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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识普及】【暗示】——精神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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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6-09-22 09:38回复
    第一章:我本科读的是心理学。大一期间,我在老师们的推荐下,看了许多与心理有关的小说和电影。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有个疑问:现实中,那些资深的心理学者,真的能够干预甚至操控他人的意识么?
      直到大四毕业,这个问题依然困扰着我。毕业聚会上,我端着酒杯找到系主任,再次提出了这个疑问。
      当时,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认真问道:“张一新,你真想弄清楚这个问题?”
      我也认真地看着他,用力地点点头:“真想。”
      “那就放弃读研,去找一份犯罪心理学方面的工作吧。”他语重心长地说,“你的问题,只有最为极端的心理学才能回答,留在学校里,你就永远无法找到答案。”
      正是因此,我放弃了原本的读研计划,四处寻找与犯罪心理学有关的工作。这是个冷门的领域,对新人也并不友好,我摸爬滚打了好几年,才总算站稳了脚跟。
      结婚生子后,生存的压力陡增,为了让家人过得好一点,我接连换了好几份工作。过了三十岁,我逐渐变得世故而平庸,当年那个视为毕生追求的问题,也早已被埋进了记忆深处。
      但命运就如同心理一样,复杂而难以捉摸,往往还带有必然中的偶然。三十四岁那年,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接触到一个名叫叶秋薇的女人。她的出现,不仅回答了我当年的问题,还彻底颠覆了我对人类精神世界的认识。
      她曾经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想不动声色地置人于死地,其实并不难。
      下面,我就来讲讲这个女人的事。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6-09-22 09: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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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听说叶秋薇这个名字,是2012年的夏天。
        当时,我在本地的一家法制杂志社供职,负责犯罪心理学的板块。7月初,领导把9月份的主课题给了我,题目是“谋杀犯罪预谋阶段的心理分析”。
        每个月的主课题,都需要提前一个月完成初稿,这也就意味着,我必须在月底前拿出完整的文字报告。
        接下来,我用尽办法,总共面访了六名被判了监禁的犯人,还有一名即将被执行死刑的死囚。面对我,他们或是绝对沉默,或是长久痛哭忏悔,没人能冷静地接受采访。眼看半个月过去,事情却几乎毫无进展,我就难免有些焦虑起来。
        7月中旬的一个晚上,朋友约我出来聊聊。几杯啤酒闷下肚,我就开始倒苦水,说起杂志社的生存不易,养家糊口的艰难,还有那毫无进展的课题。
        朋友名叫吴涛,我习惯喊他老吴。我们是一个家属院里长大的孩子,后来,还一起读了四年的心理学本科。本科毕业后,我步入社会,他则读研、读博,一离开校园,就成了本地精神病院的一名副院长。
        听我说了一阵,老吴喝了口酒,眉头微微一皱,说道:“老张,关于你这个预谋心理的课题,有个人,说不定能帮到你。”说着,他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你?”我当时误解了他手势中的深意,白了他一眼,哂笑道,“吴院长,你个研究儿童心理的博士,就别跟我装什么犯罪心理大师了。”
        “不是我。”老吴放下手,仰起脸,微微一笑,“是我们院里的一个病人。”
        “病人?”我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着他的眼睛,觉得这话有点意思,“什么病人?”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6-09-22 09: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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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四病区二层,叶秋薇病房。与叶秋薇的第二次会面,以及第一次真正意义的访谈。
         写完这些,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阵光亮。我突然注意到一个很有价值的问题——这种说法或许并不贴切,我大概早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只是一直隐藏在无意识之中而已。
          我放下笔,连忙摆了摆手,稍加思索,改口说:“等等,叶老师,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
          “一年前,你为什么要投案自首?”
          “虽然咱们之间应该坦诚,但我现在还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叶秋薇接下来的话让我无法反驳,她说,“因为即便我说了,你现在也不会懂。”她看了我一眼,“循序渐进,对你我都有好处。”
          “啊。”对于她,我还是相当敬畏的,因而没有做出任何坚持。我思索片刻,又注意到另一个很有价值的问题,“那就换个问题。叶老师,能不能先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自己能用精神力量去杀人的?是幼年还是成年?是天赋?还是后天的学习与积淀?”
