣、身材火爆的栗发美女……”
“很遗憾，这种特征的女性在纽约多的是，根本无法寻找。再说，也可能是你编出来的。”
“我没有。”
“我们调查了约翰·威尔特的手机和邮箱，从中发现他在跟踪一起与你的老板马克多·莫·劳斯里有关的绯闻。你大概也是这起绯闻的关系人之一吧？”
丹忍无可忍了，“在时尚界，传个绯闻有什么好怕的。再说，如果BOSS的对象是我，本来就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根本炒作不起来！”她换了一口气，补充道，“当然，我绝不是他的对象！”
“你所谓的‘顺理成章’是指，你们曾经在伯斯塔孤儿院共处过一段时间，这件事吗？”
丹已经懒得开口说话了。
这并不是秘密，只是没有必要刻意宣传而已。
马克多·莫·劳斯里，真名波什·劳斯里，是比丹大五岁的孤儿院的院友。他对衣着服饰情有独钟，离开孤儿院后，通过自己的努力，走上了服装设计师的道路。后来，伯斯塔孤儿院因为经营不善而关闭。代替了去世的奶奶、长大后在孤儿院帮忙的丹无处可去，是他为丹提供了新的工作。那个时候，他也才刚刚在时装界崭露头角，面临着各方的压力，有丹帮他处理多余的琐事，他便可以集中精力于设计中。他们两人，是同甘共苦的伙伴，更是相伴前行的亲人。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远跨重洋的把这些过去挖出来，纽约警方的调查能力果然不可小觑。
但分析和推理力简直差到地心里了。丹只剩下内心吐槽的力气了。
“那你知道你老板的绯闻对象是谁吗？”
丹的大脑把这个声音识别为无法消除的苍蝇振翅声，开启了屏蔽模式。她真的很累了，头晕脑胀，只想吃饱睡觉。
她模模糊糊的听见审讯室的门开了又关，苍蝇嗡嗡声消失了一段时间，然后有个声音极不甘愿的说：“你被保释了，可以走了。”
丹回光返照一般的来了精神，一下子抬起头来。
马克多·莫·劳斯里正站在审讯室敞开的大门外，梳着朋克头，穿着黑的发亮的毛皮外套，翘着手指，对警方颐指气使，“别以为我们不是美国人就不懂你们的法律，没有律师在场，我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呃……”，丹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招。只是她潜意识里总觉得，那是心里有鬼的人才会采用的招数。而且，她本意是想帮助调查的，所以总是尽量配合。
劳斯里一看她傻眼的模样，就知道她已经什么都说了。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冲进审讯室，拉了丹就往外走，一面絮絮叨叨的数落她到，“要你多事，在这里耽误了大半天了，我的发布会还有好多事情等你去处理呢！”
丹倒吸了一口冷气。她这才意识到，她原本的工作计划已经排得满满的，才恰好能赶上开幕的时间，现在莫名奇妙少了大半天，从哪里找回来……
“感谢上帝！”劳斯里一路把她带到警察局外，的士已经等在街边，他把她推上车，说，“听说劳伦斯大楼顶层的特别展厅里，有一枚价值连城的邮票在今天下午展出时发现被盗了，所以大楼紧急封闭调查，要明天下午才会开放，时装展开幕也相应延后了一天。”
丹惊了一下，她真没想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还发生了这么一件大事。
应该感谢那个盗贼才对！她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我刚想到有几件衣服的设计细节可以再改改，我把需要的材料都写好了，你明天上午去市场上找找，下午还能赶回去准备会场。”劳斯里已经开始给丹安排新工作了，“今天剩下的时间，除了睡觉也没别的可以干了，真是太浪费了！”
今晚，除了睡觉就别再干别的了。
这种意思，劳斯里是绝对不会直白的表达出来的。
丹习以为常。她点了点头，为终于可以恢复到自己的日常而心情愉悦，“好的！”

话说，一楼贴太长的话，是不是也不方便看呀？

Page 19.谜题
L最近的主要精力放在对跨国黑帮达沃西的调查上。
这个黑帮起源于40年代的意大利，经过半个多世纪的发展和转变，几乎彻底隐匿于世界的黑暗面中。
