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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金】流水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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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常崩 净扯淡 架空 伪古风


1楼2016-10-22 12:29回复
    【叁】
    格瑞在前面走,凯莉在后头飘,就这样一路走到山顶的竹屋门前,刚想推门,门却自己向内开了。
    “格瑞!”看见他金终于整个人松弛下来,长舒了一口气扑进他怀里。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那个人是谁啊他走了没有?!”
    格瑞清楚地听见后头的凯莉嗯哼了一声。
    “那个渣渣呀,被我杀掉了哦,没办法,格瑞他打的比较辛苦嘛——”她闪身进了门,说笑般回答,俯下身托着下巴打量金,夜灵独有的蓝黑瞳孔闪动,将他全身上上下下扫视了一遍。
    “这么小一只?格瑞你怎么拐回来的啊?”
    格瑞又一次忽略了她,把自己身上的小金毛揭下来,有点儿生硬地对一脸茫然又有点惊惧地看着凯莉的金介绍:“这是凯莉。”
    “没啦?”凯莉挑眉不满。
    “夜灵一族的御物者。”他只好又做了一句补充。
    “切——”她于是放弃了希望从格瑞嘴里听到半句关于自己的好话的想法,刚想自己把金拉过来好好看看却不想他被格瑞一把拉走。
    “够了,凯莉,他不是让你来参观的。不早了,回去睡吧。”
    后半句他是对金说的。
    “好……”金有点勉强地最后看了她一眼,向那扇唯一的客房的门走去。
    [为什么这个女孩子可以把杀人说的这么轻松啊?]
    凯莉嚷嚷:“喂!睡什么睡啊我呢!我睡哪里啊!”
    “你要是不回去的话就自己出去找地方睡。”格瑞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
    “……”
    危险在酝酿。
    “这样对女孩子你绝对要单身一辈子!”夜灵恼怒地一挥手,月刃从她手心里冒出来,一边扩大一边快速冲向金,左脚已经迈进房门的金突然感觉什么东西勾住了自己的后衣领,然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股不可抗力拽着向后跌过去。
    “咦咦咦咦咦————?!”
    月刃拖着他横跨了半个前厅,一路冲翻了几把桌椅,然后一甩——直直把他甩进了格瑞怀里。
    金一下子失了平衡手足无措慌乱之中一把揪住格瑞的两襟才没脸朝下磕在地上,格瑞没有防备向后退了半步才止住向后仰的势头没被拉着一起摔倒。
    凯莉自己趁着混乱冲进了客房,锁门之前透着门缝恶劣地大声说了一句晚安。
    晚安你个凯莉哟。
    格瑞按下太阳穴上突突跳动的青筋把金扶起来,无可奈何地拉着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打地铺。”
    金揉着脑门哭丧着脸,有点委屈地应了句好。
    次日凌晨。
    讲道理格瑞这辈子都没想到有一天凯莉会起得比他早。
    “……你在干什么。”
    格瑞挡住兴冲冲往身后的门里头张望的凯莉,轻轻掩上房门。
    魔女带着一如既往的纯良微笑:“我就是比较好奇你们昨天晚上谁睡的地铺……难不成我们的河神大人让一个小孩子在地上睡了一夜?”
    “我。”格瑞面无表情地指指自己,“当然是我。”
    “哦——”凯莉起哄。
    “别闹了凯莉,你知道这里的事情不能说出去。秋不在,我得保证他的安全。”
    “我不觉得重明鸟需要你的保护。”凯莉漫不经心,“你看看秋,她还没有成年就那么强了,你敢说你打的过她?”
    “金不一样。他……没有翅膀。”格瑞有点艰难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意料之中看见凯莉表情起了变化,虽然十分微小。
    “哈……是吗?我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秋给他加了禁制,对不对?成长和正常人类一样,不能化形,不用换羽,她希望他能像个人类一样度过一生,她以为这样就安全了……”
    “我知道秋这样行不通。”格瑞打断了她,“金昨天就被发现了,有点修行的人都能看出他的真身。”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夜灵的蓝黑瞳孔变得冰冷,“你想把他守在身边,是不是?你觉得这样就可以还了你‘欠’秋的,是不是?你和秋一样以为自己能保他安全,啊?”
    格瑞不说话。
    “你做不到!”凯莉尖刻地继续说道,“重明鸟的命运就是要被人给杀死,他们一族没有任何一个例外!更何况……更何况……”
    “更何况世上也就只有他们两只重明鸟了。”格瑞平淡地把她的话补完。
    凯莉气呼呼地抱着双手瞪着他。蓝眸子对着紫眸子。
    “算了,我没义务拦着你发疯。”
    她转过身整理了一下表情,再转过来又是带着微笑。
    “反正你们以后还有的是时间,那今天他归我了。”


    14楼2016-11-06 1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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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瑞其实挺担心凯莉会不会把金玩丢,但是为了不用暴力堵住她的嘴,他也只好在凯莉保证了不出无名山之后让金跟着她出去了。他们今天中午没有回来,不过凯莉说了会回来吃晚饭。
      “哎呀,好久没吃到格瑞的手艺啦,不吃到晚饭我不会回去的啦,格瑞做的饭真的超好吃的哦!”
      想到她今早这么和刚起床的金说,格瑞手上剁青椒的动作加重了点儿。
      “凯莉,给我讲讲格瑞的事吧。”
      凯莉按照约定没有把金带出山岭,只是在山中转了一圈便要了他们一天的时间。此时金坐在后山古柏的一根树枝上,两脚光着,一摆一摆,托着腮看山中日落景色。
      天蓝瞳孔中掩映着夕阳的余晖,暖暖金光揉碎在一潭清水里,明明灭灭,闪闪熠熠。
      这棵古柏格外的粗壮,不知已有多少年纪了。树干上缠绕着苔藓与藤蔓,几种可辩,几种无名。时值傍晚,晚烟萦树,远处夕阳缓缓沉入峰峦之后,唯有一片云霞还带着五彩霞光未曾散去。
      这还真是个适合回忆的场合。
      凯莉眯了眯眼,意外地没有多说什么,向后倒去靠在月刃上,思绪渐渐飘远。
      “那可要先说好,不准告诉他是我揭的他老底啊。”
      从何讲起呢。
      “格瑞在很久以前,呃,也不能说很久,反正就是他还不是神的时候,是个非常厉害的刀客。真的非常厉害——我从来不轻易夸人的哟,他那时候可是被人吹上过天下第一的位子。如果是那个时候的格瑞,放在现在估计也只有圣空一族的那个怪物天才后辈能跟他比划比划了吧?
