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打算后天再走。明天晚上月圆，你来一趟哑舍吗？”老板笑笑，看着旁边失魂的医生。
“好啊。”医生突然笑了。“今天中秋节欸。”
老板抬了抬头，看着天边的月亮。
八月十五，月亮并不圆满。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只是老板已经近千年没有心思赏月了。
他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在两千年的时光中，他身边少有人陪他度过黑暗。至于黑暗，对于他来讲，也没什么了。他已经习惯了在阴霾中，细数寂静无声的岁月。只是午夜梦回，突然想起那个唤自己毕之的人，才会感觉自己还活着。
他的身体早已停止生长。时间又有什么呢。
他可以料到扶苏的每一个转世，只是他没有料到，医生作为医生本人，已经走进他心里。
他于是不想离开，但是他不敢逗留。
老板感觉有人撞了他一下。他回头，看到医生眨了眨眼，看着他笑的没心没肺，“老板，吃月饼。”
老板亦是笑了。他拉着医生，走到哑舍后院。
他把医生手里的月饼放在石桌上，然后指指月饼，示意医生先吃。
医生看了看月饼的包装，是蛋黄莲蓉。他拿起盒子里的塑料刀，从中间把月饼切成两半。大小分配的极为精准，似乎这只是他在做手术。
老板眉毛一挑，看着他拿叉子把其中一半凑到自己眼前。
其实，说句实话，他对这种油腻且甜腻的东西不感兴趣。但是看到对面医生期待的眼光，他还是接过月饼，道了声谢。
医生这才拿起自己的一半开始吃。两人一直没有说话。
医生看着老板的眼眸，把嘴里最后一口月饼吞下，说：“我明天请假过来。”
老板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天渐渐黑了。月亮嵌在天边，在庭院中把两人的影子拉的老长。
老板眨了眨眼，对面的医生已经有点看不清了。
他想，是时候回屋了。
于是他起身回到哑舍，坐在平日习惯的位置泡茶。
医生跟过来坐在他对面，告诉他已经请好假了。
老板像往常一样递过泡好的茶，医生像往常一样把它当作解渴的凡物。
【二】
八月十六。
医生起来，看见老板已经在扫地。他表示不解，明明就要走了，为什么还是要保持清洁。
这是老板回头，向医生道了一句早安，回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医生在他背后静立很久，终于缓缓说了一句：“老板你要吃什么，我出去一起买回来。”
老板一愣，指指前厅，告诉医生早餐已经买回来放在桌上了。
医生先去前厅了。老板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他把扫把归放到一边，净手，然后到前厅，看到医生吃早饭吃的正开心。
他拉过一把凳子坐在医生旁边，看着医生风卷残云一样把桌上的食物吃完。
他终于忍不住笑吟吟出声提醒，“我也没吃。”
然后他看到医生瞪大了眼，嘴里最后一口食物还没有咽下去把自己噎个半死，于是伸手帮医生顺气。
“傻瓜，我又不会饿。”
医生好不容易顺过气，看着近处老板微笑的脸和轻启的薄唇，心中有什么迸发出来一样。
“老板，我……”
“请我吃饭吧。”老板适时止住了医生后半句话。看着医生突然通红的脸颊，继续说，“我不会吃太贵的东西的。”
——我喜欢你。
最后医生问，去吃什么。
老板说，还是去那家西餐厅吧。
西餐厅。
老板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两口牛排就停下了。对面医生还在狂吃，老板不禁开始怀疑医生的肚子是不是无底洞。他伸手拿过面前的红酒，轻轻晃着玻璃杯。高脚杯里深红色的液体微微荡漾，比起果酒微涩的滋味，他更喜欢液体回荡的晶莹剔透。
这让他想起鲜血。
老板回想到战场，一时微微有些失神。手中杯子掉到地上，鲜血般的液体飞溅在黑色的地板上，也看不出来痕迹。
高脚杯被摔成了齑粉。老板在捡拾碎片的时候不慎被划伤了手。
医生险些惊呼出声，老板及时用食指压住了医生的唇。
于是医生看到，鲜血顺着老板被割伤的手指下落，鲜血淌过后伤痕很快就愈合了，只有老板手上的血痕提醒医生，他的手指被割破过。
不过此时，那血痕更像一枚戒指。暗红色的痕迹勾着医生的视线。
他神使鬼差地拉过老板的手，把他手上的血痕细致地舔干净。
抬头，他对上老板幽深的一双红瞳。老板抽回手，用餐巾把双手擦干净，然后问医生：“你吃饱了吗？”
于是医生匆匆忙忙跑过去结了账。
谁知道他在匆忙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