然而，世界第一的名侦探还是从诸多案件的残留疑点中，慢慢察觉到了他们存在的蛛丝马迹。他们越是极力隐藏，就越发能激起了L的兴趣。
这些案件跨越多个国家，大多为凶杀、贩毒或枪械走私等恶性事件，ICPO的成员对L的调查也表示出绝对的支持。
对来自各国汇总而来的庞大数据进行筛查，这项工作的枯燥和耗时是最容易想象又最难衡量的。要不是L亲自参与，恐怕三五年都不一定有结果。
现在，他已经锁定了一个需要进一步调查的人物。
德伦坡·福特。
这个近两年在美国政坛崭露头角的青年政客，有着骑士般高洁的气质和清教徒般严谨的作风，他俊朗的外貌也吸引了一部分异性的好感，而他提出的经济发展和社会保障两方面的计划，又深深的勾引了一大批企业和社会弱势群体。这些都令他的支持者与日俱增，令他在政坛上的地位步步高升。他的下一个目标是纽约州的参议员。
德伦坡·福特的个人资料及家族史都清清白白，看上去与那个黑帮没有任何联系。可是，L却敏锐的发现，德伦坡·福特从大学时代至今，有四次重要的自我展现机会，都来源于最有力的竞争对手的临时退出或发挥失常。
食物中毒入院、车祸丧生、遇劫受伤、家人病危，发生在不同人身上本来是合情合理的，但当受益方始终是同一个人时，便显得古怪起来。
“每一次成功，都令他恰好获得一些要人的赏识和提携，从此平步青云。”L用手撑着膝盖，在座椅上微微直起身，伸长手取下高高的水果塔顶端的草莓，放进嘴里，一面对话筒那端、参与本次调查的FBI探员说出了他的结论，“另外，他的政论能宣扬开去，得益于一部分政界人士的支持，可这些人中有3%并没有充分的理由要这样做，至少表面上，他们都已经取得了足够高的社会地位，支持德伦坡·福特并不能给他们带来任何实质上的好处。”
“你是指他有可能采用一些非法手段来取得这些支持吗？”
“98%确定。行贿的概率占99%以上。”
FBI探员的反应也不慢，“他的资产动向完美无缺，也就是说，如果能找出他行贿的证据和资金来源，就能证明他与达沃西黑帮的关系。”
“是的。”
“那四位被德伦坡·福特挤掉的竞争对手的遭遇，需要深入调查吗？”
“不用了。就算有95%的可能性是达沃西所为，以他们手段，几乎不可能留下证据，更何况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没有必要浪费时间。”L果断的做出了取舍，“三个月后就是参议员竞选，为了确保成功，他们一定会有所行动。只要把调查重点放在德伦坡·福特和他周围的人身上，必然会有所收获。”
“明白了。”

*
虽然L的指示清晰明了，要做起来却十分繁琐复杂。光是梳理德伦坡·福特的关系网就花了一天的时间，多达近500个人名列表和这些人的履历一起，堆起来能占满一整间FBI的办公室。探员们又花了接近一周的时间，逐一核实这些人现在情况，提供给L，以判断他们与德伦坡·福特的关系。
这一天晚上，在探员们的例行汇报中，出现了一条看上去似乎无关紧要的消息。
“约翰·威尔特昨天死在了汽车旅馆。他喝了加入了安眠药的咖啡，然后被人用水果刀刺穿了心脏。”
L的大脑中立刻闪出了这个人的资料。约翰·威尔特是个职业狗仔，汲汲营营的挖掘名人绯闻。他此前被德伦坡·福特控告骚扰，受到联邦法庭的人身限制令，不得再次接近1000米以内。
关于这一项的汇报还没有结束。
“嫌疑人是一名华裔英籍女子，她是一名服装设计师的助理，动机是约翰·威尔特在调查她老板的绯闻。”
L正在往嘴里送巧克力饼干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他眼前已经清晰的浮现出了一个亮丽的身影。他拧了拧眉。在吃饼干和提问题之间，一反常态的优先了后者，“嫌疑人的名字？”
“呃……”探员觉得这个信息与他们的调查关系不大，本打算简单的一笔带过，没想到L竟会追问，愣了一下，忙把资料重新打开，找到嫌疑人姓名的那一栏，“丹·朱。”
听到这个预料之中的名字，L一瞬间有种奇妙的感觉，仿佛心底有个温热的气泡被充满了，飘忽上升。下一个瞬间，他的理智已经将这种无法分析的感觉屏蔽掉，只剩下跃跃欲试的冲劲。
“请把这个案件的详细资料发给我。”他说。