      “后来也不晓得他是从哪里搞来了半枚江州河神的破碎神格,说来也是奇怪,其他的神死掉之后神格会完全碎掉消失,但是这个只碎了一半……那不重要,反正格瑞拿到了它,就自己做了个半吊子河神,喏,就像现在一样。
      “或许他是想过安静平和的自由生活?其实要我说,当神真没什么好的,他甚至都不能走出江州的地界,不然水脉就会枯竭,他自己也会失去神格的力量,天师阁那些管事儿的家伙还会把他抓回来。天师阁——那就是一帮查岗的,专门管下界的神有没有好好的在自己位子上尽忠职守……大概就是这么回事。虽然格瑞是半神但是也要服他们的管。
      “所以格瑞其实过得并不是很自由安宁,更何况由于破碎神格的特殊性,它可以被夺取……”
      凯莉抿抿下唇,停顿了一会儿。
      “你懂的,不管是谁,只要杀了他,就能成为下一个河神……远离人类的生老病死,得到永生。
      “昨天那事儿真的不稀罕,这种傻蛋多了去了,他没准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就解决过好十几次,只不过这次来的那个家伙强了一丢丢而已——就一丢丢,真的。
      “但是所有这些都不重要——最严重的是,当了河神,他就没有办法使刀了。”
      金安静的听着,这些他不曾知晓的,格瑞的过去。
      “有器灵栖身的神兵都有自己的意识在,没有谁会去选择一个半神作为自己的主人,不论他曾经有多强,神和人之间的差距摆在那里,是逾越不了的。而凡铁所铸之兵刃又完全无法承受神力,只要有力量输入就会碎成渣渣,他又过了御物修行的年纪,所以,无刀可用。
      “但是他还是那么喜欢刀,甚至不肯多练练体术和神咒,家里收着一柜子的刀也只能克制神力的时候才能比划比划……看着刀又不能用的感觉啊,噗……”
      她似乎在憋笑,嘴角抽动着,好一会儿没说任何话,但是最后还是放弃忍耐。
      “所以他现在特别难受的哈哈哈哈!昨天那个杂鱼放在以前他慌都不带慌的现在愣是被打到没脾气啦哈哈哈哈!你看他表面上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心里绝对在掀桌的我跟你讲!”
      凯莉大笑出声,突然爆发出的开怀笑声吓得金一个重心不稳差点翻下去。
      灶房切菜的格瑞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怎么回事儿。
      是因为今年的秋辣椒太呛人了吧?
      他翕动了一下鼻翼,把灶房的窗子推开通通风。
      金攀住树干稳住自己,挂着一头黑线不满地看向身边笑到肚子疼的夜灵。
      画风突变我就服你,完全不明笑点何在。
      算了……至少她肯说。
      “我就知道,格瑞他一定是非——常厉害的人!他现在也很厉害!就算不用刀也很厉害!”
      金伸了个懒腰,引起整根树枝的微微簇动。
      “是是,你家格瑞最厉害了——”凯莉收了笑,漫不经心地打着哈哈,依旧是懒懒散散的样子。响指一打,月刃掉了个个儿,弯钩一挑勾住金的后衣领,将他拖下了枝头往回飞去。
      “走吧走吧,再不回去,他可是要拿着菜刀来劈我啦——”
      “诶!诶放我下来啊凯莉我自己会走!”
      “才不放!”
      随着两个身影的远去,柏树枝叶间拂过一阵劲风,几枚落叶乘风飞了几尺,最后还是因为后继无力而落向地面。
      树冠微摇,日光透过叶片缝隙,最后留下一片斑驳树影。
      ——tbc——
      【单纯的放弃复习】
      【还有英语】


      15楼2016-11-06 1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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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完了我哈哈哈哈哈哈
        一次性放完就是爽
        2.2w字有谁再敢说我短???


        30楼2017-02-26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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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
          时间总是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快的就像野马撒开四蹄向前奔,而在你注视它时慢的跟乌龟爬有的一拼。所以说消磨时间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自己有事可干。金本着这一原则花四年时间把这座总笼罩着雾气的山岭摸了个遍,秋给他下的禁制让他成长节奏和人类一样,四年前他外表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现在则脱了稚气,看起来就像一个十六七岁的人类少年。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和格瑞相安无事,只是再没下过山。因为格瑞说和人类打交道总归是很危险的。
          “你变得和姐姐一样了呐。”金有点苦恼地对他说。
          那天金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听见屋里有谈话的声音。
          格瑞的客人很少,几年里也就凯莉来过几回。还有一次是巫言术士琼忍不住亲自过来了,千里迢迢地想看一眼传说中的重明鸟——但是水都没喝上一口就被格瑞赶了回去。
          她临走的时候还被逼着发了誓:“我……我发誓我再也不开天目窥探江州了!真的!我错了啊格瑞行行好把刀收起来啊啊啊啊啊!”
          不过这次听上去是个陌生的男声,语速很快,听不清楚。
          是谁啊——
          金急急忙忙推开门。
          “格瑞!有人来啦?”
          屋内被打断了谈话的两人同时转过脸来,格瑞皱着眉头不太高兴他这样冒失的举动,而另一边——他看清了那个来访的客人。
          一俊逸男子,眸色天青,正气浩然,剑眉星目,器宇不凡,没有穿宽衣长袍,而是一身干练短束,身边放着一橙一蓝两把长剑,造型里带了点异域的风格,冷热气息盘缠交错,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哇哦,是个剑客耶。
          哇哦,还是个双剑流。
          哇哦,长得也超帅……停停停我在想什么啊!
          “你悠着点……这是安迷修,西洋骑士道的修行者,以前有过一面之交的故人,修行途中偶经江州便来拜访。”格瑞介绍,把还有些呆滞的金的思维拉回来。
          “啊?哦哦!你好,我叫金!”
          金觉得格瑞的朋友应该会是一个好相处的人,但前提是忽略掉他看见他时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
          “重明鸟……这孩子的气息是重明鸟?格瑞!你这里怎么会有重明鸟?!”
