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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他叫陆岑念。最开始我一直很不习惯叫他师父，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我：“你有个师父了，不是他。”可幼时的记忆怎么也拼凑不出一个“师父”来。所以我仍旧唤他“师父”，却是能少喊几次，便少喊几次。到得后来，也便渐渐习惯了。
他带我回了华山，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华山纯阳宫看起来纤尘不染。他给了我几套道袍，带我去了分给我的厢房。
他的院子离我的厢房并不远，而我练剑有惑亦经常去请教他。 我有许多师兄师姐，却全是大师伯门下。他只有我这一个徒弟，故而教的分外用心。而且听师兄师姐们说，他是他们那一辈里最出色的弟子。也所幸我于这一道还算有天分，不枉他细心教导。
在华山的第三年春，他带回来一株桃树，让我植在他的后院里。他同我道：“缓缓，明年春日，这个院子应该也可以有一分艳色了。”
可惜我们没有等到那一日。
不久后的某一天，万花谷来了一名女子，参见了纯阳掌门。过了一会，他也被叫去商谈些不知什么。我在院子里练着书法，等到日暮，他才回来。
他说：“缓缓，我有事须下山一趟。你就在华山呆着，大师兄会照顾好你的。”
我问：“师父，你多久回来？”
“短则两三年，长则五六年。”
我停下笔，问：“可否带我同去？”
他思索半晌，也点了头，让我回去收拾行李，第二日出发。
而那时的我，怎么会料到，这一离山，我便再也回不来这一片我一生中唯一的安宁。

四、
第二天的早晨，师父一大早把我叫起来，给了我一套新衣服让我换上，说今天要见两个人，南疆行程也会同他们一起。新衣服是淡紫色的，师父托苏寒帮我挽了个发髻，带着我去了大厅。
大厅里坐着两个人，左边的那个正在喝茶，抬头看到我，直接呛了一下，开始咳嗽起来。
我身后跟着的猫特别顺从地跳上了他的膝盖。他咳了会，对着我比了个口型：“好巧。“
右边那个人同他一样，淡金色的卷发，异色双瞳。她一见到师父就扑了上来，窈窕的身段，穿着露脐的奇异服装，扑到了师父的怀里。师父皱着眉推她：“弥弥，别闹。”那美人儿的眼中瞬间含了泪。
师父揉了揉眉心：“这是弥弥，这是索迪尔。”说罢转向我：“索迪尔，这是我徒弟，陆缓缓。”
苏寒跟在后面进来，师父又对弥弥说：“这是万花弟子苏寒，这一路与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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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忙成狗

四.(续上)
弥弥笑着看了我一眼，又紧张地看了看苏寒。弥弥这种毫不遮掩的神态倒是可爱，我回了她一笑。
索迪尔站起来，对我道：“又见面了，小姑娘。我叫索迪尔，这是我阿姊弥弥。”师父无奈地摇了摇头，倒是弥弥笑话他：“索迪，你也没比人家小姑娘大多少，装什么看成？”索迪尔脸红了红，咳了一声，别过头去。
师父同苏寒说：“苏姑娘，麻烦你带索迪尔去一下他的屋子，我有些话同弥弥说。”苏寒有些失落地领了索迪尔出去，我看了眼师父，比划了一下“我去找索迪尔啦”就跟了上去。
我跟在索迪尔后面走，到了他的院子门口。苏寒指了指院子，同索迪尔寒暄了几句便离开了。
我走上前准备找索迪尔一起玩，却发现此时院门口一个人也没有。我愣了愣，进了院子，然而院子里也没人。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我转过头，看到索迪尔的脸放大在我面前。我被吓得一呆，他拍了拍我的头，忽然又不见了。
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小姑娘别怕，这是我大明教的绝学，羡慕嘛？”
脑袋里突然有一段声音与此重合，稚嫩了许多的声音，用一样的语气说着同样的句子：“阿染别怕，这是我大明教的绝学，羡慕嘛？”
我呆在原地，直到索迪尔现出身来，蹲在我眼前问我：“怎么啦小姑娘？被吓呆了？”我问他：“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他一笑：“有太多女孩子对我说过这句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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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出发去南疆的前一晚，弥弥偷偷摸摸地跑到我这里来，带了两包衣物。她换上其中一套水蓝色的袄裙，紧张兮兮问我好不好看。
弥弥天生就是美人胚子，穿什么都好看。我如实回答了，她笑眯眯拍了拍我的头，说：“缓缓真是个惹人喜欢的小姑娘。”
说着她从另一包衣物里挑出了两套襦裙，一套浅紫一套鹅黄，让我换上试。我更喜欢浅紫的那一套，不知道为什么，紫色的东西我从来都爱不释手，例如年前师父送我的紫色剑穗，我把它束在了我最喜欢的那把剑上。
弥弥笑眯眯地同我道：“缓缓呀，你明天就穿这条裙子，保准索迪一见钟情。”
我辩解：“谁想让他一见钟情啊？”
这时他送我的那只猫突然“喵”了一声，弥弥闻声转过头，看到那只猫的一瞬间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他把球球扔你这里了呀……”
我红着脸把弥弥推了出去，任由她在门外笑得不可抑制。
第二天早晨我穿着那条浅紫襦裙出现在师父面前时，师父同索迪尔都眼前一亮。师父拍了拍我的头：“果然女孩子还是要打扮得美一点啊，不能天天裹在道袍里。缓缓真是天生的美人胚子。”弥弥撅了嘴，把裙子扯着转了个圈，问师父：“我不美嘛？”
师父咳了一声：“弥弥别闹。”
弥弥扭过头：“死鸭子嘴硬。”
索迪尔走到我面前，弯下腰来：“小姑娘，你这么穿真美。”我撇嘴：“我不是小姑娘。”
索迪尔兜帽下的异色眸子看了我半晌，道：“好好好，你不是小姑娘。”说着摸了摸我的头，结果了我手中抱着的球球。
师父、苏寒和弥弥已经去牵马置行李准备出发了，索迪尔抱着猫示意我跟上。
我问他：“索迪尔，大漠美吗？”
他说：“美啊。三生树，映月湖，祁圣台，光明顶都可美了。”他转头看着我：“你想去么？……缓缓？”这是他第一次没叫我“小姑娘”。
“当然想啊。”我白他一眼。他停下来看着我，很认真地说：“好啊，我以后带你去，带你去看看辽阔无边的大漠。”