          “是个契机。”她如此答道,“几年前的一个契机。”
          “契机,那——”我害怕再次遭到拒绝,因而有些犹豫,“能跟我说说这个契机么?”
          “可以。”她的语气平静得可怕,“这个契机,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起过。”
          我长舒了一口气:“真想不到,我会有这份荣幸。”
          我静待她开口,她却保持了很长时间的静默。虽然静默,她的神色却依旧平静如水,看不出丝毫的意识涟漪。我本能地屏住呼吸,一直等到她主动开口。
          “张老师,你来见我之前,一定从吴院长那儿多少了解过我。”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说道,“我丈夫的事,你一定知道些吧。”
          “秦关。”我点点头,“听说他……”
          “嗯。”她没让我继续说下去,“我所说的契机,就跟我丈夫有关。”
          对一个女人来说,提起死于非命的丈夫,应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吧。我沉思片刻,便叹了口气说:“叶老师,如果你觉得为难……”
          “不为难。”她轻轻摇了摇头,“我和他是高一认识的,高二就确立了恋爱关系,后来还考了同一个大学,一起读研,直到结婚。读本科时,我们就很想有个自己的孩子,所以婚后,我们一直在努力。但是,我的身体不太好,直到2008年的7月,才第一次怀了孕。”
          我看着眼前冷静而令人敬畏的女人,无法想象她恋爱结婚时的模样。
          “当时,我刚刚破格成了副教授,我丈夫也出了一本含金量很高的学术著作。”她的语气不掺杂任何情感,仿佛是在说一件别人家的事,“加上怀孕,算是三喜临门吧。那段时间里,我和他都很高兴,觉得未来一片光明。不过,我们还是年轻,所以才会发生后来的事。”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6-09-22 1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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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频清楚地记录下了出事的过程。当时,实验室里只有我丈夫一个人。大概是为了检查气体发生装置的密闭性,他用水解硫化铝的方法,制出了一瓶高纯度的硫化氢气体。接下来,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打开钢瓶,对着瓶子吸了一口,两秒后,又厌恶而慌乱地把钢瓶扔掉。不出几秒,他就踉跄着打碎了一大堆玻璃仪器,最后倒在地上。巡逻的保安恰巧经过同一楼层,听到动静,就赶紧把他送到了医院。”
            “他为什么要……”我皱起眉头,实在是难以理解,“他不知道那种气体有毒么?”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叶秋薇说,“那可是最入门的知识啊。”
            “那这起事故后来怎么处理了?”
            “警方通过调取监控,以及现场的调查取证,将事故认定为自杀行为。但没人比我更懂我丈夫,我知道,他是绝对不可能自杀的。很快,一个说法就流传开来,说我为了项目审批而接受某位高官的潜规则,我丈夫正是因此才想不开的。”
            “谣言猛于虎。”我沉重地叹了口气,“你一定很不好过吧?”