          金渴得厉害,径自去桌边倒了杯茶,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吹着,莫名其妙地看向安迷修。
          “是啊我是重明鸟……不至于吧你们怎么每个人都这么大惊小怪的,我又不是什么魔物。”
          骑士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变得舒展多少,相反,他眉头蹙得更紧。
          “格瑞……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格瑞知道安迷修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还以为他看见金不会惊讶的呢,所以就一直没和他提起。
          “怎么回事,安迷修,把话说清楚。”
          格瑞问安迷修,但是眼睛盯着金,免得他又笨手笨脚地把自己烫到了。
          安迷修有点儿犹豫,用询问的眼神看了一眼格瑞。
          格瑞好容易把视线挪开,示意他有话快讲,然后又转回去看金,被观察者没有任何察觉。
          好吧……安迷修只好开口。
          “半月前,我在京城,听到人皇有旨喻昭告天下,说……呃……就是我亲眼看到的那个宦官在那儿念召词,说他们……”
          安迷修咽了口唾沫,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把这句话从喉咙里挤出来。
          “说他们——我指的是宫廷狩猎队——捕杀了世间,最后一只重明鸟。”
          ——啪。
          金手中的细白牙瓷的精美茶杯锵然摔落,热茶溅上脚踝,洒于地面,升腾起一缕白烟。
          格瑞根本没来得及接住茶杯,他甚至一点动作也没有能做出来——因为他也惊骇地猛地转过身,死瞪着安迷修。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不可能……”
          脚下的疼痛全然不顾,金直直地盯着安迷修,好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身体晃了一下,面色煞白。
          他希望安迷修只是在说个玩笑,但是骑士不会说谎。
          事实总是那么鲜血淋漓。
          “诏书上说……人皇有命,今捕得重明鸟,立斩杀之。去其羽织就绮丽华美之霓裳悦美人芳心,剔其骨研为长生不老之金丹延帝王寿命,取其血提炼经久不褪之朱砂载史书编年……”
          安迷修垂首,歉然低声。
          “……剜其眼,奉作传国玉玺之顶饰,保四方平安。”
          格瑞花了老大力气才把疯了一样的金拦下来,甚至都没来得及和安迷修道个别。骑士很抱歉做了坏消息的信使,同时也答应帮忙继续留心相关的消息。
          重明鸟已经哭到没声了,除了那双大睁着的漂亮天蓝色眼瞳中不断涌出的泪水和微微颤动的肩膀之外几乎看不出他在哭泣。格瑞把安迷修送出门外后转身却一下子对上那双没有焦点的失魂落魄的眼睛,心脏又是一阵紧缩。
          “那不是秋,对吗?”
          金开口了,却不像是在对他说话,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知道。”
          格瑞想说“不是的那才不会是秋”,也许这会让金好受一点,但是谁不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这种苍白无力的话连善意的谎言都算不上。
          但他也不想说“是的因为除了你世上只有秋这一只重明鸟了”,最后从嘴里吐出来的只是这种暧昧不清的话。
          “我去找她。”
          他们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语气中的斩钉截铁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格瑞紧接着说了一句“不行!”
          金抹了把眼泪盯着他看,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然后肩膀慢慢垮下去,身体蜷缩起来,低头将脸庞埋在膝间,碎发留下的阴影掩盖了曾经和纤云不染的晴空一般的眸子,胸中压抑许久的哭喊终于在一瞬间爆发。
          格瑞有点僵硬地环抱住那小小的身体,感受到他用全身每一分血肉诉说的悲伤。
          “我去找她,你留在这儿。”
          这是格瑞三天以来第九十七次对金说这句话。
          他留这三天不仅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稳住金的情绪,还是因为他在等凯莉。
          作为地域神他不能走出江州的地界,要找到秋的下落他必须需要别人的帮助。凯莉倒是不介意被拉个壮丁,就是凭她和格瑞的交情她也该来帮忙。
          魔女听说秋陨落的消息时刚咽到喉咙口的半碗红枣百合银耳直接吓得喷了出来,虽说当初是她气势汹汹地吼格瑞说什么想保护重明鸟一辈子那是活在梦里都不可能发生的事,但是谁都知道凯莉一向嘴硬心软,其实她心里何不希望秋和金都能平安呢。
          凯莉花了三天时间赶到江州,格瑞也早就做好了出门的准备,包括给无名山下各种各样的结界符咒来保证金的安全。
          直到最后金把他们送到门口都还抱着一丝希望想和他们一起去,但是他还没开口,格瑞就第九十八次说出那句话。
          “我去找她,你留在这儿。”
          他看见金眼睛里有什么本来就很微弱的东西熄灭了,他也听见了一句小声的抱怨。
          “又是这样,让我别跟着。”
          那一瞬间格瑞甚至希望他能哭出来,即使是那样也比让他听见这句话好受得多。但是他并没有改变那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只是提起身边的长刀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凯莉回头望了一眼,才迟迟催动月刃跟上了他。
          “我总觉得……你应该多跟他说说话的。要知道,忽视和漠然造成的伤害往往比直接的反感要严重得多。”
          “这是为他好。”
          凯莉摊手,这两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候真的没她说话的份。
          金一直站在门口,直到那双湛蓝色的瞳再也映照不出他们的身影。


          31楼2017-02-26 1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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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伍】
            如果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格瑞估计会冲过去杀了那个说“这是为他好”的自己。
            他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掌控的这片土地很大,直到他需要从这里找到一个已经消失了几年的重明鸟的线索。凯莉和他在江州兜兜转转了几天,却是一无所获。
            江州没有秋的痕迹。
            这是早就意料到的结果,格瑞也没觉得吃惊。要是秋在江州自己怎么会不知道她被杀?秋有一百个理由离开这里去找更安全的地方换羽,而她唯一一个留在这里的理由是金。
            这样找只是白费力气,于是他们理所当然地回到山脚。凯莉嚷嚷着说至少该让陪你一同受苦了的老友去家中歇歇脚烤烤火,嗑嗑瓜子喝喝茶再出发,也没征得格瑞的同意,驾着月刃悠哉跟着。
            “别把我家里当成养老中心,现在必须赶紧找到秋……”
            “你真当这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的事情吗?必须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再说了,秋不在江州,要去别的地方的话,你现在也只能指望我了吧?哎呀就是说了地域神真是可怜想走都走不出去。”
            格瑞选择性无视凯莉那种“求我啊求我我就帮你”的表情。
            “瞎讲,你只用去皇宫里找到那些东西,看看安迷修说的是不是真的就……可以……了……”
            有一搭没一搭的对话中,他们终于站到山脚下的时候,格瑞眼神一凛,突然一下子,觉得自己整个脑子炸开了。
            之前设下的所有禁制,全部被破坏掉了,一个也不剩。
            金的气息,感觉不到。
            禁制是从内部被破坏的,以一种强硬且明确的方式——
            他离开了。
            格瑞在树林中疾行,前方是江州和淮原交界处的那条长河。
            安迷修对金说过,他是在京都长宁听到的消息说秋被杀了的,长宁就在淮原,金肯定往那边去了。
            银光闪闪的河流越来越近,格瑞压低了重心加速疾驰。
            但是红月比他更快。
            红色的残影唰地从他身边掠过,划了一道弧形又直奔他而来,带起的强劲气流使两旁的草木都纷纷倒伏在地上。
            格瑞面色一寒,抽刀一把格开月刃,月牙不太稳地在空中滴溜溜转了几圈才卸了力道,而他也不得不停住了前奔的势头,被往后逼退了几步。
            “凯莉。”他低吼,“滚开。”
            “你疯了……你疯了!格瑞!”没有红月代步,凯莉要追上全速前进的格瑞还是用了点力气,撑着膝盖缓了两口气,才瞪着他吐出这么一句。
            “你不能走出江州!赶紧回无名山去!”