“你觉得这个案件跟德伦坡·福特有关？”探员万分惊奇，不知道世界第一的名侦探是从哪里看出的蛛丝马迹，却不敢有丝毫怠慢，飞快的操作着电脑，将包括现场取证、背景调查及嫌犯笔录在内的文件一股脑发到了L的电脑上。
“我还不确定。”L把饼干塞进嘴里，舔了舔手指，一目十行的浏览着资料，坦言到，“只是，绯闻对于时尚界人士的影响，并不会比政界或娱乐界来得大，作为谋杀的动机来说，也太过薄弱。更何况，并不是与嫌犯自身有直接关系的绯闻。”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绯闻的另一方？”
L清楚的意识到，他不喜欢这句问话的意味，更不喜欢自己接下去要使用的措辞。不过，他在丹与劳斯里的关系记录里看到的内容，又让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年轻有为的服装设计师与他能干漂亮的女助理发展出亲密的关系，是很顺利成章的事，根本不足以引起话题。”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资料已经看完，真相呼之欲出。
“丹·朱小姐不是凶手，但她与约翰·威尔特发生冲突的时候，凶手应该就在现场。”他从精致的纸盒里拿出第二块饼干，“凶手同样是一名女性，与约翰·威尔特相熟，甚至一度关系亲密，现在则对他怀恨在心，所以杀了他，嫁祸他人。”
安眠药加水果刀的组合，是女性经常选择的手段；相较于更安全的毒杀，却偏执的使用刺杀，则体现了凶手激烈的负面情感。
整个现场，除了掉落在尸体旁的发夹，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表明丹·朱去过那个房间。更何况，凶手还收拾过现场，擦掉了水果刀和咖啡罐上的指纹，却偏偏没有看到发夹，逻辑不通。
因此，这是一次手法拙劣的嫁祸，不仅漏洞百出，还暴露了凶手的真面目。
知道丹·朱与死者的过节、能恰好拿到她遗失的发夹。把满足这些条件的女性与约翰·威尔特的女性关系圈做交叉搜索，就能锁定真凶。
FBI目瞪口呆的听着L的分析，难掩内心的惊叹。
这个电脑后的名侦探，只用了一杯咖啡的时间，就侦破了一起凶杀案。
他们面面相觑，总算还有人记得要把这个重大进展通知到纽约警方。对方给予的反馈却并不怎么乐观。
“L，凶杀案当天、也就是约翰·威尔特与丹·朱发生冲突的那天，劳伦斯大楼的监控录像全部被前一天拍摄的画面所取代，纽约警方认为，这与同样在那天晚上，发生在那栋大楼里的盗窃案有关。”
L把饼干一块块堆叠起来，“如果丹·朱小姐的口供属实，那么她那天晚上在劳伦斯大楼门口遇到的那名女性，很可能就是窃贼。”
“纽约警方也这么认为，但她对那名女性的描述太过含糊，根本无法作为调查依据。”
那是因为她太疲惫，并且心情不佳……
L一点儿也不想将这个秘密分享给别人。
“我知道了。我来追查杀害约翰·威尔特的真凶，请准备好与他有关的所有女性的照片。”
“盗窃案怎么办？失窃的可是贴着四张‘倒珍妮’的实寄封，价值至少二百万美元！”
“没兴趣。”
对于L出了名的任性，探员们只能扶额无语。
L的要求并没有就此停止，“请纽约警方协助，彻底搜查约翰·威尔特和杀害他的凶手的全部所有物，无论是有形还是电子的，全部都送到我这里。”
“L，你到底在怀疑什么？”
L用修长的手指夹起一串糖块，逐一放进咖啡里，用勺子搅拌着，“我刚才说过了，绯闻对于时尚界人士的影响，并不会比政界或娱乐界来得大。约翰·威尔特作为一个老道的八卦记者，应该知道这是一笔亏本买卖，那他为什么还要穷追不舍？”
他喝了一口咖啡，“在劳斯里之前，他的目标很长时间都锁定在德伦坡·福特的身上，直到被法令限制。”
如果劳斯里的绯闻，受到影响的并不是劳斯里本人，而是另一方的话……
如果另一方是德伦坡·福特的话……
如果在这种敏感时刻爆出这样的丑闻的话……
如果德伦坡·福特的目标是竞选成功的话，就一定不会坐视不理！
探员们不自觉的摒住了呼吸。
“他在这个时候死去的确太过巧合，真凶有可能是被教唆的……”
“是的，巧合，这是达沃西惯常的手段。”L叮嘱到，“这些搜查动作请不要被外界察觉，以免打草惊蛇。装作是在调查凶杀案和取证去完成吧。”他结束了通话。
