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毕业季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滑行，推理社的前辈们各自为生。原来大学时候大家一起阅读讨论的场景，就这样被永远甩在了时间的某个节点上。他们穿着西装背着双肩包的样子，是随波逐流的意气风发。到底他们的梦想和现在着手的工作，差了多少呢。好像我都快不记得刚进入大学的时候，自己信誓旦旦说过的梦想了。我看着反应器里的白色搅拌子，在乳黄色的悬浊液里周而复始地旋转。如果一颗执着的心，能够永远像四氟乙烯这样坚挺就好了。来这边已经快一个月了，并没有任何不适应。我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灰原教授几乎是从零开始教我，尽管有时候声厉色荏，但我总是感觉不到任何惧怕，反而有一种想要故意惹她生气看她气急败坏的冲动。不过那也只是想想，我从来没有实践过。灰原教授今天外出开会，实验室里只有我一个人，还有那两株怡然自得晒太阳的植物。我将实验台上的垃圾打扫干净后，开始找教授留给我的材料。她的课题与阿尔茨海默症有关，整个课题组也都是在做神经细胞递质再摄取抑制剂相关的课题。这是近几年的热门课题。我打开教授的台式机，输入她交代好我的开机密码后准备开始阅读相关文献。电脑桌面不出意外是单调的灰色，桌面上没有几个快捷方式。所以那个名为Holmes的文件夹就格外显眼。灰原哀教授也热衷于推理吗，不愧是江户川前辈的伙伴呢，我这样玩味地想着，又觉得有点失礼。抱着也许里面只是几部小说的心态，我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文件夹。里面不是什么小说或者影片，从资料分类上看更像是一份完整的实验记录。从合成到药理学细胞实验，再到活体动物实验，以及最后只有一个开题报告的人体临床实验，每一个细目下的文件夹容量都大的可怕。如果说一个人或者一个团队单独完成这些实验，至少也需要五六年的光景。我点开那份人体实验的开题报告，最后的修改日期是五年前。实验人只有灰原哀一个名字，实验活体是一名20岁的女性。简写的大写字母作成的标题掩盖了实验目的，也许是怕被人发现。我简单看了看后文内容，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应该是关于人体胚胎干细胞急速分化和生长因子的快速表达一类的内容。难道说灰原教授以前在做器官体外培养一类的课题，后来因为工作调动课题也被终止了吗。听到门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吓得赶紧把显示器电源关掉了。敲门声如期而至，我赶紧起身去开门。来人竟是江户川前辈。『啊好久不见，江户川前辈。』似乎是有点心虚，我的声音都有点发抖。明明刚才的资料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机密文件，但就是有点做了亏心事的感觉。他神采奕奕的样子和之前在居酒屋有些出入，英俊的脸庞让我心跳都快了起来。『好久不见啊，在这里还习惯吧？那家伙有虐待你吗？』『没有啦，快请进。』我帮他拿了一个凳子，因为实验室不能带入饮用水，我也没办法帮他倒茶。『灰原教授今天外出开会，所以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话说前辈怎么会来这里啊？』『刚才去了房地产中介商量买房子的事，就在这附近，所以过来看看。说起来这还是我们回国后第一次来灰原的实验室，不过跟小时候的摆设完全没有变化嘛！』他不以为然的怀旧的口吻让我心里一惊。『小时候？您是说小时候吗？』『诶？啊……我的意思是原来，她读博士那时候啦！』他打算嬉皮笑脸的糊弄过去，我将信将疑地，也不敢多问什么。总觉得这两人身上背着很多秘密，这样一想刚才那个文件夹里的内容，也许是从十年前开始做的也不一定。如果看一下最早的最后修改日期，一切就都知道了，想到这里我不禁希望江户川前辈赶紧离开。『怎么样？长谷川同学觉得自己适合做实验吗？每天就是看文献，找线索，然后突破新的方法学一类的吧。』『确实是好枯燥啊，没有小说里来的有趣，带着酷酷的实验护目镜发明一些神奇的药物。』『跟着灰原的话，说不定会成真哦。』他话里有话的样子，却又让人难以揣摩。我现在有点怀疑他们之前的关系，是很好的伙伴还是说有别的什么。女生八卦的灵魂燃烧起来后，血液都跟着微沸。之后我们闲聊了一些事，但绕来绕去我还是大胆地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江户川前辈和灰原教授究竟是什么关系啦？看起来似乎很了解对方呢。之前教授也说过你的事。』我故意地睁大眼睛，『你们两个难道说是，恋人？』他挤出一个尴尬的表情，说道：『其实我们两个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之前她一直都在国外，后来我也出国学习，在国外碰过面。期间也只是偶尔发发邮件。她还会跟别人说起我吗？她怎么说的？』『就是，说你很爱出风头，但是人还不错啦之类的吧。』他似乎来了点兴趣的样子，我心里有点小小的满足。所以就装作认真回想的模样一板一眼地答道。江户川前辈显得略微兴味盎然。忽然电脑主机散热器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响了起来，对声音响动非常敏感的他超电脑那边看了过去，人也不自主的走了过去，脸上还摆着一副要教训我的样子。『我说你啊，明显是工作时候在摸鱼，听到有人来了才突然只关了显示器吧。当心我打小报告给灰原哦！』他摁下显示器的开关，目光却怎么也离不开那份开题报告，笑容也就那样凝住。

『这家伙，这么多年就干这个去了？原来是这样……』他低语的声音还是被我一字不落的听到了。难道说这文件夹里的内容是灰原哀教授以前做的？听他的语气这份实验报告应该也和他脱不了干系。如果说最后一次展开实验工作是五年前，再加上江户川前辈口中消失的『这么多年』，也就是说至少这个实验是从十几年前就开始立项了。那时候灰原教授应该也才十岁不到吧，也许是天才少女继承了别的老教授留下来的课题？但是从合成开始做起的话，任凭一个少女怎样都无法完成吧。实验室里一个试剂筒大概有五斤，液氮罐几乎有十斤，如果是十岁的小女孩来独立操作实验，怎么想都不太可能的吧。这两个人似乎有着难以名状的牵扯，我盯着他的背影，也不知心里的决意是否正确。『那个……如果可以帮到你的话，灰原教授今天在有机所开会，大概下午三点钟会结束。因为她说三点半会准时折回来教我猝灭反应。』『我还是改天再和她谈一谈吧，后面我还有约。』他的音色已经发生了变化，脸上也没有了留意。我和他简短地互相道别后，他神色凝重地匆忙离去了。『这下完了，乱翻教授文件夹的事肯定要被戳穿了啦。』我望着那盆孤单的仙人掌，喃喃自语。不九外面就开始下起了雨，雨丝簌簌落下像利刃打磨着世间万物。
05灰原教授在实验室晕倒了。那天我下了课从教学楼赶来做实验，推门却看见地上碎了一地玻璃渣，以及教授头撒散乱地昏倒在地。玻璃割破了她的小腿和胳膊，白大褂上沾着零星血点。我吓坏了，以为是刑侦剧里的案发现场。走上前发现血迹不是很多，应该是昏倒后打翻了手中的烧杯和量筒。『喂灰原教授，灰原教授，听得见吗？喂请振作一点啊！』这间实验室在三楼最里面一间，不特意往这边走的话是不会注意到里面的情况的。再加上课题组其他教授和讲师因为已经快到午饭时间都去食堂了，根本没有求救的对象。定了心神之后第一反应却是拨通江户川前辈的电话。电话里我交代了一下情况，他声音略带焦灼地对我说：『快拨打医务室的电话让人来接她去救治。她小时候就低血糖，应该是这种情况没错。你身上有巧克力吗捂热后放在她嘴里，我就在附近应该马上就到。』挂了线后我从包里匆忙找了一些巧克力，按照前辈说的放进她嘴里。拨打医务室的电话后，那边的人立刻就派人将灰原教授带去吊盐水了。我在实验室打扫，心里担心着教授。于是在一切恢复原样后就匆忙赶去了医务室，没有想到江户川前辈已经在病房门外了，他手里还提着食其家的外卖。他神色疲惫，又有点焦急，先把手里的其中一袋外卖递给我说道：『她还没醒。长谷川还没吃午饭吧，我帮你带了一份。』我表示感谢地接过后，问道：『我是下课后才去实验室的，但是不知道教授她昏了多久。护士说严重吗？』『不严重，不过医生说有胃炎的症状所以还需要拍片观察。原来国小时上体育课，太阳一晒她就容易晕倒。说起来她每天早晨都吃些什么呀？』他似乎很关心的样子。『一般只带一杯黑咖啡来办公室，有时候是脱脂奶。我以为教授在家吃过了早饭所以从来也没有问过，她看起来像是三餐非常规律的那种人吧，胃炎什么的听起来很严重的说。』我说道。『确实是，发生这样的事我也是有点状况外啊。』他撇了撇嘴角，眼神却一直盯着门里面的灰原教授。『不过教授她没有其他亲人在这边了吗？因为她下班后几乎也是一个人驱车回家，也没见她提起过家里的事。』『是啊，那家伙的父母很久以前就去世了。