            “我不回去,再找到他之前,我不回去。”
            格瑞手中握着的那把刀在微微颤抖发出哀鸣,凯莉能看出他的力量已经快暴走了。
            但是她不能让步。
            “我会去找金!我还叫琼和紫堂都去找了!天目和幻兽总会发现些什么的,你必须回去!”
            凯莉咬牙。
            “你知道那些人发现了他的身份会做出些什么来。”格瑞手中那把刀抖动得更加厉害,甚至发出了微小的破碎声,“我得去找他……他有可能在淮原。”
            “鬼天盟在淮原!我会叫他们去找的,你现在得冷静点儿,不是你去找他就能回来!”
            凯莉切齿。
            “——你?你打算去找鬼狐?”
            “是的!现在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下你也看出我的诚意了吧?听着,你、不能、走出、江州!”
            凯莉咬牙切齿。
            “星月魔女居然这样不愿打破一次规则?你又不是天师阁的。”
            刀尖已经开始碎裂,落下几簇玄铁碎末。格瑞的耐心几近极限。
            “我最后说一次,滚开。”
            凯莉悲哀地叹了一声,将月刃召回身边,声音也放低了。
            “如果这真的只是天师阁的一条规定,我早就怂恿你违反百儿八千次了,但是你清楚你出去之后会发生什么,你这样不可能找到他的!
            “金让我跟他说了很多关于你的事……但是我只说了你的神格有很多人觊觎所以总是有人会找上门来,我也就想吓吓他让他好好地待在你身边不要乱跑,关于你失去神格或者走出江州就会死掉这种事情我可没说!”
            格瑞不语,眸色暗沉。
            “我们会找到他的,但是你要答应待在江州。如果金回来了,回到江州,回到无名山,得要有一个人在那里等他啊……”
            咔啦,刀身中间处的裂痕越扩越大,终于支撑不住前半截的重量断裂开来,半片刀刃落下来磕在地上,碎成无数指甲盖大小的碎片散入草丛中。
            “……那个人只能是你,格瑞。”
            凯莉的声线有点抖。
            格瑞身边的气流消散了,剩下的半截刀也不再颤动。
            她以为他被说动了,刚松了口气——
            变故陡生。
            蓝瞳中一个物体在快速放大直逼她面门,她慌乱间手臂一挥命令红月挡在身前。
            锵。
            金属撞击的清脆响声。
            凯莉跌了个滚从尘幕里翻出来,后背抵着树,月刃飘回身前,刀刃处有一道明显的破损。
            她的脸色不太好看,御物者的所御之物与其自身有着极强的联系,可以共享生命值,但是也会同时受到伤害,刚刚那一下让她也受了伤。
            红月亮从来没有被一把普通玄铁打造的刀磕成这个样子。
            是格瑞的那把断刀。
            “如果不是这把刀用不了,我今天会把你的月亮砍成两半。”
            凯莉捂着胸口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甚至都不敢对上格瑞的眼睛——认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从他这里感受到如此可怕的杀意。
            好像只要跟他对上视线,都会被生吞活剥。
            他不再看她,冷着脸庞空着双手转身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凯莉在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绷紧了全身每一根神经做出抵御的姿态,却只是听到了一句极轻极轻的低语。
            轻到她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把他带回来,好好的带回来。”
            格瑞看着熟悉的江州的城池乡村树林田野,从心底漫上的无力感淹没了一切。
            金失踪了,在这种时候。
            而他不能踏出江州一步,只能待在这里等他——
            等的回来吗?
            他不知道。
            可能永远也等不回来了。
            金没在乎过自己是个路痴的事情。
            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走到哪里对他来说都一样。秋可能在除了江州的任何地方,金坚信相见是需要缘分的。破坏了禁制,下山,跑出格瑞所在的地域,然后漫无目的前行着——他始终认为是自己和秋之间的羁绊在引导他这么做。
            反正,他就是不能相信安迷修口中“被人皇卫队捕杀的世间最后一只重明鸟”是自己的姐姐。
            才不可能是姐姐呢!她那么强!肯定是哪个我们以前都不知道的倒霉家伙被杀掉了。
            我现在去找她只不过是为了证实她确实没事!还要顺便提醒她,人类又开始对重明鸟下手了……
            只是这样而已!
            他愤愤地想着。
            没有目标的小重明鸟,倒是完全没有发觉到,自己身上完全掩盖不住的气息,已经使自己成为了别人的目标。
            等他发现的时候,情况已经糟糕到他完全没有办法应付的地步了。
            或者说,是他被两个赏金猎人追杀到一片完全不熟悉的外乡的森林里,然后差不多死掉被一斧子砍死的那种地步。
            金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一如既往地没有目标,血腥气味已经不再刺激嗅觉,倒是左手已经完全失去知觉了……
            视线因为失血而变得模糊不清,双脚根本不能听从指挥走出直线,肆虐的痛感将身体鞭打到麻木,胸口像是开了一个洞一样,呼吸都无法自如。
            即使是这样,也不愿意倒下。
            他没时间思考自己是不是终于对擅自离开了格瑞的庇护而感到后悔,他现在满脑子只有害怕。
            我会就这样……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对于靠着一口气支撑自己的人来说,也许一次跌倒能让他永远失去站起来的力气。
            即使重重摔在地上,他也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和地面距离如此之近,但是他没法从勉力摄取的空气之中获取到草木的芳香。意识和感觉都在慢慢离开他,和生命一样。
            上次快死掉的时候——是什么时候来着?