          来自Android客户端25楼2016-09-22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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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确实不好过,但谣言对当时的我来说,已经不是最可怕的了。”叶秋薇抬起右手,轻轻扶了扶眼镜,“我万念俱灰,每天唯一的事,就是在医院陪着丈夫。虽然自杀的结论,没让我拿到一毛钱的保险金,但学院领导商议后,决定从X溶剂研究项目的拨款中,悄悄分出一笔给我,让我能够安心地陪伴丈夫。”
              “物质困难最不讲理,这也算是解决了你的后顾之忧了。”我心中稍稍宽慰了一些。
              “是啊。”叶秋薇同意了我的观点,“在纯粹的社会行为中,金钱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有了那笔钱,我可以让我丈夫一直住在IUC里,接受最好的治疗与照顾。接下来的那段时间里,日子就是这么一天天过去的,直到改变的契机来临。”
              我屏息凝神,静待她接下来的讲述。
              “那是2009年的元旦前后,那天晚上,我坐在病床边,趴在我丈夫身上睡着了。我做了很长的梦,在无意识的梦里,我看见结婚蜜月时,他带着我到海边游玩,我们在深夜无人的沙滩上相拥。夜里快两点的时候,我从梦中醒来,身体里像是有团烈火在燃烧。我看着病床上的丈夫,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脖子和胸口。”
              “一个梦,让你压抑许久的生殖性本能苏醒了?”我看着她问。
              “正是如此。”她微微点头,“我难以自制地抚摸他,最后颤抖着,把手伸向他的下体,可是——”她顿了顿说,“他的下体,却没有我想象中的火热,而是缩在一起,像寒铁一样冰冷。”
              我深吸了一口气,心快提到了嗓子眼里。
              “那种冰冷像是有着某种能量,迅速浇灭了我浑身的火。一瞬间,我的欲望消失殆尽,与此同时,感知能力却变得无比敏锐,判断力和思维能力也达到了从未有过的清晰。”她胸口明显起伏了一下,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并瞬间计算出心率。我能听见门外十分细微的窃窃私语,并瞬间判断出两人当时的心理状态。护士敲门而入,为我丈夫进行夜间的雾化治疗。她对我露出笑脸,我却从她微扬的鼻头、紧绷的嘴唇、暗淡的双眼中,一眼就看出了她内心深处的厌恶。”
              我听着这些,想象着她当时的感受,逐渐出神。过了许久,我才缓缓反应过来,拿起笔,问道:“你是说,从那一刻开始,你突然变得极其敏锐,甚至能轻易地读懂他人的内心?”
              “我不知道你能否理解那种感受。”她耐心地解释说,“我能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捕捉并分析旁人身上一切细微的表情和举动,就像用眼睛看、用鼻子闻、用耳朵听那样简单。”
              我把眼睛闭上两秒,试着去联想她描述的感受。她的感受我能想象,但还无法完全理解。我睁开眼,又问:“这就是那个契机?”
              “是。”她点头说,“那种改变就发生在一瞬间。就好像,整个人突然完成了某种进化一样。”
              “啊——”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呢?”
              “我的自我感受是,那一瞬间的冰冷,彻底浇灭了我刚刚苏醒的生殖本能。”她如此解释说,“而生殖本能,是性本能中最为重要的部分。所以,生殖本能瞬间消失后,其他性本能也逐渐失去了对意识的掌控。”
              “生殖本能消失,性本能失去掌控……”我连连摇头,完全无法理解,“这真的可能么?”


            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16-09-22 15: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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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道:“叶老师,这四本书……”
                “放在那儿就行了。”她咬了一口苹果,“会有人送进来的。”
                “我还有点不明白,你说你对美食没有兴趣,为什么还要吃水果呢?”
                “因为生理需要啊。”她看着我,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笑,“虽然性本能削弱,对食物没了兴趣,但理性的意识却告诉我,进食是保持其存在的基本条件。我不是因为本能而进食,是为了意识。”她又咬了一口苹果,“你出去之后留意一下,看汤医生是不是如释重负,下次见面时告诉我。”
                我本想跟她来个正式道别,但她一直背对着我,默不作声。我纠结片刻,还是默默走出了病房。一出门,我就看见汤杰超面色发白,十指在腹部紧扣,还在不停地舔着嘴唇。见到我不出三秒,他的脸上就瞬间露出红润,紧扣的双手也自然垂下,还轻松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嘴唇也不再紧绷,而是展现出露齿的笑。
                这些变化,显然都是无意识的如释重负。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如此敏锐的观察力和判断力的呢?