他的电脑屏幕还显示着丹·朱的个人资料。这一页的内容，他早已烂熟于心。他把目光落在丹的照片上。那个姑娘明丽开朗的笑容，令原本朴素至极的证件照也充满了色彩。
这起凶杀案在L第一次听到探员的描述、联想出嫌犯身份的时候，就已经真相大白。
若不是注意到约翰·威尔特的异常行为，他还会出面调查吗？
会的。他十分肯定。
可为什么呢？这其中已经没有足以吸引他的谜题了……

Page 20.L
一进房间，丹差点趴到地板上。不过，身体虽然非常疲累，精神却格外满足。
今天上午，她宛如大海捞针一般，在纽约街头寻找她老板指定款式的纽扣，幸运的是，居然真给找到了！
今天下午，机灵的装修商已经利用场馆封闭的时间提前准备好了建材，展台搭建的进度大大超过了预期！
今天晚上，在向往已久的中餐馆把梦寐以求的牛肉拉面和流沙包吃到撑，简直太美妙了！
这一天完美收官！
明天也是可以预见的轻松，上午去会场做最后确认，中午以后就完全空闲下来了，可以再去吃一次流沙包了！
她正愉快的计划着，房门被敲响了。
一个服务生送来了一台崭新的苹果笔记本电脑，里面附着一张留言卡。
有要事相谈，请尽快开机。落款是一个姓名缩写：A·K
在丹的通讯录里，姓名缩写是这两个字母的人至少有五个。但这种行事风格，已经令她毫不费力的就锁定了那个唯一不在通讯录里的人。
艾尔德·柯尔。
丹的心脏剧烈的跳动了一下，胸口微微的发热。她抱着电脑快步走到桌前，尽管知道这台电脑没有摄像头，她还是下意识的瞄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整理了一下耳边的碎发，又顺便清了清嗓子，这才略带紧张的按下了开机键。
屏幕亮了起来，纯白的底色正中，有一个纯黑的大写哥特体字母L。
丹惊奇的睁大了眼睛。电脑扩音器里传来了机器合成的声音，与艾尔德·柯尔用过的完全不同。
“晚上好，丹·朱小姐，我是L。”
心中膨胀的热度宛如破裂的气泡般消失了，空了一块的感觉让她有些失措。
已经预料到丹的混乱，合成声音没有停顿的继续说道，“很抱歉借用了艾尔德·柯尔的名字，让你失望了。我从他那里听过你的事，而我现在有一个案子，非常需要借用你的能力。以这样的方式，是为了尽快与你取得联系，请你原谅。”
以这样的方式，借用丹对艾尔德·柯尔的好感，不着痕迹的消除她对陌生人的防御心理，快速建立最基础的合作意识。
L的计策，丹当然不会知道。
对她来说，这个合成音虽然听不出语气和音调，却不难感受到其中的诚意。她从小被教导要助人为乐，何况还是罗的熟人，丹认为自己没必要介意他刚才那一点点欺瞒的手段，显得自己太没胸襟了。
“没关系。”她快速的调整了一下心情，闪过脑海的第一个念头是，“罗……艾尔德·柯尔他还好吗？”
电脑屏幕的另一端，这样的问候在L的意料之中，但心中又一次窜起了那奇妙的感觉却在意料之外。他短暂的停顿了一下，才开口到，“他很好。”
“你们经常联系吗？”丹显然对世界排名最前的两位侦探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
“不。”
“那你怎么知道他很好？”
“如果他出了事，我一定会知道。”在丹肆意脑补之前，L已经抢先挑明到，“因为我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
“哈哈……”丹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回事，这种自信到臭屁的台词，跟当初的艾巴假扮的艾尔德·柯尔简直如出一辙，难道名侦探都好这一口？
L听着她的笑声，眼前浮现出她的笑容。他没有出声打断。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丹主动问道。
“谢谢你，丹·朱小姐。”
“叫我丹就可以了。”
“好的，丹……”
近半年没有使用过的称呼、再一次脱口而出时，那熟悉的震颤仿佛通过声带向上蔓延到了耳根、又向下传递到了心底。
这陌生的反应令L诧异了一瞬，强大的理智已经完全条件反射的开始主导谈话的节奏。
“我在调查约翰·威尔特被杀的案件。我确定你不是凶手，但你与约翰·威尔特发生冲突的时候，凶手一定就在现场，同样是一名女性，她可能在距离你较近的位置停留过。我想请你回想一下她的模样。”