            啊,是那次被关进笼子推到湖里献祭的时候,超冷的,那次我哭了吧?好像是哭了。
            这次,虽然还是好不甘心,还有点儿害怕,但是我没有哭哦。
            我是不是有变得坚强一点呢,姐姐?
            啊啊——要死啦。
            闭上眼睛,像是在暴风席卷的天气里松开了最后系着风筝的线。
            意识被粗暴地撕裂。
            再见,格瑞。
            “啧,还没死透,神兽的生命力还真是强大。”
            使弓箭的猎手用那把劲弓撩拨了一下地上已经昏迷过去的气若游丝的少年,有些烦躁地踹了一脚却没能换回一声呻吟,他估计真的是离死差不远了。
            而那弓手的同伴——一个用斧的壮汉——很显然金左臂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就是他所为——正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那你说,要是……要是卖活的会不会价钱高一点?”他喘着粗气问弓手。
            弓手不假思索地骂:“你脑子有坑吧?前不久宫廷狩猎队才得意地宣布他们杀掉了最后一只重明鸟,你就这么着急地拿一只活的去打他们脸?惹上军队的人你想不想活啦?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
            他瞥了一眼地上蜷着的少年,嗜血的眼神射出贪婪的光芒,丑陋的脸上横肉狰狞跳动着。
            “杀了吧,记住别砍脖子,那样浪费太多血了。神兽浑身都是宝,能省一点都赚到……哈哈!这次是真的发财了!最后一只重明鸟……最后一只!”
            他脸上有按耐不住的狂喜,那刀斧手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别说,长了这么个清俊的模样,我还真舍不得让他身首分家。”
            刀斧手开着不入流的脏笑话,举起了他那把血渍斑斑的巨斧。
            然后奋力挥下。
            噗嗤。
            扬起一阵血幕。


            32楼2017-02-26 1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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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
              金颈后一朵橘色的剪秋萝在血雨中微微摇晃,另有些许猩红溅上了他因为失血而变得苍白的侧颜。
              巨斧因为一枚从刁钻角度击来的异物偏离了原来的下落轨迹,咚的一声斧刃擦着金的鼻尖砍进了一丛假龙头花里,紫色的轮伞花柱瞬间被削去一半。
              几乎是同时,持斧者闷哼了一声,被洞穿的胸口血如泉涌,眼睛向外瞪着,大张着嘴好像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可怕的事物,想要发出一声刺耳的喊叫。
              但是他什么也没来得及说,甚至连杀死他的东西是什么都没看见,就停了呼吸,倒在那一滩他自己的血形成的血泊中。
              “操你妈的什么人!”
              突然地变故让弓手得意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他慌忙向后急退,却感觉一股冰冷的气息欺近了他的身后,如同幽灵附身,脖子上的皮肤传来彻骨的凉意。
              不妙!有人偷袭!
              弓手的脑海里闪过这个念头。
              但不等他做出任何反应,玉手一翻冰刃平过。
              在被颈动脉喷薄而出的鲜血淹没前,那光洁的冰刀上清楚地倒映出弓手临死前因为极度惊恐而扭曲的脸。
              地面结冰寒气笼罩,血液在晶莹的冰面上凝固成流淌的姿态,光线折射出妖异的殷红。蓝发的少女足尖一踏跳开,撒手放开了冰刀和脖子上开了个口子的尸体,甩甩手身上没有沾上一点儿血。
              色调清新可人的少女容颜姣好,腰肢纤细,皮肤白的像细瓷。但是她漂亮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将方才短暂的战斗中散开的一缕鬓发别到耳后,不经意间小指拨动了发上一枚柠檬片形状的发饰。
              冷冷的看了两眼死于自己手下的两名猎手,然后带着些好奇走近了这里除了她之外的另一个活人,尽管他现在昏迷的不省人事。
              哦……不对,这里好像不止他们两个活人。
              “停下停下安莉洁,雪女身上的寒气会把他冻伤的,我来吧。”
              后方又传来一个声音。
              一个橙红色发的女孩从荆棘丛中穿过,走了近来。
              安莉洁依言停了动作,站在原地看着她用了把力想把金背在背上,歪头,张口轻轻唤了一声。
              “南瓜。”
              “叫我维多利亚!”
              自称维多利亚的女孩不满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看着已经满是鲜血的双手啧了一声,想了想还是换了个姿势,打算用架的。
              安莉洁指指金的身下,血污狼藉的草地上夹杂了一抹不太显眼的橙色。
              “那朵花,压到了。”
              蓝发微摇,尽显天真之态。
              维多利亚语塞,这是一个刚刚秒杀了两个赏金猎人的杀手该说的话吗?
              她把金的右手圈过自己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想要尽量不牵动伤口。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全身上下都是伤。无可奈何也只能将就,向前走了几步她才回头草草扫了一眼地上花瓣零落的花朵。
              “剪秋萝……这山上还有很多呢,花型太丑了我不喜欢。还有,走快一点安莉洁,他的伤势可拖不得了。”
              安莉洁鼓起腮帮愤愤转过身去加快了脚步,细细的冰棱又从脚底蔓延出去,冰封了她走过的土地。
              “南瓜居然不喜欢这么漂亮的花!”
              “都说了叫我维多利亚!喂喂你走的太快啦回来!!”
              听见维多利亚说是她和安莉洁把半死不活的自己从林子里拖出来的时候,金在心里感叹了一声。
              我绝对是有一个被动技能,叫百分百濒死状态被救。
              结果还没等他来得及犯犯中二病向世界炫耀一下自己的新技能的时候,橙发的女孩表情无比严肃地吐出一句话。
              “伤成这样,我得告诉你,你活不长了,重明鸟。”
              “嗯……”
              自己的身体自己最清楚,即使是金这样的粗神经,也多多少少感觉到了,这具身体里仅有一点被药材的灵气所维系的微弱的生命力。
              这样的结果啊……还以为自己真的能百分百被救呢。金嘴角下撇。
              “那我问你……”
              没有更多的反应时间来让他接受这样的死刑判决书,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维多利亚端正了姿态。
              “与其就这样死去,你是否愿意把魂魄卖给我呢?”
              “……什么?”
              薄唇轻启,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诱引他完成与魔鬼的交易。
              “把魂魄卖给我……这样更有意义吧?”
              “反正在这你所怨恨的世间,还有你留恋的东西……”
              他恨着这世界吗?