本来有一个姐姐，也年纪轻轻就走了。』他的眼睛像是两条悠长漆黑的隧道，虽然是看着我，但似乎目光落在了更远的地方。『不过说起来，她的姐姐也叫明美。我会介绍你来这里也是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这个，那家伙在这边的实验室一定很孤单，我想你们会很投缘。』『话说回来，前辈你没有想过照顾她吗？』我将一直以来的疑惑终于吐了出来。他方才长远的视线终于又落到了实处一样的，甚至有些不好意思地多躲开了我的目光。『你还真八卦呐。』我还想追问下去，但这时候护士出来了，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江户川前辈，似乎认定了什么。『你是病人的男朋友吧，她已经醒了哦。还好发现的及时，这种休克可是很危险的。』江户川前辈赶忙说道：『那她现在可以进食了吗？』护士看了一眼他手中的外卖包装，慢吞吞地说道：『这个可不行，怎么可以吃牛肉饭呢。至少也是粥什么的比较适合吧。』『啊那我去买！』我自告奋勇地说道。既然前辈都没有否认护士的误会，那证明他心里还是很关心灰原教授的。而且一直以来我都觉得那两个人意外的般配，无论是才智还是相貌，都是数一数二的。自己这样子给他们制造机会也算是功德一件吧。我得意洋洋地这样想着，飞快地往学校食堂跑去。回来的时候，我看到江户川前辈一副长辈的样子，认真地教诲在病床上背对着他躺着的灰原教授。她脸上贴了OK绷，这样一来反而削弱了平时冷淡的气场。虽然他们彼此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我这个局外人在门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因为门缝的存在，两个人的声音也是断断续续地传过来。

『我说你啊，明明以前很看重饮食习惯的不是吗？现在又是低血糖，还要拍片观察胃炎的可能，每天究竟都在搞些什么呀。』『啊啦，平成时代的救世主，我们的大侦探真是意外地啰嗦呢。』虽然是在奚落对方，我却看到灰原教授背对着他眼皮低垂流露笑意。他有点生气了，似乎觉得对方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反而是在挖苦他。『我问过明美了，她说你每天早晨只喝咖啡？这完全是对付吧。』喂喂你们两个吵架不要把我暴露啊，要知道我也是好心呀。而且究竟是谁给你了权利擅自叫我明美的。最糟糕的是，今晚不会被罚又要彻夜检测反应进度了吧。我这样想着，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推门而入的手了。『不要你管。』她有气无力。他绕到病床前，继续说道：『像这样不好好吃饭只知道工作的工作狂，久而久之味觉也会变迟钝的吧。而且先不说这个，国小毕业以后你一个人去了国外，是去做解药了吗？我注意到你办公室里的文件夹了。』这下惨了，这个自说自话的**侦探完全暴露了我。我赶忙不假思索地推开了门，堆满了笑地说道：『我买回来了，果汁和鱼片粥！教授快坐起来吃吧。』我心虚地上前帮她把床摇起来，架好饭桌，把粥和咸菜一一铺在桌子上。原本只有消毒液味的病房里忽然就有了生活的味道。看他们两人瞬间不再说话了的样子，反而倒显得我是多余的了。我四下看看，然后尴尬地笑道：『这样的话我先走了，今晚要赶一个作业。』『长谷川，今晚来投隔夜反应。』灰原教授冰冷的语气让我如坐针毡，这下全完了。这个情商为零的侦探先生，完全是拜你所赐。话说她没把我直接赶出实验室已经算客气了。然而江户川前辈像是突然情商上线了似的，笑嘻嘻地说道：『不要这样嘛，长谷川同学课业要紧。另外我今晚预定好了餐厅，灰原小姐赏光一起吃饭吧。』教授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江户川前辈赶紧冲我做手势，意思让我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晚上投反应的事也就是说可以先放到以后去做了。我走的时候还听见灰原教授在教训他：『明明那是我的学生吧，你在这里指手画脚做什么。』『喂喂，快吃饭吧。粥要凉了。』我想着江户川前辈那张嬉皮笑脸打哈哈的表情，心里大喊了一声万岁。
06因为疑团太多，我上网查了灰原教授的资料。虽说这些官方给出的资料完全存在造假的可能性，但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我还是浏览完了全部内容。她国中就去了英国，而后跳级考入UCL就读化学系本科，两年半内修完了大学课程，随后又申请了PhD，四年内药物化学博士毕业，随后回日本任教。短短四年竟然可以在药物化学专业内取得PhD学位，不过按照她的才智，说不定这已经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的结果。网上期刊杂志上她发表的文章，全部是关于细胞再生与程序性死亡的内容，和现在在松坂实验室做的截然不同。基础学科越是往尖端方向发展，越是隔行如隔山。如果说从细胞代谢的领域全身而退再重新开始研究神经细胞递质再摄取抑制剂的话，也太不符合常理了。上次江户川前辈提到了『解药』的事，也很奇怪。是和他们小时候卷进的案件有关吗，两个人的羁绊也是因为那个案件产生的，案件结束后两个人分道扬镳，多年不联系，这样一来也算勉强说得通了。也许是在灰原教授博士毕业以前，一直在做那个解药的课题，然而最终未能成功，从而放弃了改投奔松坂实验室重新开始。我越想越兴奋，握着鼠标的手不住的发抖。究竟是什么样的药物，让灰原教授她突然就放弃开发了。按理说药物开发是离不开资金的。实验室内合成的药物充其量只能用来发表文章，提供一个研究方向性，搞药物研发需要企业数十亿资产的支持，一己之力一朝一夕任是几十年也是徒劳。当初那个案件的资料，据说因为一些机密文件事关重大，官方已经全数销毁，或许就是和这个药物开发有关。如果是这样不被官方允许的话，当初的灰原教授就不可能寻求企业的资助，所以只能自己完成解药的研制也说不定。但是每一种药从制备到最后临床试验，多少工序都有可能有纰漏。我想到那个名为Holmes的文件夹里的庞杂的内容，不禁对教授肃然起敬。现在如果能够知道那种毒药究竟是什么就好了，如果是与细胞再生与程序性死亡有关的药物，难道说除了器官体外培养或者创伤恢复，还有别的作用吗。等下，Holmes的话也许是因为江户川前辈才这样命名的。一切思绪又绕回到了起点，我坐在电脑椅上手脚发麻，完全不知道明天该如何去面对实验室里的灰原教授。他们两个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如果是还未挑明的恋爱关系，那也太纯情了吧。而且他们二人小时候被卷进神秘案件，经历了这种事成长起来的小孩真的还会有单纯的一面吗。那个情商忽高忽低的侦探说不一定，但是灰原教授本人看起来应该是那种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的人吧。我关上电脑，开始随意刷社交软件，心里想着随它去吧。翌日清晨，因为早晨没课的缘故，我特意给灰原教授买了现做三明治早早地带到了办公室，不过她已经在坐在那里浏览电脑了。当我走近才发现教授似乎在用画板作画，显示屏上是那种时装剧里会有的服装设计图。『诶，灰原教授还会画这个吗？』我惊讶的忘记把三明治给她了。

她刚才应该就已经注意到我走近了，所以不慌不忙地看了我一眼，扭头看着显示屏的内容。『是啊，无聊时会画。你觉得怎么样？这个画上的裙子。』『吊带裙穿在白T恤外面还真是意外呢，不过如果是灰原教授这样完美的身材应该很适合吧。』我似乎之前在网络上看到过这样搭配的明星街拍，没想到灰原教授喜欢这样的设计。看起来很出格，不知道今年会不会流行起来。她笑了笑，滑动鼠标换了几张图。『其实不同身材的人都可以这样穿衣哦。』我松了口气，看起来她心情格外好，不会因为之前的事训斥我了。我谄媚地将三明治递给她，说道：『今天开始我要监督教授好好吃早餐。』而后我觉得说的有点太放肆了，又控制不住地加了一句：『这是江户川前辈交代我的任务。』谁让那个侦探上次把锅甩给我的。她拿过三明治，别过脸去，低语了一句多管闲事，然后就给那条还未上色的裙子添上了橡皮粉色。『话说灰原教授也会觉得实验室的生活无聊吧，就从来没有想过退出吗？还是说本着从小就立志当科学家那种坚定的信念，才会一直走科研这条路呢。』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她望着显示屏上的衣服，视线却像穿透了过去一样。『有时候也会想着放弃，可是有些事不拿出一个交代总觉得不甘心。明美的话，小时候的梦想是什么呢？』她竟叫我明美，我心里又惊又喜。觉得一下子和她拉近了许多距离，像是粉丝对偶像倾吐似的，我说道：『彩妆师！但是父母却觉得读书、当大学教授是受人尊敬的行当。有时候会觉得其实一直读书以后搞科研，不进入社会也很不错，这样维持现状的惰性总让我无法跳出Comfort Zone。这也是我一直困扰的原因。』灰原教授似乎很理解我这种心情。『那你又为什么进了推理社呢？女孩子喜欢推理还算是罕见。』我索性不吐不快了。『是因为当初高中时喜欢的一个学长，他是推理迷。心里想着如果看推理小说也许就会更接近他一点，所以几乎看完了当时能买到的所有的推理小说。可是最后毕业的时候，连告白的勇气都没有，这样的我很蠢吧。后来他去了大阪读书，而我进入大学也不知道加入什么社团，加入推理社也是私心不想从此就断了羁绊……』『真是**呢。喜欢的话，就不要逃避啊。』脱口而出的她似乎也愣住了。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的回忆骤然汹涌到眼前，让教授措手不及。当然这我无从考证，我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值得被保护的人。