                走到楼梯边缘时,我回头看了看叶秋薇的房间。那一刻,我觉得,她像是我的老师,而对汤杰超的观察,则是一次简单的课后作业。
                走出四区,看着满目的灿烂阳光,我突然感觉,自己灵魂中的某一部分,已经被彻底锁在了那间病房里。


              来自Android客户端29楼2016-09-22 1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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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纷纷放下武器。为了证明自己手中的确没有武器,他们会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双手。或者,他们会把手伸到对方面前,让对方触摸检查。会合作的人类在万物竞争中生存下来,这种展示善意的手部动作也因此嵌入了人类本能,并在社会因素的干预下,逐渐演化成为抱拳、握手、拥抱等各种方式。
                  在古代,两位侠客打招呼时,会放下武器,双手抱拳;在现代,两位谈判代表达成协议时,会和对方握手;当你和朋友相遇,你会不自觉地伸出手,与他握手或拥抱。这些,从根本上说,都是展示善意的手部行为。
                  所以说,我们不经意间的一举一动,都会反映最真实的内心。
                  下面,开始讲述我和叶秋薇第三次会面的事。


                来自Android客户端32楼2016-09-22 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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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次见叶秋薇,依然是汤杰超接待的我。在病房门前,我提出,这次想在病房里多待一会儿,汤杰超干脆地拒绝了我的提议。
                    “不行,张老师。”他的态度非常坚决,“院里有规定,最多三十分钟,一分钟也不能多。”
                    我只好微微点头,轻轻咬了咬嘴唇。任何形式的时间限制,总能给人以无形的压力。
                    我走进病房,关好门。叶秋薇正坐在窗边,认真读一本《普法月刊》。那天,她穿了一件收身的黛色短袖T恤,配一条天蓝色的宽松休闲裤,比前两次看去多了不少活力。
                    见我进来,她抬起头,扶了扶眼镜,示意我先坐。我坐到玻璃墙边,推开对话口,她则不慌不忙,又看了一分多钟,才拉着藤椅坐到我对面。
                    期待已久的会面来临,我却不知该如何开场了。
                    “张老师。”她端正地坐在藤椅上,双腿前身,左脚搭在右脚的脚踝上,显得十分放松,“你的犯罪心理板块做得不错。”
                    我微微一笑,说道:“昨天我出去时,汤医生确实显得很焦虑。看见我,他面色从白到红,双手从紧扣到自然下垂,嘴唇从紧闭到张开,这些,都是如释重负的表现吧?”
                    “嗯。”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咱们可以接着往下说了,你来问,我来答,彼此坦诚。”
                    我做了个深呼吸,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我打开死亡资料,翻到舒晴和谢博文遭遇的车祸,说:“那就直入主题,先说说谢博文吧。你为什么要杀他,又是怎么制造了那场车祸?”
                    “从心理状态骤变的那个夜晚开始吧。”她说,“我之前说过,那晚的契机,不仅改变了我的未来,也改变了我的过去。许多过去未曾注意到的细节,全都突然钻入了我的意识。”
                    “关于谢博文,你都回想起了什么?”
                    “酒会那晚,是他给我下了药。”
                    “你是怎么发现的?”我打开笔记本,写上谢博文的名字。
                    “我最先回想起来的,是他那晚的一个举动。还记得么,我跟你说过,酒会那晚,他让我去给徐毅江敬酒时,先后两次拍了我的肩膀。”
                    “这代表了什么?”
                    “这种行为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异常。这种行为,通常发生在上级对下级,内行对外行,或者长辈对子女之间,这既是一种关怀,也是一种表明主导或支配地位的行为。”
                    我拿起笔,不由地想起第一次来到四区时,老吴对我的一个举动。当时,过分的寂静让我有些紧张,老吴看了出来,拍拍我的肩膀,向我介绍了隔音设施,打消了我的疑虑。现在想来,他拍我的肩膀,就是一种内行对外行的关怀,同时也无意间表现了他的主导地位。在职场中,老人对新人,也常常会做出类似的举动。
                    我在谢博文的名字后面写下:
                    两次拍打叶秋薇肩膀,关怀与支配地位。
                    “然后呢?”我抬起头问。
                    “按理来说,在那种情况下,他做那样的动作,真的再正常不过了。可是——”她举起右手,伸开手掌对着我,说:“手是最为敏感的肢体之一,所以也能表现最复杂的心理。他拍我的肩膀时,并没有完全伸开手掌,而是下意识地蜷缩着。”
                    “蜷缩着?”我抬起手,轻轻抓了抓头皮,“那又代表什么?”