              恨那些看他无依无靠就将他献祭了的村民,恨把姐姐折磨死又差点杀了他的人类,恨将人世撒手不管的天神,也恨无力改变这一切的自己。
              他是恨着这世界的吧?
              但是他爱着阳光下灿烂向荣的一切,爱着初夏新荷出水泛起微波,爱着湖边苇滩鸢尾涛声如歌,爱着阳光透过云层的一瞬,也爱着梨花与月色相溶。
              义无反顾无可救药,哪怕这些在他的生命里短暂的像刹那花火。
              有格瑞在的世界,怎么可能恨得起来。
              “你想明白了吗?”维多利亚轻声提醒。
              他很弱,不是任何人的救世主不是任何人的唯一不是任何人的希望也不是任何人的光。
              他才是最需要被救赎的那一个。
              但是真的所有人都有资格得到救赎吗。
              这样的自己,到底都有机会做些什么,他现在是否有机会能做些什么?
              他清楚的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将所有的一切火葬,和那注定不会说出口的感情,如飞蛾扑火般付之一炬,化作青烟消散于世间。
              但是。
              “我愿意。”
              维多利亚盯着他看了许久,才慢慢转过身去走出了房间。
              守在门外百无聊赖的安莉洁看到她出来马上就迎了上去,给她看刚刚在山上采来的花束,两只眼睛扑闪扑闪。
              但是维多利亚没有接过来,而是用一种梦呓一般的语气说道。
              “他答应了。”
              安莉洁的花束落在地上,散了一地。
              他答应了。
              沉重,绚烂,最后的献祭。


              33楼2017-02-26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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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
                江州一带气候向来湿冷,初春的夜雨像烟,轻飘飘黏糊糊地把什么都笼着。地面微润,枯败树枝的结疤处,一滴凝结的水露正要滴落。
                云层在天空中,像是被水稀释的浓墨晕开在纸上,层层渲染,月亮已经完全隐去,看不见一点光亮。
                静谧的夜色中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似乎是被水湿透的布鞋踏在了泥地里。
                啪嗒。
                格瑞倏地睁开了双眼。
                啪嗒。
                目光看向挂在壁上的刀,崭新的一把,还没被从刀鞘里拔出来过。
                啪嗒。
                他跳下床榻,动作轻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手向墙上摸去,已经握住了刀柄,静静靠在门后。
                啪嗒。
                持刀带鞘挡在身前,破门而出。
                哗啦。
                隔着雨幕,看到的却是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梦魇里的那个人,现在就站在他面前。
                披着黑布长袍,几缕金发支棱出兜帽外面。他慢慢掀去兜帽,然后抬起脸。
                格瑞觉得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魔物的爪子摄住了,梦境里他眼睁睁地看见金被那些人……做了那种事情……骨骼……眼睛……就连血液他们也不会浪费一滴地全部抽干……纷乱的羽毛……全部都是血……
                他把脸抬起来了,格瑞倒吸了一口冷气。
                是那张熟悉的容颜,脸色苍白的不像话,但是那双眼睛依然清澈如晴空,在对视的一刻穿透了所有的烟波浩渺雾霭苍茫。
                他看见金嘴角上勾,最终停留在回忆中那个弧度。
                他在笑。
                “格瑞,我回来看你啦。”
                真实得不似梦境,朦胧得又非现实。
                三月初开的一枝结香,白绒绒的球花在没有叶片的干枯枝丫上绽开,香气厚沉,被雨雾胶着,像是蜂蜜被倒进了温水里那样缓缓扩散。如同诡秘的巫术,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异气息。
                和他一样。
                一点也不鲜活明快的压抑感觉,莫名的令人不安。
                就像是……就像是……
                格瑞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刚刚那个闯进他脑海的极度不吉利的词。
                阴阳两隔。
                “格瑞格瑞!我回来啦!有没有很开心?”
                金仍是笑得温暖,有那么模糊的一瞬格瑞以为他真的回来了,一点伤也没有受,好好的回来了。
                但是只有一瞬间。
                那种诡异的感觉怎么都挥之不去。
                照理说金应该是扑向他的,然后他会躲开,就像以前的很多次那样。
                但这次他没有,几步便可横跨的距离像是隔了一个世界。
                “金……”格瑞觉得自己喉咙有点发干,“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回来……你根本就不应该出去的!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你碰到凯莉他们了没有……”
                垂下的手中松松握着刀鞘,长长的璎珞垂到地面,沾了些许泥水。
                “嘿嘿,第一次下山,跑错几条路也是常有的事情嘛。”
                金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突然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下子兴奋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对了格瑞!我这次来可是有好消息要告诉你哦!”
                好消息……你能回来就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
                但是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金指了指他手里的刀,调皮地眨眨眼睛。
                “凯莉老早就和我说过了,格瑞是很厉害的刀客!但是因为找不到能用的刀苦恼了很久吧?我这次出去有帮你找到合适的刀哟!”
                “……这不可能!”格瑞声音颤抖,“没有兵器会接受……”
                “格瑞的愿望,我一直知道的。”
                夜风吹散了一点结香的香气,云雾也微微散开了一些,但视线却越发迷蒙。
                他微笑着。
                “这个愿望就要实现了,你为什么不开心一点呢?”
                沾了水的枯叶笨拙地落到地上,失去了所有轻盈的姿态。
                他微笑着。
                “能实现你的愿望,我也很开心呀。而且我相信,格瑞是会好好使用这份力量的。”
                空气凝成胶体,呼吸都变得吃力,怅惘的灰色天空星月俱隐,似乎永远不会迎来黎明。
                他微笑着,嘴唇轻启说了什么,却未传出一点声音。
                然后消失了。
                像挣扎的火苗终于被掐灭,像虚无的幻境被打碎的瞬间,那具身体像是由青烟聚拢而成,轻易地被吹散,化进了风里,带来一丝烟火气息。
                就像他从来没有出现在这里过。
                原地只留下格瑞孑然独立,目光涣散失魂落魄。
                他看懂了金最后的唇语。
                ——再见。


                34楼2017-02-26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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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捌】
                  那晚过后,一直纠缠着格瑞的梦魇也消失无踪。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好事,虽然他终于不会再在深更半夜被可怖的梦境惊醒,但是这样的变化让他觉得,金留在他这里最后的印记也被抹去了。
                  格瑞也不知道那天晚上金是真的来过,还是只是一个最后的最真实的梦魇?或许他是愿意相信那是真的的,因为这样的话金至少还活着。
                  但是为什么金最后消失了呢,还有那种令人不快的感觉……
                  格瑞想不明白,但是他束手无策。
                  直到半月之后,名为维多利亚的铸器师叩响了竹屋的门。
                  结香已经半数凋落了。
                  “有人托我把这个送给你哦。”
                  异族的铸器师轻轻松松搬起了巨大的长箱,利落揭去封布和捆绳,咔哒一声拇指挑开两边的锁扣。
                  格瑞自从她们进屋后就一直再眯着眼睛打量这俩不请自来的客人,雪女和西洋铸器师?奇怪的组合。
                  叫做安莉洁的雪女,面容精致却毫无表情,似凉薄又似赤子,如同冰晶,明净剔透却又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维多利亚看上去是很健谈的人,即使格瑞始终一言未发,她也能毫不尴尬地自说自话。
                  “嘛啊,虽说是别人托的,但也是我的作品啦。他给它起名叫烈斩,我觉得太中二了但是尊重他的意见。他说你会喜欢的,不看看吗?”