07『快点站好啦，要拍照咯！CHEESE——』摄影师握住相机，在摁下快门的前一秒冲着站定的新婚夫妇和家族亲戚喊道。我站在旁边，看着帅气的新郎握着新娘的肩膀站立在父母双亲后面，姊妹兄弟都一派和气。婚礼奏乐像是香槟酒杯里的气泡，碎裂开来的是每个人的欢声笑语。今天是江户川前辈的好友的婚礼，曾经也是一名出色的侦探，后来子承父业进入警视厅工作，也算是没有辜负自己惩恶扬善的初衷。这是我第二次来到大阪，上一次来还是孩童时候。因为喜欢的前辈去了大阪上学，对这个城市总有种抗拒的意识。可能有时候太喜欢反而会变得害怕。我看着灰原教授——这个把我抓过来参加婚礼的始作俑者，身着一席酒红色的连衣裙站在角落里，虽然不断有男士递名片，她依旧冷清得像一块璞玉，就快要嵌入背后的大理石石柱了。她头发长长了，发梢盖住了锁骨，露出来的肩膀有种禁欲的性感。与在场的女客不同，她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冰蓝色的眼睛就像宝石一般，恰到好处地散发着知性的光。江户川前辈就在不远处，偶尔会留意她，大多数还是和在场的好友叙旧。我看得出他和另一名黑发的女子非常亲密，但那位女士明显要年长他许多。我总觉得江户川前辈与灰原教授尊敬有加，但缺少的正是他与那名黑发女士的亲密。可是那位女士右手无名指已经戴上了戒指，所以说灰原教授还是有希望的！我被自己这种自动站队到教授一边的想法逗乐了。等等，也许教授是预见到了这种场景所以才会喊我过来陪她一起参加这种场合。江户川前辈本来就是个Social的人，他忙于跟旧友打照面难免会将她晾在一旁。如果我能早点体会到教授的心情就好了，这样想着我便提脚向她走去。『长谷川？是帝丹高中的长谷川明美同学吗？』听到熟悉的声音我肩膀一震，回过头去竟真的是一张曾经魂牵梦萦的脸。『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讶地捂住了嘴。『今天是我师傅的婚礼呀，我理应来出席的。』他笑了笑，我的目光却怎么也无法从他和女伴牵着的手离开。『啊这个，是我女朋友，木村礼乃。』我在那一刹那就像被人掐住了脖颈，心脏就在嗓子眼狂跳一般，我失声了。我幻想过无数重逢的场景，也许是一家高中附近的咖啡馆，东京七月的花火大会，或者是当时他很喜欢的工藤优作的签售现场，无数的无数，可从来没有一个是这样的场景。我想要尖叫，但我不能。我知道那一刻我哭了，如果不是灰原教授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我也许就会在原地变成一座石像，被周围的欢声笑语打碎成一地渣滓。她冰凉的手掌骨节分明，但是我的心却意外地安静了下来。血液不断从身体的某个部位往外涌，我脸部的肌肉也开始不再那么僵硬。『是服部先生的学生吧，我是灰原哀，是明美的大学教授，因为和服部先生也算是旧识，加上明美赶上假期，所以就一起带她过来了。』我从没想过几乎把自己置身于一切人情之外的灰原教授，此刻会跑来救我的场。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眼神是那样坚定和勇敢，此刻怯懦与自卑的我像是得到了神明的拯救。『学长，好久不见。』我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我还要带她去认识几位关西的教授，就先告辞了。失礼。』她用力握着我的手，将我带离这一块小小的，只有我认为是的修罗场。穿过喧嚣的人群，优雅的礼乐，长裙曳地的大理石地板，清凉的晚风终于扑面而来。我也从刚刚的震惊中清醒了些许。本来应该是我陪着教授的，但反过来却麻烦了她。『真丢人呐。』灰原教授坐在长椅上，似乎很倦怠了。『你没关系的吗？』『怎么可能，没有关系呢。是我高中喜欢了好久的人啊，直到大学也一直抱着某种幻想，也许读完所有推理小说他就回来了。也许他毕业回到米花以后会偶遇，促膝长谈，聊各种小说里紧张刺激的情节，然后他会发现我积攒了这么多的喜欢终于被感动。那么完美的教授你，是不会有这种心情的吧，那种卑微的喜欢，卑微到尘埃里。』可生活，从来都不是电视剧啊。我哭出声了，将脸深深地埋在手掌里。『我以为总有一天他会看见我的……也许就在哪天，我可以结束随波逐流的生活，他也会回来……如果我能回到小时候重新来就好了。』『小时候……你真的想回去吗？』灰原教授的声音从我脑袋上方幽幽地传过来。『什么？』『我说如果有一种药，可以让你重新成长一次，你会重新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吗？』听她的口气似乎不是在开玩笑。『别胡说八道了。』我不想去理解她说的话，虽然刚刚失态了，可我觉得她不会介怀。晚风吹乱了我的长发，我慢慢直起身，泪水模糊了我眼前的她，可我依稀能看到教授月光下美丽的脸庞。『明美，你不会的。我们都不会，再给你一次回到小时候的机会，你还是会走一样的轨迹。不论是我，还是江户川君，还是明美你。明明知道走另一条路比较容易，比较会获得幸福，然而改变自己实在是太困难了。』『灰原教授……你……』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认识她两个月的时光里，这是她说过最长的一段话。我用手背胡乱地擦着眼泪，她掏出手帕帮我擦去哭花了的眼影。我觉得如果自己有个姐姐，也不过如此了。

『啊啦，不是你让我追那部剧的嘛，主人公就是这么说的哦。』她抿了一口酒，自顾自轻松地说道。明亮的月光在她身后晕染了一大片云彩。08因为江户川前辈和新婚燕尔的服部先生交情甚好，他决定在大阪小住两天和服部商量着事务所的一些事宜。灰原教授提议说因为我刚刚完成了毕业设计的开题答辩，再加上私心希望我能散散心，于是也留在了大阪停留几日，顺便带我拜访她原来的监护人阿笠博士。令我意外的是，那位和江户川前辈非常亲密的女士，毛利兰——我现在得知了她婚前的姓名，也因为和新娘远山小姐非常熟络，因此和她先生在大阪一起停留。服部夫妇热情地为我们这些宾客租了几间温泉宾馆。入住当日，我和灰原教授选择住二人间。我才发现她的行李非常简单，除了换洗衣物和必备的护肤品就是一台笔记本电脑。和往日在学校上班不同，她这次日常出行背的是Hermes的Kelly。灰紫色的皮包和她的气质非常搭调，虽然我不太关心时尚，但这种经典款却一眼就辨识出来。原来大学教授的收入并不是我想的那样低，我若有所思地望着正在熨衣服的教授。仔细想想，那天她提到能让我回到小时候重新开始的药物，该不会不是玩笑话吧。但是教授不是那种异想天开的性格，结合以前发生的事，我总觉得或许这类药物真的存在也说不定。仅仅是细胞层面上来讲，是可以操作的。但是人体的器官和系统何其复杂，要想一丝不差地完全退化到成长期，至少在这个时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也许灰原教授真的只是说说玩笑话而已吧。我忽然想到了那天宴会结束后自己心中的疑问，便说道：『其实灰原教授也有那种期待的吧。不然像教授这样严谨的人，是不会把重要的文件夹放在电脑桌面的。』『你说什么？』她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看着我。我猜她心里明白我想表达的是什么。我笑道：『其实你也希望有人发现那个Holmes文件夹的吧，发现你长久以来做出的努力。虽然不想，但是那种十几年执着于一件事……或者说一个人的心意，不被人知道总归是不甘心的吧。』她慢慢移开目光，继续熨手里的衣服。『不要擅自推断这种奇怪的事情啊，话说上次你乱翻我电脑的事我还没有跟你计较哦。』我吐吐舌头，虽然没有讨到真相，但我觉得自己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怎么说教授也是女人，她的心又不会是铁。我偷笑了几下。『不要再想奇怪的事情了。下午我们外出去见阿笠博士，他对我有恩，这次回国应该去拜访他。』『是是——』我故意把声音拖得很长。午饭是服部夫妇请客，这家温泉宾馆的怀石料理，在大阪府也算小有名气。除了我、灰原教授、江户川前辈外，还有服部夫妇以及兰女士和她的先生。