                    “代表紧张、迟疑,以及对我的不坦诚。”她解释说,“在无意识行为中,如果一个人十分坦然,他的手掌就会自然张开。很多人在紧张时会找个东西抓在手里,就是为了给蜷缩手掌找个理由。”
                    我赶紧在谢博文的名字后面写道:
                    拍打肩膀时手部蜷缩,紧张、迟疑、不坦诚。
                    “你就凭此判断出,是他给你下了药?”
                    “没这么简单。”叶秋薇摇摇头,“人的心理很复杂,不能单凭一个举动来判断。”


                  来自Android客户端35楼2016-09-22 2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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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怎么说?”我急切地追问。
                      “他依旧是安慰我,说,小叶,过去的都过去了,你不能一直活在悲痛里,你要打起精神,秦关还需要你的照顾……如此之类的话。”她端起杯子,却没有喝水,“我假装陷入执念,在他面前自言自语说,一定是下了什么药。接着,我开始一个接一个地列举药品的名字,并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我紧张地听着,一面拿起笔,准备随时做记录。


                    来自Android客户端38楼2016-09-22 2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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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见的口服型麻醉剂,还能溶于酒的,我想来想去也就那么几种。而且,都是读博的时候,谢博文作为博导为我讲解的。”她呼吸均匀,声音平静得如同话剧旁白,“我扶着额头,假装焦虑地说,谢老师,你帮我分析一下,是苯巴比妥?东莨菪碱?阿托品,等等。每说出一种药品,我就停顿两秒,轻轻敲几下桌子。”
                        “为什么敲桌子?”
                        “分散他的注意力,降低他的戒备意识。”她解释说,“我04年就学过,但还是第一次用到。”
                        我点点头,根据谐音,将她提到的几种药品记录下来,问道:“那他有什么反应?”
                        “他一直在拍我的肩膀,试图安慰我。可是当我提到东莨菪碱的时候,他的手却突然僵住了,最终也没能拍到我的肩膀上。接着,他后退两步,坐到我对面的一把椅子上,继续说着安慰我的话。”
                        “他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威胁,所以试图跟你保持距离。”我凭着感觉猜测说,“对么?”
                        “基本正确。”她点点头,接着描述说,“当时,我心里已经有数了。不过稳妥起见,我决定再试探一次。随意聊了一会儿后,我打乱顺序,加入新药,重新说了六七种药品的名字。之前,他无论是看我,还是看别的什么东西,目光都是平视的。可是,当我再次提到东莨菪碱时,他却突然低下头,并迅速把脚收进了椅子底部,左脚还缠到了椅子腿上。”
                        “我明白。”好不容易迎来一个了解的动作,我连忙接过话说,“隐藏双脚,蜷缩身体,都是遭遇威胁的表现。”
                        “接着,我假装漫不经心问,谢老师,东莨菪碱的化学式怎么写?他抬起头,眼中流露出明显的惊恐。但一秒之后,他就刻意睁了睁眼,制止了惊恐的自然流露,笑了笑说,哎呀,好久不接触那种东西,我给忘了。”
                        “试图撇清关系,还撒了再明显不过的谎。”我不自觉地笑了笑,继续引用书中了解到的知识,“越是撇清关系,越是心虚的表现。叶老师,这种说法对吧?”
                        “对。”她说,“之后,我又找机会试探了几次,他的反应全都在预料之中。我已经能完全确定,他在给我的那杯酒里,加了大剂量的东莨菪碱。”
                        我把她试探谢博文的过程详细记录下来,沉思片刻,好奇地问:“叶老师,你说的那个什么东浪……什么碱,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一种生物碱,能抑制大脑皮质的功能,效果迅速,而且明显。”她解释说,“知道古时候的蒙汗药吧?主要成分就是这种东西。”
                        我恍然地点点头,做了简短记录,接着问道:“确定是他下的药之后,你就决定要报复了?”
