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去往南疆的一路并不算太平。暗杀者一波又一波地来，最为凶险的一次，连向来白衣出尘的师父都挂了彩，袖子上染了斑斑血迹。而我和苏寒永远是被护的最好的，苏寒不会武，我则是师父和索迪尔弥弥都不让我出手。
索迪尔美名其曰：“你是压轴，专门用来对付对面头儿的。”一语成谶。
那次我们的马车毁在暗杀中，所幸马还在。弥弥与苏寒同骑，我就被扔给了索迪尔。
最开始我还顾忌所谓的男女之防，到得后来，实在困到不行，便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驿站的床上，外面天色已经暗了，我被颠了一天浑身酸痛。睡不着的我爬了起来，想找点儿吃的垫垫肚子。
有人敲了敲窗，我一惊，手覆上枕边的剑。那人却敲了两声就直接推开了窗，熟悉的手，递进来一块炊饼。
我接过炊饼，顺手把他扯到了房里。
索迪尔一边旁若无人地在床上坐下，一边用带着西域口音的中原话说：“中原未出阁女子的闺阁据说可不能乱闯，闯了就要以身相许。缓缓，要不要我以身相许？”
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咕”了一声。我啃着饼，问他：“你没吃东西？”顺手准备把饼分一半给他。他制止了我的动作，对我道：“想到你醒来会饿，特地给你留的，没想到你睡了这么久。”然后他凑到我面前，背后仿佛有尾巴翘起来摇啊摇一般，委屈巴巴对我说：“缓缓，我想吃小鱼干。”
我吹了一声哨，唤了一条蛇去寻了点鱼干来。那条蛇很效率，很快便寻来了一捆鱼干。索迪尔看着我悠闲淡定地接过鱼干递给他，抖着手接了去，往嘴里一塞，喊了一句：“鱼干有毒！”就倒在了床上。我看了一眼那条蛇，继续啃我的炊饼。
过了一会他坐起来，继续委屈巴巴：“缓缓你一点儿也不关心我。”我啃完饼，就着他的衣服擦了擦手，顺便告诉他：“那是条无毒蛇。”

七.
到南疆的时候，正赶上圣兽潭中奇花异草长得茂盛葳蕤。离五毒教越近，我就越觉得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出来接我们的是一个叫曲暮辞的五毒弟子，她看到我的时候愣了两秒，对我说：“你的眼睛很像我大师姐。”然后她走到了前面，没有再看我。
我隐约觉得她对我有些敌意。索迪尔也察觉了，凑过来对我说：“缓缓别怕，我在。”说罢对我眨眨眼。我瞪了他一眼，他又对我说：“我认识她，我也认识她师姐。小时候我来过南疆，她师姐叫曲染，我同染染关系挺好，还约好了她长大……”他突然住了话头，我也没有继续问。
那个叫曲染的女孩子应该对他来说很重要吧。而他对我这么好，其实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像曲暮辞说的那样吧。
我没再说话，跟着师父走到了我们暂住的树屋。强烈的熟悉感越来越浓。脑海中时而有片段闪过，血红的月，淡金色的发丝，银饰碰撞的响声，幽蓝色的花海。却想不起其他。
可这里的一切都熟悉到令我心惊。心惊到一切日间活动结束我回到我暂居的树屋，睡得都不甚安稳。
睡到一半忽然门外有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瞬间惊醒，握住枕下的剑，走到门后。门开了一条缝，一个银白的脑袋钻了进来，轻轻“喵”了一声，随即之后又有另一个声音“喵”了一声。
我呼出一口气，松了剑，拉开门。门外果然是索迪尔。
南疆的月色很凉，照在他身上，淡金色的发丝仿佛泛着光。他压低了声音同我道：“缓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抱着猫跟在他身后，走过夜晚的南疆。虫鸣此起彼伏，我有些害怕，他牵着我，将球球放在肩膀上，轻声说：“别怕，我在。”
他带着我到了一个看起来仿佛是祭坛的地方，走到了角落的一处石壁处。也不知道他是动了什么机关，石壁悄无声息移开了一角，现出一道小门。他弯着腰带我穿过去的瞬间，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整片幽蓝色的花海，不知道是什么花，花瓣几乎透明地可以透过月光，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香气。
索迪尔问我：“缓缓，这里好看么？”
我没回答，不是因为美景而震惊，而是今天在我脑海中滚过的那么多片段中，就有这一片花海。
不会错的，就是这一片花海，幽蓝色的，带着月光的花海，花海里有个人有着淡金色的发丝。可是那天花海变成了紫色，因为天上的月染了微红。
索迪尔仿佛终于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在我眼前晃了晃手：“缓缓你怎么了？”
我回过神来：“我……我没事，这里太美了，一时没晃过神来。”
他折了一朵花别在我鬓边，问我：“小丫头，等仙踪林一事了，我就带你去大漠，可好？”
我道：“好。”
他说：“你可不许反悔啊。”
“不会的。”