愉悦的情绪立刻没了，虽然还不至于完全糟透。
丹十分欣慰于从世界第一名侦探口中说出的“你不是凶手”这句断言，但超乎寻常的记忆力首先反应出来的却是头一天糟糕的被审讯的情景、以及更早一天、那个粗鲁的记者丑恶的脸孔和低劣的言行。
她的语气不复之前的温和，“现场有近百人，其中三分之一是女性。难道要我逐一把她们的面貌描述给你听？”
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听到这种满含讥讽的提议时，第一反应不是质疑其真实性，而是平淡的抱怨，“那就太花时间了。”
丹一拳打在棉花上，难得积累起来的一点脾气也没有了。她轻笑了一声，表示和解，“你有什么办法？”
“我会把与约翰·威尔特有关系的女性照片通过这台电脑显示给你看。”
“如果看到就告诉你。”丹接过他的话，“我明白了，开始吧。”
“你不需要先回想一下吗？”
“完全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回想，还不如边看边想。”
实际情况则是，一回想就会被约翰·威尔特那张欠抽的脸占据大脑全部的内存空间，还不如先看照片，转移一下注意力。
显示着黑色字母的纯白屏幕有三秒没有任何变化。丹正在怀疑是照片太大还是网速太慢的问题，那个合成的声音已经再次响起。
“丹，你那一下很解气。”
“呃……”丹尴尬了。但那个差点扯破她的衣服、还卡着她后脖颈企图威胁她的卑劣家伙全身抽搐、瑟缩倒地的模样，又着实令她畅快。“啊哈哈哈，那是我一时冲动，对一般人我不会那样……”
“我知道。”合成的声音平静的对她的解释表示接受，“我们开始吧。你只要按空格键，照片就会显示出来，翻下一张时，再按一下空格就可以了。”
丹忽然发现脑海中已经清楚展现出了那一天会场里的情形，每个出现在她视野里的人，她都能想起他们的模样。
啊，是因为刚才那个么……
她感激了看了一眼屏幕上构型华丽的大写字母，信心满满的按下了空格键。

*
L盯着自己的屏幕，上面同步显示着丹看到的照片。
“很快呢。”他无意识的将右手的拇指含在嘴里，饶有兴趣的计算着丹辨识的速度。
与约翰·威尔特有关系的女性，从他的奶奶到他的侄女，各种关系加在一起，总共有76人。其中只有7人符合L的推断、是约翰·威尔特交往过的女性。L还故意加入了一些其他女性的照片，总共147张，想测试一下丹的能力。
丹在每张照片上停留的平均时间不超过2.3秒，而且从不回翻。L把7张关系人的照片放在了靠后的位置，而她一眼就确认了编号136的那张照片中的女性，正是那一天会场的清洁女工。
另一方面，如L所料，在此之前，丹则在他别有用心的准备的另外6张照片上停留了远大于均值的时长。
“真是了不起的能力！”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叹，“丹，谢谢你的指认。”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派上了用场还受到了夸奖，丹很高兴也很自豪，“这样就可以了吗？”
“对我来说足够了，但要说服陪审团还需要更多的佐证。”L一派轻松的说，“锁定了犯人再找证据就容易多了。”
“那就好。”丹放松下来。
L紧接着明知故问到，“你在5号、27号、41号、54号、77号和89号这6张照片上停留的时间比别的照片都长，是为什么呢？”
“我觉得她们看上去都很像我前天晚上在劳伦斯大门口遇到的那个美女。”她偏了偏头，“听说有价值连城的展品失窃了，她有没有可能就是窃贼呢？”
“有可能。”L很肯定的说，“那么，你能辨别出哪张是她吗？”
这个问题有点难了。那6张佩带着大墨镜的栗发女性的照片，差异并不特别大，要么是脸庞的轮廓、或是嘴唇的形状、或是鼻梁的弧度。而那天晚上，那名女性隐在门廊的阴影里，丹看的并不真切。
她努力的想了想，“应该是77号。”
“你确定吗？”
丹摇摇头，“我只能说，77号最像我记忆中的模样，但不确定就是那个美女。”
“真遗憾，这样就不能作为参考了。”合成声听不出遗憾。
“说起来，这几张照片是怎么来的？”丹冷不防问道，她着实有些好奇，“你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吗？我从没对警方描述得这么细致过。”