                        “没有。”她给出一个让我颇为吃惊的回答,“我当时,根本没想过要让他死。”
                        “那为什么……”
                        “因为舒晴。”她眼睛迅速地眨了两下,“通过暗示杀人的想法,是因为她才出现的。”
                        我低下头,在笔记本上找到舒晴的名字,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了出来。我抬起头,不由地想起舒晴美丽的容颜,以及那番意味深长的忠告。


                      来自Android客户端39楼2016-09-22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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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当时就明白过来:我丈夫被调开、院长打电话让我务必出席、我找舒晴陪我,以及后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一个预谋已久的计划。甚至,徐毅江在法庭上的不抵抗、审判程序不合理的迅速,我丈夫莫名其妙的自杀,也都是这个计划的一部分。”
                          我早就深有同感,因为此前发生的事,实在有着太多不合情理的地方。一件事如果不合情理,就一定是掺入了过多的人为因素。
                          进一步想,如果徐毅江强奸案的审判进程也是计划的一部分,那么,能让公检法机关甚至徐毅江自己都积极配合的,一定不是什么简单的计划。
                          想到这里,我头皮一阵发麻,身上瞬间起满鸡皮疙瘩。


                        来自Android客户端41楼2016-09-22 2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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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祈福那天的路上,我不动声色地计划好了一切。”她接着为我讲述,“我们都捐了不少香火钱,希望来年一切顺利,希望我丈夫能早日醒来——在这一点上,我毫不怀疑舒晴的诚恳。临走时,小庙的主持叫住我们,说我们捐的香火多,心意真,菩萨深受感动,托他邀请我们参加来年正月十五的祈福活动。”
                            我扫了一眼死亡资料的第一页:谢博文和舒晴遭遇车祸的时间,正是2009年的2月9日,农历正月十五。
                            “那时候,舒晴每天晚上都会浏览一个社交网站。回来后,我就以校外某化学期刊编辑的身份加了她,跟她交流了一个晚上。专业的化学知识,让她对我很有好感。之后,我到处寻找车祸的图片、视频资料,每天晚上,都通过那个账号进行分享。”
                            “目的是为了唤醒舒晴潜意识中,关于车祸的信息?”
                            “是,但不能完全唤醒,只是稍加暗示。”她解释说,“那些信息,只有在涌入意识的瞬间,才会对意识产生迅速有效的干扰。如果完全唤醒,就会失去对意识的刺激作用。我的目的,是让那些信息进入一种‘前意识’的状态,漂浮于舒晴的意识与潜意识之间,以便随时为我所用。之后,我又换了另一个账号,以化学爱好者的身份,再次加了她,并用新账号分享了一些与驾驶有关文章。我分享的文章内容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认为女性驾驶员存在短板,易出事故,另一种,是强调高速公路上易出事故。”
                            “暗示。”我深吸了一口气,“真是高明的暗示。”
                            “最有效的暗示,就是不动声色。”她继续说道,“但我也明白,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让车祸信息进入舒晴的‘前意识’。所以,正月十四那晚,我做了一个非常冒险的决定。”
                            “什么决定?”我已经完全沉浸在她的计划之中。
                            “我去见了许愿。我希望通过她或者她的家人,对舒晴进行一次直接刺激。”
                            “确实很冒险。”我对她的决定感到惊讶,“在这种刺激下,她很可能会主动回忆那场车祸,甚至回想起潜意识中的细节。如果让她打开心结,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可就前功尽弃了。”
                            “是。”她说,“但如果不提前进行一次直接刺激,想瞬间唤醒她的创伤记忆,理论成功率并不高。我考虑了很久,也没能想出更好的办法,何况,我当时心里也没什么底气,干脆就决定放手一搏了。”
                            “心理微妙,很难把握,确实也需要冒险。”我一边飞速记录,一边随口问道,“那个许愿……她怎么样了?”
