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为在那种紧急情况下,这确实是最好的主意?】
“好主意?!”吉普赛人尖声叫嚷,看起来恨不得把手上的封魔石砸到他的老朋友头上,“别告诉我你忘了上回这么干的时候付出了什么代价,你还有几只眼睛可以和恶魔做交换——”
他忽然意识到这句话里可怖的深意,于是被自己的话哽住了,像是囫囵吃下烤鱼而在嗓子里卡住了一根鱼刺。米莱多朝楼梯口的方向瞥去一眼,恶魔化身的黑鸟正停在栏杆上,那只鬼火似的绿眼睛打量着客厅里的三个人类。
胆大包天的吉普赛人猛地抖了一下,他迅速把头转回哈利的方向,再开口时是从未有过的虚弱,带着竭力维持的冷静。
“它这次要了什么,波特家的小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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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内普撮紧嘴唇坐在一旁,看着两个年轻人争执——哪怕哈利的沉默让它看起来更像是吉普赛人单方面的大吵大嚷——魔药大师皱起眉头,拿出当年揣度黑魔王心思的精力来猜测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算上蹲在楼梯扶手上的恶魔,他是在场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人。
但结合此前二人面对亚蒙的经历,与弗兰克对波特的指责,哪怕脑子不太灵光的人也能把这件事的严峻后果猜出七八分。
——波特选择召唤一只恶魔,这一选择要令他本人付出极大的代价,而对方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支付这个代价了。
然而在这件事上,哪怕斯内普能精通全部的黑魔法,也无法提供任何帮助。更重要的是,波特用某种温和而坚定的态度,拒绝了从外界获得任何援手。
这个事实令曾经的双面间谍格外焦躁。现在波特家的小子已经凭自己的本事走出了前辈们给他的庇护所与道路;他选择自己的人生,结识自己的朋友,学生时代的经历,也和战争的阴影一起,被富有活力与朝气的年轻人抛在身后。
斯内普早该意识到这点,他和哈利·波特最稳固的纽带正是霍格沃茨。等到曾经懵懂的救世主一朝长大,离开这座城堡,曾经不公正地恶意对待他、故意给出低分与繁重课后劳动的教授,就只是喝茶时偶尔提及的一段童年往事罢了。
可斯内普保护了莉莉的儿子——保护了哈利·波特七年,用了鲁莽的格兰芬多关注一个尖酸教授百倍的精力去关注他;这份关注太久也太深,所有深刻的东西都无法轻易消除,无论是伤疤、诅咒还是感情。于是哪怕斯内普理智上知道自己早已在决战后功成身退,却没办法立刻把这个责任从身上剥离开去。
就在他烦恼这些事的时候,写了字的笔记本突兀地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
斯内普不得不收起思绪,以他最为凶狠严苛的目光怒视这个绿眼睛的小巨怪。
被他瞪着的年轻男人没有露出丝毫被冒犯的神色,甚至心情愉悦地弯了弯眼角。他真是继承了他们格兰芬多的好传统,斯内普想,这些人盲目相信希望和勇气可以战胜一切,明天又是光明的一天。
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不会被自己激惹的波特,对方却像是执意要彰显那页纸的存在感似的,抓着本子晃了晃,他只好把目光转到那行字上去——
【不要为我担忧,西弗勒斯。】
斯内普看着笔记本的目光就好像那是个即将爆炸的坩埚。
他知道这个年轻巫师正试图安慰他,可他不习惯接受人们的善意,正如他不了解除了嘲讽与针锋相对之外,其他与对方相处的方式。斯莱特林不像赫奇帕奇那样性格软弱、安于现状,但他们遵循传统、墨守成规,任何超出规则的事情都让他们感到束手束脚的不安。
“你的老教授只是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他最后还是用自己所熟悉的方式对付波特家的小鬼,“没想到波特先生还是没学会这一点,难道在他失去救世主的身份之后,他的朋友里就不再有人告诫他不要拿珍贵的性命去冒险?”
哈利为难地抿了抿嘴唇,但在失去声音的情况下也没有办法立即做出什么回答,于是回应他这句话的是米莱多。
吉普赛人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方式挤进两人之间狭窄的空间,为此不得不把身体拧成个格外扭曲的姿势,即便如此,他看起来反而像是在跳舞一样从容不迫。
“我们早就按着小伙发过誓,要他不再接触恶魔啦。”米莱多大大咧咧地说,他挥舞着两条长长的手臂,耐不住地换了几个姿势,却依旧没有碰到任何东西,“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大家总要通融些,代价也暂时算作他替你垫付——”
一颗青豆准确飞进他大张的嘴里。
米莱多被呛得直咳,他捂着喉咙,眼泪汪汪地瞅着哈利,似乎不敢相信对方竟然会反过来对付帮自己说话的人。
哈利摇摇头,示意米莱多管住那根多话的舌头。
冒险者大多以性命相交,造成了这个圈子格外排外的情况。无论米莱多·弗兰克平时多么乐于帮斯内普挤兑哈利,那也是朋友之间的小玩笑,他们绝不允许外人冒犯同伴。
这些道理哈利不是不懂,他也尊重圈子里的规矩;但米莱多这小子是流浪汉出身,脸皮太厚嘴太贱,哈利不乐意让他把唇枪舌剑对准自己尊敬的男人去。
“很好,小伙,自己和你的‘西弗先生’解释清楚吧!”米莱多鬣狗那样掀起上唇,对着哈利龇出两颗尖牙,“我要去完成我的电影马拉松了。”
说着也不管会不会砸坏什么东西,顺手把手里拿着的石头往里屋一扔。
木头碎裂的巨响把哈利吓得肩膀一缩,就看到面前的吉普赛人踩着蛇一样的步子扭进餐厅去了。
心知自己这回把米莱多得罪了不轻,哈利讪讪地抓了抓后脑勺,乖乖的坐好不再打扰对方,设法自力更生为斯内普解释关于恶魔与所罗门遗迹的事。
然而把事情说清楚是一回事,把它们得体地写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年轻人下意识咬着圆珠笔的尾巴——倒是有了点他当年应付魔药作业时叼羽毛笔的影子——就在他想出要如何简单明了的写明白这件事之前,有人替他解决了这个烦恼。
“与恶魔签订契约需要代价,人类。”
身披黑羽的恶魔用哈利的声音说,它站在樱桃木的楼梯扶手上,就好像那是它巢穴下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