我坐在桌子的一角，偷偷打量那位不爱讲话的先生，人很和气，但性格中规中矩温润如白水，在银行任职，我觉得他和兰女士还是很相配的。不过这个餐桌的气氛总归有点奇怪，两对夫妇比灰原教授和江户川前辈要长十岁，我姑且算是个局外人，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听他们的对话，似乎在十几年前就认识了，那时候年长的是高中生年级，小的只有国小，也许是因为江户川前辈从小跟着服部先生一起查案的缘故？但是服部作为土生土长的大阪人，应该不会整日和小鬼头在东京的吧。我望着盘子里的蓝鳍金枪鱼，因为心中的好奇心就快要爆炸所以没有什么胃口。突然兰女士剧烈地咳嗽起来，她放下手中的餐具捂住胸口，好像很难过的模样。这让她的先生和餐桌对面的江户川前辈都很紧张。『灰原，拜托你去看看吧。』江户川忽然低声对教授说道。她二话没说起身向兰走去，我讶异莫非她还会些临床施救的技能。『请这样躺平，不要大口喘气。』教授先是摸了摸对方的额头，然后平静地说道：『可能是有些中暑，鱼类刺身先不要吃了。让他们端一些冰粥来吧，另外酒也不要喝了。根据这两日的观察，我想兰小姐你是怀孕了吧。』教授语惊四座，我看得出兰女士表情除了不得不面对丈夫露出欣喜的表情，还微微有点尴尬。服部夫妇高兴得赶紧交代主厨希望能准备一些消暑的食物，我坐在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看到江户川前辈落寞的表情，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这顿午饭吃的大家各怀心事，除了新婚的夫妇非常热络，其他几个人似乎都没怎么说话。去拜访阿笠博士出发前，江户川前辈跑到我们的房间死活要求要跟我们同去，本来要和服部先生他们继续喝酒的行程又被他临时取消掉了。灰原教授抱着双臂，眼神带着戏谑。『礼物呢，准备了没有啊你。』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几张票，满是炫耀的意味。『这可是最新的立川先生的表演门票，VIP席哦！倒是你，准备了什么呀？』教授一脸黑线。『你这家伙，竟然跟我准备的礼物一样。话说回来你难道这些年在日本不知道博士除了听落语以外其他的爱好了吗？』『喂喂，我后来也去了英国学习啊。他为了看表演专程搬去大阪以后大概只有服部知道这些事吧。』他满脸歉意，又心生一计。『反正扔了也是可惜，不如我们三个去看吧！』我不想当电灯泡啊喂。教授也懒得理他，自顾自地背起Hermes皮包往门口走去。『就看在我送你这么贵重的毕业礼物的份上，我们一起去吧！不要浪费这几张VIP票嘛。』

他冲着灰原教授喊道，眼神示意我赶紧圆场。『啊那个灰原教授，明美我还没有看过落语表演呢，机会难得，拜托——』我装作乐颠颠地跟上去。**侦探，如果你和教授最后在一起了，等我毕业的时候毕业礼物虽然用不着Hermes的Kelly，至少也要Chloe吧。抱着这样的幻想，我笑的满脸都是牙齿。
09在大阪停留的两日，似乎让很多人都走上了正轨。不光是因为服部夫妇成婚，兰女士迎接了新的小生命，江户川前辈从那以后看起来更加洒脱，他日夜兼程地监督着事务所的装修，有时候甚至让我去监工。因为设计图有一部分是灰原教授的参谋，但是教授似乎对油漆有些过敏，所以江户川前辈外出探案的时候我只能代替他们二人去监工。我怀疑最开始答应去实验室学习，就是前辈在下很大的一盘棋，我现在不仅是教授的学生，还算前辈的半个助手。我用刷子搅合着油漆桶，感慨他们两个人明明从大阪回来就联系密切，却只是朋友之交，完全没有任何进展。『好无聊啊——好——无——聊——啊——』那筒裸色调的油漆被我搅合得就像是一杯丝滑的奶茶，炎热的暑假我不在实验室里吹空调，要在这里汗流浃背地看房子。想到这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好在这个地方景致还算不错，对面就是公园，而且绕过公园就是我们大学的后门，走一段路就到了教授所在的实验室。哒哒的高跟鞋声音从门口传了过来，这个步调应该是灰原教授没错。我放下刷子跑到门口，看到她帽子口罩，长裤长衫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在七月的天气里这样的打扮着实奇怪，屋内两个油漆工不禁侧目。『教授你怎么来了，我们去外面说话吧，万一皮肤或者呼吸道过敏就难办了。』我推着她走到楼梯口，她似乎还想看看里面的完成进度。『我担心你会中暑，所以过来看看。』她摘下口罩，『那个自大的侦探连续外出两天，真是辛苦你了。』『不用这么客气。』老实说我有些受宠若惊。『毕业设计的开题答辩已经通过了，明天可以开始独立做实验了。不过……』她似乎有很重要的事跟我说。『是要单独找地方谈吗？』她点点头。我们在楼角找了一家餐吧，各自点了一杯果汁后，教授从皮包里拿出一张文件。『之前我帮你联系了国小时候的好友，她现在在一家杂志社上班。如果你真的对彩妆感兴趣的话，这是她的联系方式，可以去和她聊一聊。』我惊讶的说不出话，原来灰原教授还在意我的这个心事。『那个，这怎么好意思呢……』『在实验室的这段时间，你已经帮我完成了很多工作，心里也该有了去留的答案了吧。』她将那张联系方式推向我。『我觉得如果能一直跟在灰原教授的身边做实验，似乎也是件很神圣的事！』『**，我只能带你走这一小段路，今后不管是你还是我，总要离开的。』所以这就是她很少把自己的感情分给别人的原因吗，我握着汽水的手不自觉的更加发紧了。可是她说的话却完全正确，令人无从辩驳。她看到我沉默了下来，又继续说道：『你选择保持现状，或者做出改变都是你的自由。但与此同时，肯定需要你用往后的岁月承担风险和遗憾，比起风险，明美一定觉得遗憾更让人难受吧。』我不想被只比我大几岁的她这样教育，但是窗外的蝉是那样喧嚣，扰乱了我心中所想。『灰原前辈，应该始终都活在遗憾里吧。你玩笑时说的重新来过的人生，不仍然没有做出任何改变吗？』我小声地抱怨，仍然被她听到了。她没有生气，此刻的态度完全是一个长辈的样子。『去和她聊聊吧，或许你会有不一样的收获。上次你帮我在服部先生的婚礼前画的妆，我觉得你很有天赋。』『可是……』我声音有点颤抖，『可是这样一来，又会剩下灰原教授一个人，我觉得很不自在……江户川前辈如果可以照顾你的话……』『笨蛋。』她打断我后面要脱口而出的话，『你只是把你的幻想强加给别人罢了。我们的事你了解的不多，我们……太熟了，是不可能在一起的。那样会很奇怪吧，像现在这样相处，麻烦会少很多。』『那么教授你也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不是吗？或许江户川前辈的内心并不这么觉得。』『明美……』她似乎要继续解释，却被我截下。『我们约定好，谁也不能留下遗憾。从大阪遇到学长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后悔当初没有把自己积攒了那么久的心意说出来，也许说出来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我明白了过去的事是无法改变的，回到小时候什么的更是天方夜谭，可是啊，曾经的东西被夺走了，我们也回不到当初没有那件东西的时候了。明明喊着只要去做就一定能做成的口号，但是却因为一些细小的事情就轻言放弃了，这样的事，我再也不要经历了。』我看着她平静的脸起了波澜，觉得自己这一刻可以获得最佳辩手的称号，也不枉同学曾经送我追剧达人的称号。这种日剧式热血的台词在这种场合对我来说简直手到擒来。注意到玻璃窗外熟悉的身影，我打开窗户冲那人喊道：『江户川前辈，我们在这里！』

10七月底的时候我终于下定决心，拿着灰原教授给我的联系方式拨通了电话。电话里听得对方是个甜美可人的女士，我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情况，她非常热情地与我定下见面的日期。到了约定的日子，我又是保养又是尽心化妆，为了给杂志社的这位前辈留下好印象我几乎拼尽全力。有的时候我常在揣摩，灰原教授在研制药品的时候怀着怎样的心情呢，为了也能找到那种全力以赴的状态，我现在把她当做自己的榜样。见面的那天下着雨，但十分闷热。我按照约定来到了一家安静的咖啡馆。客人不多，我一眼便能判断坐在窗边的那位身穿粉橙色连衣裙的女士便是要见的人。『让您等我真是不好意思，我是长谷川明美，请多指教。』『没关系，我习惯早到一会儿。快请坐吧，外面一定很热的吧。』她从皮夹里拿出一张名片，我忙不迭地双手接过，吉田步美四个字名字下面写着杂志社地址和电邮等联系方式。我点了一杯饮料后，算是开始与她正式聊一聊自己现阶段的想法。『其实啊小哀会来拜托我事情，真的很意外。在我印象里她从来没有要求过别人什么事哦，你一定是她非常看重的人吧，所以这次能认识明美我真的觉得很开心呢。』她面容天真无邪，不像是小说里经常写到的时尚杂志社的女人精明算计的模样。不过，她竟然叫她小哀。『我也很开心，能有这样好的机会与您交谈。