“合成的。”L淡定的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根据你的描述，我把18~35岁之间、栗发白人女性最典型的脸部特征、最常用的发型和最大选购量的墨镜做了拼凑。”
“……所以，我看到的其实是一张大众脸？”丹总觉得这说法有些牵强。
“人类的基因是很强大的。研究数据也已经证明，以这样的方式确定的容貌，与嫌疑人的相似度高达96.7%。”
丹拧起了眉。这个合成声音说的明明是英文单词，为什么组合在一起就像外星语言。
“好吧，我明白了。”她敷衍了过去，再也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了。
这时，她忽然觉得有点饿了。她一面在内心感慨着：果然如罗所言，用脑特别消耗体力的，一面盘算着宵夜要点些什么。
合成声音又响了起来，“丹，顺便打听一下，你知道你老板的绯闻对象是谁吗？”
丹被那小心翼翼的措辞逗笑了，这样充分将主动权出让的态度，令她根本无法心生抵触。她开始煞有介事的摆谱，“看来BOSS的保密工作很到家嘛，连世界第一的名侦探都查不出来。”
对方并没有被糊弄，一针见血，“所以，其实你也不知道吧。”
“谁说的？”
“我这个世界第一的名侦探说的。”
丹撑不下去了，笑着认输，“好吧，你说对了。”
“真可惜，我还蛮好奇的。”合成声丝毫听不出惋惜的意味，停顿了一下，似乎再也想不出问题了，才缓缓到，“丹，通讯结束后，两分钟内会有客房服务，请把这台电脑交给来敲门的服务生。”
丹眨了眨眼，抓住机会对刚才的失利还以颜色，“我要是不交呢？”
“电脑芯片会在两分钟后自燃，烧毁内存和硬盘。”
丹呆了呆，难以置信到，“……我是开玩笑的。”
“我是认真的。”
紧紧的接续上的话语，隐约令人感到一种强势。
丹闭口不言。
L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她的答复，他有些后悔没有采用带摄像头的电脑。可是，在被欺骗而开机的情况下，还要被不对等的单方面观察，这样的待遇一定会激起丹的不快，从指认嫌疑人的角度判断，也没有必要用摄像头。结果成了现在这样，缺少了图像信息，使得他更加把握不住她的想法。
你生气了么……
他差一点就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呵呵，”扩音器里传来了丹的轻笑声，“L，你跟艾尔德·柯尔师出同门吧？对留下过使用痕迹的通讯设备都喜欢这么粗暴的毁尸灭迹。”
一点儿也不粗暴。L在心里反驳着，没有正面回答丹的问题，“这只是自我保护的必要手段。”
“侦探是那么危险的职业吗？”丹的声音准确的传达出了她的担心。
L明确的感到胸口处热热的，仿佛刚喝了添加了5粒方糖的热咖啡，“并没有那么危险，而且我……我们如果连自我保护的能力都没有，就没有资格排在最前。”
“不可以请更专业的结构，比如保镖之类，来保护你们吗？”
“我自己已经是世界第一了，我想出的自保的办法也自然是最可靠的。”L又补充了一句，“艾尔德·柯尔是寻人专家，只有他找到别人，没有别人能找到他的。”
丹又笑了，“你不是能找到他么。”
“嗯，所以我比他厉害。”
真是个好胜的家伙，却一点也不觉得讨厌。这种坦率的自大，带着孩子般的纯真和可爱。
丹的语气不由的变得更加温和了，“L，我会把电脑交给服务生的，你还有别的指示吗？”
足足过了三秒，合成声音才再度响起，仿佛中间断了网一样。
“没有了。谢谢你，丹。再会。”
“再见，L，和你聊天很愉快。请代我向艾尔德·柯尔问好，祝他一切顺利。”
L不自觉的抬手覆上自己胸口。就算此前种种异样都是错觉，但此刻在胸膛中洋溢的温暖却真切得仿佛永远不会消失。
“……我会的。”
电脑屏幕黑了下来。
丹面带笑容的合上电脑，在房门敲响的第一时间打开了门，把电脑交给了服务生。
对方把电脑放进了一个皮箱里，又将一旁的手推车推了进来，上面摆着一碗热汤面，还有两份流沙包。
丹看着热气腾腾的最爱，满心惊喜。
这种细致周到的地方也很像呢。她想。

Page 21.帮手
“……我会的。”
L松开变音话筒的开关，缩回手，环抱住膝盖，把脸埋在胸前，屈起的双腿也并拢起来，整个身体尽可能的收紧。
