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归稚
近一月居无定所，终是到了孤竹。跃下马，顾不上整理仪容，匆匆牵着马儿向路人相询，
“敢问哥哥可知，倾舞分楼所在何处？”
得了答案，复纵着快马一路绝尘，待近了倾舞，已是黄昏时分。
风尘仆仆行至门前，自报了名姓，不多时便从楼中出来位模样清秀的侍女，引着往拭月令使处去了。
贺如归
那醉鬼提一壶酒，垂垂浇入塘中，引红鲤簇成哄天吐霞模样。
他半倚在回廊，一脚踏在椅上，清风忽来伴，再一个酒嗝，醉把杯盏，便自以为能吞江南吴越万年春。
“嗤。”
他笑。
踉跄着起身，轻佻将眼启了条缝去瞧那远处模模糊糊的人，然后他随意挥了手，衣袂翻滚。
“檀露送来的人？”
“老规矩，后厨剁了，请师傅码成肉块再送回去罢。”
檀归稚
走近了闻言吓得小脸一片煞白，又不能逃，只垂了睫掩过眸中的惊惧，紧压着声音里的颤抖，依着规矩行礼，
“倾舞弟子檀归稚，见过拭月令使。”
未得答话不敢起身，低伏着又看不清人，只能嗅到浓郁的酒气。背后浸出一层冷汗，连哭也不会了，咬着唇待人发落。
贺如归
远处重重飞檐，隐隐透出人生笑语，空气中酒香浓郁。
醉鬼高举酒杯，一手扶着廊柱，摇摇晃晃走过来，皱皱巴巴的外袍并上几缕滑落长发，全无一点外人传说的杀手模样。
他的脚步碎杂，颠乱。
“檀归稚？”
他蹲下身来，捻着女孩下巴直至按出斑驳红印，粲然一笑，却痴痴低头将唇映在那红印上，又啃了两回，再抬头时却是一脸惑意。
“桂枝不都是香的吗，怎的你没有？”
醉鬼恼了，拧着眉一巴掌冲人朝着脸扇下去，继而带着几分险恶地定了判词。
“骗子。”
檀归稚
蹙了眉任他捏着下颌，薄唇贴上来时才挣扎起来，被酒腥气糊了满脸，和阿姊喝过的桃花酿半点儿都不一样。
不觉红了眼圈，直欲推拒，只是挣不开钳制，又听不懂他自己絮絮说着什么，险些怕得抖成一团。
脸上挨了一巴掌，粉颊上浮起鲜红的印子，从未受过这等委屈，下意识用尽全身力气反抗。又恐他再有什么动作，攥紧了衣襟劈手便向人侧脸打去，
“你放开我！”
贺如归
“无趣透了。”
清脆的一声巴掌使他稍稍清醒了一瞬。
不过也仅是一瞬。
孤竹城里杂花生树，群莺乱飞，从回廊往外望去，庭院里几棵合抱粗细的老树，一时间灿若流霞。
那醉鬼索性顺势躺在了地上，庭外满树繁花一遮，只剩下巴掌大小的天空。
“侠之一字，昔以之加意气，今以之加挥霍。”
“你瞧，这天——”
话微顿，他忽而促狭笑起，又问。
“檀露送人来做什么？她以前掏鸟窝钻狗洞，爱漂亮偷胭脂却把自己画成了鬼，被楼里的大黄追了三条街最后终于狠下心好好练轻功……这些破事我一件都没给她捅出去，她就敢派人来监视我？”
檀归稚
完全听不清那人在自言自语什么，见他躺倒，不知又是发的哪门子疯，立即警惕地后退了好几步。
最后几句才听得懂了，却原来说的是这种混账话！小脸气得通红，登时恨不得冲上去踩他两脚，直睁圆了眼睛怒道，
“阿姊就是幼时再顽皮，也比你这登徒子醉鬼强上百倍！”
贺如归
醉鬼听了话，脚步还癫乱着，起身的动作倒是十分利落，他冷笑起来一扬眉，哼了声反问道。
“登徒子浪鬼？”
他再一抬手，向院外暖春借枝花。
“你起来。”
话还未落，扬手竟是抽了那可怜虫一鞭子，反手又是一鞭。
还要再打时，花枝抬得与他眉一般高，他半是疑惑的看着地上残红并着手中光秃秃一枝花，又突然没了兴致，转身将枝条一扔，去拾他的酒。
“不识好歹的东西，快滚。”
檀归稚
纷繁的花瓣落于发上，不觉有些发怔。恍然想起还是前些日在朝歌，自己曾折的半怀桃枝，映着春光明媚，卷卷流云。
抬手按住左臂，摸了一手鲜红。半阖着睫，疼得身子都微微发抖，却是咬牙半步未退，
“你！......”
“倾舞怎会......有你这种人！”
半日惊惧，早已过了最害怕的时候。事到如今怎么也不肯让他如愿，抬腿便踢翻了搁在一旁的酒坛。
泠泠清酒沿着脚下石纹蔓延开来，薄光醉人，如点点碎星。
贺如归
“胆子倒大。”
贺如归扬眉一哂，未怒反笑。
跌跌撞撞挟着她的臂膀往身前拉扯几分，再然后转身一脚对着腘窝关节踹下去。
醉鬼才不管她骨头折没折，只一味俯了身凑过脑袋笑着哄。
“你这一脚踢得好，你编跪在这里瞧着那酒。”
“共溅了多少点花儿出来，便跪多少个时辰，明白？”
醉鬼打个酒嗝懒得去看檀归稚，喉头滚出几声笑，癫乱着走远继续他的潇潇洒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