六.
去往南疆的一路并不算太平。暗杀者一波又一波地来，最为凶险的一次，连向来白衣出尘的师父都挂了彩，袖子上染了斑斑血迹。而我和苏寒永远是被护的最好的，苏寒不会武，我则是师父和索迪尔弥弥都不让我出手。
索迪尔美名其曰：“你是压轴，专门用来对付对面头儿的。”一语成谶。
那次我们的马车毁在暗杀中，所幸马还在。弥弥与苏寒同骑，我就被扔给了索迪尔。
最开始我还顾忌所谓的男女之防，到得后来，实在困到不行，便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驿站的床上，外面天色已经暗了，我被颠了一天浑身酸痛。睡不着的我爬了起来，想找点儿吃的垫垫肚子。
有人敲了敲窗，我一惊，手覆上枕边的剑。那人却敲了两声就直接推开了窗，熟悉的手，递进来一块炊饼。
我接过炊饼，顺手把他扯到了房里。
索迪尔一边旁若无人地在床上坐下，一边用带着西域口音的中原话说：“中原未出阁女子的闺阁据说可不能乱闯，闯了就要以身相许。缓缓，要不要我以身相许？”
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了一声。我啃着饼，问他：“你没吃东西？”顺手准备把饼分一半给他。他制止了我的动作，对我道：“想到你醒来会饿，特地给你留的，没想到你睡了这么久。”然后他凑到我面前，背后仿佛有尾巴翘起来摇啊摇一般，委屈巴巴对我说：“缓缓，我想吃小鱼干。”
我吹了一声哨，唤了一条蛇去寻了点鱼干来。那条蛇很效率，很快便寻来了一捆鱼干。索迪尔看着我悠闲淡定地接过鱼干递给他，抖着手接了去，往嘴里一塞，喊了一句：“鱼干有毒！”就倒在了床上。我看了一眼那条蛇，继续啃我的炊饼。
过了一会他坐起来，继续委屈巴巴：“缓缓你一点儿也不关心我。”我啃完饼，就着他的衣服擦了擦手，顺便告诉他：“那是条无毒蛇。”