杂志社的工作一定非常忙吧？这样见面一定打扰到您工作了吧。』『还可以啦，只要习惯了就不会觉得很忙，有时候也会忙里偷闲呢。』她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道：『如果明美这边方便的话，可以八月份就来实习看看哦，毕业这一年应该还算清闲吧。』『如此一来真是太好了！真的非常感谢！』我显得略微有些激动。想到自己的同学们投简历挨家面试正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而自己却这样轻松的拿到了实习的机会，总觉得幸运过了头。『你该谢小哀才对啊，不要看她外表很冷淡，其实内心是很会照顾人的那种。小时候无论遇到多恐怖的场景，只要她和柯南在，总是会逢凶化吉。所以长大以后，很少有事情让我觉得害怕呢。』吉田女士开始自顾自地说起来，与其说是聊过去的事，那表情更像是因为有灰原教授这样的好友而感到十分自豪。正题说完，我们两个年龄相仿的女生竟然展开了热烈的八卦。本来天气闷热加剧的紧张的心情，全部一扫而空。『原来国小的时候，我们都是少年侦探队的成员哦，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真是快乐，再狠毒的凶手最后都能绳之以法，那种正义感让我一直很想长大当一名女警官呢！』她双手合十，视线似乎到达了很远的一个时间点。『吉田小姐如果做女警官的话，一定也很出色的吧。』『不过父母觉得太危险，认为女孩子该做点文职一类的行当。说起来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因为柯南啦！』她说到这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对了，还没跟你介绍过柯南君——』『啊我知道，是大学社团的前辈，最近因为灰原教授的关系总是跟他见面。』其实是被抓去做监工。『是啊，他和小哀从小关系就很好，仔细想想他们总是走在侦探团的最后，柯南爱跟小哀说一些很离奇的案子或者悬疑推理的书，我那时候怕听了晚上睡不踏实所以总也不敢听。很丢人吧？』我连忙摇头。『哪里，很正常啊。』『那个时候我以为他们上了国中就会交往，没想到小哀国中就去英国上学了。奇怪的是，虽然小哀是最后才加入侦探团的，她走了反而就没了气氛。柯南也从小兰姐姐家搬离，到很远的地方住了，上学也不再同路，所以我们就没有国小时那么亲密了。』『那然后呢？』我听的津津有味。『然后我们就升学，柯南开始私下探案，不再跟我们每天都待在一起了。我也渐渐地不再想做警官了，因为柯南不在的话，自己的努力也不会被看到，总觉得不甘心呢。』果然这世上不期待任何回报的喜欢与付出，是最难能可贵的东西吧。我心里想着，那位侦探先生到底知不知道曾经被灰原教授在乎着，是多么珍贵的事。『不过，那之后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她忽然停住了，似乎在怀疑要不要告诉我。我赶紧打保证。『放心啦我不会说出去的。』『其实你说出去也没关系，那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们都应该已经放开了啊。我们高中毕业时，柯南喝的大醉，跑去和小兰姐姐告白，我们当时都惊讶的不行。一直以为他心心念念的是小哀，但是没想到他从小喜欢的是比他大十岁的小兰姐姐！』她音调不自觉的就变高了。说实话我一点也不感觉到意外，经过大阪之行我几乎敢肯定江户川前辈与兰女士之间本来就发生过什么。这样的场景倒比我预期的要好很多。吉田女士看我没有惊讶的样子，感到十分意外。『明美你不奇怪吗？』『不奇怪啊，喜欢谁，不喜欢谁，本来就不是注定了的事啊。』她笑道。『你似乎有一颗很强大的心呢。』我心里苦笑，只是被迫强大吧。『再然后呢？兰女士没有答应他吗？』『当然不可能啦！小兰姐姐最爱的人已经死去很多年了，何况柯南和那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正常人的话看到那张脸就会悲痛欲绝的吧。唉，提到这件事，直到现在作为局外人的我都会觉得很难过，更不要提当事人了。』她搅动着冰沙，渐渐沉默了下来。

天花板的空调冷气似乎开的太足了，我不自觉地抱起了胳膊。『其实，小哀也好，柯南也好，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像原来一样常常见面，知道彼此过得很幸福我就很满足了。小哀现在回国发展，我真的很高兴，好像一别数年的隔阂因为明美你的出现一下子就消除掉了。』『您不要这样说，本来是麻烦你和灰原教授的事，现在搞得我倒不好意思了。』『不用这样客气啊，小哀看重的学生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呢。总而言之，如果对时尚感兴趣的话一定要来我们杂志社历练一下，不要放弃。说到底，小时候惩恶扬善的梦想，就只有柯南还在坚持着啊。』她崇拜的神情让我觉得可爱又可怜。江户川前辈并没有那么伟大，也许只是依靠着生活的惯性就这样一直下去，说起来如果不是灰原教授，我本人又不知道会被这种催人麻木的惯性推向哪里。『认识明美真的很开心，期待下次在公司见到你。记得一定替我向小哀问好哦！』道别的时候她这样对我说道。看着吉田女士离去的背影，我内心五味杂陈。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存在着那么多偶然与注定，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可能瞬间就会远隔千山万水。也许江户川前辈和灰原教授他们二人，正是因为早比别人感受到了这一点，才会像现在这样保持着距离吧。知道了他们曾经经历了这样的事，我如果再强加给他们自己的幻想，那就实在是太不懂事了。这个七月，真的好热啊。 11从八月中旬开始，我就处于一种双脚离地的状态。白天在杂志社实习，晚上回到学校继续做实验，好在这种忙碌的生活很快就让我忘记了过去发生的一些不愉快的事。有趣的是，从杂志社回学校的路上会经过江户川前辈开的事务所，有的时候总能看到他在街角的店铺吃拉面，一副疲惫的样子。而那个点钟我也饥肠辘辘的，索性就在那里解决晚饭。一来二去，我们就成了这家拉面店的常客，有时候他还会提前发简讯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比起刚认识那会儿，他显得更加干练与成熟。因为我看了许多推理小说的缘故，经常会吃饭时一起讨论起很多经典的桥段。他对小说的人物和情节总是有独到的见解，对某些疑案言简意赅的解读让人不得不心悦诚服。所以我乐于跟他聊天，这总能让我实习一天的倦怠都变得不那么令人消极了。看着前辈自信乐观滔滔不绝的模样，我有点明白为什么灰原教授这样清高的人会对他另眼相看。『说起来最近灰原都在忙什么啊？最近几周似乎都没有看到她。』他吃饭的时候问我道。『这学期开始她负责两门选修课的教学工作，所以可能在备课吧。有时候我回宿舍，还看见教授办公室的灯是亮着的。』『那家伙不会又开始不按时吃饭了吧。』他盯着碗里的面，皱起了眉毛。『那倒不会啊，我经常看到教授在茶水间热饭。而且啊她做的便当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我一直以为教授是那种料理苦手的人。』『那倒不会啦！』前辈立刻反驳我说道，『原来国小我们在少年侦探队的时候，她总是负责队里每个成员的伙食搭配，非常有研究哦——啊对了，你不知道少年侦探队吧——』『我知道，杂志社的吉田前辈总是提到。』他惊讶地问我：『你和步美在一起工作吗？前两天还碰到她，不过她也没提起这件事啊。』『是啊，灰原教授也没有跟你说吗？七月那天在咖啡馆偶遇之前，教授就在跟我说去杂志社工作的事啊。』『灰原她又什么都不肯跟我说了。』前辈的语气微微抱怨着，『你知道吗？她就是这种不爱吭声的家伙，总是一副默默无闻的样子才让人非常担心的。』所以你才不会去注意到她啊，笨蛋。我腹诽着，但却没有说出来。『你这**在说谁呀！』我们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回头看去，正是灰原教授。她穿着米色的丝绸衬衫和墨绿色的阔腿裤，和往常不同的是她涂了红唇。高级剪裁的衣服加上精致的妆容，她显得和这家拉面店格格不入。教授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江户川前辈的视线在她脸上多停留了几秒，半天才说了句『你怎么来了』。『哦呀，大侦探不欢迎我啊？』她挑眉，脸上却是笑着的。『没有啊。』他生硬地回答。我猜他是怕刚刚自己说的话被教授听到了，因为不好意思才会一副别扭的表情。又或者是被灰原教授的打扮惊艳到了也说不定，想到这里我不禁感叹别看江户川前辈因为从事侦探工作见过大风大浪的样子，其实也不是刀枪不入的男人啊。几番寒暄才得知原来今天教授赶去参加一次学术会议，她作为演讲者自然打扮得正式了些。只是无奈在场学生和记者太过热情，本该下午四点结束的会议拖到了这么晚。所以才会匆忙在拉面店解决晚饭的，遇见我们只是碰巧的事了。『嗯——』教授吃到第一口拉面的时候，不自觉地发出赞叹的声音。『很好吃吧！这里的豚骨汤，总觉得有一股特殊的香味在。』前辈附和到。不过看到灰原教授也会像普通的女孩子吃到美味的食物发出惊喜的表情，我觉得很稀奇。她多吃了几口，说：『也许是放了咖啡粉吧，听说这样会让面更劲道，而且会有咖啡独有的香气。』『诶？咖啡吗？』江户川前辈也十分震惊，将唯独剩下的一点点汤底也喝得一干二净。『你这么一说还真的好像是这样。』我对教授的敬佩又上升了一个等级。『教授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的？』