                  维多利亚握着半竖起的箱盖,手腕一转,将整个内部呈现在格瑞眼前。
                  黑色的高贵布帛作衬,金线描边作饰,铁箱之中静呈一绿莹长刀,线条凌厉刃闪寒芒,刀身光可鉴人,刀刃吹毛可断。
                  阳光换了角度镀上刀背处绿黑相间的纹路,眀阴转换,似有魂魄栖身。
                  神器。
                  但是那一刻身为刀控的格瑞心中一分欣喜或兴奋也没有,他只感觉有一盆冰水沿着他的脊椎往下流,冰冷的感觉沁过全身每一寸皮肤。
                  ——[我这次出去有帮你找到合适的刀哟!]
                  ——[而且我相信,格瑞是能好好使用这份力量的。]
                  他试了好几次发声,才说出一句明显变了调的话。
                  “谁……托你……”
                  “你大概是有一个傻里傻气的重明鸟朋友。”维多利亚把刀匣朝他那边推了一点,“他在生命的最后答应了我,死后把魂魄让给我铸成一把神器,而报酬,就是要我把成品带给你。”
                  格瑞僵着,细碎刘海垂下去遮住了眼睛。
                  场面冷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维多利亚想开口,却又觉得实在没什么好说。想了想决定就此告辞。
                  “东西送到了……那我们走啦。”
                  “站住。”
                  维多利亚的背影停在门口,走在她前边的安莉洁回头不咸不淡地瞟了一眼格瑞,没听他的,径自出去到院子里去了。
                  “他是什么时候……”
                  “上个月十八日。”似乎早就知道会被问这个问题,她很快回答。
                  “你说谎。”
                  冰冷的刀尖架在了维多利亚肩膀上,但只是格瑞平常用的普通的刀。安莉洁瞬间转身手中凝出冰晶,卡拉拉不断生长的冰棱从各个角度射来,但是格瑞视若无物。
                  “别慌,安莉洁。”铸器师眯起澄黄的眼眸,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紫色的眸子,“你凭什么说我说谎?”
                  “我廿五日还看见他了,就在这里。”刀刃又开始咔咔作响,格瑞逼近一步,全然不顾停止生长的冰锥就要刺进胸膛。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他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维多利亚突然笑了,好像他问的是一个很傻的问题。
                  “你傻的吗,他十八日殉刀,廿五是头七,回魂夜啊。”
                  突然以她的身体为中心迸发出一圈强劲的气流,震碎掉了所有的冰块,还有原本架在她脖颈的刀。
                  “安莉洁,走了。”
                  雪女眨眨眼睛,并没有什么不满,一边跟在橙发的女孩身后,一边对着路边的花草指指点点。在维多利亚身边,安莉洁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南——维多利亚,那是什么?”
                  “结香。”维多利亚头也不回地走过那丛花树,踏上下山的小径,“又叫梦冬花,香气太冲人了……我不喜欢。”
                  “南瓜总是什么花都不喜欢!”安莉洁愤慨。
                  她们的说话声越来越远,夕阳透过窗户在地板上烙下的方格悄悄挪了地方,格瑞几乎是毫无知觉转身回了屋,无意识地伸手,握住刀匣中烈斩的刀柄。
                  空气里还浮着些凋谢的花朵干枯的香气,在初春的草木葱茏中显得格格不入。
                  冬初孕苞,冬日落尽其叶,经五月严寒,春初才在枝头绽出暖融融的金色,像是把去年秋天最后的温暖阳光吸纳进了花朵之中,裹存了整整一个冬天,察觉到些微的冻结冰消,就迫不及待地捧出捂得炽热的金色阳光。
                  开花的过程像是沉眠了一个冬天,是名梦冬。
                  金和梦冬花一样,在这个冬天做了一个长长的虚无的梦。
                  阳春三月,梦醒时分,便赴身于铸器炉的烈火,在乍暖还寒的日子里轰轰烈烈地化作了一场盛大非凡的荼蘼花事,染着血的颜色。
                  待一曲挽歌将尽,把自己的心剖开来,并无法传达的千言万语,化作自己手中刀花一朵,一切的一切缄于沉默。
                  烈斩。
                  仅仅是握住刀柄,格瑞都能清楚的感受到自己心中从未消失的对力量的渴望鼓动得不知道比平常强烈了几千万倍。他现在只需要心念一动与器灵结成契咒,这柄神器立刻就会永远成为他的力量如臂指使。
                  但是金死了。
                  为了这个死了。
                  这个事实恐怕才是真的烈斩,每一想及,就狠狠地在他的心脏划一条口子。
                  痛到没有感觉。
                  刀柄脱手落于匣中,格瑞啪的一声合上盒盖锁上锁扣,指节捏的发白。
                  他死了。
                  死了……啊。
                  太阳终于完全沉没到山的背后去了。
                  0;tab-stops:9px 28px'>但是维多利亚没有接过来,而是用一种梦呓一般的语气说道。
                  “他答应了。”
                  安莉洁的花束落在地上,散了一地。
                  他答应了。
                  沉重,绚烂,最后的献祭。


                  35楼2017-02-26 1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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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玖】
                    天师阁的议事大厅,丹尼尔坐在最高的位子上,看着大厅中央的垂着头的格瑞。
                    叹了一口气,挥手让所有的执事械傀都退下,天师长站起身来,缓步迈下阶梯。
                    “你来了。”
                    “她都不在了,你倒还在这天师的位子上坐的安稳。”
                    甚至连格瑞自己都不知道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里都包含了些什么样的感情。
                    “死了就是死了,或去了阴曹地府,或去了极乐净土。黄泉路上没有谁能陪谁,也没有谁能救回谁。总会有一些事,你不愿它发生却必须接受,你不愿意了解却必须知晓,以及总有一些人,我们不能失去,却必须放手。”
                    同样的,丹尼尔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里都包含了些什么样的感情。他更不明白这其中的感情所对的对象到底是金和格瑞,还是自己和那个拥有同样金发的女孩。
                    “像你一样吗?丹尼尔。”格瑞依旧没有抬头,丹尼尔看不清他的脸,他不知道此时格瑞是怎样的表情,当然也不知道自己。
                    “如果失去什么也无所谓了的话,那也不剩下什么了吧。”
                    “你得学会放下,格瑞。”
                    他们都知道这是言不由衷。
                    格瑞终于抬眸看了他一眼,这个眼神让丹尼尔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了。
                    “好啊,我放下。”
                    他依旧是淡淡。
                    “同时,也还有东西要物归原主——还给上一任江州河神。”
                    然后他松开了一直握着刀柄的手,翠绿色的利刃磕在光洁的地面,倒影与实体相触,清脆的撞击声以波形向周围扩散。
                    ——像是在暴风席卷的天气里松开了最后系着风筝的线。
                    他再没说一句话,转身大跨步走出门外,丹尼尔看着他的身影没进迷蒙的云雾中再也看不清轮廓,随后面对着大厅中剩下的两样东西从喉间扯出一声短促的笑。
                    像是在自嘲。
                    除了掉落在大厅中央的烈斩,一枚破碎的神格静静漂浮在格瑞刚刚站立的地方,淡银色的,周身环绕着水纹一样的波光。
                    “用这枚神格确实可以帮沉睡的器灵重塑魂魄……是啊,他放下了。”
                    如果我有这样的执念,也能救回你吗?