九、
当天下午师父和苏寒弥弥便去了仙踪林。师父说他是去仙踪林里寻找一些线索。他们并没有带上我，为了保护我顺便也把索迪尔留了下来。
索迪尔问我想去哪里转转，我只扯着他在五毒教里随处乱走。他一边走一边跟我介绍这里那里，这是圣兽潭，那是无心岭。他似乎对五毒十分十分地熟悉。我问他：“你在五毒呆了多久？”他说：“不久，只是以前阿染特别喜欢带我到处晃，所以都摸熟了。”
走到无心岭附近的时候，时而看到毒尸出没。索迪尔并没有杀掉他们。
他说：“他们也都是可怜人，只要不伤害我们，就放他们一条活路吧。”
我问他：“你知道毒尸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么？”
他如实回答：“不知道。”
我叹了口气，没说话。
过了会他道：“缓缓，我只知道五仙教有一种蛊术，情之所依，心之所系，代君受命，保君平安。“
我有些好奇，问他：“什么蛊术？”
他说：“这是生死蛊。绑了之后手臂上会有一个蝶形印记。这种蛊据说是终生有效的，所以可不能乱绑。”
说着他挽了袖子给我看他手臂上的蝶形印记。同我曾经的一模一样。
我问他：“你给谁绑了？”
他道：“我趁阿染睡觉的时候悄悄给她绑了。”
我生硬地“哦”了一声。
索迪尔忽然凑到我面前：“缓缓，吃醋啦？”
我别过头去：“没有。”
他拍了拍我的头：“没必要吃醋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十、
那三天我们把五毒各种逛，师父他们并没有从仙踪林出来，教主说没看见师父放的烟花，应该是没有出什么事情。仙踪林很大，本来就需要好几天才能走完云云。
那几天索迪尔带我走遍了五毒的山山水水。那天下午他突然说带我再去一次那片花海。
下午的花海不如夜间的惊艳，却也有一翻别致的美。只是花海中还站着一个人。
曲暮辞。
索迪尔皱了眉：“你怎么在这？”
曲暮辞笑得有点嘲讽：“我为什么不能在这了？只许你和师姐来看就不许我来看了？其实我早就知道这里了，我当初就是在这里把师姐逼死的呢。”
索迪尔牵着我的手紧了紧。
曲暮辞继续说：“那时候我蛊术还不行，伪装你也只能伪装半个时辰，好在半个时辰之内师姐就发狂了。那天可是十六，在这个地方待过十六的夜晚会发生什么，索迪尔你也知道的吧。”
索迪尔紧紧地拽着我转头就走，一边走一边念叨：“她疯了。”
我问他：“十六的夜晚会发生什么？”
他抿唇，思索了很久还是告诉我：“苗疆有一个传说，十六夜红月会带走在幽冥花海的人的性命。”
“所以她的意思是？”
“阿染没死，她在妄想。”
“所以……你很喜欢那个阿染是么？”我苦笑。
索迪尔伸出手想拍我的脑袋，被我躲过了，他的手僵在半空，半晌才收回来，说：“别乱想，时候到了你会知道的。”

十一、
回到圣坛的时候，正好碰到阿幼朵急急地走出来，看到我们赶紧迎了上来，道：“快回去看看陆道长和弥弥！”
师父！我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索迪尔脸上血色尽失，拉着我就往树屋狂奔。
师父躺在树屋的床上，守在旁边的是苏寒。而弥弥躺在另一张床上。师父身上都是血，弥弥的袍子上也被溅上了许多。只是弥弥的脸色苍白到仿佛已经不在人世。
索迪尔跪了下来。我呆愣地站在门口。
阿幼朵告诉我，他们在仙踪林里遇到了天一教的大毒尸，师父帮弥弥承了最可怕的一掌，然而死的是弥弥。
我问她为什么。她告诉我：“弥弥她，她给你师父绑了生死蛊。”
代君受命，保君平安。
两个时辰后师父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弥弥呢？”
苏寒的眼神暗了暗。师父转过头看到了对面床上躺着的弥弥，忽然就失声痛哭。
我从未看到师父哭，甚至我从未看到他露出一分悲伤的表情。而此刻的他的悲伤已经不能用言语形容了。我鼻子一酸，也跟着落下泪来。