『我在英国读过一本英国人写日本饮食文化的书，其中就写到了这个。』她对我们俩的惊讶不以为然，依然在享受着美味。『看不出来灰原你还对料理这么热爱。』江户川前辈说道。『不及你对推理的十分之一哦。』我在一旁听他们聊天，又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了。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总会让之外的人有这种错觉，虽然聊得很轻松，但是总有种旁人无法介入的保护层一样的东西。刚刚才说到推理，江户川前辈的工作电话就疯狂地响了起来。『啊，您好，我是江户川。请说……请说得详细一点……好我现在开车过去，大概一个小时就到。』他挂了电话，神色有些凝重。『是群马县的警官打过来的，说是那边发生了案件。对了，灰原，能不能拜托你跟我一起去？』『不去。经过今天，我可是很累的。』教授虽然嘴上这么说，已经开始加快了吃面的速度。『呃那个……小兰也在那里，还是她把我的电话告诉警察的。我想可能晚上事情处理不完，如果要做笔录，我想你可以先送她回来，毕竟她身体现在不太方便。』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哦。』不知教授是高不高兴去，但明显是已经承应了下来。我怕她开夜车危险，加上我自己担心着也许灰原教授并不喜欢和兰女士独处，便自告奋勇的也要跟着。本以为教授会以第二天要做实验为由拒绝我同去，但不想她竟然答应了。不过这是我第一次跟随江户川前辈去现场，我激动的掌心都有些冒汗。
12事发地点是一家旅馆，正是兰女士下榻的那家。她独自前来拜访朋友，而后本想驱车回到米花镇，但因为身体不适，又不想深夜打搅友人，就临时决定在这里停留一晚。没想到却发生了杀人案件。我和兰女士坐在旅馆前台的沙发上，她抚摸着小腹显得十分疲累。我们一同看着庭院里正在收集线索的侦探，而灰原教授则是靠在玻璃门边，不停地打哈欠。『我说灰原，你也来看看嘛。』因为已是深夜，满身疲惫而久久找不出关键线索的侦探不得已开口向教授求助。他抱怨的语气，仿佛在破解案件也有她的一份责任。教授不情愿地走过去，蹲下去检查死者的四肢和五官。她没有戴口罩，只是像在实验室一样慢吞吞地将手套戴上了。他们二人不时在交换意见，似乎灰原教授并不在行找线索的事，只是将自己看到的表面的东西传达给对方。不过对于教授不谙推理这种事，江户川前辈并不在意，他反而会耐心地对她解释，教授似乎也听得很专注。我想到吉田女士曾经说起两个人小时候走在一起的样子，也许十几年过去了，人是真的不会变的。『没想到还要麻烦小哀和明美一起过来，真是不好意思呐。』我身边的兰小姐忽然说话，把我的注意力从现场转移回来。『没关系，我想灰原教授她也是担心你吧。毕竟……』我看着她略显圆润的腹部，没再继续说下去。她自然是会意的，也没有再继续客套着表达自己的歉意。她的视线慢慢落在了正在托腮沉思的江户川前辈身上，似乎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兰小姐竟然不会害怕这种现场。』我没有嘲笑她胆小怕事的意思，『我是说，也许小宝宝会不希望看到这个场景。』『我早就习惯了。』她笑的释然。『原来和我一起长大的人就总是连累我一直出现在案发现场，他也是一个侦探，只是……』我心里明白她说的是吉田前辈口中那位她最爱的人，不过令我诧异的是，提到这样悲伤的事，兰小姐竟然并没有伤心的样子。虽然有些缅怀的意味，但似乎经过岁月的冲刷，伤痛已经被磨平了。『我听说，江户川前辈和兰小姐的青梅竹马长得很像。』我平静地问道，她也并没有表现出反感。『不是很像，几乎是一模一样。有时候会幻想着也许新一根本就没有离开，我总能觉得他还在我身边。但是也许只是痴人说梦吧。』她盯着自己的肚皮，仿佛能看到里面还未成形的婴儿一般。『对不起，是我不好，硬要提这种伤心的事。』看着她越来越沉下去的侧脸，我也感伤了起来。比起其他别离，死亡确实更加残酷与无情，在是枝裕和的电影里，导演也传达过『因为那不是对方自愿离开你的』这样的无奈的原因。那是一种强迫被撕裂的状态，留下的伤口是无比丑陋的锯齿形状。『不要担心啦。』她似乎从刚刚的低迷又重新打起了精神，『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也变得强大了许多。新一从来都害怕看到我哭，所以他走了以后，再困难的事我都没有哭过，我想他也会很开心的吧。』我也微微提高了声调。『兰小姐这样坚强，真的让人很感动。』看到庭院里的他们二人似乎已经找到了关键性的线索，我不禁觉得无趣。江户川前辈在向警官展开详细的推断，灰原教授则是将自己的观点解释给鉴识课的人，真的好像一对合作探案的拍档。『明美也觉得柯南和小哀很相配吧。』兰小姐看着他们，道出了我心中所想。『是啊，可惜江户川前辈已经心有所属了。』我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诶？真的吗？那孩子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她一无所知的语气并不像装出来的，我惊讶地看着她，难道她不记得江户川前辈高中毕业那年对她的告白了吗。『不就是兰小姐你吗？』『明美你在说些什么呀？』她被我搞得一头雾水。『我听说江户川前辈在高中毕业时喝得大醉，跑去像兰小姐告白了呢。难道没有这件事吗？』

『啊你说那件事啊，』她仔细回想了一下，认真地对我说道：『并没有啊，我清楚地记得一向冷静的柯南喝醉了跑到我家含糊不清地说了很多话，不过没有表白这种事啦。』我追问道：『那就没有说些别的感性的话吗？不然为什么喝的这么醉啊。』『别的我真的记不得了，不过有一句话非常可疑哦。』她放低了音量，一副神秘的样子。『他说了一句「那家伙到底什么时候回国呀」这样的话。』我腾地一下子站起身来，院子里的警官都向我这边奇怪地看了看。我就要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跳了，原来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喂明美你不要这么激动——』兰小姐拉了拉我的衣角，我也觉得自己激动过了头。也许是因为那句话正好击中了我心中所想，不过当时也有可能江户川前辈只是无心之语。想到这里我不禁又泄了气。她继续说道：『那几个孩子都以为那晚柯南是在向我告白，后来我也没有去否认，心里想着柯南是新一的亲戚，也许否认了我和新一之间就真的一点羁绊都没有了。那时的我已经28岁了，还在执着这种事，这样的我一定非常自私吧。』『啊……不……』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但是她这种私心作为女生我是可以理解的。『后来柯南申请了英国的大学读研究生，大家都以为他是喜欢福尔摩斯才去的英国，然而只有我知道还有另外的原因。我本来以为他们在英国会交往，但是听说也只是发发邮件而已。』拜托，这两个人任一方都不是那种会将自己的心意直白地表达出来的人吧。如果不是兰小姐你今天将隐瞒了这么久的事实说出来，那么这两个人心里的秘密或许会埋藏到不知什么时候。『兰小姐也希望他们能幸福的不是吗？毕竟你现在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我知道她能听出来我口中埋怨的语气。『是啊。我后天就要去国外待产，今天来群马县也是向旧友道别。』我惊讶地看着她。她又继续说道：『本来这种案子，交给县警应该也会破案。但是我还是固执地想在临走前再看一眼柯南。』『兰小姐又不是不回来了，干嘛突然要说这样的话呢。』『其实啊，我先生也将调到国外工作，他申请了两年上面终于批准下来了。所以这次也许真的不会再回到米花镇了。』她看向我，『明美看起来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所以才把这些事告诉你了。』我笑笑，没有推辞她对我的信任。『其实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从新一走后，我总是说服自己相信别人希望我相信的，他们说什么我并不想去质疑。』