                    秋。
                    丹尼尔手招着这枚神格,看着它渐渐向自己飘来,悬浮在自己手心。
                    “这可不算是还给我了哦,不过用她的东西,最后为她做件事吧。”
                    岁月如同流水,清清淡淡间抚平了一切的棱角,时光静静流淌,将世界都变了模样。
                    那把刀送到丹尼尔手上的第三个十月中的某一天,鬼狐一族新晋的九尾家主摸上天师阁来,拉着丹尼尔与他摆了局棋。
                    “永夏樱花开了。”
                    鬼狐天冲突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不知用意在何。
                    丹尼尔还没有说话,坐在他身边的男孩倒是先开了口,大惊小怪地夸张了语调。
                    “现在可是十月诶!哪有樱花在这时开的,鬼狐你又瞎说!”
                    柔软的金发,湛蓝的眼瞳,像那年阳光和天空的颜色。
                    “是啊,哪有樱花在这时开的——好像有灵气的一样,不是吗?”
                    鬼狐并不恼怒他的顶撞,瞟了一眼丹尼尔,意味不明地拖长了某些音节。
                    金觉得这个让人看不透的家伙肯定又是在给丹尼尔打哑谜,净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和鬼狐讲话向来要动脑子,而金对这些一点也不擅长。
                    他有些泄气地趴在棋盘边上,一下子失了兴趣。
                    白发的天师只是平静地呷了口茶,棋子叩击棋盘。
                    “因为今年干旱,花树乱了节气,永夏已经两月未曾下雨,有这种事也不奇怪。”
                    “他不在,江州水脉无人掌管,前年景陵内涝,去年并州洪水,今年永夏大旱,民不聊生饥稃遍野,上头难道就没有别的指示?”鬼狐拈了颗白子,却迟迟没有落下,看着这棋局沉吟半晌,最后落子在棋盘边缘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上头多少年没管人间的事了?不过是一个半神的消失,他们有可能根本就不知道。”
                    丹尼尔在棋盒中捡了颗黑子,放在手中轻轻摩挲,也不慌着下手。
                    “丹尼尔丹尼尔,‘他’是谁啊?”
                    金对棋局本来就没什么兴趣,看这两人你来我往地下了有半个时辰,黑白双方风起云涌,百般变化诡谲莫测,但是他只觉得眼皮打架,相当无聊。好不容易听他们讲了两句话——虽然鬼狐的话听不懂但是丹尼尔确实是可以好好交流的人——好奇心盛的小重明鸟自然不愿放过,稍稍打起几分精神扯了扯丹尼尔的袍子,有些急切地问道。
                    听闻此言,鬼狐耸耸毛茸茸的兽耳,金曈半眯,没有说话。
                    丹尼尔笑着揉了揉金的金发,另一手将把玩了有一会儿的黑子朝棋盘上某纵横交点处点去。
                    “没什么……不过是个痴人罢了。”
                    落子,无悔。
                    一如他当年在这天师阁的百级天阶前,负刀上,空手下。
                    不曾有半步踟蹰。
                    江州河边小城永夏,十月樱花绽了枝头,轰轰烈烈飘飘洒洒像是要把秋天埋葬。
                    万众不知这兆头是吉是凶,只能向神明祈愿来年风调雨顺。夜晚,因为干旱而萎缩了将近一半的缓滩上,飘满了祈福的花灯,星星点点描绘出一笔蜿蜒,望去像是星辰连成的河流,在远处又渐渐湮灭归于黑暗。
                    春日已逝,秋日已至。
                    金风徐来,樱为君开。
                    十月八重樱飞雪,三载九转水妄言。
                    ——end ——


                    36楼2017-02-26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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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表述能力太差所以最后写一下关系:
                      丹尼尔是上一任河神,升为天师的时候设法保存了半枚神格给秋,希望有神格的庇护可以改变重明鸟被人杀死的命运,所以他说神格是“她的东西”。
                      但是秋遇见重伤的格瑞之后把神格给了他,让他活下来并成为下一任河神,但是自己没能逃过命运,所以凯莉说格瑞照顾金是在“还”他欠秋的。
                      变成器灵的金不是原来的金,只是一小部分魂魄,而通过这一小部分魂魄和神格力量复活的金也没有原来的记忆了。
                      ↑瞎几把乱扯剧情。


                      37楼2017-02-26 1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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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1.7w和后5k字中间隔了半年,所以各种风格转变各种生硬各种不搭】
                        【其实中间也很不搭】
                        【算是纪念一下当初还有点儿文艺有点儿中二的自己】
                        【能看到这里的话……真的非常感谢你!!!超级感谢你!!超级……(小小声)】



                        38楼2017-02-26 1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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