渡将一屉流沙包送上来，放到L面前的桌上，看到他这模样，不由担心到，“L，你不舒服吗？”
“并没有。”声音在躯体围成的空腔中产生回响，显得有些沉闷。L抬起脸，松开手臂，让双腿自然的分开，恢复到最舒服的坐姿。他把下巴靠在膝盖上，偏头看着渡，说：“我只是想试试那样能不能让它保持得久一点。”
渡没听明白，“让什么东西保持得久一点？”
L直起腰，黑白分明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看着更远的方向。他一手按住胸口，没头没尾的说：“这里的热度。”
想到刚才的通话情景，渡微垂的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他对这意外的发展感到惊讶，更多则是欣喜。他什么也没说。这是L自己的事，应该由他自己决定。
“算了，反正也已经没有了。”略带遗憾的这么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之后，L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了白白软软的流沙包上。
他用两个手指捏起一个包子放在白瓷碟上，又加上了另一只手的两根手指，小心的把包子皮扯开，金黄色的馅儿缓缓的流了出来。他用手指沾了一点，试探着放进嘴里，立刻露出了满意的表情，索性把碟子端到嘴边，伸出舌头去舔那些馅儿。
渡为L添满了咖啡，转身离开了。他要去把刚刚由丹指认的凶手的照片发给警方。
L一边吃着流沙包，一边将视线移到电脑屏幕上。那里并排显示的6张照片，正是L特别制作、给丹辨认的“合成照片”。
不过，照片真正的合成方法，并不像L解释的那样科幻。
他只是基于一位真实女性的近照，改变了她的发色并加上了墨镜而已。其他的5张则在此基础上，对脸部五官的轮廓线进行了调整。
丹选出的那张，77号，正是变动最小的那张。
的确是非常准确的记忆力。
L将那张修改过的照片复原。
那是一个漂亮的金发女郎，眉眼之间风情万种。
——你已经有怀疑的对象了吗？
的确是相当敏锐的洞察力。
L看着照片上方显示的名字：玛丽·肯活。
旁边的另一台电脑上显示着这名女性的详细资料。她是这一代肯活家族的大家长罗伯茨·肯活的二女儿。肯活家族以提供安保设备和系统起家，经过三代人的奋斗，如今在这一行业里已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不过，罗伯茨·肯活肯定不知道，在宠爱中长大的二女儿还有着另一些不为人知的私人活动。
L将他电脑里一年前的一个文档打开，把里面的照片全部拷贝到了一个U盘上。这个U盘在第二天早上，被放到一个写着寄件人详细到房间号的具体地址的信封里，送到了玛丽·肯活的手中。
中午刚过不久，预先在那个房间里设置好的摄像头就被来访者的身影激活了。房间里唯一摆放的物件——地板中央那台电脑显示屏亮了起来，纯白底色上的黑色字母，也令来访者一下子明白了寄件人的真正身份。
“我还在想是谁能这么好运的拍到我行窃现场的照片，原来是世界第一的名侦探。”玛丽·肯活索性摘掉了墨镜，妩媚的眼睛环视四周，轻易的辨别出了摄像头的位置，便姿态婀娜的走到与摄像头正对的那面墙边，靠在墙上，大方的冲镜头招了招手，“下午好，L。”
“下午好，玛丽·肯活小姐。”L的声音通过变音话筒传递到那个房间，“或者，应该叫你韦迪？”
“这就要看你接下来的话是对谁说了。”
“那么，韦迪，我并不是靠好运拍到你的照片的，而是预测到了你的行动，提前在关键位置设置了相机。”
L早在三年前就注意到，在每年数以百计的盗窃案中，有那么一两件有着共同的特点：失主并不是失物的正当拥有者，而失物真正的主人则会在盗窃案后收到一笔等同于失物估价的巨款。
不过，失主要么也是被转手人、并不知情，要么就是刻意隐瞒、知情不报。所以，警方始终作为把这些案件作为独立案件在进行调查，最终一无所获。
而L，这个百年一遇的天才，竟然一反常态的从失物的来历入手，在分析了超乎想像的庞大资料、识破了无数的欺诈和谎言后，抽丝剥茧的找出了那条隐藏的暗线。
同时，L还发现了更多的共同点。