十二、
那天我一个人上街采买。路上只有寥寥几家开门的店家，很是萧瑟。
有人挡住了我的去路。是曲暮辞。而她的手臂上还盘着一条银纹蛇。她朝我笑了笑：“师姐，好久不见。上次在南疆我居然还没有认出你来呢。你和索迪尔，过得还好吧？”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笑了笑看着我：“仙踪林里的大毒尸，是我引过去的。”
我的手握住剑柄。
她继续笑着：“弥弥原本不会死的，只是我稍微用了点毒。本来是想用在陆岑念身上的，奈何弥弥这不长眼的女人给他种了生死蛊，就像当初索迪尔给你种生死蛊一样。“
我拔剑，剑尖直指曲暮辞。
她若无其事地问我：“你说，师姐，如果你出现在万军箭下，索迪尔他，会不会来救你？”
她手臂上那条蛇忽然朝我吐了吐信子，身后有人接近，我刚转过身，忽然觉得颈后一痛，便再无知觉。

【吞了一楼，不想再码了，等恢复吧QWQ】
尾声、【陆岑念视角】
洛阳的战场上所有的狼牙兵都在同一刻倒下。身边的阿幼朵念叨着：“完了。”
我问她：“什么完了？”她没理我。
后来我去看了很多很多的书，才查到这一幕。以身为祭，以身化蝶。向来只有五毒教圣女才可能使出这种毁天灭地或是拯救苍生的大蛊术。
而缓缓这次，是拯救了苍生。只是她不见了，她和索迪尔，连遗体都未曾留下。
后来我牵着马路过扬州，看到四月杏花开的正好，想到曾经缓缓于春日的歌唱，想到曾经她满含娇羞地对我说：“师父，我好想和索迪尔一起，两人一马，去他的故乡啊。”
我也经常想起那个人。
小孩子气得紧，最后却是以命护得我周全。
她问过我：“岑念岑念，你喜不喜欢我呀！岑念我好喜欢你啊你跟我回大漠吧，或者带我回华山也好啊~！”
我还欠她一句：“我喜欢你。”
我带她回了华山，只是她再也看不见华山的雪。
我后院那株桃树已经开了不知道多少次花了，也只余我一个人坐在树下，一个人下着棋，想着过去。
阿幼朵告诉我曲染就是缓缓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很震惊。然后她拉着我去了战场，我就看见万箭之中的缓缓。
如果弥弥在，定然也会支持我以身挡去缓缓周身箭矢的吧。
只是，我终究连她最疼爱的弟弟也护不了。
最终只留我一人看这天地灝远，曾经所期待的两人一马，终究不过浮梦。
也罢。也罢。

END。
最近课多如狗，后头写的有点赶感觉有点烂尾了。
啊不说了困死我了我要去睡了！！笔记本都要没电了嘤嘤嘤！！！

十三、
醒转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战场上，对面城楼上的白衣人是师父，他的白色道袍被风吹得烈烈。他旁边那个身量未足看起来如同小女孩一般的是我曾经的师父，阿幼朵。她看起来似乎也很着急，只是隔得太远我看不清她神色。
我没有看见索迪尔。
所幸我没有看见他。
忽然万千箭矢朝我射来，师父飞身向我奔来，可他离我太远，眼看着箭矢就要穿过我的身体。
我的面前忽然有血花绽开，迷了我的双眼。箭矢停在我面前，渐渐地浮现出一个人影。淡金色的发丝，异色双眸，跪在我面前，给我挡着箭。那些箭扎在他背上，有的甚至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露出了外面的箭头。
他浑身上下都是血迹，我想我也一样。
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挣脱开来，捆住我的锁链断开了，我抬起手想抚摸他的脸，却发现有紫色的蝴蝶从我指尖飞出。
远方的阿幼朵似乎也发现了，急急地向这边扑过来。
索迪尔的闭了闭眼，又勉强睁开，笑了笑，道：“所幸带你去了大漠……”
他不说话了。眼睛依然望着我，却再无神采。
我指间的蝶越来越多，到后来有的从我肩上飞出，有的从我背上飞出，直到淹没了我和索迪尔两个人。甚至连师父的呼喊都再听不见。
恍惚间索迪尔睁开了眼，唤我：“小丫头……”
我伸出手去，手指穿过了他的脸颊。触碰不到他。
他说：“小丫头，嫁到大漠来可好？”
我点头，道：“好。”
【这是吞掉的那一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