七.
到南疆的时候，正赶上圣兽潭中奇花异草长得茂盛葳蕤。离五毒教越近，我就越觉得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出来接我们的是一个叫曲暮辞的五毒弟子，她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两秒，对我说：“你的眼睛很像我大师姐。”然后她走到了前面，没有再看我。
我隐约觉得她对我有些敌意。索迪尔也察觉了，凑过来对我说：“缓缓别怕，我在。”说罢对我眨眨眼。我瞪了他一眼，他又对我说：“我认识她，我也认识她师姐。小时候我来过南疆，她师姐叫曲染，我同染染关系挺好，还约好了她长大……”他突然住了话头，我也没有继续问。
那个叫曲染的女孩子应该对他来说很重要吧。而他对我这么好，其实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像曲暮辞说的那样吧。
我没再说话，跟着师父走到了我们暂住的树屋。强烈的熟悉感越来越浓。脑海中时而有片段闪过，血红的月，淡金色的发丝，银饰碰撞的响声，幽蓝色的花海。却想不起其他。
可这里的一切都熟悉到令我心惊。心惊到一切日间活动结束我回到我暂居的树屋，睡得都不甚安稳。
睡到一半忽然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瞬间惊醒，握住枕下的剑，走到门后。门开了一条缝，一个银白的脑袋钻了进来，轻轻“喵”了一声，随即之后又有另一个声音“喵”了一声。
我呼出一口气，松了剑，拉开门。门外果然是索迪尔。
南疆的月色很凉，照在他身上，淡金色的发丝仿佛泛着光。他压低了声音同我道：“缓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抱着猫跟在他身后，走过夜晚的南疆。虫鸣此起彼伏，我有些害怕，他牵着我，将球球放在肩膀上，轻声说：“别怕，我在。”
他带着我到了一个看起来仿佛是祭坛的地方，走到了角落的一处石壁处。也不知道他是动了什么机关，石壁悄无声息移开了一角，现出一道小门。他弯着腰带我穿过去的瞬间，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整片幽蓝色的花海，不知道是什么花，花瓣几乎透明地可以透过月光，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香气。
索迪尔问我：“缓缓，这里好看么？”
我没回答，不是因为美景而震惊，而是今天在我脑海中滚过的那么多片段中，就有这一片花海。
不会错的，就是这一片花海，幽蓝色的，带着月光的花海，花海里有个人有着淡金色的发丝。可是那天花海变成了紫色，因为天上的月染了微红。
索迪尔仿佛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在我眼前晃了晃手：“缓缓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我……我没事，这里太美了，一时没晃过神来。”
他折了一朵花别在我鬓边，问我：“小丫头，等仙踪林一事了，我就带你去大漠，可好？”
我道：“好。”
他说：“你可不许反悔啊。”
“不会的。”

八、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我自己的房间里了，球球趴在我枕边睡得香甜。应该是索迪尔送我回来的吧。
我坐起来穿整好衣服，就听见师父在外面喊我。五毒教的服饰真是繁琐，各种银饰简直要把人压的喘不过气来。我一边想着他们为什么不干脆把这些银子卖了一边穿着，却突然意识到自己穿五毒教衣物时那种娴熟。显然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
师父带我去见了五毒教主，那个出身七秀坊的传奇女子，如今坐在她已变成毒尸的爱人身上，看起来让人颇有些心酸。
他们说的那些客气话我全没在意，只在发呆。发着发着感觉到有人在看我。我顺着事先望过去，是一个身量同我差不多的女子，看起来像个孩子。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索迪尔凑过来跟我说：“那是曲染的师父，五毒教圣蝎使阿幼朵。”
我同她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便继续发呆去了。
等到师父和教主谈完正事已是午饭时间了，我有些饿，听得可以吃饭了急匆匆地就走。阿幼朵喊住我，拉着我去了偏殿，把我的袖子挽上去。
我或许知道她在寻找什么，一块蝴蝶型的胎记。只是那个胎记，我在华山的第二年，被于睿师叔看见，也不知是用什么法子便给我消了。
我没有同阿幼朵说，她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终于还是失望了，说了句同曲暮辞说的很像的话：“你的眼睛很像我最喜欢的那个弟子。”
她顿了顿：“只是，她后来离开了南疆，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整个人一怔。

九、
当天下午师父和苏寒弥弥便去了仙踪林。师父说他是去仙踪林里寻找一些线索。他们并没有带上我，为了保护我顺便也把索迪尔留了下来。
索迪尔问我想去哪里转转，我只扯着他在五毒教里随处乱走。他一边走一边跟我介绍这里那里，这是圣兽潭，那是无心岭。他似乎对五毒十分十分地熟悉。我问他：“你在五毒呆了多久？”他说：“不久，只是以前阿染特别喜欢带我到处晃，所以都摸熟了。”
走到无心岭附近的时候，时而看到毒尸出没。索迪尔并没有杀掉他们。
他说：“他们也都是可怜人，只要不伤害我们，就放他们一条活路吧。”
我问他：“你知道毒尸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么？”
他如实回答：“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没说话。
过了会他道：“缓缓，我只知道五仙教有一种蛊术，情之所依，心之所系，代君受命，保君平安。“
我有些好奇，问他：“什么蛊术？”
他说：“这是生死蛊。绑了之后手臂上会有一个蝶形印记。这种蛊据说是终生有效的，所以可不能乱绑。”
说着他挽了袖子给我看他手臂上的蝶形印记。同我曾经的一模一样。
我问他：“你给谁绑了？”
他道：“我趁阿染睡觉的时候悄悄给她绑了。”
我生硬地“哦”了一声。
索迪尔忽然凑到我面前：“缓缓，吃醋啦？”
我别过头去：“没有。”
他拍了拍我的头：“没必要吃醋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