                            “因为那场车祸,记忆力和逻辑能力变得很差,有时连句话都说不明白,性格也逐渐孤僻。她退了学,也没法工作,去年还一直跟着父母住,在父母开的小超市里整理货物。”
                            “她的家人,没有找舒晴的麻烦?”
                            “舒晴给了他们一笔钱,具体多少我不清楚,但事情就此平息了。”
                            我沉思片刻:“说说正月十四那天晚上的事吧。”
                            “我带礼物去了许愿家里,只坐了一小会儿就走了。”她回忆说,“临走时,他们一再挽留我,我说,叔叔、阿姨,其实我今天来,不光代表我自己,还代表舒晴。这些年来,她一直活在愧疚里。她很想来看看许愿,但却没有勇气。她知道不可能得到你们的原谅,她也一直没能原谅自己。最后我说,叔叔、阿姨,一个人的不幸,就别让两个人承受了。”
                            “你想让他们主动联系舒晴。”我猜测说,“事情后来是如何发展的呢?”


                          来自Android客户端43楼2016-09-22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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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博文死后,你又发现了什么。”
                              她指了指我手上的死亡资料:“你把资料翻到第二页。”
                              我照做。资料显示,第二名死者名叫丁俊文,1967年生人,本科学历,生前在Z大应用化学研究所担任库管员。2009年4月1日,丁俊文被妻子从自家窗口推出,坠楼身亡。后经鉴定,其妻患有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案发时不具有刑事责任能力,故而被送入市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我抬起头,看了一眼叶秋薇,毫不怀疑这是她所为。对她而言,利用一个精神病人杀人,想必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吧。
                              “叶老师。”我把笔记本翻了一页,写上丁俊文的名字,“接下来,就说说这个丁俊文吧。你为什么要杀他,又是如何做到的?”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站起身,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缓缓走到窗边。没等我开口,滴滴的警报声便响起,汤杰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张老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已经三十五分钟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收拾好资料,出神地看着叶秋薇的背影。“叶老师——”我决定跟她来一次正式道别,“谢谢你的配合,明天我再来拜访你。”
                              她一直看着窗外,始终没有搭话。
                              离开精神病院,我仍然沉浸在叶秋薇的故事里,难以自拔。她告诉我的一切,是那么真实,却又那么不可思议。
                              我原本打算回社里处理工作,却鬼使神差地把车开往了Z大的方向。
                              安静祥和的校园里,究竟隐藏着多少秘密呢?


                            来自Android客户端46楼2016-09-22 22: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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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告诉我,丁俊文很喜欢上网,而且整天泡在一个国内知名论坛里。”她解释说,“人在现实生活中是高度社会化的,但网络会过滤自我,展示出一个人相对真实的一面。所以,想了解丁俊文,只需要了解他在网络中的表现即可。我继续跟朋友聊天,发现她也喜欢上那个知名论坛,接着,我从她口中,得知了丁俊文的论坛ID。傍晚,我照顾好丈夫,交待好护士,就去了医院旁边的网吧,开始查询丁俊文在论坛中的言论记录。”
                                “有什么发现?”我继续问。
                                “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在现实中,他只是个库管员,估计连复杂一点的化学式都不会写。但在网络里,他却像个资深学者:他的每一次发言,都极尽公正、严谨与诚恳,并且从未出现过明显的常识性错误。这一切,有意无意地塑造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化学家形象。不过——”她话锋一转,接着说道,“他毕竟缺乏足够的专业知识,话题一深入,就说不出实质性的内容了,只能跟着凑热闹。”
                                我挠挠头:“这是出于什么心理?”
                                “轻微的幻想症。”她分析说,“虽然他只是研究所的内勤,但这份工作,会让朋友们把他当成科研领域的人,久而久之,在朋友面前,他也会以科研人员的身份自居,这会给他带来强烈的自豪感,时间久了,就会积累成一种不真实的自尊心理。”
                                我飞速记录着她的分析。


                              来自Android客户端55楼2016-09-26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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