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虽然这段旅程并不顺利,但至少给克劳德留下了一些思考自己处境的时间。有很多疑惑压在他的心中。
活动受到限制,只能在距离年少自己周围的十多米左右活动,浑浑噩噩像个幽灵一样滞留着。来到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地方已经一天了,可他找不到离开的方法。
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回想过去,是一件悲戚而怅然的事。不知道以自己现在深信的意志,会在什么时候彻底支撑不住,颓然倒下。但至少在那之前,他必须做些什么。
他那被雾掩盖般的混乱记忆中,断断续续的关于尼布尔海姆魔晄炉的画面让他意识到一点。
一切的改变都是从这次任务开始的,虚伪美好的幻想被彻底打破。
……
他曾无数次奢望挽回的可能,但当他一次又一次从梦魇中惊醒的时候,周身暗夜带来的彻骨的寒冷,已然告诉他冷峻的现实——无论逃离多远,他都永远无法摆脱的罪责。那是刻在灵魂中的,顺着蝶状椎骨向上不断加附,直至彻底将他压垮。
扎克斯微垂的眼,像是烧尽了的油灯,无可奈何地黯淡下去。在飘荡的雨中,他的衣服上有血色慢慢晕开。就像是飞翔的鸟儿必然归巢,朝生的花朵注定暮死。
“你要活着,一直活下去。”
“你是我生命的见证啊,克劳德。”
为什么他在那一刻一定要把这句话说出。
克劳德想不明白。最后却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每次仰望天空都会觉得害怕,身后的究竟是飞翔的翼还是束缚的链?只有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扎克斯……
可就算重复一万次,抱有再强烈的感情失声痛哭,这言语也无法传达到已逝之人耳中。
说到底,只是妄想取得微乎的救赎吧。
他不得不承认,对于扎克斯,他始终怀有依靠之情——不仅因为他们是并肩作战的伙伴。
作为士兵,他们都早有死亡的觉悟。但脑海里印出的那张最后的脸庞,一次一次将他拖回数年前的那个时刻。飞禽的身影依旧在盘旋,广袤安静的天空像是盛大的挽歌,沉寂的命运终于沸腾,于光中缓缓降临。
克劳德还记得他揉乱自己头发的手指——可以察觉到那手稍微的凉意,指节却修长有力。
也是那个人,在只容得下两个人的黑夜里,低声向他讲述着过去的故事,眼眸如星光般璀璨。让他陷入这个终其一生也无法解释的怪圈,冥思苦想着再往前推演一步,又重回原点。
而他对不起的又何止扎克斯一个。爱丽丝,蒂法,巴雷特……
数不清的人,已逝的、生还的、忠诚的、背叛的……他们安静地从雨中慢慢走近,又慢慢远离。被名为正宗的长刀击碎了希望,依旧不顾一切地前行。
那些,都是确实发生过的事情。伤口在漫长的时光中凝结成疤,现在却要将它残忍地一点一点重新揭露开来,翻出本该遗忘的疼痛。
如果他能在这里解决萨菲罗斯,那这些事情也许都不会再发生,可现状似乎只能让他眼睁睁看着悲剧再次发生。
况且,要再次杀死他,谈何容易。抛弃信仰,抛弃希望,进退两难。
无力感涌上心头,克劳德闭上了双眼。现在的他似乎不需要睡眠,但还是感到了由衷的疲惫。
“扎克斯……”
他曾试着触碰昔日的挚友,几乎是颤抖着抬起手臂,半透明的手指毫无征兆地穿过了对方的身体。
某种意义上的意料之中,但心中还是不由得生出失落。
无法与任何人触及或沟通。人影在眼前晃动着,光影交叠投射出梦境,却没有更多的人在自己面前停留。所有的声音都不属于他的世界,在白色的暖光中嗡嗡作响。
熟悉的孤立感如无孔不入的寒流般刺激着他,一点一点将他封锁住。他不敢细想这个问题,惶恐触及到核心。
脚步声还在耳边若有若无地回响,模糊的噪音开始慢慢扩大。
离那一刻越来越近了。
……
年轻的士兵在棕色的木屋前踌躇着,最终还是走上前去。萨菲罗斯在解散时说明了集合时间和地点,不知是否刻意的安排,却让他有足够的空余来看看母亲。
阳光透进窗口,温暖的光斑迸溅着,照亮了母亲忙碌着的身影。
但她好像突然感知到了什么,一抬头,正是自己参军两年的孩子。个子长高了,脸上还有些褪不去的稚气,却比离家时更成熟了。穿着制式的军装,手里还捧着头盔。
她惊喜地唤道:“克劳德!”
“嗯……嗯,妈妈。”
“你总算舍得回来看我了,”她眉开眼笑,“赶紧进来吧,到家里好好休息一下。神罗公司给你们放假了吗?”
“这次是任务,刚好经过这里。”
“那也太过分了,这么久也不让人回家。给你的信收到了吗?怎么不回给妈妈?”
“没有……没有收到。”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连信都不可以回复?你该给你的长官提提建议,总是要和家人联络的,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我知道,妈妈。”
“说起来,你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哎,妈妈真希望你能找个女朋友,最好比你年纪大些,米德加那地方太乱了,总该有人看着你……”她眼角的细纹似乎都加深了些,眼中的担忧显而易见,“克劳德,你实话实说告诉妈妈吧,我不会反对的,你真的没有交女朋友吗?”