她看着江户川前辈，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不是真的没有主见，而是觉得坚定自己的想法有时候会觉得喘不过气。也许随波逐流，也是一种前进吧。』我没有仔细咀嚼那句『他们说什么我并不想去质疑』的含义，因为我在暗暗佩服她的处世哲学也算是另一种意味上的高明，这种对是与非的看法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对错。我说道：『可能是因为兰小姐太善良了吧。』『原来新一就不会这么想，他总是怀着对事物的质疑态度，也许那是属于侦探与生俱来的嗅觉，可我觉得这样很累。所以如今我也找到了自己的状态，不必强迫自己去改变什么。』我耸耸肩，『这是明白人的做法。』『已经奔四的我，如果再不明白这些事也未免太没有进步了。』她笑了笑，看到江户川前辈已经结案，转头跟我说，『原谅我跟你说做了这么多老气的话，这只是我个人的观点啦。』『明美我也很高兴，能听到这样的观点。』我颔首道。结束工作的二人一边摘手套一边朝我们这边走来，两个人似乎都疲惫得不想再说一句话。而我却兴奋的不行，『ほら，あなたにとって大事な人ほど，すぐそばにいるの』【1】这句曾经掀起热潮的歌词，就快要从我喉咙的关口跳将出来。【1】译为『看吧！对你而言，最重要的人此刻就在你身旁啊！

13因为兰小姐的丈夫听说这件事后急匆匆地驱车过来，跟众人打过招呼后就把她接走了。道别时，兰小姐就只和我们说了一句无法再简短的『再见』。我不知道她说这四个音节的时候带着怎样的心情，只是我猜她未能成言的千言万语里全部都是美好的词汇。江户川前辈似乎没有预料到这一面几乎就是诀别，他在案件结束后一直嚷着要回去洗澡然后睡个好觉。在出发前，灰原教授主动提出换她开车回去。江户川前辈忙不迭地答应，应该是经过今晚的折腾体力已经到极限了。没想到在车子发动没多久倒在后座上进入昏昏入睡状态的人竟然是我自己。半梦半醒中我听见他们在不断交谈，他们似乎已经认定我在熟睡。『明美这孩子累坏了呢。』是灰原教授的声音。『喂转弯的时候不要加速啊！』他急切地喊道，完全没有关心我的后文。我几乎动用了全部的肌肉才让自己没从后座上甩到下面去，这样一来我也清醒了许多。江户川前辈摇下了车窗，我听到打火机点火的声音。『小兰后天要出国了，前两日我遇到她先生，他跟我谈起过这件事。』我心里一惊，原来前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刚才一点异样都没有表现出来，或许他半夜赶过来处理案件，也是因为心里清楚这算是最后一次见面，才不得不强忍着疲惫的身躯移步到群马县。『是吗。她应该会希望早点离开这里吧，我总觉得她或许知道真相。』『知道又怎么样呢？世界上长相完全相同的两个人，出现在同一个时代，任是谁都会怀疑的吧。她没有说出来，证明她只想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那部分。』『对不起。』这是我第一次听见灰原教授这么郑重其事地说抱歉。前辈似乎把烟头掐灭了，紧接着是车窗关闭的声音。『本来就不是你的错啊，毕竟因为这件事受到伤害最大的小兰，都已经不去在意了。』『我曾经找过很多家制药企业，但是那时候的我只有10岁，博士又不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几乎没有任何说服力去找到投资方。终于英国的一家实验室被我的想法打动，但他们意图是希望我能完全复制APTX-4869而不是制造解药。』『所以你国小毕业就去英国了？但是按理说毒药的研发必须伴随着解药的研制完成才算真正的成功吧。』『是啊。但那家实验室后来因为资金短缺而破产，我又辗转了几家，但最终还是因为缺少资金与合适的实验样本而失败了。如果不是这些年博士资助我读书，可能就没有现在的我了吧。』『但是你最后竟然想用你自己做临床人体实验，想到这里我就——』江户川前辈停住了没有再往下说。『可是除了我本身，还有别人具备一样的实验资格吗？但那时我们已经快20岁了，可能继续研制也只是徒劳，所以我才终止了实验。』我已经被他们的对话搞得非常混乱，但还是强忍着发问的好奇心屏息听着。不过他们好像没有继续要讨论下去的意思，我觉得自己已经非常接近真相，然而线索就这样断了。『说起来，服部他会到现在才和远山小姐结婚，我还真是觉得意外。』教授话题转到了别人身上，我一下子就失去了兴趣。『你去英国后，这里又发生了很多事。服部因为一次案件身负重伤，在医院里昏迷了整整一个礼拜，那时候和叶甚至祷告上天说出了以命换命这种话。后来服部醒过来听说这件事后，非常内疚。可能一直是在害怕类似的事再次发生，所以婚礼才拖到了现在吧。』『你们这种人总是将生死置之度外，完全没有惜命的样子，才连累周围的人担惊受怕。』『喂喂，你没有资格说别人吧。』Nice shot! 就这样下去！这在我听来这已经算是谈情说爱的前兆了。然而后面他们一路无言，跟我料想的完全不一样。窗外的路灯忽明忽暗地照进来，渐渐地我也就真的睡死了过去。到宿舍楼下车子停稳后，我几乎被冷风吹得站不稳，还是教授扶着迷迷糊糊的我找到了寝室钥匙开了门。她简单地留下一句『明早可以先不用来实验室了』这样的话，就和前辈离开了。经历了那天晚上后，我想探查两个人从前究竟被卷进了怎样离奇案件的好奇心似乎渐渐平息了。我相信江户川前辈懂得灰原教授在英国那些年，是怎样为了他们口中的解药而努力着。再迟钝的人，这样的心意也终究会传达到灵魂的最深处吧。立秋后，天气渐渐转冷。因为开始教课的关系，灰原教授穿着驼色风衣在校园里缓步的场景，几乎成了化学系经典的一幕。她柔软卷曲的短发贴合在耳后，眼下虽然出现了晒斑但是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很快她便成了校园里的话题人物，甚至有一些来路不明的情书出现在我的储物柜上方拜托我替为转达。我作为坚定的柯哀党自然是将它们一封不落的丢进垃圾桶。虽然江户川前辈常常来找她吃晚饭，但是迟迟没有告白的进展，这让我这个知道真相的人伤透了脑筋。也许他们就打算这样不明不白地过一辈子也说不定。或许就真如服部先生那样，前辈不忍心对方为自己担惊受怕所以才保持着不温不火的关系。不过真正让他们的关系发生逆转的，是12月份的圣诞节前夜。那天因为学校几乎人人都外出，要么狂欢要么回家团聚。只有我和灰原教授因为一月份打算将我的毕业论文投稿发表在期刊上，所以还在实验室整理数据和修饰图片。

教授比较抗拒这种节日的氛围，所以很久以前就拒绝了和江户川前辈以及他大学时代的好友一起在酒吧庆祝的邀约。然而接到医院的电话已是后半夜。我和灰原教授趴在电脑前累的奄奄一息的时候被猛然响起的铃声吓了一跳。她挂线后匆忙跟我丢下一句『你先回寝室休息吧』就跑了出去。后来我才得知那晚酒吧因为混入了歹徒意欲射杀客人而后自杀，但被江户川前辈提前识破后及时制止了下来。那人情急之下竟然将枪口对准了前辈，万幸的是他腹部中弹然而没有伤到致命的器官，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我第二天看到新闻时，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跑到了新闻上报导的伤者入住的医院。找到教授时，她正坐在ICU的门外嘴唇紧闭一言不发地看着病房里面。面对几个记者的提问，她用沉默抗拒着。那些记者似乎因为讨不到话题所以悻悻地离开了。是要教授说什么呢，要让强忍着愤懑的她，像个政治家一样，满面春风地说相信正义的人是不死不灭的吗。这一刻我有点明白了服部先生还有吉田小姐父母长久以来的担心，惩恶扬善这种光鲜的词汇总是蒙蔽了大众的眼睛，那些因为正义丢了性命的人难道就不重要的了吗。看着教授紧张的样子，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心疼。我走上前去，想要抱住她，但最终还是没能伸出手。她看着我，良久才说道：『如果我昨天要是和他一起去酒吧就好了，他或许就不会躺在里面。』我看着她脸上已经干了的泪痕，忽然明白了再理智的女人在这种时候，也会有着『以命换命』的想法。我握住她冰冷的手，就像那次在婚礼上她握住了我的手一样。『教授你不该这么说的。江户川前辈是不可能让你身陷危险的。』我将那天兰小姐和我说的所谓的告白，尽数转达给了教授。她听后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震恸，只是不断地重复『谢谢你，明美』这几个字。我们就这样站着一直等到了黄昏，医生才交代说病人已经可以转到普通病房等待醒来。教授听到这个消息，先是安心的笑了，随后便也晕了过去。我冲着走远的医生大声呼救，我想那一刻，我自己也哭了。