比如，那些本应拥有珍宝而不自知的人们或者家人重病、急需医治，或者家境贫穷、无法完成学业……这些天降巨款着实帮他们解决了资金方面的燃眉之急。
又比如，随巨款附上的一个无法辨别男女的签名：韦迪。
L没有将他的发现告知警方，而仅仅是作为自己的兴趣，独自深入下去。他从过去的记录里追溯着这些类似的案件，积攒起一个个被时间的水流冲刷得无比模糊的线索，最终成功的找出了嫌疑人。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他在一年前选定了一件符合条件的珍宝，并在现场提前安置了隐藏式照相机。
在那之后，他便将这些已经水落石出的案件连同那个盗贼一起，抛之脑后。直到现在，又一件符合条件的失物，勾起了他的回忆。
“韦迪，你过去那些案件已经证明，无论什么样的安全措施，你都能轻易破解。”L毫不避讳的开门见山到，“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
韦迪点起了烟，懒洋洋的讥讽道：“可以啊，只要你不把那些照片交给警方，你想让我做什么都OK。”
“我并没有打算用照片威胁你。”L漫不经心的澄清到，“那只是为了请你独自来这里、以便与你商谈而已。寄给你的U盘里的照片就是最后一份了。”
韦迪愣了一下，不屑的冷笑，“真没想到世界第一的名侦探居然是个脑子被门夹了的自大狂。”她不耐烦的质问，“我不是慈善家，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帮你做事？”
“并不是无缘无故，我会支付相应的报酬。”L喝了一口咖啡，平静的说，“我想请你去做的事情非常危险，一旦被发现，肯定会性命不保。因此，我绝不会用任何手段勉强你，那只会增加你的心理负担，关键时刻甚至可能妨碍你的能力正常发挥。当然，我希望你能同意，这对于接下来的调查会有很大的帮助。”
韦迪糊涂了。她原以为自己来这里会面临一场卑劣的谈判。可电脑后面的那个人，不仅率先放弃了已有的优势，甚至将风险坦诚相告，还大度的让她自己做选择。
她忽然对L的为人很感兴趣，语气不自觉的放松了下来，“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拼了命的去帮你？”
“说出原因，就会让你被牵连进来，在获得你的同意之前，我不会说。”L察觉到了她的态度的转变，“我只能说，我在做一件正确的事，并且我不会让你送命。”
“呵呵，被你说得我很感兴趣了。”韦迪笑了起来，“你说吧，是哪把危险的锁需要我去开？”
“谢谢你，韦迪。”L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仿佛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请在一个名叫‘德伦坡·福特’的政治家的家里和办公室都安装上窃听器和摄像头。他的资料会显示在这台电脑上，请用脑子记住，并且离开之后也不要写下来。”
韦迪挑挑眉，“你现在只是怀疑这个人，并没有任何证据，这样的做法是违法的吧？”
“所以我请你来做，而不是找警察。”L理所当然的说。
韦迪笑着，不带恶意的轻讽到：“私藏我的罪证，还教唆我非法入侵，我理解中的‘正义的名侦探’应该不会做这些事才对？”
“那么，我们对‘正义’的理解不一样。”L给出了这样的答复后，径自转变了话题，“我有请别的帮手先行一步接近德伦坡·福特，他现在是德伦坡·福特办公室里的一员，他会暗中帮助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我只想确认一下，你的帮手不是警方的卧底吧？”
“不。他跟你是同类人，他的专长是行骗。”
“很好，我讨厌警察。”
“他也讨厌警察，而且讨厌枪。”
“呵呵，这一点我跟他不同。”韦迪从臀部的口袋里摸出一把迷你手枪，放在嘴边亲了一口。雪白的枪身和弹壳都是用象牙做的，所以没有被房间里的金属探测器检测到。韦迪对准摄像头，虚放了一枪，“我的枪法很准，你要试试吗？”
“没兴趣。”L轻飘飘的应着，专心的从眼前的点心塔上挑选下一个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