14又是一年毕业季，认识江户川前辈和灰原教授已经整整一年。他们带给我太多的惊喜和震撼，我不知从哪一件事开始才能完整地道出自己的感激之情。江户川前辈的智慧与担当，灰原教授的理性与温柔，他们性格之中每个闪光点都埋入了我的心脏，随着我温热的血液不断循环往复。这一年我成长了很多，因为他们的出现，我变得不再对未来彷徨。灰原教授带着我走的这一小段路，让我注定飞上了从前可望不可即的天空。在结束了毕业答辩后，我便到吉田小姐所在的杂志社签下了协议，从此成为一名正式员工。我本以为父母会很失望，但当他们得知我在SCI上也有了自己的一篇一作文章后，就已经无比骄傲了。当然那篇发表的文章，大多都是灰原教授的功劳。审核通过的那天，她对我说：『科研这条路，明美你也算是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号。我只是希望你能没有任何遗憾的走下去。』我知道她把我当成姊妹一样的存在，不光是因为我的名字。毕业典礼，因为我是毕业生里面成绩优异而又有一作文章，所以被选为优秀学生上台发言。『大家好，我是来自化学系的长谷川明美。』我看着台下两鬓斑白的父母，面容慈祥的老师，比肩而立的江户川前辈和灰原教授，刚刚上台前的紧张已烟消云散，于是我有条不紊地将这四年的经历分享给下面的人听。在说完根据往届毕业生发言定下来的墨守成规的部分后，终于可以说出我真正想要说的。『其实，在大四来临以前，我一直是一个怯懦的人。对于那些明明已经厌烦的事，还总是要装作无所谓地说着「OK」，这仿佛已经内化成我的天性了。我无比感激这一年引导我完成毕业设计的灰原教授，是她让我能认清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如果命运能够在每个命中注定的东西上做好标记，只待我们去寻找，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可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总是跌倒，再爬起来，再跌倒，这样有失形象的样子或者说从狼狈和彷徨中走出来的样子，才是人生的意味。』『过去的我，总是像在每一场考试的最后几分钟为一道题纠结一样，其实考试结束后自己完全不会去在意这道题究竟是B还是C更合适，因为考试已经结束了。要说自己从前二十年的生命，都浪费在这样的纠结上也不为过。』『可是灰原教授对我说不能逃避，我才意识到考试结束也不是终点，因为人生是一个又一个选择题连接起来的啊。与其在关口纠结，不如从最开始就弄明白自己的心。』『当我注意到这一点时，我已经失去了喜欢了很多年的人。』在场的人一片哗然，包括我的父母也露出惊讶的表情。我却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所以，在注定要流逝的时光里，完成这一刻想要做的事，就是幸福。幸福不是你追我赶就能获得的东西，它就存在在我的周围，就是那种只要留意就会发现的东西。只是那之前，我没有注意到而已。』『所以能抓住幸福的人，都是聪明的家伙。我祝福在场所有的人，都能珍惜此刻与你比肩站在这里的人，不管怎样，人和人之间的交往比任何东西都还要重要，因为那是上天的恩赐。』

『我也希望我的同学们从这里毕业后，能够获得幸福。』我没有被现场雷鸣的掌声所感动，感动我的是江户川前辈伸手去握住灰原教授的手。如果我的的发言能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那我真的就算完满地回报了灰原教授对我的扶持与关心。四月的米花镇，是那么温暖与明媚。我穿着崭新的连衣裙，挎着我的毕业礼物——江户川前辈送的Chloe皮包，推开了杂志社的公司大门。-FIN

番外 Riptide推开厚重的铁门，水蒸气到了灰色冷冽的空间瞬间凝结成水雾四散开来。工藤新一气喘吁吁地停留在这间巨大房间的门口，已经被汗水打湿的T恤在此刻变成了寒冷的罩衫，因为剧烈奔跑而疯狂跳动的心脏仿佛也被冷气凝固住了。他缓步走进去，心里滕然有了战胜黑暗的洒脱。『不用再逃了，没有用的，胸部中弹不经救治只有死路一条，就这样接受你的结局吧。Gin。』他自信地朝着雾气重重的那一头说道，一边握紧了手里的枪。那头的人没了动作，寒冷的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此起彼伏呼吸的声音。『工藤新一。』Gin尽管身负重伤，仍然声音凛冽，从他嘴里说出这个名字的声音曾经无数次在房间这头的侦探的噩梦里回响。『事到如今，你还要说什么？组织已经覆灭，而你的手下也在上面被尽数击毙。你该清楚自己迟早要接受正义的制裁。』『呵，正义的制裁……说的真是光鲜。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Gin的声音已经变得暗淡，然而性格令他在用最后的力气与命运抗争。就在对方思索自己的问题的间隙，Gin忽然抬手，按下了墙上的某个开关。工藤新一在另一头暗喊不妙，但为时已晚。身后巨大的铁门骤然紧闭，紧接着而来的是拉保险栓的声音。就在他想要抬手朝着迷雾那头射出手枪里最后一颗子弹时，已经有一声巨响先他一步爆裂在这个铜墙铁壁的房屋里。那一刻，工藤新一下意识以为自己中弹。如果不是宫野志保清冷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他甚至会双脚瘫软地跪在地上。『大侦探还真是疏忽啊。』她戏谑的声音让他突然在人间有了某种新的归属感。『宫野？』他不可置信，又惊又喜。工藤新一握着枪的手全是冷汗，顺着声源的方向看去，才忽然之间想到自己还戴着柯南的手表。最后微弱的电量开启了这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他看到宫野志保拿着手枪身着棒球运动服站在房间的角落，还在盯着已经头部中弹身亡的Gin。『感谢我吧。你作为正义的化身，不该杀人呢。』她把手枪仍在地上，金属物件与地板接触时发生冰冷的声音，把还处于震惊和恐惧的侦探拉回现实里。宫野志保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借着微弱的光，环顾四周说道：『我早料到Gin这家伙肯定会逃到这里。这里是APTX-4869开发的地方。』工藤新一这才发现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Gin身后一排排全是存放药品和试剂的冷柜。而他站在实验台的中央，是指挥负责人的位置。几块巨大的显示屏在他身后，仿佛下一秒就能像科幻电影里流窜着令人眼花缭乱的数据图表。『怎么样？被吓到了？』她笑着，手指尖扫过已经蒙灰的试验台。『胡说！』工藤新一看着这个害他经历一切遭遇的始源地，心底一直以来压抑着的隐忍和恨开始剧烈地沸腾。可是Gin躺在那里，已没了气息，这让他又无从恨起。『恨吗？』她很懂他的感受，毕竟她自己的骨肉至亲也被Gin杀害，要说仇恨和痛苦必定是她更多一些，可是此时此刻比较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还有更可怕的事，大侦探你想知道吗？』『喂，到现在你还有隐瞒的事情吗？』工藤新一不喜欢她的阴阳怪气，从吃了解药变回大人身体，周密地布置反攻计划开始，宫野志保就一直冷言冷语。明明说好要一起面对自己的命运，为之战斗，那些冷嘲热讽却总是在那段时间扰乱他坚定的信心。与其说是打消他的积极性，他总有种直觉眼前的人还有事情在隐瞒着他。『其实我之所以没有和Judy他们在一起跑到这里，就是想确认我内心的想法。组织内部早已分崩离析，所有的资金不再用于药物开发，而全部转移用于购买武器最后一搏。他们大概知道有服用毒药存活下来的个例，所以关键资料都销毁了。这倒非常符合他们临死也会拉垫背的个性……』她的声音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不过工藤新一无暇去注意这一点。『所以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我们吃的解药，只是阶段性的……咳！！』咳嗽中断了她的话，随即她的身体歪斜着倒下去。工藤新一被眼前所见耳中所闻定格在了原地，从前他害怕停止思考的大脑此刻像是从中间开始变凝结成一个晶体。刚刚他还以为从这里走出去，就可以重回美好的高中生活，苦等多时的青梅竹马拨得云开见月明，这些噩梦一样的时刻只是午夜梦回的遐思。宫野志保剧烈的咳嗽响彻这个冰凉的实验室，她捂着胸口仿佛顷刻就要咽气。作为本能工藤新一还是冲着虚弱的她奔过去，蹲靠在实验台的橱柜门上，双手扶着她的肩膀。左手手表发出的微弱光源，映亮了她的半张脸。『喂！宫野，振作一点！』他摇着她的肩，防止她昏过去。他才发现她的右腿上方用一块布料草草包扎着，殷红的血渗透出一块污迹。『没事的……刚才从地下通道找到这里，忘记以前Gin设置的机关，躲闪不及就变得这么狼狈。我也疏忽了呢……』她因为疼痛终于无法支撑之前假装强壮的声线，嘴角也慢慢下垂，一副行将放弃的样子。工藤新一看着她的伤口却束手无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